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久別重逢
林雁的宿舍在“憩園”的一棟八層的獨立樓裏,而自己偏巧住八樓,沒有電梯,每次上了樓之後就有一種再也不想下來的感覺,爬樓是累了點,但高處有高處的好,樓體較新,走道裏都打掃得幹幹淨淨,到六樓以上蚊帳完全可以放在旅行箱裏,一只蚊子也沒有,林雁就簡單鋪了嶄新的草席,除了必備的床上用品外,省去了一切不必要的東西,過得形同修行的和尚。
一個宿舍六個人,上下床分別緊貼三面雪白的牆壁。林雁在一進門右手邊的上鋪位置。下鋪是個整天離不開武俠小說的兄弟,頭腦倒極其聰明。上鋪鄰居是一米八五以上的籃球迷,床頭貼滿了NBA球星的海報,他說最帥的還是喬丹,科比像我們的數學老師雲雲,林雁也注意比較過除了那拽拽的爆炸頭,面部特征也真是神似,弄得上課起立時差點把老師好喊成科比好,其他人都是規規矩矩的學生,沒有任何個性,也許沒有個性才是最大的個性吧。
舍友之間熟悉了之後,相處得都不錯,結束了晚自習,關燈就寝時,一起聽聽收音機天南海北地聊着。生活規律而充實。
随着時間的推移,天氣逐漸轉涼,林雁換上了新買的奶白色薄棉夾克,校園內陽光的色調也變得柔和而沉靜,秋日氣息漸漸滲透出來,浸染着樹木甚至鳥雀的羽毛。校園遠長的林陰道上人來人往,抱着書本背着書包的學子,三兩成群,男生高談闊笑,女生挽手低語,還有的獨自一人行色匆匆,林雁單肩背包,雙手放進上衣口袋,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以鮮明的橙色碎碎地鋪陳在人們身上,伴随着移動的步履變幻形狀,消失再出現。在一個女學生的馬尾辮上陽光産生了奇妙的效果,更确切地說是頭發的顏色變化明顯,在逆光中以審視未完全穿透發絲的陽光的角度看去,方才烏黑的發絲突然變成了美麗的酒紅色,在光照的同時熠熠生輝,但凡注意到這一點的別的女生便竊竊私語。
“她肯定是染發了,普通光線下是不容易看出來的。”
“學校不是規定了學生一律不能染發嗎,真膽大。”
“是啊,還選那麽鮮豔的顏色。”
酒紅色頭發的女生在樹的陰影下發色又回複了烏黑,只是那烏黑的表面仍舊有一種奇妙不凡的色澤宛如夕陽下的湖水表面所微漾的一種光輝。束起馬尾的那一頭飾是一串圓潤欲滴的紫葡萄,和整齊的發絲相得益彰。
“不過是個美女,怎麽擺弄發色也好象理直氣壯一樣。”一個在她身後不遠的小個子女學生扭頭對旁邊穿着校服的短發女生說道。
“不知道學業怎麽樣,以我的經驗會打扮的女孩子學習成績都不怎麽樣,現在上高中拿錢買分的人多了去了。”校服同學自信滿滿地說着,随即像表示自我肯定似的點了點頭。
染發的女生仿佛聽到了什麽,突然用右手穩定住挎包下面的背帶,一路小跑起來,由于她的跑動,林雁才注意到她的背影,身穿藍白色的牛仔裝,腳上一雙雪白的帆布鞋,肩頭斜挎長至腿部的橘黃色帆布包。林雁第一反應是那身影酷似幾月未見的楊嬌,等到再仔細确認一遍時,她已經轉彎跑進了教學樓。
幾個星期後的一天中午,同學們都下課吃飯去了,林雁獨自一人留在教室裏收拾講桌,今天值日表上輪到了他的名字。他以緩慢的動作來回移動着右手,按在手下濕潤的抹布将乳白色的講桌清理出越來越寬潔淨的區域。秋季的陽光被教室前面開啓的窗玻璃,反射出一小部分,在課桌上方穿行過一段不遠的距離,安靜地匍匐在一塵不染的黑板上。做完講桌的清潔工作,林雁拉開下方的抽屜換上嶄新的粉筆,而後滿意地環顧四周,停留了幾秒鐘後他信步走到教室後窗,望着後排的教學樓,樓與樓之間不是很遠,在四樓的高度只有幾棵長勢較好的青松探出頭來,甚至有些可以遮擋住它那個朝向的風景。眼皮下面是植物叢生的世界,是鳥兒的百樂園,吸納着暖融融的光照,在空白無遮擋的方向能看清對面樓上走廊裏人的面部輪廓。在林雁的右前方視線是那棟樓的樓梯口,三個高矮不一的男同學站在由上至下的階梯末尾處,在三人上方約兩米開外的階梯上一個女生面路難色地背靠牆壁,當有人從身旁通過時她就扭過頭去,側身緊貼着牆壁,當面朝林雁這個方向的時候,她的面部更清晰可辨,此人正是楊嬌。林雁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誤,這個人是錯不了,但她此時好象有異于往常的表情,一個勁地搖頭,幾次欲離開那地方,都被一個只看到背面的駝背男生伸手擋住去路,并叽裏呱啦地講上一通,旁邊一高一矮兩男生附和着。而楊嬌只是只言片語,而後默不作聲,在一通發問之後,漠然地搖搖頭。
難道她遇到什麽麻煩了,林雁心想,有必要去看個究竟,于是他帶上教室門,快步走下樓去。
上到對面四樓,聽到幾人的嘈雜聲。
“你究竟怎麽樣嗎,我們迫哥很少叫人幫忙的,給個面子。”一個瘦高個雙手叉腰,皺着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俨然賣菜大媽推銷蔬菜失敗後憤憤然的神色。想必他口中提到的迫哥就是那位駝背同學。中間那個駝背人面相不敢恭維,吊稍眉,單眼皮罩着一對大到難看地步的眼睛,始終閃動着猥亵的光,高鼻梁如同安錯位置的電燈開關一般兀自突起,鼻子下面一張大嘴,咧開一笑,腐肉般的牙龈暴露無遺。此時駝背正僵硬地笑着,右手指不自覺地梳動着中分的發型,說道:“楊嬌你就幫我補補課,我又沒惡意,再說我們同是學校一年級英語角的學生,雖然說不在一個班但也興趣相投,你不能打擊我的學習熱情嘛,你說對嗎?”
“是啊,是啊,迫哥可不是什麽壞人,好學生哩,尤其對女同學很照顧的,互相幫助嘛。”駝背右邊一個矮胖學生附和道。
“你們找別人吧,我去吃飯了。”楊嬌不屑地說道。
“吃飯的事不急,今天我請客。”駝背的牙龈露出前所未有的面積。
“別人不願意的事情,就不要勉強。”林雁看不過去了,走上前去,一字一句地說道,仿佛每個字就是一枚硬生生的鐵丁直插入僵硬的空氣中。
“林雁,你怎麽在這兒。。。。。。”楊嬌一把推開旁邊的瘦高個,跑了過來。
“我看到你在這邊,我就來了。”林雁道。
瘦高個被推了一把,好象脾氣上來了,他轉身看着林雁,一把頭發搭拉下來遮住右眼,左眼上的頭發則用定型發膠整齊地梳到後面,雖只看到一只小而長的眼卻透出動物捕獵時才有的兇狠的光。“你不要管閑事,否則你就倒黴了。”
“我并非管閑事,楊嬌是我朋友,她不願意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勉強,也包括你。”
“好大的口氣啊,看來接下來,你要轉校了。”矮胖子雙手交叉在胸前,眯着眼睛注視着林雁。
“我為什麽要轉校,我是高分考過來的,倒是你們有轉校的必要,學習跟得上嗎,不要勉強,靠補課也無濟于事。”林雁絲毫不甘示弱。此時身旁的楊嬌拉了拉他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媽的,殘疾人應該是轉院而不是轉校,你等着。”瘦高個朝他重重地指了幾下。
“你們兩個怎麽說話的啊,這裏是學校,是學習知識的地方,你們弄得跟古惑仔一樣的,丢不丢人啊”駝背男終于開口了,然後佯裝微笑。“楊嬌不好意思啊,下次再聊,他們兩個不會說話。”
“迫哥。。。。。”
“還不走。。。。。。”
三人揚長而去,駝背男在樓道拐彎處回望了林雁一眼,那一眼把所有的力道都集中起來,那眼神是随時都可能失去理智做出瘋狂舉動的兇狠,只剩林雁和楊嬌站在走廊上。
“林雁,謝謝你,怎麽會這麽巧。”
“都是一個鎮裏來的的老同學謝什麽。我也是碰巧看到你。”
“想不到我們以這種方式見面,還給你若了麻煩。”
“我沒看出有什麽麻煩。”
“那個吳迫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家裏比較富裕又和校長有點親戚關系,雖說中考差了幾百分,花了錢也進來了。他整天打架鬥毆,教導主任都拿他沒辦法,他那兩個跟班也都是學校幾個領導的親戚,都不是好惹的主。”
“他們為難你了吧”
“也還好吧,學校年級組織了英語角,都是愛好英語的同學,在一起學習交流,誰知道那個吳迫也進來了,我不知道怎麽就惹上他了。”
“不用擔心,很多看似可怕的東西,其實都是事物的表面,內裏的東西往往不堪一擊,只要挑戰的人肯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說得和哲學家一樣的,好吧,實在不行,我就和班主任說。”
“班主任會說幫同學補課是好事。”林雁看着天真的楊嬌,又擡頭望着遼遠的天際,半開玩笑地說道。
“鬼呢,還真以為是補課呢,在英語角的時候就有一次說我缺個男朋友什麽的等等,口無遮攔。”楊嬌說完嘟着嘴,滿臉厭惡的表情。
“別想了,事情總有解決的時候。吃飯去吧。”
“好的。”
“你染過頭發沒有。”
“你能看得出來,我已經很小心了。”
“有時候,陽光下面看得出。”
“顏色不難看吧?”
“漂亮着呢。”
兩人邊走邊聊,互相問對方暑假過得如何,新環境能否适應等等。對于久別重逢,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幾分思念。對望時卻又刻意回避,不過也僅此而已,便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