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我……我錯了,我對不起他,因為——”
仿佛烈火灼烤着心肺,慕湮的臉色更加蒼白,頓了頓,忽然回頭看着老板娘,悲哀地一笑,低聲道:“因為……的确是那個夏禦使貪贓枉法,草菅了彩珠的人命案子……”
“啊?”老板娘也呆住了,濃妝的臉上有詫異的神色,喃喃搖頭,“不,不可能的!夏禦使不會是那種人,絕對不是那種人!”
“是真的……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慕湮咬着牙,冷冷道,“他是個貪官污吏!”
“不!不是的……不許你诋毀夏禦使!”老板娘忽然間沉下了臉,美豔的臉上居然有震怒的神情,“他是好官!如果不是夏禦使為我作主,十年前這家客棧就被我舅舅仗勢奪了去,我也被逼着上吊了!哪裏還有今天,哪裏還能在這裏救你的命!”
慕湮愣了愣,忽然間呆住,說不出話來。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要诋毀夏禦使,他是多好的人啊……這個朝廷裏,只有他是為民作主的好官了。”看到對方語塞,老板娘越發忿忿,用塗着丹寇的手指抹着眼角,“這麽多年來,他為國為民做了多少好事,平反了多少冤獄,為什麽還要冤枉他、血口噴人?”
“……”慕湮捂着傷口,低下頭去,不知道是悲哀還是喜悅,身子微微發抖。聽着老板娘不住口地為章臺禦使辯護,說出一樁樁他曾做過的事跡,她忽然間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
“我去找趙老倌回來……”再也不說什麽,她低低說了一聲。
老板娘怔了一下,想起自己日前親眼見到的冤獄,忽然間滔滔不絕的氣勢舊低了下去,只是喃喃:“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趙老倌弄錯了……他錯怪了夏禦使。”
慕湮蒼白着臉,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勉力掙紮下地,打開門走出去。
外面的陽光射到她的臉上,帶來寒冬即将過去的溫暖預兆,然而就在這樣的光線裏,慕湮忽然間覺得天旋地轉的恍惚,一頭靠到了門邊上,用力抓着門框不讓身子癱倒下去——門一開,剛走到接上,就聽到街頭巷尾上哄傳着一個驚天消息:
“夏禦使遇刺了!今天上早朝的路上,被刺客刺殺了!”
“不過刺客當場被拿住了!大理寺一拷問,就什麽都招了。”
“聽說禦使大人今天早上準備彈劾曹太師,所以太師府才派刺客下了殺手!”
“天吶,太師府真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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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禦使大人遇刺後還是上朝去了,聽說他遞上了彈劾奏折,就倒在了丹階下。”
“禦使死了?——我們快去禦使府看看吧……他可是個好官啊。”
“這世道,好人不長命哪。”
她踉跄走在街上,聽到街邊的百姓議論着傳聞。一片都是對于那個人生平的盛贊,她有些不信地擡頭看去,看見每個百姓的臉上都是震驚和惋惜的神色,帶着出自于內心的憤慨和悲痛。議論着,就有許多人自發轉過身,一起朝着禦使府方向走去。
語冰?語冰!……那個瞬間,仿佛內心什麽東西喀嚓一下碎裂了,發出清脆的斷響。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堅定地愛,堅定地恨,然而就在這個剎間,她心中幾十年黑白分明的信仰,卻轟然倒塌。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而對那個人,自己究竟該去愛,還是恨。
慕湮不管不顧,忽然間捂着臉在街上大哭起來。所有從她身邊經過的行人都詫異地看着她,然而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奔着各自的前路而去,沒有為一個在街心失聲痛哭的女子停留一下腳步,更沒有人問她為何哭泣。
“阿湮。”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耳邊有人低喚,“阿湮。”
她擡起頭,看見的是尊淵的眼睛,她的大師兄低頭看着她,眼睛裏帶着深深的悲憫和憐惜,将手輕輕按上她的肩頭,平定她渾身的顫栗,然後拉起她冰冷的手:“快跟我來——他想見你,不快些就來不及了。”
十、冥冥歸去無人管
“這便是曹訓行誤國害民的證據,微臣鬥膽……鬥膽請聖上過目。”
今天早朝,章臺禦使在入宮面聖途中遇刺,然而卻暗自用手按着腹部的傷口,支持着照舊上朝。一直到遞上奏章,斷斷續續禀告完畢,才仿佛力氣用盡,撲倒在帝座前。朝堂上一片驚呼,列席同僚這時發現、他大紅蟒服已經由內而外的浸透了鮮血。
看着血染丹階的年輕禦使,連一直對于朝政漠然的承光帝都牽動了臉上麻木已久的肌肉,接過呈上的奏折,俯下身來,認真審視禦使拼了性命遞上來的彈劾奏章。看着看着,眼睛慢慢眯起,有冷光湧動。
“曹訓行,你還有何話說!”承光帝冷笑起來,看着旁邊臉色不定的太師,狠狠将染着血的奏折摔到位極人臣的曹太師面前。
曹太師惶恐地伏下身,撿起奏折看着,臉色也大變——原來,前面幾次“查無實據”的彈劾都是假的,夏語冰這個家夥、居然查得那麽徹底。
這時,殿上青王轉過身,看了看外城牆頭的角樓——那裏,果然如約升起了黃色的旗幟,代表着那人已經平安抵達帝都。青王和白王相視一笑,眼裏都有了狂喜的光芒。
“禀皇上,天大喜事——真岚皇子已經于今早返回帝都!”
青王出列,用新的消息平息帝君此刻的怒火,卻将太師一黨再度推入了惶恐不安的深淵。丹階下,被太醫和侍從急急扶起的章臺禦使,昏迷中仿佛聽到了這個消息,嘴角陡然露出了一絲微弱的笑意。
這條路終于到了終點……也就到這裏吧。他有時候不敢再去想接下來會如何。
扳倒了曹太師,自己所能控制和支配的力量會更大,但是,以後又如何呢?所借用的各種力量越大,所受到的掣肘和牽制也越大。越到後來、可能十件事裏面就有七八件被牽制,那時候無論本心是否尚未泯滅,自己大概會淪落為十足十的貪官污吏吧?
所以,一切,請到此為止。他已然竭盡全力。
他被擡出了天極殿。擡出去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透亮了。
——是一個晴天。刺目的陽光灑下來,籠罩住他,他在一片白光中失去了知覺。
出了這等大事,禦使府內外一片混亂。
外面有成群的百姓跪在門前,口口聲聲要進去給禦使大人磕頭,求神保佑他平安,無論府裏的人怎麽勸說驅趕都不肯離去。而府內,禦使夫人在聽說丈夫遇刺後幾度昏厥,根本無法主持府裏上下,幸虧青王及時帶着大內禦醫趕到,主持內外局面。
“呵呵,語冰果然是深孚民望啊,你看,外面那麽多百姓跪着為他祈福。”青王從外面進到書房來,一邊啧啧稱贊,對旁邊的劉侍郎道。
劉侍郎拈須微笑起來,得意:“他越得民心、那麽曹太師激起的民憤越大——到時候只怕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謝天下了。”
“是啊,居然敢派出刺客來刺殺這樣清廉正直的禦使。”青王撫手低笑,忽地詢問,“那老兒,侍郎令刑部好生看着了罷?”
“王爺放心,那刺客原來天生是個啞巴呢。”劉侍郎也是笑得得意,順着青王的語氣,“老天這次要曹訓行那個老狐貍垮臺啊。”
“唉,惡貫滿盈,天理昭昭啊。”青王搖頭嘆息,然而眼裏卻是冷醒的,吩咐心腹屬下寒剎,“給我吩咐禦醫好生看着禦使大人——他傷重胡塗了,可莫要亂說什麽出去。”
“是。”寒剎領命退了下去,然而半路又被叫住,青王沉吟着,眼裏有冷光閃動:“派個人去,給我好好把禦使府管家封口——夏禦使平生的清白,可不容人玷污分毫。凡是有人敢傳播禦使不是的,統統讓他們住口。”
“是。”寒剎眼睛也不閃地領命,輕如靈貓地退了出去。
“哎呀,夏禦使真有福氣,王爺是要給他立碑吧?”劉侍郎笑了起來,眼裏有說不出的諷刺,想起自己剛被開脫出來的公子。
“本王不但要給禦使立碑,還要給他建祠堂,等夫人生下遺腹子、本王就視同己出的收養……”青王笑了笑,負手看着庭院,那裏的一株老梅已經碉落了大半,只剩鐵骨伶仃,“夏禦使為國為民,舍命除奸,他的後人本王應該好好體恤才是。”
“王爺英明!”聽到那樣的話,劉侍郎連忙稱頌,同時喃喃,“夏禦使當然清廉正直,一心為公——只是可惜了我昨晚送去的四甕‘海鮮’哪……”
“侍郎這般小氣。”青王忍不住笑,在書房裏左右看看,翻開一堆奏章,發現了暗格,啪的一聲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