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圓謊-1
經過兩個小時的布置會,宋雨樵得出包括SN系統在內的各系統技術狀态正确,設施設備功能正常後,把具備執行任務條件的報告書交給了總指揮。
寫報告稍微耽誤了一些時間,宋雨樵将報告書發給總指揮辦公室,前往基地的食堂吃飯。
很巧,他在那裏遇到了覃曉峰和邵俊輝。
盡管編制落在析津院,但邵俊輝常年留在西部城工作,皮膚曬得十分黝黑。見到宋雨樵,他愉快地打了招呼,問:“怎麽才過來吃飯?”
“哦,給賈主任寫報告。”宋雨樵掏出手機,想給喬宇頌發一條信息,但考慮到他或許正在飛行途中,又有些猶豫。
“聽說這回有俄國人來?”覃曉峰忽然問。
邵俊輝點頭,笑說:“局裏想賣東西,起碼得讓人看看吧。他們應該會在窗口期前乘班機到。唉,到時候我還得去接待。我這蹩腳的俄文。”
“那或許比他們的英文好。”宋雨樵面無表情地說玩笑話,把他們倆都逗樂了。
當年,邵俊輝以全省理科裸分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析津大學。
他和宋雨樵一樣,都在動力學與控制系。與宋雨樵不同的是,宋雨樵在析大讀了兩年就去了美國,而邵俊輝則在本科畢業後成為CASA的直博生。
因為這些年他基本留在西部城,宋雨樵随顧晦之回國就職,起初并不知道邵俊輝也在CASA,直到某次到西部城出差,由邵俊輝接機,兩人才重新相見。
人的機遇确實十分奇妙。宋雨樵向來不是一個主動保持某段關系的人,所以出國以後,沒過多久,凡是他沒有主動聯系的人,都一一和他斷絕了消息。
其實,和邵俊輝之間的疏遠一度讓宋雨樵感到有些意外,因為他才出國的那段時間,邵俊輝是和他聯系得最密切的人。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彼此間漸漸就沒有了消息。
再見到邵俊輝,宋雨樵的心裏是驚訝的。如果必須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邵俊輝,那麽宋雨樵願意用“脫胎換骨”這四個字。
氣質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宋雨樵能夠分辨得出,邵俊輝的五官與當年變化不大,氣質卻比當年突出很多。
宋雨樵相信,假如沒人提起,不會有人能猜到邵俊輝來自一個南方小城市。如今的他,看起來大方、熱情、爽朗、自信,說話絲毫不夾帶南方口音,舉手投足間,活脫脫一個“大好青年”的範本。難怪賈主任将他選為秘書,讓他負責接待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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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宋雨樵的目光短淺,想當然地認為他和邵俊輝是那種能夠一直保持聯系的朋友,但沒想到後來竟斷了消息。
現在二人兜兜轉轉再次重逢,緣分這玩意兒的确難以說清,也讓“物以類聚”這樣的話有待商榷。
“哎,曉峰,那不是你們ST的蔣女神嗎?”邵俊輝忽然朝食堂的另一頭擡了擡下巴。
聞言,宋雨樵好奇地回頭一看,微微錯愕,還真是蔣悅湖。算算年紀,她現在有三十多歲了,居然還敢在單位裏大大方方地穿JK制服,實在令宋雨樵吃驚和敬佩。
覃曉峰點頭道:“嗯,這回她代表SN中心過來的。”
“聽說她要結婚了?不知道是誰那麽幸運。”邵俊輝一直盯着蔣悅湖看,喃喃道,“她還真是‘不忘初心’,都十幾年了,還保持着這愛好。”
覃曉峰驚訝道:“你們認識?”
邵俊輝忍笑,點了點頭,說:“她是我和小樵的學姐,以前我們都是岳塘一中的學生。她算是挺堅強的姑娘了,當年她因為穿這種衣服,在學校裏被其他女生欺負,我還去看過。不過,後來她還不是考進你們學校?現在是要外貌有外貌,要頭腦
有頭腦,還嫁得好。以前欺負她的人,反而不知道怎麽樣了。以前,誰能料到後來各自過得怎麽樣呢?”
宋雨樵不久前正萌生類似的感慨,現在聽邵俊輝說出口,不由得驚訝。
覃曉峰聽完,沉吟片刻,淡然地笑道:“別說料不到別人将來過得怎麽樣,連自己的事,有時也未必清楚吧。”
“這也看能力問題。宋主任的事,從來都是能自己決定的,對吧?”邵俊輝打趣道。
宋雨樵看他眼中閃爍的光,分明不只是打趣而已。對此,宋雨樵淡淡地笑了一笑,沒有作答。
大概在邵俊輝的眼中,他一直有能力決定所有的事,所以,當年才會拜托他高考別考得太好。
那年,宋雨樵确實故意漏了兩道選擇題沒寫,但這對他在全省的排名影響不大,他依然考進了析大,而邵俊輝則憑借超常發揮,中了狀元。
現在聽見邵俊輝這麽說,宋雨樵隐約能夠理解為什麽後來他們斷了聯系——邵俊輝似乎早已不是他自認為了解的那個好朋友了。現在面對他,宋雨樵更是這麽想。
當初自認為了解的人尚且如此,那麽,本來就不了解的人呢?想起喬宇頌,宋雨樵的心中多了很多疑惑。
走出食堂,宋雨樵再度掏出手機。
他還沒有決定是否給喬宇頌發信息,便聽見身後有人喊道:“小宋!”
因為職位的關系,全院乃至全局能這麽稱呼他的人并不多。宋雨樵聞之愣了愣,回頭看見是執行任務的總指揮人,禮貌問候道:“賈主任。”
“報告我看過了。”面對宋雨樵,賈主任一如既往的和氣,“和你說另個事兒。後天俄國的專家過來,你參與陪同一下吧。你畢竟是總師,由你出面,級別也夠,很多專業的問題都能給他們解答。”
宋雨樵沒想到臨時攤上這個活兒,聽罷心中一堵,但依然平靜地接受,說:“好,到時候我和邵工那邊聯系。”
“嗯,好。”說完此事,賈主任又與宋雨樵寒暄了兩句。
等他終于離開,宋雨樵籲了口氣,心想這次陪同搞不好得全程,到時回析津的日子又得往後延了。
宋雨樵退出手機裏的聊天軟件,翻開通訊錄。耳邊仍餘留着剛才賈主任喊他的那聲“小宋”,他過了兩秒,撥通喬宇頌的電話。
電話裏傳出的是等候音,說明喬宇頌不在飛機上。沒過多久,電話接通了:“喂?”
“喂?”宋雨樵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想好要說什麽,他頓了頓,“還在析津嗎?”
“嗯。”他的笑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還在你家。”
宋雨樵聞之詫異,問:“是晚上的航班?”
“嗯,晚上十點。我正收拾東西,等會兒出門。”喬宇頌的聲調突然拔高,“對了!你的門禁和房卡,我留在屋裏?來的時候,我遇上鄰居的老太太,她說你出入不需要這些。”
老太太?宋雨樵猜想是吳教授的夫人。他斟酌了一番,道:“你留着吧。”
喬宇頌似乎愣住了,問:“什麽?”
“我說,你留着。”宋雨樵道,“沒有門禁,出小區不方便。”
“那……我先留着,下回見到你的時候,再還給你。”喬宇頌笑道。
想到自己昨晚幾乎沒睡,就為了等喬宇頌的電話或信息,現在聽見他這麽說,宋雨樵忍不住在心裏哂笑。他還要裝到什麽時候?宋雨樵略有些不耐煩,說出口的卻是:“行。”
再開口時,喬宇頌明顯輕松了不少:“你說巧不巧?昨晚我們不是才說好什麽時候在西部城見面,一起吃頓飯嗎?今早我看排班,明天就有
飛西部城的航班,而且在那裏過夜。到時候,你有時間嗎?見面吃飯吧!”
宋雨樵心中訝然,問:“從析津飛西部城的航班嗎?”
“不是,從錦蓉飛。我今晚不是回錦蓉嘛。”喬宇頌解釋道。
難怪,宋雨樵只知道去年多了一條由春林飛析津,經停西部城的航線,卻沒聽說還有從析津飛西部城的航班。既然那些俄國人後天才到,他合理安排一下時間,吃頓飯應該沒問題。
宋雨樵答道:“好,那明天見。”
“啊,對了,要不要……我明天把香水帶給你?”他的語調輕快。
宋雨樵這回出門比較急,沒帶香水,聽他這麽積極,微笑道:“好。”
“那明天見了?”喬宇頌笑道。
“好,明天見。”說着,宋雨樵挂斷了電話。
電話挂斷,喬宇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
他說謊了,明天的确有從錦蓉飛西部城的航班,但不是他的班。
算上晚上這一段,喬宇頌已經飛了四天,接下來的兩天,他休息。但他怎麽能對宋雨樵說,打算利用休息的時間飛往西部城,只為吃一頓飯?所以,當然只能說有班。
可惜周四是工作日,宋雨樵的時間不一定充裕。不過,能見一面已經足矣。喬宇頌打算訂下一間距離科技城不遠的酒店,那樣他們或許能相處更長的時間。
說不定,周五他們還能再見面?只要宋雨樵願意擠出時間給他,他完全可以在周五晚上乘火車回錦蓉——周五回錦蓉的航班在上午。
為了不讓計劃落空,同時不被宋雨樵發現他說了謊,喬宇頌特意把整個行程安排連帶應付宋雨樵的版本全寫進手機的備忘錄裏。
眼看着就要到去往候機樓的時間,喬宇頌把香水放進登機箱,換上制服。
從起床開始,他用的全是宋雨樵的東西,包括宋雨樵的洗面奶、須後水和水杯。他把早已放在桌上的門禁和房卡重新放進口袋,想到即将離開,心中不舍。
臨走前,喬宇頌猶豫片刻,拿起宋雨樵那瓶舊香水,噴在自己的脈搏處。
放下香水,喬宇頌聞了聞手腕上的香味,想起不久前在宋雨樵的車裏,他注視自己的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