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號臺風-3

峰會舉辦的地點在室內。

宋雨樵中午抵達酒店後,只有放下行李的時間。他的午飯非常簡單,一份酒店提供的意面。為了趕上兩點鐘專題讨論會前的演講,他連稍作休息的時間也無。

Letterman教授在主持的過程中,發現宋雨樵提前抵達會場,表現出意外的驚喜,特意在串詞時向國內外的同仁介紹了宋雨樵一兩句。

宋雨樵受寵若驚,往座位走時,連番致謝。

好不容易坐下後,他在心裏暗自籲了一口氣。

宋雨樵忍不住懷疑,如果Letterman教授沒有專門提到他,在專題讨論會結束後,自己是否不會被記者們圍堵。

不過這樣的懷疑在既定的現實面前已經沒有必要。

在幾位來自國內外的專家和學者演講結束後,宋雨樵上臺參與了專題讨論會的讨論部分。

專題讨論會的結束時間是五點四十分,而等宋雨樵從記者群中突出重圍,已經是六點零三分。

魏主任已經等候宋雨樵多時,見到宋雨樵終于得以脫身,立即上前告訴他,車準備好了,他們可以直接去酒店吃晚餐。

既然是定下的事,宋雨樵哪怕心生怯意,可沒有反悔。

離開會場時,他偶遇了Letterman,兩人約定下周在析津見面。

另一邊的院士不能冷落,宋雨樵跟随魏主任的腳步,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宋雨樵在會場裏待了一整個下午,車又停在地下車庫。等車開到路上,他才發現已經下起了雨。

想起之前說過的臺風,宋雨樵愈發感覺這雨勢漸大。

這樣也好,這樣晚飯的應酬能結束得早一些。

“宋教授,晚飯訂的是湘菜,應該合你口味吧?”魏主任笑道。

宋雨樵拿出手機,點了點頭。

“我想也是,你是岳塘人,我就想說湘菜不會錯。加上高院長也喜歡吃湘菜。”魏主任樂呵呵地說。

“嗯,師母是潭州人。”宋雨樵問,“師母也一起?”

魏主任搖頭,說:“沒,在家帶孫子,呵呵。對了,宋教授,你還沒結婚哦?”

“還沒。”宋雨樵看到大概一個小時前,喬宇頌給自己發了一條信息。

“家裏不催?呵呵,不過,你還很年輕。”魏主任算是自問自答,大概發覺宋雨樵正在刷手機,便不再說話。

喬宇頌:Hi,工作怎麽樣了?晚上怎麽安排呢?

他現在是這樣說話嗎?宋雨樵困惑地皺了皺眉頭。想起在飛機上,喬宇頌服務乘客時周到又禮貌的模樣,宋雨樵的疑惑更深了。

但一兩句話的交談只是個例,不足以成為樣本。宋雨樵聽着雨刮器的聲音,想了想,回複道:我大概十點半這樣才有時間。你到時要休息了嗎?

消息發出後,沒過幾秒種,宋雨樵便看見對話框中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他等着,以為很快會得到答案,卻等了好一會兒。他不得不反複地輕點屏幕,以防鎖屏。

終于,喬宇頌回複道:還沒休息。那我們十點半以後見?

晚上的飯局應該會喝酒,宋雨樵猶豫着是否在飯局結束後先回酒店洗個澡,又擔心時間太晚。考慮過後,宋雨樵答道:十一點吧,如果你還沒睡。晚上是一個應酬,我還不确定具體結束的時間。

這回,喬宇頌的信息回得很快:十一點可以的。在哪裏呢?你住哪兒?或者,你吃飯的地方在什麽位置?我可以在那附近等你,省得兩頭跑。

宋雨樵剛好也想問他住在哪兒。靜安可不是岳塘,他們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只要發一條信息,不出一個小時就能見面。

但是,宋雨樵望着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街景,選擇不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而是說:你住哪裏?把你的地址發給我,我看看約在哪裏合适。

他的消息發送後不久,喬宇頌發來一個位置。

宋雨樵打開地圖,确認喬宇頌住的酒店和自己的酒店跨區了,兩人如果要碰面,即使找一個折中的地點,也得花至少一個小時。看着雨勢越來越大,宋雨樵更要再次估算時間。

宋雨樵:我看你的酒店東邊有一家水吧,應該就在樓下?約在那裏吧。

喬宇頌:就在酒店樓下?

宋雨樵:對。怎麽,不方便嗎?

喬宇頌:不,當然不是。你怎麽過來呢?過來方便嗎?

這種臺風的天氣,出門怎麽可能方便?宋雨樵在心裏覺得好笑,回複說:方便。

對話裏,無論是宋雨樵還是喬宇頌,都沒有提及惡劣的天氣。

和宋雨樵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喬宇頌望向因飓風來臨而隐隐晃動的落地窗玻璃,心似乎也像這面玻璃一樣振動着。

雨水和強風已經讓城市的夜景變得模糊不清,但窗外的燈火依然闌珊。

喬宇頌在朦胧的雨幕中看見自己映在窗戶上的身影,想到宋雨樵要在應酬結束後,冒着大雨趕到酒店樓下,便為他感到不安和擔憂。

宋雨樵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他可曾看一眼窗外,聽一聽外面的風聲和雨聲?

喬宇頌原想着無論風雨再大,只要約一個地點,他哪怕是下了冰雹也要趕往。可是沒想到宋雨樵卻做了這樣的決定,而他竟然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聽着雨聲,喬宇頌不禁後悔——如果他不是那麽急切地要一個确切的答案,就不會在宋雨樵決定後立即答應下來,宋雨樵也不用特地到他的酒店來了。

應該是他去找宋雨樵才對。

雖然約定的時間是十一點,但喬宇頌在九點鐘就洗過澡,開始做出門的準備。

可惜的是,航前喬宇頌完全沒有想過會遇見宋雨樵,所以他的行李很簡單,既沒有化妝品,也沒有稍微體面點兒的衣服。

要是下午沒睡就好了,這樣他或許能去附近的商場買一瓶香水。

九點半,喬宇頌吹好頭發,換了衣服,坐在房間裏等待。

電視新聞報道着七號臺風造成的危害,不少沿海城鎮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風雨招搖,記者的攝像機鏡頭裏記錄的仿佛是一個災難片的世界。

喬宇頌的心始終不安地跳動着。

這樣的天氣,怎麽還可能出門呢?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而已。或許應該取消這次見面,畢竟來日方長,可喬宇頌舍不得。他不确定究竟會不會有“來日”。

喬宇頌在房間裏不斷地踱步,總預感下一秒手機變會收到宋雨樵的信息,說天氣太惡劣了,只能約下回。他的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卻不是這麽希望的。

他不願意主動問一問宋雨樵,好像只要不問,就不會聽見否定的答案。

最終,喬宇頌在房間裏待不住。他拿上錢包和手機,決定直接到樓下的水吧等着。

水吧就在酒店的一層,雖不是歸酒店經營管理,卻有側門和酒店大堂相通。喬宇頌下樓後,不用經過室外,直接就能走進水吧裏。

他驚訝地發現劉欣梅和乘務長在一起,兩人正坐在吧臺旁聊天,店裏除了她倆外,只有一位客人。

也是,誰會在這種天氣出門呢?

她們很快看見喬宇頌,遠遠地朝他揮手打招呼。

喬宇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唉,才到門口,還沒檢票呢,就收到消息,只能灰溜溜地回來了。”乘務長嘆氣,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喬宇頌驚訝道:“那票能退嗎?”

“還好買的是電子票,退掉了。”劉欣梅滿面愁容,“不知道這種天氣,明天中午還飛不飛。一直沒個準信兒。”

喬宇頌看時間還早,索性也在吧臺前坐下,說:“天氣預報說明天淩晨臺風就過了,所以中午估計就延誤吧。”

“那也很慘呀!”她滿不高興道。

喬宇頌倒覺得還好,尤其是知道宋雨樵在靜安後。

乘務長托着腮,笑眯眯地問:“小喬,你沒出門?”

“哦,沒有。下雨了。”喬宇頌知道她是什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

“早知道你不出門,我之前就告訴小飛你在酒店裏了。”面對喬宇頌的驚訝,她笑道,“下午我們回來的時候,遇見他。他向我問起你呢。”

喬宇頌錯愕幾秒,随即尴尬地笑了。

劉欣梅羨慕道:“小喬哥真受歡迎,永遠不缺人追。”

聽罷,喬宇頌更窘,随口說道:“什麽追不追?鬧着玩罷了。”

劉欣梅聞之驚訝地眨巴眨巴眼睛,好像這話從喬宇頌的嘴巴裏說出來,非常不可思議似的。

乘務長卻老練地笑道:“你看,你小喬哥也是‘老油條’了。別看面上清純秀氣,北航的水有多深,他是一清二楚的。”

這話喬宇頌聽了并不介意,畢竟她說的也算屬實。他們這些人,終年飛來飛去,居無定所,沒結婚定下來以前,随身攜帶的行李箱裏放着一兩個安全套的情況,豈是少見?

對于那個小飛,喬宇頌只有過一面之緣,現在如果再見到,他說不定已經不認得了。不過他想,對方同樣沒想着記住他。

劉欣梅才飛沒滿一年,就算在學校裏已經經歷過一番勾心鬥角,到了公司,還是難免有些期待。喬宇頌和她同班不少次,算是見證了她的成長,不過依然能看出她的單純。

因為距離十一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喬宇頌便喝着青檸雪碧,和她們天南地北的聊天。

他們聊在飛機上遇見的奇葩乘客,聊公司裏的八卦傳聞,聊接下來的職業規劃,也聊各種護膚美妝心得……

水吧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三人,等到十一點鐘來臨,劉欣梅她們也要上樓休息了。

“還不走嗎?”乘務長提醒道,“太晚睡,對皮膚不好哦。”

“沒關系,我下午睡太多了。”喬宇頌笑說,“你們先走吧,明天見。”

“明天見。”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道別,一同離開了。

目送她們離開水吧,喬宇頌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了。

他望向面對街道的店門,見店員已拿着杆子打算将卷閘門關上,忙問:“要關門了嗎?”

“哦,對,關這邊的門。”吧臺後的店長說,“反正除了酒店裏的客人,應該不會有人從那邊進了。——哎,把水拖幹淨。”

縱然開着門,依然有不少雨水通過門縫流進屋子裏。

店員将卷閘門關好,很快卷閘門嘩啦啦的晃動聲就響徹了整間水吧。

等到店員把水拖幹,喬宇頌心灰意冷,看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一刻,拿出手機,忍着不舍給宋雨樵發信息道:你應酬結束了嗎?外面雨太大了,現在時間又晚。要不下回再找機會見吧?

這條信息發出以後,喬宇頌惴惴不安地等。

沒多久,宋雨樵給他發來回複:你應該早點說,我已經到門口了。

讀罷,喬宇頌呆住。對着已經拉上的卷閘門,他愣了兩秒,立刻轉身看向側門,見到渾身濕透的宋雨樵手中拿着一柄雨傘,将一身的雨水帶進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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