第4章

回到将軍府,兩個丫頭聽說要出游,開心的不得了,忙裏忙外地收拾起來。蘭寧也由得她們去,自己一頭紮進書房,翻出了冰心訣。

這是娘親夜清秋留給她的遺物之一,江湖兒女,這些東西總是少不了。在她懂事之後,娘親也漸入沉疴,所以一身武藝多半來自于這些秘籍。幸得老天眷顧,她天資聰穎,幾年下來也領悟了七八分,不負娘親所望。

冰心訣是一套修煉內力的秘籍,旨在提高修為、渾厚氣韻,同時能使人心境平和,如置身寒冰之中。這些年來,每每心緒雜亂不能自抑之時,她都要一個人靜坐幾個時辰,配合冰心訣,來平息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然而最近兩年卻很少用過,這樣冷冰冰的性子也該到極致了吧,沒想到今天再次過了界。

她深吸一口氣,盤腿坐好,心中默念口訣,緩緩運氣于丹田。

仿佛行走在黑暗之中,盡頭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她一路摸爬滾打,跌得渾身是傷,心中卻依然欣喜得開出花來。身後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緊貼着她,就在伸手可觸的距離中,光芒倏地消失了。

整個世界重回一片陰暗,無邊無際,她再也找不到希望,逃離苦海的希望,涅槃重生的希望。沒有嘶吼的力氣,沒有恐懼的時間。

這是一段繁複而冗長的夢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全世界依舊只剩她一人,惶惶惑惑,不知所終。

“小姐,樊爺來了。”

朝露“啪”的一聲推開房門,臉上還挂着方才的笑容,卻在見到蘭寧霍然睜開眼,噴出一口血箭之後,瞬間蒼白如雪。

“小姐!小姐!您別吓我!”朝露一邊扶起昏迷的蘭寧,一邊沖着門外大喊,“姐姐!樊爺!快過來啊!小姐出事了!”

聞訊趕來的樊圖遠和晨霧見這一地的血臉也白了,樊圖遠當機立斷抱起蘭寧回到卧室,并吩咐朝露去請岳之融過來,朝露慌着點頭,撒腿就往門外跑,這時,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shen吟。

“朝露,回來。”

“小姐!你怎麽樣?要不要緊?”兩個丫頭趴在床前,憂心忡忡地盯着蘭寧慘無血色的臉。

“我沒事,睡會兒就好,圖遠?”

“我在。”

“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啓程去祭天。”

“……”

樊圖遠皺着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點了蘭寧睡穴直接扛到岳之融那裏去,她的氣色實在太難看。

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蘭寧扯了扯嘴角,無力地道:“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去吧,我想休息下。”說完阖目而眠,似倦極。

三個人走出門外,樊圖遠行了兩步複又回頭交代道:“好好看着她,有任何不對立刻派人通知我們。”

兩個丫頭如臨大敵,狠狠點頭。

蘭寧這一昏睡便是一天一夜,醒來已臨近出發之時。

“小姐,能不能不去啊?”

“去牽幻羽過來,咳咳。”

已換上騎裝的蘭寧臉色猶顯蒼白,卻不掩俊俏飒爽之風,徒步走出将軍府,樊圖遠已在門前等候,見她氣色不佳,仍是皺了皺眉。

那頭朝露已不情不願地牽了幻羽過來,蘭寧接過缰繩飛身上馬,轉頭囑咐兩人。

“好好看家,我會帶禮物給你們。”

“小姐……”朝露仍試圖挽留,晨霧拉拉她的袖子,搖了搖頭,蘭寧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

“駕!”蘭寧揮鞭,騎着幻羽飛馳而去,樊圖遠緊跟其後。

離東正門還有一段距離,樊圖遠追上來與她并駕齊驅,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

“寧兒,怎麽連她們也不帶?”

蘭寧正視前方,淡淡道:“我現在這副身子,保護不了她們。”

樊圖遠沉默。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岐山之行路途遙遠,保不準冒出幾個刺客反賊來,雖有禁衛軍護駕,但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倒不如待在家中,無風無浪,也無性命之虞。

談話間正陽門已在眼前,雲霄和雲震領着馬車玉辇行在先,明黃帷幔洋洋灑灑地迎面而來,禁衛軍五步一哨踏着整齊的軍步伴駕而行,尖矛厚盾泛着冷芒。風聲獵獵,枯枝殘葉任輕狂,馬蹄紛沓,碣石□□無限路。

兩人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頭,一路風平浪靜,前頭倒是熱鬧的很,不時傳來家眷婦孺的歡聲笑語,邊上的雲霖和上官覓共乘一騎,濃情蜜意羨煞旁人。

樊圖遠擔起護衛的職責觀察着四周的動靜,偶爾看向蘭寧,見她不時咳幾聲,心神渺渺。

轉眼金烏西沉,車隊已快到位于天都之南、泗水以北,有“小江南”之稱的隸城。

天色沉沉,隐約能看見路的盡頭矗立着重重城牆,這讓舟車勞頓的衆人興奮不已。緊張了一天的禁衛軍統統松懈下來,後頭的上官覓早倚着雲霖睡着了,雲霁英姿飒爽不減,也稍露倦色。最糟糕的是蘭寧,胸臆難舒,一股血腥的氣味在喉嚨裏徘徊不散,幾欲嘔吐,只拿了絲帕輕掩菱唇,瘦削的脊梁硬是挺的筆直,看得樊圖遠當真又氣又恨,偏不好明說。

突然,幻羽長聲嘶鳴,驚得上官覓立時醒了過來,雲霁幾人察覺不對勒馬停下,目光一一掃過可疑之處。倏地,深深草叢之中疾奔出數道黑影,寒光一閃欺上前來。

“有刺客!護駕!”

禁衛軍統領楊非一聲大喊,士兵們紛紛豎起長矛攻了上來,黑衣人數量雖少,卻連斬帶削的輕松殺掉數人,瞬間來到蘭寧和幾個皇子面前,一劍橫刺過來,她心神一凜,連忙抽出青棱架開,沉聲吩咐樊圖遠去前方。

果然,那頭也隐隐約約傳來刀劍相交的铮咛聲和家眷婦孺充滿恐懼的尖叫,樊圖遠咬牙,長鞭一甩策馬而去。

蘭寧向後一躍,避開兇光奪目的長劍,借機暗中觀察了下周圍。黑衣人有十名左右,皆武功高強,禁衛軍已被撂倒了七七八八,好在幾個皇子武藝超凡。

雲霁一把太淵在手,霍如射日矯如龍翔,手腕輕旋,灑落滿庭銀輝,黑衣人無人能近其身,反遭重創。雲霖和上官覓夫妻合璧,談笑間雷霆萬鈞,點點紅無數。最從容的要數雲霆,一管玉簫飛花落,清心剪戾氣,婉約斷鐵骨,以一敵三猶自若。

不難看出,剩下的幾個黑衣人都很厲害,尤其是蘭寧這個,內傷在身,應付起來頗為吃力。黑衣人仿佛洞悉一切,變本加厲地攻擊她周身大穴,招招狠毒,欲置她于死地。

蘭寧掀劍輕移,青棱在手中挽了個花,一記煙波浩渺攜着寒氣直襲黑衣人肩胛,不料,忽然瞥到雲霆背後幽光熠熠,急忙回身送出一掌,那人應聲倒地,她卻背門洞開,眼看劍尖就要穿胸而過。

“小心!”

雲霁急吼,太淵脫手而出,閃電般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而他的劍,離蘭寧僅一寸之遠。

蘭寧回過頭一陣心悸,忍不住氣血翻騰,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紅,軟軟倒地。

雲霁又是一驚,飛身過去攬住她的身子,眸中冷芒大放。他看向雲霆,後者會意,稍稍旋轉簫尾,“铿”的一聲冒出一枚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沒入了身旁敵人的小腹。

漸漸地,後方的形勢已被控制住,黑衣人幾乎死傷殆盡,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擲出煙幕,與此同時,前方的刺客也收到訊息,以同樣的方法負傷逃逸。

煙霧散盡之後雲霖檢查了下剩餘的人,面色凝重。這些人有的重傷死亡,有的沒逃脫就咬碎了牙中的□□也死了,竟不留一個活口,不知是何方死士。

雲霆收起玉簫匆匆趕到簡妃的馬車旁,見樊圖遠站在邊上,劍尖猶在滴血,三個女眷只是受了些驚吓,并無大礙。

他稍稍安心,問道:“父皇那邊如何?”

“二皇子保護皇上受了輕傷,禁衛軍傷勢不一。”

雲霆點點頭,又道:“蘭将軍也受了傷,他們必須馬上治療。”

雲霭面容微變,樊圖遠直接提劍入鞘往後方而去,她剛想跟上就聽得一聲驚呼,扭頭一看,謝惜樂梨花帶雨地撲進了雲霆的懷抱。

“表哥,我好怕……”

“大庭廣衆,不知廉恥。”雲霭莫名丢下一句,也往後去了。

謝惜樂一愣,委屈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滿襟,簡妃細語安撫道:“霭兒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

雲霆像個局外人一般,淡淡地看着謝惜樂投懷送抱和妹妹出言譏諷,若有所思。

來到後方的雲霭和先到的樊圖遠一樣都愣在了原地,雲霁從不離手的太淵斜插在一名刺客身上,他正抱起昏迷不醒的蘭寧從身邊經過。

雲霭忽然有些暈眩。

恍惚中聽見雲霁沉聲道:“去告訴楊非,加速進城,不得耽擱。”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