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號臺風-1
就這麽……結束了嗎?
宋雨樵離開以後,喬宇頌一直十分恍惚。他零零星星地想起自己剛認識宋雨樵那一年,發生的各種小事。這些小事因為離現時太遠,只剩下一些片段的畫面。
他想起宋雨樵對着麻将牌眉頭緊蹙的模樣,那是宋雨樵難得苦惱的時候;他想起宋雨樵明明發現他拿錯水杯,卻只是不做聲地看他把水喝完;他想起宋雨樵舉着傘在雨中等待,他至今不知道那時宋雨樵等的是誰……
接着,喬宇頌想起自己得知他們會在這趟航班相遇時的心情。而此時此刻,宋雨樵的離開,仿佛在諷刺就這麽錯失了良機。哪怕,喬宇頌不知道這算哪門子的良機。
“小喬哥,你沒事吧?”許是喬宇頌恍惚得太厲害,劉欣梅關心道。
喬宇頌搖頭,道:“沒事。”
“是不是26C的乘客怎麽了?”她應該是從乘務長那裏聽說了什麽。
“沒有。”喬宇頌不假思索地再次否定,“沒什麽事。”
不知道宋雨樵除了那個随身攜帶的登機箱外,是否還有其他托運行李。随着全組一起往到達口的方向走,喬宇頌依然魂不守舍。他忍不住東張西望,徒勞地在稀疏的人流中尋找宋雨樵的身影。
希望宋雨樵還托運了點兒什麽,這樣他或許還能在提取行李處見到他。
可是,就算見到了,又能怎麽樣?喬宇頌不得不承認,他連尋找本身,都是徒勞的。
當時下定決心不再想他,說不定真是一個正确的決定。有些人注定是愛不起,再怎麽想,都沒用。可是他怎麽又偏偏出現了?他一出現,喬宇頌就知道自己還沒有找到方法死心。而他不得不再次面對即使不死心也無濟于事的無力。
喬宇頌一路上心不在焉,直至聽見乘務長打電話,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沒開機。
他打開手機的電源,未等開機畫面結束,便将手機放回口袋裏。
“小喬哥,下午你要做什麽?”劉欣梅問。
喬宇頌還沒回答,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着一個析津的陌生來電,頓時心裏一驚。
面對一直振動的手機,喬宇頌居然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他定了定神,接起電話:“喂?”
“喂?你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毫無情緒可言的聲音。
是宋雨樵。其實,只聽見一個字,喬宇頌就能知道是宋雨樵。可是,電話裏的聲音有些失真,又讓他莫名其妙地變得不确定。
“您好。”喬宇頌謹慎地回答。
那頭的聲音依然沒有情緒:“我是宋雨樵。”
當正确答案終于揭曉,喬宇頌的腦海空白。他深吸一口氣,應道:“嗯。”
“是宋雁把你的號碼給了我。”他頓了頓,“你還記得宋雁嗎?她5號那天從潭州回來,說在飛機上見到你。”
回想起宋雁問自己要電話號碼的那一刻,喬宇頌只覺得那通電話像在做夢。宋雁是什麽時候把電話號碼給宋雨樵的?是不是,宋雨樵還沒上飛機時,電話號碼已經存在他的手機裏了?他為什麽這個時候才打這通電話?
無數的疑問充斥在喬宇頌的腦海裏,太滿,他只能擠出幾個字:“嗯,我記得。”
電話裏傳來一段微長的氣音,像是宋雨樵吐了一口氣。他問:“你下午還飛嗎?”
“沒有。我……”喬宇頌站在扶手電梯上,還沒有說完,便看見站在到達出口的宋雨樵。
而宋雨樵,也看見了他。
宋雨樵挂斷了電話,站在原處,遠遠地望着喬宇頌。
因為一直望着宋雨樵,喬宇頌沒有留意扶手電梯。他險些摔一跤。
站定後,喬宇頌沖他尴尬地笑了一笑。
宋雨樵的嘴唇似乎微微抿起,又似乎沒有。他的眉眼不彎,目光卻變得柔軟,透着光,像有笑意。
他從以前就很吝啬自己的表情,這樣捕捉不到五官變化的笑容,只有收獲的人才能察覺,也只有察覺的人才能有所收獲。
一組人往到達口的方向走,很快便有人發現喬宇頌遇到了認識的人,可也有人認為,兩人在飛機上剛認識。
就這樣,喬宇頌在同事們的各色目光中,留了下來。
宋雨樵偏頭等其他人都離開,重新看向喬宇頌。
如果在飛機上故意不相認是宋雨樵的惡作劇,那麽他真是世界上最不會玩惡作劇的人。他的惡作劇結束以後,一點也無法引人發笑。分別的時間太久,喬宇頌需要一些時間去習得和他溝通的方式。
“你要回市裏?”喬宇頌問,“怎麽去?”
宋雨樵答說:“有人來接。”
“哦……”他沮喪地發現,自己說不定是兩人中唯一激動和不知所措的人。宋雨樵的平靜,甚至讓喬宇頌懷疑他剛才究竟是不是在等自己。
忽然,宋雨樵問:“你呢?”
“我和他們一起乘大巴去市區。”話雖這麽說,可喬宇頌想,應該是趕不上隊伍了。既然已經注定落單,就算對話毫無營養,喬宇頌還是想多說幾句:“你是來出差?”
他點頭,答道:“嗯,明天下午回析津。”
“我是明天中午的班,回錦蓉。”說完不知為何,喬宇頌隐隐忐忑和激動。
聽罷,宋雨樵疑惑道:“‘回’?”
“嗯,基地在那兒。”他并不明顯的詫異讓喬宇頌莫名有了底氣,主動說,“既然好不容易見到了,今晚有時間嗎?一起吃頓飯?”
宋雨樵垂眸片刻,說:“不一定有時間。”
喬宇頌語塞,不禁失望。來出差,連晚上也要工作嗎?還是,已經約了別的人?
“你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沒事?”宋雨樵問。
他微微一怔,含糊地點頭,道:“應該是。”他又能忙些什麽?只不過,不願意在宋雨樵的面前表現得太過積極罷了。
宋雨樵想了想,說:“那今晚晚些時候,再聯系。”
“好。”說這個字時,喬宇頌不知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提了一口氣。
宋雨樵說有人來接時,喬宇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在電視新聞裏,抱他的那個男人。
後來怎麽樣?他們和好了嗎?現在宋雨樵是不是單身的狀态?比起初次相見,這樣的久別重逢更加令人困擾。明明是認識的人,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你現在在哪裏工作?”和以前一樣,喬宇頌知道的不多,可偏偏對于宋雨樵,他依然選擇明知故問。
“在CASA做研發。”宋雨樵說完,問,“你一直在錦蓉?”
“不。”喬宇頌說着,不自覺地流露出遺憾,“之前在析津的基地,前幾個月才申請調到錦蓉。”
宋雨樵聽了瞳孔微微地睜大,才開口要問點別的,兩人卻已經走出到達口。
心裏有那麽多好奇和疑問,喬宇頌想一個一個問出口,卻在走出到達口的那一刻,看見了來接宋雨樵的人。他突然明白宋雨樵欲言又止的原因。
在出口處的欄杆外等待的人,看起來并非宋雨樵的熟人。那是一個團隊,三男一女,除了女的像大學生以外,三個男人都比宋雨樵年長,其中一個已經謝頂。
喬宇頌一眼就認出他們,并非因為他們和宋雨樵打了招呼,而是看見他們手中拿着的牌子,上面寫着“歡迎宋雨樵教授”。
看見那五個字,喬宇頌不禁看向身邊的宋雨樵,卻發現宋雨樵也在看他。
“那我先走了,晚點兒聯系。”喬宇頌說完,覺得自己像小醜,正在落荒而逃。
他微微驚訝,點了點頭。
喬宇頌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外走。
等走遠了,他回頭望,看見宋雨樵隔着欄杆和接他的人打了招呼。那幾個人的臉上堆滿熱情的笑容,聲聲問候,立即快步去到欄杆的盡頭,與走出來的宋雨樵激動地握手。
遠遠地,喬宇頌又在宋雨樵的臉上看見了那天在電視采訪節目裏見到的笑容。
看着那樣的笑容,喬宇頌忍不住想,和那些人交談的宋雨樵、和他相處的宋雨樵,哪一個才是真的?
和喬宇頌預料的一樣,其他同事已經搭乘大巴離開。
喬宇頌等到一輛計程車,自己回酒店。在車上,他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立刻打開通訊軟件裏允許通過電話號碼找到他的功能。
他小心仔細地存好宋雨樵的電話號碼,又将號碼複制出來,粘貼至通訊軟件的搜索欄。
點擊搜索後,系統返回的是無結果,喬宇頌失望地皺眉,猜想宋雨樵說不定把那個功能關了。他嘆了聲氣,想着是否可以給宋雨樵發一條信息,問問能不能加上好友。
喬宇頌退出搜索的界面,驚訝地發現聯絡人的圖标上多出一個新提示。
這在一分鐘前還沒有。
他連忙點開,看見好友申請的備注裏寫着“我是宋雨樵”。
喬宇頌不假思索便點了确認添加,在新的對話窗口裏,系統提示說,他和宋雨樵已經成為好友,可以開始聊天了。
可以開始聊天了……
喬宇頌舔了舔嘴唇,才發現自己的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幹透起皮。他咬着下唇,試着往對話框裏輸入內容。在反反複複地輸入和删除過後,他寫道:剛才想加你來着,但沒搜到。
日常做着與人溝通的工作,喬宇頌卻在這一刻不能确定這句話是否會帶來冷場。宋雨樵沒有馬上回複,他選擇再發一個疑問句:你和來接你的人在一起?
宋雨樵:嗯。
喬宇頌皺眉,打算問問那些人是誰,盡管他并不關心答案。但是,他還沒有編輯完畢,便收到新的信息。
宋雨樵:有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