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已經無法落到地上——那一劍平平展開,劍氣彌漫在雨裏,居然激起了半空雨點紛紛反跳。因為速度極快、劍尖幻化開來,那如扇面般展開的光的弧面裏、居然出現了六個劍影!
“貨真價實的‘六分光’啊……”如影随形跟來的人脫口喃喃,語氣裏有驚喜的意味,“果然是劍聖門下的弟子麽?”
說話之間,他的身影忽然仿佛被劍切開了,左右兩半刷然分裂,身形一化為二、铮然拔劍,叮叮叮六聲急促的脆響。女子只覺手腕連續震動,在剎那間、自己刺出那一劍居然被攔截住了六次!連續不間斷的力道傳來,她手中的劍幾乎脫手而出。
再也不敢大意,她終于立住了身,收劍遲疑。
——對方的身法……怎麽、怎麽如此象本門的“化影”?來人是誰?又是曹太師派來的刺客麽?居然能接下她那一劍“分光”,而且能直接說破她的師承來歷!
“這樣好的身手,居然做了太師府走狗?”女子微微冷笑,啪的将劍一橫,“見過了‘分光’,今夜你別想活着離開!”
“果然是劍聖雲隐的‘分光’?”黑衣來客眼睛亮了起來,從風帽下擡起頭來看着對方,顯然頗為激動,“你就是五年前忽然消失的、劍聖的女弟子慕湮?——難怪那群殺手幾年來個個有去無回,原來夏禦使請來了這樣一個護衛在身邊……”
“我不是禦使請來的護衛。”驀然,那個女子默認了對于自己姓名師承的猜測,卻開口截斷了他的話,否定了他的另一個猜測,“他甚至不知道有刺客。”
“你是一個‘影守’?”黑衣來客吃了一驚,脫口問——所謂“影守”,如其名便是受保護人身邊“影子”般的守護者,一般是受第三方托付而來,受保護者自身并不會察覺。影守比一般的保镖要求更加嚴苛,需要消弭自己的存在感,讓對方完全不發覺,而一旦身份被發現,那麽他們的任務夜便不能繼續下去。
“呀呀,讓劍聖雲隐的弟子當影守,雇主面子可不小啊。一定是藩王一類的人吧?”黑衣來客抹了抹眉毛上的雨水,忍不住笑了起來,“夏禦使果然娶了個金龜女。青王的侄女一過門,五年來他不但仕途青雲直上,連影守都請了這樣的高手……”
“沒有人雇我。”驀然,慕湮再度截斷了他的話,不耐煩起來,轉動手腕、劍指對方,“拔劍,少費話。太師門下的走狗!”
“我不是太師府上來的。怎麽,還沒認出我‘化影’的身法麽?”這一次,輪到來人打斷她的話。黑衣人微微苦笑,拔出自己的佩劍來,轉過手腕讓她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銀白色劍柄上刻着的“淵”字,點頭招呼:“那麽,你總該認得這把劍吧?”
慕湮忽然一震,盯着來人手裏那把劍看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你、你是……”
“還是第一次見面,小師妹。”來人擡起手,将頭上濕淋淋的風帽往後掠去,露出一張風霜清奇的臉,微微點頭,“我是劍聖雲隐的大弟子尊淵,你的師兄。”
密室內,長談許久的兩人終于開了門出來。
夏語冰送青王到了側門,那裏有一臺軟轎靜靜侯在那裏,一名青衣男子站在廊下等待,神色沉靜,眼神淩厲,顯然是個武學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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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到了緊要關頭,可要小心行事。”便衣小帽的青王顯然也是私下偷偷過來看年輕禦使,臨上轎轉過身拍了拍夏語冰的肩膀,低聲,“朝堂上的事就交給你了——這邊,我們很快就能從北方迎真岚皇子回帝都,若太子冊立,曹訓行那老家夥遲早完蛋。”
“是。”聽到這樣的話,夏禦使一向沉靜不起波瀾的眼裏也有忍不住的激動,“只要能扳倒太師,還天下一個清靜乾坤,在下死不足惜!”
“什麽話!”青王嗤笑了一聲,仿佛對于年輕禦使這樣的激憤感到有些可笑,摸着胡子,拍了拍侄女婿的肩膀,調侃,“你死了,我侄女可要守空房了——等你扳倒了那巨蠹,到時候夫榮妻貴,才不枉當年青璃不顧反對、下嫁你一介白丁的眼光和勇氣。”
“是。”年輕禦使的臉色微微一變,只是低下頭回應。
“還有,方才本王所說的那件事還請賢侄多多考慮,有時候做事不能太刻板。”青王坐入了軟轎,吩咐。轎夫擡起了轎子,随行的青衣侍衛跟着轉身,片刻不離。
“這個……,多謝王爺提點,在下會酌情考慮。”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表情閃過,夏禦使應承下來,然而臉色已經微微有些蒼白。
“賢侄果然是個聰明人,不枉本王這麽多年看重你。”青王笑了起來,摸着颔下胡子連連點頭,誇獎面前的年輕人,“你比以前長進多了,朝中一些老臣都對你贊不絕口呢。”
章臺禦使寵辱不驚,只是淡淡道:“還多虧青王一手提拔。”
“對了,”轎子已經擡起,忽然間,青王喝令停轎,從簾子裏探出頭來,叮囑了一句,“小心曹訓行那心狠手辣的老狐貍下黑手啊……語冰,你最近要好好注意安全。”
“是。”夏語冰點頭,遲疑了一下,也有些奇怪,“但是宅中一直平靜,并不見有異動。”
“哦,那最好。”青王拈須點頭,然而眼神卻是若有所思的,口中輕笑,“千萬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暗中做了手腳——不然青璃年紀輕輕就要守寡了呢。”
“是。”對于位高權重的長輩,年輕的禦使只有再度點頭,但是臉色有些蒼白起來。
軟轎終于沿着僻靜的小巷遠去,兩名轎夫顯然都身懷技藝,腳程飛快,旁邊青衣侍衛跟着轎子走着,默不作聲。
一直到走出了十丈,青衣侍衛才低下頭,彎腰對着轎子裏的人輕輕禀告:“王爺,方才你和禦使大人密談的時候,似乎已經有殺手來過了。”
“哦,又被那個神秘人解決了麽?”似乎毫不覺得意外,青王掀起轎子側面的簾子,看着得力的手下,“寒剎,你還是沒看清楚那個一直暗中保護着夏禦使的人的來歷?”
青衣侍衛眼神冷冽,沉吟了一下,默然搖頭。許久,才道:“這一次似乎來的殺手不止一個,然而只有‘虎’被格殺——另一個人沒有出手、躲在黑夜裏,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所以不敢貿貿然追出去。”
“哦……看不出,夏語冰那小子還留了一手嘛,裝作沒事人一樣,誰知道背地裏早就請好了厲害保镖。”青王摸着胡子,冷笑起來,“在我面前還裝出一副束手待斃狀,長進到懂得耍心機了麽?”
有些出神,一直到看不見那一頂轎子,夏語冰才阖上偏門,微微嘆了口氣。
“守寡?叔父不知道、雖然現在丈夫好好的,我卻和守活寡沒多大區別呢!”剛關上門,回頭卻聽見了這樣的話。夏語冰臉色終于蒼白起來,看着出來送客到廊下的妻子。
青璃還是當小姐時候的脾氣,即使在家也是一整天盛裝的打扮,絲毫不馬虎。方才在來訪的青王面前,她沒有流露出絲毫反常,一副舉案齊眉和和美美的樣子。然而此刻叔父剛走,她柔白纖細的眉目間,卻一反平日的隐忍順從,第一次有了譏刺。
“晚上我到你房裏去歇着。”夏語冰不看她,轉過臉去,淡淡道。
“呵,不用你施舍。知道你很忙、很忙。”貴族出身的夫人冷笑着,“我那憂國憂民的夫君,妾身怎麽好讓你從國家大事上分出神來、施舍給我一個晚上呢?”
“抱歉。”聽出了妻子語氣裏的譏刺,但是年輕的禦使沒有分解,只是低下頭去說了兩個字,眼睛裏卻有真切的歉意,帶着一絲絲無可奈何的悲涼。擦身而過,沿着長廊走向書房。
“夏語冰!”終于忍不住,貴族出身的青璃也失去了結婚多年來平靜淡漠的氣度,在廊下跺腳,“如果是慕湮呢?如果換了慕湮,你還會這樣麽?”
“莫做無意義的猜測。”聽到那樣的話,年輕的章臺禦使忽然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回答,“我守住了諾言,自從迎娶了你以後、五年來沒有再見她一面——夫人多慮了,請早點回去歇息吧。我要去書房裏看奏折和文書了。”
再也不多話,夏語冰沿着長廊往前走去,頭也不回。
然而,雖然一路上盡力去回想最近呈上來的各地折子,但是或許是被青璃方才那歇斯底裏的大叫喚回了昔日遙遠的回憶,腦子裏居然跳出那極力去遺忘了五年的名字:“慕湮”。
阿湮……阿湮。
他還有什麽面目去念及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