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光天化日之下,謝安不想被人看到同他有太多糾葛。以他兩的身份本來也不該有什麽政敵以外的關系,朝廷內各派勢力鮮明,德熙帝病情垂危,打死她都不信李英知對那把龍椅沒什麽念想。既然如此,彼此之間還是少往來的比較好,省得到時候兵戈相見兩方難堪。

想得清楚了,謝安神情更加冷漠:“中書令胃口不好找太醫便是,實在難受得緊了,侍中郎府中想來也有好郎中,下官有事在身不便多陪。”

手腕利落一甩,掙開他揚長而去。

喲,真生氣了?李英知看着空空的手,想笑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王允府邸,亦上了車輿。

“公子不去找王侍中了?”白露疑惑。

“磨到這個點出來,想來她自己已經說服了王允打消皇後争奪太子的念頭。我沒同她通過氣,貿然再去恐怕适得其反惹王允猜忌。”

“那公子還去找謝尚書嗎?”

李英知坐了半晌,道:“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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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一回府,尚未來得及去見贏娘便收到了兩份“驚喜”。一是阿肆遞來的喜帖,翻開一看,竟是自己兄長謝時的婚事。謝安盯着它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隐約記起謝一水曾經跟她提過謝時的婚事。但那時候謝安忙着為謝心柳的死奔波忙走,一回頭将這事忘了個幹淨。

情理上,謝心柳新喪不久不宜操辦這樣的喜事。謝安雖然心有芥蒂,但也能理解謝一水忙着為謝時操辦婚事的心情。一來這門婚事拖得真是太久了,謝時等得起,親家女郎等不及;二來任誰都看得出德熙帝病入膏肓,也就這麽幾天的事了,萬一皇帝殡天了,這可拖得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謝安捏着喜帖反複看了看,讓阿肆去謝府回個話,辦婚事可以,但這節骨眼上低調點,別刺激了皇帝拿他們開刀。

此事畢,史思明攜着包袱抽抽搭搭地來了,說是要辭行歸故裏。

謝安一看他哭就頭大,趕緊問:“你這是又怎麽了,可是在哪受了氣?”

孰料史思明這次是真鐵了心要回去:“大人那日所言對我撼動頗深,我深思熟慮多日,這複仇一事終究得靠我自己。在這尚書府耽擱一日,我父族在天之靈便不得瞑目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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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看他說得認真,略一沉吟:“那你此番回去可有什麽詳盡打算?”

史思明不慌不忙道來:“王向謙那狗賊雖然反了我爹,但是北方仍有我父親留下的一些忠心耿耿的将士蟄伏等待時機。我已與這些人取得初步聯系,回去後與他們再作細算。大人放心,思明并非沖動行事。待在尚書府中雖然安全但終不是長久之計,況且若被王向謙發現定會連累到大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力一搏,是死是活總能有個結果。”

“你心意已定我本不該多留,但王向謙如今盤踞北方,已成一霸。你回去等于自投羅網,我這正好有個機會,将你安□□朝廷派往幽州的府兵之中,你可借此潛伏在府軍中謀定而後動。切記,凡事三思。”

史思明眼眶微微紅,朝着謝安磕了個頭:“只要能為我史家滿門複仇,我史思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大人今日的滴水之恩,若此番我能活下來定銜草結環相報。”

又囑咐了一些細節中事,謝安回過神時已到了飯點,景西過來代贏娘請她過去一同用膳。

上一次見到贏娘已是一年前的事了,贏娘依舊是謝安初次見到時的那副打扮。仲春的節氣,她卻還穿着厚重的冬裝,蒼白的臉上被熱茶熏出兩分血色。

“西京的氣候比不得魏博濕潤,贏娘要是水土不服的千萬莫要忍着,盡管讓阿肆去請太醫便是。”

贏娘淺淡的眉眼露出一抹笑:“大人莫擔心,贏娘我身子雖不行,但也跟過大帥南征北戰過,與戰場相比這兒已是上上好的了。”

這麽些年了,田嬰一直未娶正室,身邊僅有她一個妾室,謝安也問過田嬰為何不幹脆将贏娘扶正。

田嬰只回了她古怪的一句話:“正室那便是要入族譜了。”

謝安一直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然而這些年的相處她漸漸琢磨出其中意味來。用完飯,景西将食具撤下,房中僅留謝安與贏娘二人說着體己話。謝安默默喝着茶,一會看看贏娘,一會看看她的小腹,突然問道:“贏娘,你有沒有發現,你與一個人眉目間有些相似。”

贏娘一絲驚訝的神情都未流露,捧着手中的青瓷盞柔柔和和地笑起來:“來西京前我還與大帥說道,大人恐怕已經猜出詳情了。大人所說的那個人,便是大人自己吧。”

這句話等于承認了謝安心中的疑問,她又驚又喜又悲,百感交集之下竟是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還會遇到一個真正的血脈上的親人。如此一來,初遇時無來由的心生親切,還有魏博老節帥的田一博生前見到她時的異樣及後來田嬰态度的轉變,一切都有了解釋。

謝安有些自嘲,原來她還以為是田嬰是被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的誠意所打動,才放棄李英知投靠向她。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天大的秘密。她其實早就應該猜到的,史書沒有記載,但公主下降魏博嫁與節帥怎麽會沒留下子嗣呢?那時的節帥應該是田嬰的叔父,為了守住這條血脈及田家,田家不惜假裝向同慶帝投誠。

“大人,或許應該叫你堂妹,田家自始至終都沒有背叛過大聖皇帝一脈。”

夜間,謝安抱着枕頭從左翻到右,從右翻到左。白日裏的欣喜若狂,夜裏冷靜下來就成了滿腹的心煩意亂。贏娘的存在,于她無異于一件喜事,而這也意味着田嬰似乎從一開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這個人什麽都知道卻能不動聲色地與她來往四年之久,實在是太可怕了。

“啪嗒”窗下忽然一聲響動,謝安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才想喊刺客,一道黑影倏地襲來,一把捂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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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睡覺喜暗,房裏一盞燈都沒,借着透窗的月光她僅僅能瞧見一團黑乎乎的人影蹿上床,和條章魚似的捆着她四肢往床裏拖。

她奮力掙紮了一身汗,未果,索性不再動彈。也沒必要動,來人近身沒多久她就嗅到他身上的熟悉熏香。

那人看她乖乖躺在他懷中,松了一口,別說這丫頭勁兒還真不小,剛剛那幾下子不是他手腳快非得給她踹得吐血。

松手之前他不放心地問了句:“不動了?”

謝安眨眨眼,示意自己認出了他的身份。

李英知心裏有點兒嘚瑟,有點兒甜。嘴上口口聲聲要和自己拉開距離,心裏卻還是把自己當回事的,要不然怎麽一句話就認出他來了。

沒得意上片刻他的笑容僵住了,被松開的謝安和猛虎出洞似的一個翻身狠狠坐在了他身上,脖子一涼,不用看李英知也知道那是把匕首。

他苦笑:“頤和,你這是做什麽?”

現她為刀俎,李英知為魚肉,謝安慢悠悠地架着匕首道:“這句話該我問你吧,你邵陽君半夜不睡覺爬我尚書府的牆做什麽?”她一聲冷笑,“你最好解釋個清楚,否則天一亮我就捆了你送官府,讓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共同欣賞你邵陽君的壯舉!”

李英知沉默,謝安氣得要命,那個白霜果然留不得,今兒李英知翻牆爬床,明兒等她回家他不得直接睡她房裏了?

半晌,李英知咳了一聲,特淡定從容:“我就是想見見媳婦你了!”

“……”謝安氣得臉漲得通紅,厲聲喝道“我割了你的嘴!”

她說得兇悍,匕首拿在手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比劃了個半天不知從何下手。

李英知撲哧笑了出來,手快如風掐住謝安手腕,一擰一翻。謝安吃痛下意識松了手,李英知順時接過随手往地上一丢:“下次要割我的嘴,換把快點的匕首,你力氣小,這個割着費勁,累到自己我還心疼。”

技不如人,謝安氣自己氣了半晌,幹巴巴道:“你走。”

“不走。”

“你到底來幹嘛的?”

“剛不是說了嗎,來看看媳婦……”

謝安不管逮到哪裏狠狠一掐,李英知嘶地一聲,學乖了,一本正經道:“初任中書令的我來關心關心下屬身心安康與否。”

“……”聯想到白日王允府上的情景,謝安覺得這人簡直無聊無恥到了極限,索性拉上被子蒙住頭,閉上眼假裝沒這個人在。

“今日我去王允府上僅僅是為了讓王允勸說王皇後打消撫養皇子李颀之事,你莫要多想。”

謝安裝死。

“回來時我看到有幾個眼生的人在府中進出,可是府中來了貴客?”

半天,被子裏傳出悶悶的聲音:“與你無關。”

李英知隔着被子摟着她:“怎麽會無關呢,與你有關的便與我有關。”

謝安猛地扯下被子,黑暗中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知道李英知在打量她,觀察她,揣測她……

她忽然有種可怕的感覺,對于她李英知或許已經知道了什麽……

李英知感受到周圍氣氛的驟然變化,謝安的沉默顯示出她的不安與算計,想都不用想這丫頭一定在迅速想着對策。他嘆了口氣,拂過謝安的臉頰,冰冷的溫度透露出她的緊張:“頤和,雖然你現在什麽都不願意對我說,但我有話卻要對你說。你給我好好聽着!”

謝安腦子正亂成一鍋粥時,李英知冷不丁的一聲低喝如同鐘鳴似的撞進耳中,她愣愣地看向他。

“我喜歡你是真的,想要保護你也是真的。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秘密,也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麽。未來的路你孤身一人太難走了,也不可能一個人走下去。哪怕你現在仍然不信任我,但給本君一個心疼你的機會行不行?”

李英知說完後心中也是感慨,這麽多年來也算是他第一次掏心窩地說出這麽多話來,這丫頭可千萬別不當回事給糟蹋……

“我不用你管!”

“……”李英知氣不打一處來,“謝安!你……”

話沒說完沒了聲,黑暗中雖然聲音很低,他依然清晰地聽見了她嘶啞的哽咽聲:“我不用你管!”

李英知将她攬入懷中:“你個姑娘家,怎麽就那麽倔呢?”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家中出了點事,實在忙得沒心情更新,先更個兩千字,後面補齊,希望大家體諒,謝謝~

一章補齊啦,甜甜糖好吃嗎~謝小安其實就是個口嫌體正直的傲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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