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雪天-3

吃完面,宋雨樵感覺嘴巴有點兒幹。他舔了舔嘴唇,把整個麻将房看了一遍,沒見到水。

他第一次來這裏,當然不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水喝,想着能不能問問,又不知道問誰。

問那個小頌哥哥?

宋雨樵盯着他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些羨慕。

因為他太早讀高三,周圍都不是同齡人,他發育得比較晚,更比其他男同學矮一截。這可能是跳級給他帶來的唯一困擾。不知道等他十七歲的時候,能不能長得像這個人那麽高?

宋雨樵放棄了喝水,選擇往鍋裏舀了兩勺清湯,一下子就喝光了。

他看向放在桌上的那碗面,估計放得太久,已經有點兒糊了。想到它的口感,宋雨樵皺了皺鼻子。

即便如此,宋雨樵還是在原位多坐了兩分鐘。

兩分鐘後,宋雨樵做好準備,深吸一口氣,起身走上前去,用筷子的尾部捅了捅喬宇頌的肩膀。

喬宇頌擡頭,驚訝地看他,又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碗,問:“吃完了?飽了嗎?鍋裏還有。”

宋雨樵不回答,而是問:“你吃了嗎?”

他眨了眨眼,說:“還沒。”

“我吃飽了。”宋雨樵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剛才提出的問題。

“哦……”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經讀高三,喬宇頌真忍不住将他視作自己見過最不懂禮貌的初中生。

但大概是宋雨樵長得好的緣故,安安靜靜說話的樣子,居然自帶幾分無辜,喬宇頌想到他吃完了面還特意跑過來告訴自己,更覺得他可愛。趁着一局終了,麻将桌正在自動洗牌,喬宇頌起身道:“碗給我吧。”

宋雨樵确實不知道這副一次性的碗筷要丢往哪裏,可把用過的碗筷還給主人家,又顯得沒禮貌。他有些猶豫,又有些感激,還給他時,說:“謝謝。”

“小樵吃完啦?來,繼續玩。你媽媽應該快回來了。”徐傲君招呼道。

宋雨樵實在不喜歡打麻将——主要是不喜歡打麻将時閑聊的氛圍,但在此拒絕這三個大人,又勢單力薄。他只好重新坐下。

鐘阿姨的牙口看起來真不好,吃碗面條也會塞牙縫。她毫無顧忌地剔牙,宋雨樵聞到從她的口腔裏呼出的異味,強忍住皺眉的沖動。

沒想到,宋雨樵才把牌拿完,便聽見房間外傳來周美琪誇張的叫聲:“哎呀,哎呀,凍死我了!”

他心中驚喜,立刻從牌桌前站起,回頭一看,果真是周美琪來了。

她凍得滿臉通紅,嘴巴還呼哧呼哧地冒白氣。

“真是,外頭可真夠凍的!你們打得怎麽樣了?”周美琪一邊說,一邊脫下羽絨服和圍巾,自發自覺地坐進宋雨樵空出的位置,朝她的牌友說,“哎,來的路上,看到有狗凍死在路上了,啧啧。”

說着,周美琪從毛衣口袋裏拿出幾張一百元塞進宋雨樵的手中,說:“喏,回家看書去。”

宋雨樵把拿到手的錢看了一眼,不多不少,八百元整,這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既然拿到了錢,宋雨樵當然無心再留,他看周美琪也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把錢揣進兜裏後,轉身走了。

宋雨樵還沒走遠,便聽見鐘阿姨議論道:“哎,你家小樵好厲害,十四歲就要考大學咧!”

“有什麽用?沒一點禮貌。你看看,拿了錢就走人,連聲招呼也不打。”周美琪嫌棄道。

“高材生嘛,總要有點個性的。”徐傲君毫不避諱地說,“哎,那得省好多學費哦?”

“那倒是!”周美琪哈哈大笑,朝牌友擠眉弄眼,“本來還不用等今年呢!但要麽本命年,要麽犯太歲,算命的說別出遠門才好,才耽誤到現在!”

宋雨樵來的時候,走的是這家的後門。這是周美琪在電話裏告訴他的門,他們家在這排房子後面,隔了兩條馬路,走後門最方便。

從麻将房下樓,宋雨樵往廚房瞄了一眼,沒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他又悄悄地往前面的小賣部看。

因店門關了,小賣部裏一片昏暗,像是一個陳舊的倉庫、一個藏有故事的小博物館。

宋雨樵還是沒找到那個人。

算了,反正不重要。宋雨樵推開沉重的鐵門往外走,被迎面而來的飛雪撲疼了臉。

他吃驚地看着這如鵝毛般的雪,低頭一看,起碼積了十厘米厚。

來的時候,估計才是現在的一半,宋雨樵籲了口氣,縱然心裏有諸多不情願,還是得冒着風雪回家,否則,再晚一些,真不知道雪會積成什麽樣子。

宋雨樵關了門,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擡腿一腳踩進雪裏,凍得打了個激靈。

不過,雪積得厚也有好處,起碼不會打滑,他這也算得上是“一步一個腳印”了。

宋雨樵一步一個腳印,頂着風雪往前走,白茫茫的天地間,好像他是唯一的生靈。

不少商店的招牌被風吹得哐啷哐啷作響,宋雨樵每走幾步都要擡頭張望一番,确認沒有哪塊招牌會突然被風吹壞,砸到他的頭上。

這一段路,他好像從來沒有走得那麽艱難,而且,他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麽,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怎麽回事。

北風呼呼地吹着,宋雨樵想,岳塘都冷成這樣了,真不知道析津得成什麽樣子。

析津每年的冬天都會這麽冷嗎?如果是這樣……他得考慮到底還去不去析津大學,要不改考港島的科大算了?不過,那也不好,每年那麽多次臺風。

忽然,在宋雨樵的身後,遠遠地傳來一個聲音,喊道:“小樵!”

什麽?宋雨樵疑心自己聽錯了,那聲音像是被風吹散了似的,非常不真切。他沒有回頭。

“小樵!等一下!”那聲音仍然在喊。

随着叫聲,宋雨樵還聽見了踩雪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是“小頌哥哥”追了上來。

喬宇頌的手裏拿着一條圍巾,宋雨樵看見,立刻想起之前自己少的是什麽——他把圍巾給忘了。

宋雨樵吃驚得說不出話——當然他也沒打算說話,眼看着喬宇頌一深一淺地踩着雪追上來,心頭微微發顫。

“你的圍巾落我家了。”喬宇頌來到他的面前,把圍巾遞過去。

風很大,話一說出口,就被吹走了。

宋雨樵接過圍巾,不禁觀察喬宇頌的臉。他好像在笑,不過,宋雨樵只看到他眼睛裏透出的笑意,他的鼻子和嘴巴全被他用圍巾包裹住了。

“謝謝。”宋雨樵看了他一會兒,才想起致謝。

“沒事,你快圍上吧,挺冷的。”才出來一會兒,喬宇頌覺得自己的眼睫毛上已經沾滿雪片,他不禁擔心眼前這個小弟弟,他真的能安全回到家嗎?

宋雨樵摘掉帽子的那一刻,感覺北風能把他的整個頭皮掀翻。他三下五除二地圍好了圍巾,趕緊重新戴上帽子,正要走,卻發現雙腳已經陷進雪地裏了。

他走不動,可好像不是雪的緣故。帶着少見的疑惑,宋雨樵擡頭看了看喬宇頌。

喬宇頌見他的睫毛上沾了雪,想幫他抹掉,但他們之間明顯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看了他的臉半天,喬宇頌忽然想起一件事,說:“對了,這個。剛才你吃飯的時候,我替你贏的錢。”

他說完,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十元。宋雨樵呆住,低頭看着他把錢遞到面前,問:“什麽?”

“剛才不是說了嗎?贏的算你的,輸的算我的。我和了一局,十三幺。這裏一共是六十元。”喬宇頌回答。

宋雨樵心想這叫怎麽回事?可是,六十元能讓他在學校食堂吃好幾頓,既然之前是這麽說好的,現在收下也在情理之中。他猶豫了一下,把錢拿過來,放進口袋裏,說:“謝謝。”

“沒事,趕緊回吧。”喬宇頌心想,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冰冷,還是挺有禮貌的。就像雪糕,雖然冒着冷氣,味道卻甜。

“嗯,再見。”宋雨樵費勁地把腿從雪裏拔出來,往前邁了一步,終究又被好奇纏住了雙腿。

他回頭看向喬宇頌,問:“你叫Qiao Yusong?”他可不打算真的稱呼他為“小頌哥哥”,雖說他們之後不一定會見面。

喬宇頌用戴着手套的手揉眼睛,反而更難受了,雪融化了,直往他的眼眶裏滴。他點頭,笑道:“嗯,你呢?你的全名。”

宋雨樵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你的名字怎麽寫?哪個Yu,哪個Song?”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只顧自己想要答案,不理會別人問的問題了。喬宇頌被這态度弄得胸口一堵,道:“宇宙的宇,歌頌的頌。”

“哦……”宋雨樵想,還好,不算巧合得太誇張。

喬宇頌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了,重複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怎麽寫?”這點基本的禮貌,總還是有的吧?

“哦……”如果是平時,宋雨樵自報家門其實沒什麽,可是想到自己的名字和他的正好相反,他免不了有些尴尬,“我叫宋雨樵,下雨的雨,樵夫的樵。”

聞言,喬宇頌愣住,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問:“你叫宋雨樵?真的?”

“對,有什麽問題嗎?”宋雨樵冷冷地反問。

“沒,沒什麽。”老天,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情?喬宇頌簡直不敢相信。他笑道:“真是太巧了,我的名字倒過來念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倒過來念是我的。”

宋雨樵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好笑,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他覺得老天做這個安排的時候,腦袋壞掉了。

“哦。”宋雨樵不覺得有趣,“我回去了,再見。”

遇到這麽巧的事情,他卻能這麽平靜?喬宇頌驚訝得很,還沒反應過來,宋雨樵已經走了。他回過神,忙朝宋雨樵的背影喊道:“路上小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