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霜悲憤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若叫他同門師兄弟看見自己堂堂一邵陽君貼身親衛騎在牆頭學鳥叫,不是得讓他們笑話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謝安也覺得荒唐,大秦的邵陽君,未來的中書令玩着小孩子都不屑的把戲,隔牆傳話?她攏起寬松的袍袖,頭也不回地走回書坊:“有什麽讓他當面來說!”
牆外“布谷”“布谷”再次叫得歡快,謝安被吵得心煩意亂,竹窗一推:“再叫我放狗了啊!”
白霜驚慌欲絕,吓得連忙道:“女郎莫惱,女郎莫惱。公子只問一句話,女郎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謝安搞不清楚李英知在玩什麽把戲:“當然是了!”
白霜偏頭往牆那邊看了眼,如蒙大赦:“公子說,那便好。”說完嗖地一下消失在了牆頭。
謝安本欲回去,想到了什麽站回窗邊:“白霜!!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現在是哪邊的人了!”
“……”
靜默片刻,白霜又嗖地一下出現在牆頭,那架勢不像自己爬上來倒像是被扔上去似的,他苦着臉道:“小人知錯,小人這便回來。”
┉┉∞∞┉┉┉┉∞∞┉┉┉
風平浪靜的一夜過去,五更剛過,謝安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去上朝。昨夜前腳史思明,後腳李英知,兩個鬧得她無心在公務上,索性大被蒙頭睡了他個天翻地覆。可能那夜醉酒的餘韻猶在,這一睡竟是難得的踏實好眠。致使今晨珊瑚喚了三兩遍才将她拖了起來,洗漱後用了些早膳手裏塞了個暖爐,人暈乎乎地就被塞進了馬車裏。
“小姐才酗酒過度,這段時日無論哪個大人再請都莫要去飲酒了。”
“嗯嗯嗯。”
“小少爺在家中,小姐早些當完值回家陪他。”
“嗯嗯嗯。”
“小……咦,這麽早是來做什麽?”珊瑚替謝安理着官袍,疑惑地看着一行工匠打扮的人魚貫入了隔壁邵陽君府。
Advertisement
謝安打了個大大的張口,滿不在乎道:“多年未住人,可能是重新修葺吧。”
縮入馬車中才想着趕在早朝的路上打個盹,菱窗噠噠想了兩下,謝安推開一,是李英知府上的老管事。
老管事雙手遞上個錦布包着的小巧食盒,樂陶陶道:“我家公子說小姐上值早,容易餓,帶些糕點香香嘴。”
李英知的好意受他一分,可能就要被他連本帶利扣回來三分,謝安猶豫着,但老管事态度懇切,推脫不過便道了聲謝收下了。随手放到一邊,謝安繼續靠着繡枕迷糊,上了朱雀街馬車又頓住了。
謝安眯得正香,反正是在京城沒人敢膽大包天動她,便摟着枕頭側過身來眼睛都不帶睜一下。
來人竟大大咧咧地就上了車,一看她這架勢樂了:“我道你車裏沒響動,原來和個兔子一樣抱窩在睡呢。”
睡是不能再睡了,謝安內心嘆了口氣,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一大清早的來找我做什麽?我可記得你上朝的路與我并不在一條道上。”
“蒙尚書大人挂念,還記着下官家在何處。”柳子元啧啧搖頭,“我聽說李英知回來了。”
謝安眉梢微微抖了一抖:“嗯,回來了。”
“我還聽說他一回來就殺到桐花臺把你截回了府中。”
“禦史臺果真對京中事無巨細皆了如指掌啊,連本尚書去了什麽地,見了什麽人都一清二楚,看樣子以後本官是得小心了。”謝安話語不悅,可神色卻沒多大起伏。
“你別惱,我也只是擔心你安危罷了。”柳子元知道她是在開玩笑,“說起來你與李英知淵源頗深,四年前我記得你還是他的門生?”
“門生算不上,在他門下混口飯吃而已。”
“唉,門生也罷,門客也罷。這一次他回來有大半可是為了對付你。”
謝安腦子尚有些混沌,柳子元說一句過一會才慢慢答上一句:“你專門前來便是提醒我要小心對付李英知?”
“也不全是,”柳子元學着她的模樣懶懶靠在車上,“我只是得了消息,安國公有李英知這個中書令撐腰,近日可能有些異動。”
良久,謝安回了個“哦……”。
早朝上,三天兩頭缺席的德熙帝精神頭不錯,高坐在龍椅上。謝安規規矩矩地站在幾位相公身後,安國公等武将立于另一側,與謝安差不多的位置,故而謝安将他臉上得意之色看得一清二楚。
這回功夫李英知尚未歸朝就這般得意上了,等幾日後正式加封中書令尾巴還不得翹上天去了,謝安心中泛酸。
德熙帝想必與她有同樣的心思,他是個軟弱的人但不是個愚笨的人,李英知當初将帝位讓于他的事跡在大秦上下傳為一段佳話,今朝安國公他們聯名請李英知回朝,身為帝王他不能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可這麽一來,他也曉得是縱虎歸山。他沒什麽活頭了,但不能不替他百年之後剩下的妻兒考慮……
怎麽壓制這頭老虎呢?他的眼睛在百官上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低頭沉思的謝安身上:“謝愛卿。”
“臣在。”
“上次東都巡查之事朕尚未予你封賞,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謝安一愣,所謂的東都巡查不過是個幌子,到了一半自己就遇刺不光彩地回了京。而在收回兵權此事上她只不過是穿針引線,內情大家都懂但并不能擺上臺面。皇帝這麽牽強地加賞她,謝安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緣由,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無非是擡高她讓自己去同李英知鬥。可她拿什麽同李英知鬥,人家本家坐擁關隴兵權,東都一幫舊臣唯他是從,北方藩鎮與他密切,王李兩家現下又綁在一起牢不可分。
大秦立國以來十幾代皇帝,包括梁朝兩任女帝窮盡一生沒搞定的世家,讓她孤身一人去擺平,為免太高看她謝安了。
可皇帝發話了,謝安不能不從啊,現在她只有皇帝這麽個一個大腿能抱,且抱一時是一時吧。在滿朝文武灼灼目光中,謝安拱手一彎腰:“承蒙陛下厚愛,官職爵位臣皆無所求,若真要賞,皇子殿下已到知書之齡,至今未有個正經師傅教授。臣不才,厚顏自請了這個位置,望陛下恩準。”
此言一出,衆人變了臉色。衆所周知,德熙帝體弱,膝下僅有李颀一個皇子,雖沒冊封但都将他當太子看着。謝安要做了他老師,日後便是帝師太傅!可于情,謝安是皇子的親姨娘;于理,謝安雖非正經科班出身,但其先生是一代鴻儒童映光,學問有目共睹。
安國公的臉色已然不大好,陛下這一開口意圖昭然若揭,謝安回應得也機敏,一唱一和間俨然将此事定下。他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偏與其他人一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來反駁。
德熙帝今日興致格外的不錯,欽點了謝安做皇子之師後,捧起茶盞潤潤喉嚨:“謝愛卿提醒了朕,颀兒年紀是不小了,朕也無其他子嗣,便找個吉日立他為太子吧。”
安國公大驚,這太子一立,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與王允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帶着一票官員立時跪下,大呼不可:“陛下春秋正盛,萬不可輕易提立儲之事。”
他們的反應不在德熙帝意料之外,他也只是随口一提,但被諸臣公然駁了面子,臉上到底挂不下去,悻悻道:“罷了,朕乏了,退朝吧。”
謝安得了個天大的便宜,臉上依舊沉凝的很,一路敷衍着向她祝賀的朝臣們。出了宣政殿,安國公從她身邊走過,不愠不火道:“真是恭喜謝大人了。”
“同喜同喜。”謝安回答得漫不經心。
他有什麽可喜的!安國公一怒,甩袖而去。擦身而過時,謝安眼角掠到他嘴角一閃即逝的冷笑,不覺警醒了七分。駐足思量片刻,命人道:“去将太醫院的沈太醫請過來。”
沈五來的很快,将謝安上下一打量:“可是哪裏身子不痛快?”
“痛快,可痛快死我了。”謝安沒什麽精神回答,将早朝上的事大致說了一遍,最後叮囑道,“我擔心安國公這老狗被皇帝這一招逼得發了狠,近日你可千萬仔細着關照陛下的飲食湯藥。”
“你且放心吧,一直以來陛下所有飲用食物皆由我親自過手檢驗,不會叫他人拾了漏子去。”
得了沈五保證,謝安遂定下心來,想起晨時珊瑚的囑咐她便沒往六部而去,而是徑直回了府中。
才入了尚書府,就見着史思明臉挂得有三尺長,阿肆與珊瑚并肩站在一處面色怪異,一見她回來了連忙上前,欲言又止:“小,小姐您回來了?”
“這是怎麽了?”謝安不解。
“您去看看便知道了……”珊瑚指了指謝安的書坊方向。
謝安一頭霧水地入了自己獨居的小苑,頓時懵了。
好好的一堵牆被硬生生鑿開,砌了扇老大的圓月門,門後暢通無阻正是李英知的邵陽君府。
而那個罪魁禍首正滿意地打量着趕了一早工的成果,謝安怒氣沖沖地奔過去質問:“你這是做什麽!!!”
李英知不慌不忙,無辜地替自己辯解:“頤和,是你說有什麽要我與你當面說的。可我每日想與你說的話太多,不如鑿開扇門方便我日日見你。可是這麽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