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號臺風-6

雨在宋雨樵離開以後,似乎變大了。

喬宇頌低頭對着宋雨樵留下的鞋印發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回屋裏。

時間已經很晚,他是明天中午十一點半的航班。查班軟件直到現在還沒有發送航班取消的消息,看樣子得準時出發。喬宇頌以前飛過這條航線,按從前的經驗,他九點半就得從酒店出發。

九點半……宋雨樵起床了嗎?

明明已經有了彼此的聯系方式,但或許因為不在同一個城市生活,實在不知道之後會如何發展,喬宇頌忍不住對這次的相遇慎之又慎。

他換了睡衣,躺在床上,把手機裏的聊天界面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朋友圈的新內容刷得一條不落,時間也才過了十分鐘。

想起沒有看過宋雨樵的朋友圈,喬宇頌點開來,卻只在宋雨樵的頭像下方,看見一條孤單的橫線,寫着“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一無所獲,喬宇頌只能研究宋雨樵的頭像。但沒什麽可研究的,是常見的動漫角色——龍貓的圖片,并不特別。

喬宇頌又看了一眼時間,選擇給宋雨樵發信息,問:開好房間了嗎?

宋雨樵:嗯。你樓下,2304。

哪裏是樓下?明明中間隔着一層樓。喬宇頌皺起眉,但又覺得好笑。

看着身下的大床,喬宇頌不禁想,如果他開的是一件标間,現在宋雨樵是不是就在他的房間裏了?商務标準間的價位和大床間是一樣的,喬宇頌從來不開标準間,所以完全忘了考慮這件事。

不過,他先前怎麽會想到,宋雨樵有可能因為這場雨被耽擱在酒店裏?

即便是女人,關系不夠親密的時候,睡一張床尚且有些奇怪,更何況是男人?思及此,喬宇頌忍不住覺得自己剛才的提議很令人不舒服,他好像沒有認真考慮過宋雨樵的感受。

他那樣說,宋雨樵會覺察什麽嗎?

無論宋雨樵有沒有覺察,他已經到別的房間去了。

喬宇頌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做的決定,只能在心底佩服他的确考慮得很周全,反應也很迅速。

如果是以前,礙于彼此都是未成年人,他又不能确定宋雨樵的性取向,自然會有所顧慮。現在,他可不可以大膽一些,不再暗戀了?

是了,宋雨樵是同性戀,這是确鑿的事,他不怕再有掰彎對方的錯誤,大可以直截了當地追求。

可是,他嗎?一個成教大專學歷的空乘,吃着青春飯,追求一個比自己小三歲,被培養和保護的教授、科學家?而且是異地?

喬宇頌越是想,頭皮越是發麻。

這樣的心情,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十三年前也有,而他卻有強烈的直覺,像是要重蹈覆轍。

可是,如果宋雨樵是光,如果光注定抓不到,那麽,或許伸出手也無妨。

喬宇頌抓起房間的電話機,按了“2304”這個號碼。

不多時,電話被接起來了,那頭傳來宋雨樵冷靜又疲倦的聲音:“喂?您好。”

“是我。”喬宇頌不知該不該補充姓名。

“哦……”他笑了笑,“怎麽了?”

喬宇頌啞然,過了幾秒才問:“你困嗎?要不要……再聊聊?”

他又笑了,問:“聊什麽?”

有什麽特別好笑的?喬宇頌抓了抓頭發,沉吟片刻,道:“聊聊你吧。”

“我?”宋雨樵不解,“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

那些怎麽夠?喬宇頌試探地說:“剛才,你不是說宋雁結婚又離婚了嗎?那你呢?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不知道宋雨樵怎麽理解的,他說:“我現在結婚,還太早了吧?”

他不是這個意思!喬宇頌咬住嘴唇,松開後,故作輕松地說:“是挺早的。但是有沒有交往的對象?”

“上來就聊八卦?”宋雨樵好笑道。

他的守口如瓶讓喬宇頌胸口發悶,他想了想,說:“那我先說吧。我之前談過兩次戀愛,不過都分了。最近一次是幾個月前,所以申請調到錦蓉去了。”

宋雨樵聽了,沉默半晌,說:“看來,傷得挺深。”

“不是。”他連忙解釋,“是我提的分手。沒有傷多深,就想換個環境吧。”

宋雨樵應道:“哦……”

喬宇頌無法從這個字裏分辨他的态度,不禁忐忑。他焦慮地等了一段時間,終于聽到宋雨樵再次開口。

“我大概也在幾個月前分手了,不過,前任還和我在一個單位裏。”宋雨樵說道。

喬宇頌的心裏咯噔了一聲。他舔了舔嘴唇,猶豫後問:“是……女朋友?”

“嗯?”宋雨樵發出疑問的聲音。

他屏住呼吸,不禁回味這個問題是否問得太誇張。正常來說,不會問這個問題吧?當年他沒有向宋雨樵表露過性取向,宋雨樵亦然。剛才他沒說自己曾經交往的對象是男人,宋雨樵也一樣。在這樣的情況下,問一個沒有透露性取向的人這種問題,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哈哈,不好意思。”喬宇頌試圖用開玩笑的語氣糊弄過去,“因為在我們公司,gay挺多的。所以平時聊八卦,說到男的談戀愛,都要多問一句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宋雨樵卻好像感覺不到這是開玩笑,說:“我不是你們公司的吧?”

喬宇頌啞然,下意識地表示歉意:“對不起。”

“沒事。”宋雨樵很快回答。

看樣子,宋雨樵是不打算對他承認喜歡男人了。喬宇頌遲疑過後,也沒有主動承認自己的性取向。他還記得宋雨樵離開以前自己所提睡一張床的建議,如果讓宋雨樵知道他喜歡男人,那麽他當時的用意豈不是太明顯了?

雖然,喬宇頌覺得,當時的自己沒有更深的用意。雖然事後他想起,心頭還是激動萬分。

“明天你幾點的航班?”宋雨樵突然問。

喬宇頌只能跟着聊這個話題:“十一點半。”

“那你九點半就得走了吧?”他說。

猜得還真準,喬宇頌苦笑,說:“對。”

“既然如此,早點兒睡吧,現在已經很晚了。”宋雨樵建議說。

他哪裏睡得着?可是,他沒辦法告訴宋雨樵,為什麽睡不着,只好說:“好,晚安。”

“晚安。”宋雨樵同樣道。

“哎,小樵!”在挂斷電話前,喬宇頌忍不住叫他。

幸好他沒有立即挂斷,問:“嗯?”

“明早……你要是起得早,一起吃早餐吧?酒店的早餐是免費的自助。”喬宇頌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但說完又補充,“如果你起得來。”

他笑了笑,說:“起得來。幾點呢?”

喬宇頌激動地握住拳頭,說:“七點半怎麽樣?會太早嗎?”

“還行,那明早七點半,在餐廳見吧。”宋雨樵好像決心要睡覺了,“晚安,好夢。”

他錯愕,道:“好夢。”

電話挂斷,喬宇頌倒在床上,心裏被矛盾充斥着。

他是gay,宋雨樵也是,但是他居然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宋雨樵從他的房間裏離開了,而且在一通電話過後,只是約定了一起吃早餐。

這真是滑稽,起碼,在他的圈子裏,非常滑稽。

喬宇頌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謝昊哲發生關系,也是在一個雨天。

雖然他們在不同的公司,不過當天恰好住在同一家酒店裏。兩人此前在機場見過幾次面,又通過觀察和打聽,對彼此的性取向有所了解。

那個下午,他們只是在酒店的走廊裏打了個照面。到了夜晚,一切便發生得如同電光火石一般。謝昊哲敲開他的房門,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不需要詢問、不需要談論,甚至沒有暧昧的調情,只是幾個眼神。

雖然他們在那以後确定了關系,不過喬宇頌知道,在圈子裏,花火絢爛後什麽都沒有的情況更多。他們一個個居無定所,每個月在家住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天,一夜情不足為奇,約炮更是常事。

有時候,喬宇頌甚至有錯覺,認為gay就是這樣,不需要感情的基礎,只要眼神對上就夠了。

盡管他自己不是如此,但這是常态,不是嗎?

喬宇頌多希望宋雨樵也是常态中的一員。這樣,他現在就可以下樓,去往宋雨樵的房間,在宋雨樵開門的那一刻抱住他,吻他的唇,別說愛與不愛,只要赤裸相擁,在結束以後再找機會訴盡衷腸。

可是不行,因為是宋雨樵,不行。

因為是宋雨樵……所以,哪怕宋雨樵真是常态中的一員,也不行。

什麽叫做“天公不作美”呢?就是在臺風過境以後,很快放晴。

清早,喬宇頌關閉鬧鈴聲,起床拉開窗簾,看見天空雖然是灰蒙蒙的,天際線卻是明亮的金色。

查班軟件非但沒有通知航班取消,反而提醒機組成員準時抵達機場。

喬宇頌只得盡快洗漱。

他刷着牙,想了想,回屋拿起手機給宋雨樵發信息:早安,起床了嗎?

宋雨樵:起了。我在餐廳。

讀罷,喬宇頌被牙膏泡沫嗆得咳出眼淚。

他連忙丢下手機,奔回浴室,急急忙忙地漱口,打開剃須刀把胡渣剃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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