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聲驚雷

邵司晨吓了一跳,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問。

“怎麽了?”

宋司歌仿佛突然才發現家裏還有個人,不可抑制地驚懼地向後退,卻因抵着門再沒有空間可退,然後歇斯底裏地叫了一聲,這一聲把邵司晨吓着了,也把宋司歌自己吓着了,愣愣地捂着嘴看着邵司晨,眼裏滿是恐慌。

“到底怎麽了?”邵司晨有些急,這黑天半夜的,不由得讓人有不好的擔心。

“哥哥,你怎麽來了?”宋司歌找回自己的聲音,手裏下意識地把懷裏的東西摟緊。

“快起來,地上涼。”邵司晨伸手要接過宋司歌手裏的一個紙袋,卻不料宋司歌抓得緊緊的躲開,他只得皺眉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宋司歌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恐慌,有些驚悸後刻意掩飾的平靜,也不說話,只是望着邵司晨。

邵司晨細細打量宋司歌直覺不是他剛才擔心的事情,但見宋司歌也不願意多說,猜想大概是嚴文靜有什麽事情,眼睛瞟了一眼宋司歌懷裏的紙袋,是那種單位的檔案袋,不知道宋司歌去哪兒了。

“哥哥,你什麽時候到的,吃飯了沒有,我現在給你弄。”宋司歌說着就抱着紙袋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我晚上跟別人吃飯,你不用忙了,倒是你自己吃得好一些。還有明天我要回N城,給你買一些年貨,有些已經放到冰箱,過來,這有臺手機,我的手機號也在裏面,話費已經充好,如果有什麽事情,就打這個號碼找我。”

宋司歌看着邵司晨從衣兜裏掏出一部手機,珍珠白色的,小小巧巧,上面還綴了一個粉色的水晶挂件,一看就是給女孩子用的。

“我有你電話,可以在樓下電話亭打,或者我也可以把家裏的座機恢複了。”宋司歌盯着手機挪不開眼睛,嘴裏卻拒絕。

“總到樓下也不方便,座機也不用恢複,手機你就留着用吧,再說你現在也需要這個,我先走了。”說着邵司晨擡腿就要動身。

“謝謝哥哥。”宋司歌在身後低低地說。

邵司晨心裏微動,回頭看宋司歌,見她神情脆弱,臉色慘白,多一句安慰。

“自己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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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為什麽對我這樣好?”突然宋司歌對上邵司晨的目光。

邵司晨很奇怪宋司歌的問題,敏感地覺得有事情發生,便問道:“怎麽啦?今天發生什麽事兒了?”

“沒……沒發生什麽,我就是覺得有哥哥真好。”宋司歌趕緊搖頭。

“切。”邵司晨覺得自己也有些兒女情長了,這個半路出來的妹妹确實分了不少他的擔心。

“我是宋江潮的女兒,是你的妹妹,所以對我好,是吧?”宋司歌看到邵司晨表情裏似乎有不屑也有茫然,突然脆弱的心裏又生出詭異地倔強。

邵司晨有些燥,他最不願意與女孩子進行這樣無厘頭的對話,不知道她們究竟是什麽目的,雲山霧罩,單等你露出破綻,這幾天沈芯薇幾乎每天都和他玩這樣的游戲。

“既然沒什麽事,不要胡思亂想,我走了。”

“我知道了。”宋司歌突然又恢複了乖巧,“哥哥,待會兒路上開車小心,回家給阿姨帶好,我在這邊會好好的,沒什麽事情就不打電話了,不用擔心我,提前給哥哥拜年,哥哥再見。”

邵司晨的目光在宋司歌的臉上轉一圈,只覺得剛才在宋司歌臉上看到的東西似乎是幻覺,此刻她平靜微笑沒有任何異樣。

一聲引擎發動,油門轟鳴,片刻後,外面重新又變得寂靜無聲,宋司歌這時才癱軟了一樣,身體撐着後面的椅背,垂下頭。好半天後轉過身體,把懷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又盯了半天,才用極緩極慢的動作把檔案袋打開,取出裏面的東西,無非是一沓紙張一個信封,只是這薄薄的紙翻轉的是另一個乾坤。

今天在醫院遇到來媽媽的同事孫阿姨來到醫院看望媽媽,最後走的時候很為難地說嚴文靜在單位的東西大概得收拾一下。

宋司歌跟着孫阿姨來到媽媽的公司,一點一點收拾那張辦公桌,一邊聽孫阿姨說,領導能等半年,也算是有良心的,但是現在沒辦法,人員太緊張了,所以準備新調過來一個人。

孫阿姨說的,宋司歌當然都理解,雖然她相信媽媽可以随時醒來,可是除了她又有誰會信呢?媽媽那麽愛崗敬業,如果醒來後知道自己已經只是花名冊上的一個名字時會很難過的吧。

“妮妮,這是你媽媽放那邊抽屜裏的一點兒東西,我看是個信封,夾在她自己的東西裏,應該也是私人東西,你拿去吧。”

宋司歌從孫阿姨手裏接過一個信封包,有照片,也有存折,還有一個小信封。

東西不多,嚴文靜做人做事利索,單位的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放着,個人東西很少,宋司歌只拿一個檔案袋就把東西取回來。

孫阿姨把宋司歌又送回到醫院,宋司歌抱着紙袋最後還是忍不住怯怯地問:“孫阿姨,是不是以後我媽媽就不是公司的人了?”

孫阿姨眼睛濕潤摸着她的頭說:“妮妮,雖然你媽媽現在不能再幹財務了,但是還是公司的人啊,有事也一定要找孫阿姨,別多想,好不好?”

深冬的風很大,吹得站在醫院門口的宋司歌打幾個冷顫,以後怎麽辦,之前有很多事情是媽媽的同事和公司幫着辦的,而現在媽媽對其他人都只是個名字而已,如果不是公司夠大,恐怕也是個不小的負擔,今後這人來人往的世界上再沒有人來幫她了,這個世界對于她和媽媽只剩下這空蕩蕩的風聲。冷,真冷,裹緊羽絨服,抵禦四面八方的寒氣。抱着東西往病房走,幸好哥哥前些天給她買這件加厚的衣服,想到邵司晨,宋司歌心裏暖暖的,她有哥哥,這些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坐在媽媽的床前,宋司歌一邊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地聊天,一邊打開紙袋翻出每樣東西,照片大部分是媽媽工作出差與同事的合影,有一張時間比較久,那時的嚴文靜很年輕,丹鳳眼,微卷的長發,穿着樣式時髦的連衣裙站在水邊,氣質特別好。宋司歌嘆口氣,她并不覺得自己的大眼睛比媽媽的單眼皮好看,私下裏她覺得媽媽的眼睛更漂亮,好像有很多的內容在裏面,為什麽她就不像媽媽呢?

照片翻完,還有一本存折,是本市職工醫療保險的一個存折,上面的錢有好幾年沒有取過,估計也有一筆不小的數字,宋司歌小小的驚喜了一下,收起存折決定找個時間取出來。

再翻下面那個小信封,封口是被粘住的,宋司歌猶豫了下要不要打開,摸摸不算厚的信封,猜不出來裏面會是什麽,是信件嗎?宋司歌心裏突然有了某種想法,該不會是媽媽以前的戀人給她寫的信吧,想到這個宋司歌忍不住又是想笑又是好奇,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打開看看,如果真是那樣一封情書,讀給媽媽聽也沒什麽不好。信封撕開,裏面滑出一張折痕很深的紙,宋司歌歪着頭打開折紙,并不是信箋,而是一個醫院的診斷,宋司歌仔細看下去,臉上的笑意慢慢被凍住,直到臉色突然發白,猛地合住紙,閉上眼睛,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又哆哆嗦嗦地打開,那些上面的什麽英文字母代碼她都不懂,但最下面一行黑字的鑒定結果在白紙上顯得分外清楚。

“排除宋江潮(拟父)與宋司歌(女兒)的親生關系;排除嚴文靜(拟母)與宋司歌(女兒)的親生關系。”

她和媽媽不是母女?這張輕飄飄的紙一瞬間讓宋司歌懵了,她不是媽媽千辛萬苦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嗎?爸爸不是說因為生她,媽媽大出血到現在身體也不算太好嗎?那又怎麽會不是親生母女?還有宋江潮,他那麽疼愛她,怎麽會不是她的爸爸?

亂了,一切都亂了,宋司歌的腦袋嗡嗡地響,到底是哪裏出了亂子,這突然而來的信息攪亂了她的腦袋,她被抱錯了?可是媽媽明明做過親子鑒定,為什麽還要沉默地允許她當她的女兒?這麽多年爸爸媽媽都沒有透露過任何一點訊息,一點都沒讓她覺察出來她的出生是一次事故,他們為什麽不去找自己的孩子?

宋司歌盯着床上睡得安靜的嚴文靜,幾乎想上去抓着媽媽的肩搖醒她問一問,媽媽,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就不是你親生的呢?我到底是誰的女兒?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可是她知道這是徒勞的,嚴文靜不會醒過來告訴她,宋江潮也不會活過來告訴她,現在這只能是一個秘密,或許會變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卻也是一個大概她永遠不知道緣由的秘密。

從醫院失魂落魄地出來,宋司歌懷裏抱着紙袋,一路走回去,在嚴文靜的床前發了太長時間的呆,以至于忘記時間,等意識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底走了多長時間她也沒看表,反正天已經黑透才到家,找半天鑰匙打開屋子,廳裏亮着燈,沒人,如果是平時,宋司歌一定會責怪自己粗心又忘記關燈浪費了電,可是今天她一點兒心力都沒有考慮這些,幾乎只有力氣靠坐在地上,只是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卻發現了十幾年最隐秘的秘密,她滿腦子疑問想窺探到那扇充滿誘惑邪惡黑暗的門後面到底是什麽悲傷什麽故事,卻沒有鑰匙。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邵司晨從陽臺進來。

怎麽辦,怎麽辦?看看一邊的手機,剛才哥哥送給她的手機,漂亮又可愛,再看看另一邊的信封,宋司歌把信封撿起來,卻又像被燙到了一樣扔到桌子上,再次轉頭看看那個漂亮的手機,她跑到廚房,看見流理臺上的食物,拉開冰箱,看見裏面塞得滿滿的東西,又從廚房裏跑出來,櫃子上的玻璃正反射出模糊的自己,紅色的羽絨服,也是邵司晨給買的,漂亮暖和。宋司歌盯着玻璃上自己虛虛的身影,眼眶又酸又疼,心口抽得快要窒息,她一點兒都不想丢掉宋江潮女兒的身份,也不想丢掉邵司晨妹妹的身份,她沒有人了,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她了,因為宋江潮,所以邵司晨像束陽光出現了,因為邵司晨,她覺得生活沒有那麽累了,可是,就是這個信封,像一個黑洞要收走她僅有的心暖,既然這是個秘密,那就讓它永遠是個秘密吧。宋司歌抗拒地用手擋住玻璃上自己的臉,這樣的自己是個騙子,一定是醜陋的吧,可是不這樣,她又能怎樣?這樣想着,宋司歌似乎下定決心一樣迅速地走到桌子前又重新拿起信封取出那張紙,這一次,她再也不看,裏面的內容像毒蛇一樣吐着信子咬她,她不怕它,只要……只要她毀了它,對,毀了它!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氣,兩手用力,然後“哧啦”一聲,白紙應聲而裂,撕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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