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圓謊-2

哪怕舍不得離開宋雨樵的家,喬宇頌還是提前出門,按照規定的時間和客艙機組的其他人彙合,在酒測後開航前準備會。

由于乘務組前一晚在析津過夜,這趟飛回錦蓉,合作的理應還是之前的同事。

可是,有個同事因為身體緣故沒能參加準備會,由備班的紀薇妮代飛。

喬宇頌見到紀薇妮面色低沉地坐在他的身邊,臉上的妝容有些髒,分明化得匆忙。

或許因為留意了紀薇妮的情緒,乘務長在準備會上提醒組員們要打起精神來,不要帶着負面情緒工作。

準備會結束後,他們一同乘坐機組車前往機場。

紀薇妮在車上補妝,朝喬宇頌抱怨道:“昨天飛了一個通宵!白天酒店非要施工,吵得根本睡不着。臨時通知我備上了,真是見鬼了!”

喬宇頌看出乘務長不想搭理紀薇妮,用同情的語氣安慰道:“唉,這有什麽辦法?總有倒黴的時候。陸萍這回遲到,回頭肯定也要被處罰。”

“她被處罰是應該的,幹嗎我要墊背呀?”紀薇妮哼了一聲,瞄向他,“咦?你看着精神挺好,酒店施工,沒影響你?”

喬宇頌窘促地笑了笑,說:“我在朋友家住的。”

她合上化妝鏡,一邊收拾散粉盒一邊八卦道:“男朋友?”

“不是。”他笑得尴尬。

“是‘不是’還是‘還不是’?”紀薇妮意味深長地笑。

喬宇頌啞然,想了想,說:“希望是‘還不是’。”

“噗,那不遠了。你長得那麽帥,人還好,誰能頂得住?”她頓了頓,重重地嘆了一聲,“哎喲,我明兒是次備,上帝保佑千萬別再備上了。”說着,她雙手合十念了幾句,樣子比誰都虔誠。

經紀薇妮說起,喬宇頌猛然間想起自己後天雖然休息,卻是備班。

Advertisement

他不由得忐忑起來。偏偏是否備上,最早得在明天才能得到通知,他無從得知後天是否會突然被安排航程。

喬宇頌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存有僥幸心理:他已經一整年沒被備上了,總不會那麽倒黴,偏偏在他想偷溜的時候備上吧?

上飛機後,乘務組開始準備機供品和清艙。

喬宇頌在客艙內走動,确認艙內清潔情況。

當走到機艙一角,他看見那裏擺放了一枚硬幣。

看着那枚嶄新的硬幣,喬宇頌的心裏咯噔了一聲。他立刻回頭,看向對面的角落,果然也有一枚硬幣。

盡管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可因為心裏有所期盼,他還是希望能夠少遇見一些晦氣。可惜這回,他只能自認倒黴了。

喬宇頌悄悄地籲了一口氣。

“小喬?”乘務長大概發現他發愣,問,“怎麽了?”

“哦,沒什麽。”他往後艙走,說,“都幹淨了。”不過,行李艙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喬宇頌回到後艙檢查準備情況,等着上客。

沒多久,乘務長通過廣播通知:“機長到了,去駕駛艙打聲招呼吧!”

他不是早到了嗎?喬宇頌如是腹诽,不得不再次通過狹窄的通道往駕駛艙走,等在已經排隊的其他人身後。

終于輪到喬宇頌走進逼仄的駕駛艙內,看見機長,他愣住了。

反而是林子陽笑得坦然,打招呼道:“真巧。”

“哦,真是。”喬宇頌和他握了手,要走前轉念一想,說,“硬幣是你放的?”

林子陽錯愕,微笑說:“嗯,我提前上來過一次。放心,今晚航段內的天氣都很好。這架

飛機的機齡只有四年,還很年輕,前面也沒有不良記錄。”

他一如從前那樣體貼入微,喬宇頌暗自感慨,笑道:“你坐在這兒,我能有什麽不放心?”

“哈哈,旅途愉快。”林子陽說。

不知是否因為喬宇頌在駕駛艙裏多呆了一會兒,他從裏頭退出來時,與等在外面的紀薇妮打了個照面,留意到對方諱莫如深的笑容。

喬宇頌猜想,她大概認為他在和前男友調情,所以才會那麽笑。

不過,從前他和林子陽是和平分手,彼此沒有過節,分手後遇到幾次一起飛,但凡見面,兩人都沒有遇到不愉快。在喬宇頌看來,和林子陽聊幾句并無不可。

再說,行李艙裏有屍體,本來就夠讓人膽戰心驚了,遇見一個有豐富飛行經驗的機長,同乘的人表示安心,不挺正常嗎?

沒想到,當喬宇頌往後艙走,下意識地想再看一眼那枚報平安的硬幣,卻發現硬幣不見了!

他大吃一驚,心想乘務長和紀薇妮都是老員工了,應該不會拿走硬幣,于是找到乘務組裏的小年輕。

喬宇頌問過以後,果然看她把硬幣拿出來,不解道:“我以為是掉那兒的,不是?”

“當然不是了,這是機長放的。我放回去吧。”喬宇頌說着,在上客前,把硬幣放回原處。

在喬宇頌的印象當中,每次和林子陽一起飛,航班都很少晚點。這次也不例外。

這不?盡管由于管制,航班起飛時間比計劃時間晚了十分鐘,可航班最終準點抵達了錦蓉機場。

落地時已是深夜,喬宇頌因為白天休息充足,毫無倦意,而紀薇妮則因為犯困,在講評會上再度被乘務長點名了。

“瞧她橫的,不就上面有人嗎?”一同回家的路上,紀薇妮抱怨道,“我這是備上的,不然誰願意和她一起飛?啧,等我考進總部,再不用看她的臉色!”

喬宇頌驚訝道:“最近總部有考試?”

聞言,她的表情一僵,分明是後悔說漏嘴了。但很快她便大方地說:“嗯,總部過段時間打算公開招聘一批乘務長,全公司資歷夠的人都能報名。不過,現在還沒出文,我聽總部的姐妹說的。”

喬宇頌聽罷驚喜,心想如果考上,不就能回析津了?

“但是,你不是申請調過來的嗎?還想回去?”紀薇妮試探着問。

多一個人報名,多一個競争對手,喬宇頌自然猜到她是什麽心思。然而,既然他已經有此念頭,倘若現在裝模作樣說沒想法,到時候碰上了,豈不招人恨?喬宇頌想了想,折中地說:“回去倒不是重點,而是可以升乘務長不是?錦蓉這邊的關系戶還挺多,要升不容易。”

她眨眨眼,贊同道:“這倒是。”

喬宇頌落得高興,暗想老天還不算虧待他。

可惜,上帝太固執地堅持公平的原則了,打開一道門的同時,非得關上一扇窗。

喬宇頌起了個大早,正收拾東西要前往西部城,就收到排班軟件的推送,告知其備上了,明天得飛。

看見這條消息,喬宇頌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好好的兩天連休,只剩下一天,而且那趟航班起飛時間是早上五點半,意味着他不到三點鐘就得起床準備。他根本沒有機會留在西部城過夜,如果現在出發,他得晚上乘火車回來。

真滑稽,原本為了和宋雨樵見面,撒謊說這兩天要飛,結果老天幫他圓了謊,真得飛了。

面對着行李箱,喬宇頌惶惶不安。如果真去了西部城,再晚歸錦蓉,他還有精力和體力飛明天五點半的航班嗎?

喬宇頌

懊喪地蹲在行李箱前,失望透了。他一度想過聯系宋雨樵,取消見面,但他說的謊又怎麽圓呢?何況,他根本不想取消。

從西部城回錦蓉的火車上睡一覺,應該沒關系。喬宇頌拼命地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最終從行李箱裏拿出要帶給宋雨樵的香水。除了随身的貴重物品外,他只帶這個。

就這樣,喬宇頌義無反顧地朝錦蓉機場出發了。

起飛前,喬宇頌便将航班信息發給了宋雨樵,問他能不能一起吃午飯。晚飯當然也可以,不過喬宇頌擔心趕不上回錦蓉的列車,所以沒在消息裏提。

喬宇頌:中午吃什麽?你對西部城應該很熟,有沒有推薦的?

上午九點鐘發的信息,十點半依然沒有回複。落地後,喬宇頌看着孤單的問句,想着越晚見面,相處的時間越短,心中愈發不安。

喬宇頌在航站樓外忐忑徘徊,忍不住給宋雨樵打電話。

然而,在枯燥的等待音過後,喬宇頌得到的卻是暫時無人接聽的系統提示。

怎麽會這樣?喬宇頌的心幾乎涼到谷底。

就在前天,喬宇頌看西部城的天氣預報,還是陰轉小雨。但現在當他來到這裏,見到的卻是萬裏晴空。

以前喬宇頌飛西部城,曾聽同行的前輩說過,這個城市的天氣預報有些月份不能作數,科技城裏的氣象部門有時會根據實際需要,改變天氣。所以,在那些月份裏,西部城的航班基本不會出現晚點。

現在的這片晴空,是因為科技城裏的那些人吧?

喬宇頌望着明晃晃的太陽,有些目眩。他忽然想:假如宋雨樵能夠呼風喚雨,那麽太多的事情之于他而言,說不定真的只有肯或不肯的差別。

由于每天只有一趟航班,在其他乘客都紛紛離開後,守在機場前的網約車和出租車都沒了。

這裏沒有公交車和機場大巴,如今喬宇頌怎麽去市區成了問題。

喬宇頌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一刻了。他煩躁得很,但為了不錯過晚上的列車,他還是打開手機軟件預定回錦蓉的班次。

不料,手機才進入付款的頁面,宋雨樵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喬宇頌立刻接聽,道:“喂?剛才怎麽沒接電話?”

電話那頭沒吭聲。

察覺宋雨樵的沉默,喬宇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的語氣太着急了,好像有質問的意思。他吃了一驚,連忙解釋:“對不起,呃……”他一時不知如何為自己說明。

“剛才陪領導,一直沒能看手機。你已經到西部城了吧?”宋雨樵問,“進市區了嗎?”

喬宇頌覺得胸口發悶,後悔沒先進市區再等他,眼下倒好,不知道怎麽去了。他尴尬道:“還沒,我等會兒叫輛車。咱們在哪兒見呢?”

“現在機場還有回市區的車嗎?”宋雨樵分明對機場的情況十分熟悉,道,“要不,我去接你吧?從科技城過去,不太遠。比叫市區的車去接快。完了我們直接去吃東西。”

一瞬間,先前萦繞在喬宇頌心頭的煩悶和郁結都消失了。他完全忘了那些是怎樣的情緒,笑得好像從來沒有不開心過,欣然答應道:“好。”

“你吃羊肉嗎?早上我打電話訂了一只羊。”宋雨樵補充道,“烤全羊。”

他吃驚得捂住嘴,俄頃問:“我們兩個人,吃一只烤全羊嗎?”

宋雨樵笑道:“沒關系,吃不完打包就好了。我上車了,現在過去。你到裏頭坐着等吧,快到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和宋雨樵道別後,喬宇頌挂斷了電話。明知道宋雨樵不會馬上出現在面前,他還是鬼使神差、滿懷

期待地朝市區的方向張望了片刻。

喬宇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感覺宋雨樵比起之前,似乎開朗和大方了不少。

是發生了什麽讓他高興的事嗎?或者,這才是宋雨樵在十三年間發生的變化?會不會這十三年裏,宋雨樵個性中的一部分已經發生改變,再不是當年那個永遠陰郁冷漠的少年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