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是叩了三遍門後,李英知想到了什麽,眸光倏地一暗,當即蹬開了門。河北地的人慣不講究,地方偏僻,好的上房自然先緊着李英知,輪到謝安說不上多差但一進門,濃濃的黴味讓李英知皺起了眉。
窄窄的胡榻上被褥胡亂卷在一起,哪有謝安的身影!
好一個謝安,出息極了,竟然真給他跑了!!!李英知臉上挂不住,旋身大步走出:“白霜!”
“公子!”侍衛白霜神出鬼沒地飄來,一瞅李英知閻王似的一張臉心裏發憷。謝安那小祖宗,又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了?!
“把謝安沒骨氣,沒志氣的小混蛋給我捉回來!”
“呃,捉我做什麽?”謝安迷茫的聲音同時響起。
“……”
李英知立于二樓,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那個勉強睜着眼立在小廚房門前的人。灰頭土臉的像從地裏爬出的老鼠似的,兩眼昏昏的,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早上又不是沒吃的,自己鑽進廚房做什麽?”李英知的臉依舊冷冷的。
“我不愛吃那些。”謝安小小弱弱的聲音飄來。
“我怎麽不知道你這般挑食?”
“公子不知道的多了。”今日她的脾氣似乎格外的大,沒說上兩句就和李英知嗆上,嗆上就嗆上可偏偏人像霜打的白菜一樣,一點氣勢都嗆不出來,反倒軟軟黏黏地帶出三分家鄉口音,撒嬌一般。
李英知心裏莫名軟和了不少,徐徐踱到她身前,見她病恹恹的樣子,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反成了:“搗鼓了半天,搗鼓出了什麽來?”
謝安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挑了簾子進去,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碟烤胡餅,兩層的胡餅挑開,中間夾了一層金黃的煎雞蛋,色澤鮮豔,香氣撲鼻,很勾人腹中饞蟲。
于是,邵陽君大人很自然地不顧謝安幽怨的眼神,與她分食完了這碟胡餅。吃完李英知意猶未盡地用布巾擦着手:“手藝不錯,你說得對,為師是不太了解你,所以下次要做什麽吃的務必叫上我,也好讓為師多了解了解徒兒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長處。”
謝安呵呵兩聲幹笑,手中捏着的盤子躍躍欲試地想往李英知臉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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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究沒有那麽做,因為在李英知說完那一句話後馬車一個颠簸,她猝不及防地……吐了他一身。
“……”
李英知活了二十多歲,第一次被個姑娘家吐得一身狼藉,這刺激不可謂不大。甚至白霜都忍不住懷疑自家公子到底在車裏對謝安姑娘做了什麽難以啓齒的事情,以至于讓人家惡心得當面吐了。
被他惡心得吐了……
自诩甚高的邵陽君大人鐵青着臉,那神情好似下一秒就要把謝安切吧切吧剁了丢出去喂狗。
等不到他有所動作,吐得天翻地覆的謝安有氣無力地擡起頭,瞥了他一眼,竟然還教訓他:“你怎麽不躲啊……”
李英知:“……”
說完這一句,謝安頭一歪,理所當然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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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病了,病得毫無預兆,且來勢洶洶。
高燒燒了幾日,間歇得清醒一會,謝安總是喃喃叫着渴。叫了不到兩聲,一淙清水緩緩喂入她口中。那人喂得慢像是怕嗆到了她,謝安口幹難忍,迷迷糊糊地不管不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吞着水。吞了沒兩口,水就被人給挪開了。
她急了,可又病得連睜眼瞪瞪那人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着急又難受地哼哼着。
那人非但不同情她,還冷酷無情地斥責她:“還沒到謝集鎮,喝了那麽多一會要如廁怎麽辦?”
謝安燒得腦袋和漿糊似的,哼着哼着,但也知道從這人手裏占不到便宜,也就乖乖地蜷起身子。過了一會,她又折騰了起來,念經似的地咕嚕着“熱”,動手動腳地就要扯開衣裳。
李英知臉黑得和鍋底似的,燒糊塗的謝安比清醒的時候簡直難對付一萬倍!醒的時候他總有辦法治她,而今病了無法無天的,打她趁人之危,罵她完全沒用,看她實在又是病得可憐,李英知只得強自壓下火氣,生硬地哄着:“好啦,莫要扯了衣裳,着涼了不是更難受。”
“可是我熱……”謝安可憐巴巴地呢喃着。
李英知無可奈何,打開扇子對着她的臉和脖頸處徐徐扇着風,想他堂堂邵陽君,和個丫鬟似的小心伺候着,也算是生平第一次。
扇了沒兩下,謝安仍是不安分地嚷着,李英知看她臉憋得通紅,略一猶豫,輕輕地解開她衣襟前的扣子……
“公子,謝集鎮快到了,您……”興致沖沖掀開簾子的白霜看着車裏的一幕,張口結舌。
李英知一個眼風殺來,白霜噌地一下風一樣的消失了,還在外欲蓋彌彰地解釋:“公子,我,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
揉了下額角,李英知撥拉開謝安的前襟,便聽白霜欲言又止道:“公子……人謝姑娘病着在,您,您可憐香惜玉着點,輕點折騰啊。”
李英知終于沒忍住一個将扇子丢了出去:“你家公子我看起來有那麽禽獸嗎!!!!”
有啊!白霜的內心無比誠實。
謝集這地是河碩三鎮一帶著名的貿易集中地,魚龍混雜,牛鬼神蛇無一不有,故而李英知并沒入住官驿,而是混在來往商販中悄悄地避入了一條小巷。小巷中的一處不起眼的民宿,範無就領着郎中等候已久。
一見馬車停在門口,範無就立時領着兩下人迎了上去:“公子傷勢如何,快快讓郎中看一看。”
白霜将青布簾往兩邊一撩,出現的卻非李英知一人,登時讓範無就睜大了眼。
李英知抱着面如金紙的謝安,神色淡淡:“叫幾個伶俐的婢子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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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英知去魏博的這段時間,同慶帝很少臨朝,大多數政務皆有政事堂的幾位相公處理,重中之重則再禀告于皇帝他老人家定奪。各大世族表面上看起來安分守己,實則暗潮洶湧。這個節骨眼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同慶帝這回是真的要不行了。
有太子在,新皇的人選似乎很明确。然而歷史上有幾個皇帝是從太子做起來的?況且同慶帝也不止太子這麽一個兒子是不,李英知這邊自不必說,明裏暗裏撩撥的人不在少數;其他兩三位皇子朝內朝外皆有些許的小動作,甚至連宮中才幾歲的七皇子都有人打注意。
如果事情真就那麽簡單,倒也罷了。
同慶帝奪回皇位沒幾年,江山尚沒坐上兩年,對這把龍椅虎視眈眈的不止他的那些兒子。
“這幾日裏,北方藩鎮與淮西藩鎮頻頻有來往,雖然行事隐秘,但仍是走漏了些痕跡。他們……”範無就稍一猶豫,道,“淮西是河碩三鎮之中離帝都最近,如果這兩方勢力相勾結……”
“淮西那條老狗和田一博一樣年事已高,兒子也沒幾個重用的,這皇位對他來說沒大多意義。北方那邊找到他,不是用錢就是用地想收買他在河碩這邊給其他兩鎮添添堵,讓它們無心摻和到皇位那檔子事裏去。再不濟,真打起來,淮西往那一橫,不說阻攔東南的勤王之軍,拖延一下也是好的。”
從憋了幾日的馬車裏出來,李英知心情好上了不少,說起來話來也是清風細雨,哪看得出對着謝安時那氣急敗壞的模樣。
範無就面色頓時凝重起來:“如此看來,北邊這次恐怕是有備而來。”
“有備而來是肯定的,但到底會不會真動手就難說了,若真是十拿九穩以北邊史定安等人那點胸襟,也不會低下姿态去求淮西。”李英知氣定神閑,“再者,河碩三鎮內鬥,于我們利大于弊,看看防着他們過了度就行。”
聽李英知如是說道,範無就眉頭仍未寬松,猶豫再三,仍是問出了口:“公子來魏博這一趟收獲如何?”
“尚可。”
李英知的眼神飄過窗戶,謝安那邊房裏似乎有了動靜,郎中站在門邊與白霜說着什麽。
範無就見此景,眉頭擰得快打了結,如今大事未成,他怕就怕公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若是旁人也罷,要是那個謝家女……
“公子……”
“今日到此,”李英知打斷他,站起身來,“晚些時候等仲平他們來了,再詳議不遲。
話已到了喉頭,李英知這麽說,範無就也只能心中唉了一聲,目送他往謝安房中而去。
“先生,我家小徒病情如何?”
“公子來得正好,”郎中見了他如找到了主心骨般連忙上前,嘆了口氣面有難色,“女郎得的恐怕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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