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瞬憂傷

早晨被鬧鐘吵醒,宋司歌艱難地爬起來,身體乏得厲害,到下午放學時勉強撐着回家,今天小丁老師要來輔導英語的。

丁慧慧放一段錄音,然後讓宋司歌快速地聽寫,剛開始是三遍寫完整,現在則要求一遍後複述且把關鍵詞都要涵蓋在裏面。

宋司歌使勁集中精力還是做得不夠好,丁慧慧有些着急,聲音不由得大起來,宋司歌擰了擰自己的手背,清醒了一下,還是不行,知道今天大概是不行了,想到邵司晨每次掏的課時費那麽貴,便趕緊說,今天我不舒服,可以改天再來嗎?丁慧慧也覺得宋司歌今天有些不對勁,不過她覺得恐怕是宋司歌在為沈芯薇出氣,心裏也有些別扭,那天宋司歌對沈芯薇的維護着實讓她不舒服,于是丁慧慧起身出去過了一會兒又進來,有些冷漠地說,你哥哥讓你去跟他說。

邵司晨在筆記本上正寫着什麽,熒屏上的光反射到他的臉上,在黑暗的屋子裏像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宋司歌晃晃悠悠沖那個也是她心中的隐秘所在走過去。

“我今天不舒服,反正也沒多長時間,要不你和小丁老師說說改天可以嗎?”

“不舒服怎麽不去醫院?”

“用不着去醫院。”

“你最近幾次的英語輔導都不太好,上次才剛及格,都是這個原因?”

“哥哥,我真的不舒服。”

邵司晨把筆記本放在一邊,抱臂仰頭看着宋司歌,冷冷地說。

“宋司歌,你這學是給我上的嗎?怎麽你就不能老實待一會兒,到底你還有多少突發事情,如果你不想高考,可以,說明白,我會放棄你。”

宋司歌拼命忍住眼淚,邵司晨的放棄二字驚到了她,她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她只不過想給他省一次課時費,她現在只想好好地考上大學,其他什麽想法都沒有。

“我就是有點兒難受,如果你對錢無所謂的話,我可以繼續。”

邵司晨合上筆記本放到包裏,起身走到門口沖裏面喊了一聲:“丁老師,我送你回去。”

直到他們離開,邵司晨再沒有看宋司歌一眼,也沒跟她說一句話。宋司歌哭喪着臉,她把事情都搞砸了,她并不是這個意思,邵司晨平時也不是這樣,或者他就是這樣冷酷,只是自己忘記了而已。

趙嵩松很着急宋司歌為什麽沒來上課,老師甚至找他來問宋司歌怎麽啦,同學們都古怪地笑,同桌還開玩笑說你倆這是被認可了,就算扯證了,結果被趙嵩松打了一拳。玩笑化解不了趙嵩松心裏的疑惑,宋司歌到底怎麽回事又不來上課?昨天倒是真有些奇怪,精神不好,越想越不放心,趙嵩松下課後偷偷給宋司歌打電話,也沒人接,趁着中午休息他自行車就跑到宋司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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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司歌是被門鈴和手機聲一起吵醒的,睜開眼看表發現已經是中午時間,電話炸了似的響,她接起來就聽趙嵩松喘着氣問你在哪兒?

摸摸發燙的臉,宋司歌心裏也算松口氣,終于高燒了,雖然更難受,但總比前幾天纏綿的低燒讓人感覺痛快。

趙嵩松第一次進宋司歌的家,宋司歌拿着一張假條給他,說麻煩你幫我請一天假,趙嵩松見宋司歌滿臉通紅,他有些擔心地問不用去醫院嗎,宋司歌說家裏有感冒藥和退燒藥,下午睡一覺明天就可以上課了。趙嵩松半信半疑地拿着假條離開,他很奇怪命運真的存在嗎?為什麽宋司歌已經這麽可憐了,卻還是總被欺負。

邵司晨接到丁慧慧的電話問周六還去不去輔導,沒說話,想了想,說,這個課程先不上了,謝謝你小丁老師,工資我會多打一些給你,耽誤你帶家教了。丁慧慧忙說不需要,然後支支吾吾說不用給她打錢了,她不想再帶家教,不知道邵司晨有沒有合适的兼職,她想鍛煉一下工作能力,邵司晨答應幫她留意,想着回頭還是把該給的錢彙到丁慧慧的□□上。

挂了電話,公司應酬。一個晚上酒桌上觥斛交錯,邵司晨再不喜歡喝酒也喝了不少,打車回公寓的路上,在一個紅燈路口突然想到宋司歌,他把英語家教停了,去跟她說一聲也好,不管宋司歌多叛逆,既然他認了這個妹妹,半路又接下這麽多事情,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高考後給她一筆錢,這血緣關系也就這樣了。

屋子裏黑着燈,邵司晨摸出身上宋司歌曾經給他的鑰匙開了門,家裏沒人,他到廚房裏倒杯水坐在沙發上等。

邵司晨等得昏昏欲睡,聽到門開,又聽到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嘈嘈切切。

趙嵩松跟着宋司歌進門,說:“醫生說你要小心,別什麽支氣管炎肺炎什麽的,可就麻煩了,明天還有一天的藥需要輸,你記住了早晨去啊,要不,我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明天大概會有家教輔導,我還得跟老師請假,謝謝你,趙嵩松,快回去吧,要不你家人該着急了。”

邵司晨從沙發上站起身,怒氣跟着酒意發出來。

“宋司歌,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這麽晚還敢帶着男同學回家?”

門口的兩個人俱是一驚,宋司歌看見邵司晨像鬼魅一樣從沙發上站起來,慌得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趙嵩松冷靜,忙解釋。

“您好,我是宋司歌的同學,我是送她回來的,她病……”

趙嵩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邵司晨打斷。

“我跟我妹妹說話,有你什麽事情?或者我是不是該教育一下你這麽晚還上女孩子的家有沒有家教?”

“哥哥,不是的!”宋司歌一聲尖叫,她怕邵司晨下面的話更不好聽,趕緊向前走幾步,“哥哥,他只是送我回家,你怎麽來了?”

邵司晨看一眼宋司歌,眼神裏帶着審視。

“我權且信你,那麽這位同學,你現在已經完成任務可以回家了。”

趙嵩松也覺得氣氛不對,尤其邵司晨那目光凍死人,說了聲再見就走,關門瞬間又回來,頂着風暴以很鄭重無畏的口氣對邵司晨說:“宋司歌同學都已經發燒好幾天了,宋大哥,我不想你誤會宋司歌,雖然我是外人,但是也希望能幫助她。”說完便掩門而去。

邵司晨回頭見宋司歌低頭整理書包,燈光下手背青腫一片,針眼清晰可見。

宋司歌伸出去的手被一只大手抓住,然後一塊熱毛巾敷到手背上,宋司歌擡頭,見邵司晨也正看着她,慌忙避開,心髒突然要從嘴裏跳出來的感覺,本來已經降溫的身體好像又有些升溫。

“你被人錯怪誤會的時候都不解釋的嗎?”

宋司歌定神,垂眼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該感謝你把我想得那麽善良嗎?”邵司晨被逗樂,接着又沒好氣地說一句,“傻瓜,有心事藏着不說,哭的是你。”

“說了難道就不會哭嗎?”宋司歌低低說一句,她的那些心事如果說出來,無論哪件,都會哭得更痛更厲害吧。

“又嘟囔什麽呢?”

宋司歌回身看又拿着熱毛巾出來的邵司晨,說:“哥哥,你今晚住這裏吧。”

邵司晨愣了下,說:“不用。”

“你喝酒了,我也不放心你。”宋司歌鼓起勇氣,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要燒着了,她這是在主動邀請一個年輕男子跟自己同居一室。

邵司晨眯眼看宋司歌半天,把涼毛巾在手裏倒來倒去,宋司歌被盯得低下頭,這沉默的中間,邵司晨想起很小時候爺爺還在的時候曾在這裏住過,他的房間就是宋司歌現在住的房間。就在宋司歌再也撐不住想要逃走之前,邵司晨終于說話。

“那睡哪個房間?”

宋司歌驚喜地擡頭,然後又紅着臉低頭,把手上的毛巾放到桌子上,就要跑。

“我又不會跑,你急什麽?再敷一會兒。”邵司晨也笑了。

宋司歌想了半天還是把樓上以前住過的房間收拾出來,這間房子算上下樓,自從爺爺過世後她和爸媽都搬到樓下,樓上兩間一間做書房,另一間也是她曾經住過的做客房。因為宋江潮和嚴文靜親戚少的緣故,家裏少有客人來,所以那間裝修地像公主一樣的房間也沒怎麽重裝,只不過換了床品而已。

邵司晨确實被房間裏的各種深深淺淺的粉色吓到了,宋司歌現在的房間還算正常,而這間房簡直是幼兒園小姑娘的粉色夢幻,有那麽一刻,邵司晨覺得自己會不會睡不着?

宋司歌緊張地聽着樓上的動靜,安安靜靜,什麽聲音都沒有,她狂跳的心漸漸安靜下來,瞪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隔着天花板上面是她心裏隐隐約約的那個人,雖然她不能多出一分心思,可是這樣伴着真的是件讓人溫暖的事情。

讓人溫暖的事情還有,躺了将近一年的嚴文靜似乎有了些動靜,醫生終于承認這是好兆頭,也就是說嚴文靜随時可以蘇醒了,宋司歌覺得自己一定感動老天爺,否則怎麽會有這麽多好事情發生?比如說自從她發燒那次,邵司晨倒是多陪了她一段時間,宋司歌心情愉悅,忍不住臉上挂着笑。趙嵩松見她神情開朗,也松口氣,他也怕連累宋司歌挨罵,宋司歌也不解釋,抿嘴笑着,趙嵩松只覺得那笑真好看,他真心希望那張青春明媚的臉上多些笑容。

距離高考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邵司晨居然帶着簡易行李住進來,宋司歌驚慌大于驚喜,邵司晨看她一眼,說,給你當半個月的保姆,咱家的熊貓。幸福總是這樣突如其來,考前一個月很多人都緊張失眠,但宋司歌卻似乎心寬體胖,吃好睡好,其實邵司晨無非是盯着她不讓她睡太晚,然後訂個外賣當晚餐,直到宋司歌抗議說做飯也是放松的方式,兩個人才吃上了自家竈臺上做出的熱飯。最後考前在家休息兩天,邵司晨也請了兩天假在家陪她,宋司歌看書時間長一點,邵司晨就會敲門讓她出來休息一下,宋司歌堅持,邵司晨便會說要學早學好了,你還指望靠這幾天的時間突飛猛進,宋司歌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邵司晨鄙夷,說,別這麽功利,該吃吃,該喝喝,是什麽樣兒就什麽樣兒。

中午邵司晨帶着宋司歌去吃飯,進了餐廳,宋司歌想點冷飲,卻被邵司晨否了,說這幾天要注意飲食,萬事以平穩為好,宋司歌忍不住笑出聲,她怎麽覺得這幾天原本少言寡語的邵司晨突然變成居委會大媽,簡直敏感唠叨到不可理喻,邵司晨不理趴在桌子上咯咯笑的宋司歌,拿着菜單點了些所謂的高蛋白質的食物。

菜品上來,兩個人都無語,宋司歌認真地吃飯,眼睛還是少不了看鄰桌的冷飲甜品,眼神可憐巴巴,邵司晨剛開始無視,後來咳嗽一聲,見宋司歌無動于衷,看人家孩子還是滿眼羨慕,一臉饞相,最後嘆口氣,把服務員叫來點了一杯水果冰。宋司歌看見水果冰端上來,眼睛立刻眯成彎彎的月牙兒,說句謝謝哥哥,迫不及待地就要動手,卻被邵司晨攔住,拿過一只空杯子倒出一半,然後把剩下的放到宋司歌面前。

“只能喝一半。”

宋司歌忍不住舌尖舔一下嘴唇,點點頭,道:“原來男生也愛喝甜的。”

“誰說我喝了,是怕你喝多。”

邵司晨把那一半拿到宋司歌夠不到的地方,惹得宋司歌直瞪眼睛。

“太浪費了。”

邵司晨不理她,眼睛瞟了眼宋司歌手邊的飲品,果然宋司歌禁聲忙用手護住。

“司晨?”

一聲呼喚惹得兩個人回頭,宋司歌不認識來人,那人盯住她看半天,才和邵司晨說話。

宋司歌低着頭聽兩個人聊天,那人大概是邵司晨的同學校友什麽的,說了不少學校裏的事情,最後說道。

“聽說沈芯薇也好像出國了。”

宋司歌支楞起耳朵,半天才聽到邵司晨說了一個字“嗯。”

待那人離開,邵司晨也變得沉默,宋司歌也默默地喝着飲品不敢再造次,沈芯薇走得真絕情,怎麽說走就走了呢,那邵司晨呢,他還喜歡沈芯薇嗎?或者他會喜歡誰?一想到這個,心底就升起一種無力的痛,從心髒蔓延向四肢,眼底發澀,雖然不至于流淚,但是宋司歌還是趕緊惶恐地将目光挪開垂下眼盯着眼前的桌面,她想她的目光裏流露出的神色一定不能洩露半分,這樣深重的秘密只适合咬牙放在心底。

服務員立在邵司晨身旁給他看賬單又刷卡簽單,邵司晨低頭寫自己名字的時候隐隐覺得自己被一束目光籠住,沉重纏綿,待他擡眼四處尋找時,卻找不到,宋司歌垂眼看着桌面,昏昏欲睡,邵司晨心裏暗暗疑惑這樣的目光究竟來自哪裏。

高考完宋司歌自我感覺還不錯,第二天,又一個喜訊傳來,在宋司歌為昏睡的嚴文靜擦身體的時候發現她有了微弱的反應,晚上宋司歌回家收拾嚴文靜的衣物,這些一年多未見天日的東西終于可以再次迎接她們的主人。

邵司晨進門聽見宋江潮和嚴文靜的房間裏傳出來“嘭嘭嘭”的聲響,心裏一動,循聲過去,見宋司歌正在換被罩,被子太長,她不得不站在床上使勁抖動。宋司歌抖得興奮甚至忘記抖被子的原因是什麽,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被子裏的絨都快被你抖到下面了。”

宋司歌轉臉看到邵司晨,意識到自己确實有些激動忘形,但是她真是掩飾不了心裏的歡喜,把被子扔到一邊,跳到地上,鞋也沒穿,未及沖到邵司晨面前,眼淚已經流滿雙頰。

邵司晨似乎有些感應,竟然沒有慌。邵司晨的鎮定影響到了宋司歌,她幾乎是在距離邵司晨半個手臂的距離站住,然後抹一把眼淚,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道:“我媽媽她醒了。”

“嗯,很好。”邵司晨也有些動容,雖然嚴文靜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兒關系。

“哥哥,我是不是很幸運?”宋司歌小聲地問。

“嗯,是好運氣。”

宋司歌的眼淚突然止都止不住,她是喜極而泣,也是苦極而泣,這一年多來的辛酸堅韌,真是撐得好辛苦。邵司晨往前挪了一下,手臂緩緩地把宋司歌摟住,輕輕拍着宋司歌的背,此時他也是感慨萬千。

“以後都會好的,宋司歌,你很厲害。”

宋司歌忍不住哭出聲來,邵司晨也不勸,只是一直一直拍着她的背,直到十幾分鐘後,他也覺得再這樣任宋司歌哭下去會損傷身體,才出聲勸住。

待得越長,他們兩人間的越是默契,宋司歌看着邵司晨來來回回地走,幫她拿冰袋敷紅腫的眼睛,媽媽醒來的興奮漸漸平息,另一種傷心湧出,邵司晨估計會走了吧。果然,等兩個人的情緒都穩定下來後,邵司晨摸摸宋司歌的頭發,說:“司歌,本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下也算心定。”

宋司歌把冰袋放在眼睛上,有熱的眼淚又沁出,立刻變得冰涼,邵司晨想伸手拿開冰袋,最後還是手停在半空,壓住心底陌生的那種叫親情也好依戀也罷的酸,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早晨邵司晨把宋司歌送到醫院門口,兩個人揮手再見,就像這半個月中每天那樣再見,仿佛誰都沒在意後備箱裏放着他的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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