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平生風月只論多情
涼茶入腹,那股燥熱感好像被澆下去了一點。方天揚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來一飲而盡。
孟舒苓坐在那裏有些拘束, 她眼神微垂,沒聽到方天揚的下文,便接着問道:“有什麽收獲?”
灌了兩杯涼茶的方天揚總算找回了那麽一點理智。他清清嗓子, 開口道:“進宮了一趟, 見了你大哥, 說是可能會去幽州一次, 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幽州?是防汛那件事?”孟舒苓問道。
方天揚點點頭:“王爺不知道為什麽舉薦了我,讓我跟着大皇子一起去。這防汛的事情我也不太會,到時候再說吧。”
“你不用會,大哥都知道,你只管跟着就是了。”孟舒苓小聲嘟囔。
自己的能力受到了鄙視,方天揚不幹了,他撇撇嘴,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 我從宮裏出來遇到王梓用了。”
“王梓用?”孟舒苓一驚, 她扭頭就看向方天揚,只是兩人視線才一交彙, 就像意識到什麽一樣,默契地一起偏過頭。
“嗯……是他。在一個酒館裏和人喝酒,大概喝多了吧,說了不少。”
“酒館?不是識香樓吧?”
“落落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真的是酒館。”
孟舒苓瞪了他一眼:“怪不得一回來就要洗澡,肯定是為了除去身上的脂粉氣。”
“真的沒有!”方天揚才要解釋, 動作一停,他眨眨眼,嘴角浮起一個微笑來,“落落,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孟舒苓愣了一下,是啊,她為什麽要關心方天揚有沒有去識香樓呢?
“我,我是問你,王梓用說什麽了?”
知道她在掩飾,方天揚卻也不戳破,他也不再接着逗孟舒苓了,認真了起來,道:“說得倒挺多,總結起來,就是顏大人要想接着在京城當尚書,就得把女兒嫁到王家去。王梓用好像對這件事頗為篤定,我覺得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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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苓心下思量了一下,而後輕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這就能解釋通了。”
“怎樣?你到顏府有什麽新發現?”
“丞相夫人去顏府說親之前,顏大人收到了一封不知何人送來的密信。信是放到他轎子裏的,沒人看見是誰送的。”
“信?內容呢?”
“如果顏之岚不嫁給王梓用,就告發戶部尚書顏庭濫用職權,貪贓枉法且數額巨大。”孟舒苓說完,看向方天揚,“其中還列了幾條證據,末尾還說,其他證據在手,顏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試試。”
方天揚蹙眉:“顏大人當真貪污了?”
“顏庭是我爹當年還在京中時舉薦的,他幾十年兩袖清風,朝野上下無不稱頌,別的不說,顏家那個宅子,恐怕是京城三品官員裏最破爛的了。”
“污蔑?”
“問題就在這。污蔑這麽一個衆所周知的清官,準備的證據必須要是石錘鐵證。可顏大人從沒幹過這樣的事,那些人是怎麽準備的證據?”
“顏大人既然沒幹過,怕這種威脅做什麽?”方天揚越發不解。
“怪就怪在這證據上,連顏大人自己看了,都挑不出什麽破綻。送這封信的人,恐怕自五六年前便開始有所謀劃了。”孟舒苓表情清冷。今日在顏府看到那封密信時,她心中只餘一片涼意。
大齊三品要員能被如此威脅,可見盛世之下,其實早已暗流洶湧。她爹回京背後,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所以你的意思是,東西是王家做的,他們靠這個威脅顏府嫁人,好将顏府變相捆綁進自己的陣營裏。如果他們确實以丞相府為首,相當于是在給二皇子拉攏人脈。”
“有這種可能。而且,我爹一定是支持聖上的,這種方法,也算是變相挖了我爹的人,倘若多來這麽幾次,到時王府在朝中便算是孤立無援了。我爹即使地位再高,倘若下面的人真想在帝位上動手腳,恐怕那時也無能為力了。”
“有沒有可能,是王家自己動了心思,想大權獨占?”
孟舒苓搖搖頭:“他們背後若無人,風險也太大了。丞相府尚有宮中的賢妃,可王家卻不一樣,他們若真自己謀劃,便是心裏存了謀逆的想法。”
“所以,以現在來看,是丞相府一手策劃了這件事,為的就是扶你那個對皇位一點興趣的沒有的二哥?”方天揚總覺得這事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這一步探清了,讓顏家再拖一拖,我們也有個查的方向。”
“你的意思,再查查丞相府?”方天揚挑眉。
“你不是這個意思?”孟舒苓勾起唇角。
“目前來看是該這樣。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我們忽略了什麽。先去丞相府看看吧,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獲。”方天揚說道。
次日一早,孟舒苓就遞了帖子去丞相府。她是郡主,去丞相府自然也是拜訪丞相夫人寧氏。不過此事寧氏是直接參與者,去探探她的意思倒也最合适不過。
不過偏偏不巧,孟舒苓和方天揚到了丞相府時,丞相夫人剛好出去了。
她遞帖子時還在,午後登門拜訪,人卻不在了,倒真是趕了巧。原是丞相夫人母家出了些事情,她舅母重病,半上午得了信便去探訪了。
寧氏生母早逝,生父赴外就任時出了意外,她由舅舅舅母撫養長大,故而對這位舅母感情深厚。這些事在京城也不是什麽秘密。
孟舒苓聽下認這麽禀報了,便也沒多說什麽。只問寧氏要去多久,今日還回不回來。
聽寧氏身邊的小丫頭說今日早晨去,按往常也快回來了,他倆想了想,便在丞相府的會客廳裏等了起來。
這麽等了有一刻鐘,來人了。卻不是寧氏,竟然是方天揚口中那個“假纨绔”許從亦。
“二位怎麽有閑心來這了?”許從亦散漫地走進來,随便找了個椅子坐在了他們對面。
孟舒苓沒說話,方天揚笑笑:“許兄今日怎麽閑在家裏?沒出去尋些樂子?”
“偶爾也休息休息。比不得方公子,日日圍繞在美人身旁,自然不覺得無趣。”許從亦看向孟舒苓,分毫不覺得難為情。
孟舒苓也不是沒見識過這位許公子的樣子,她擡起眼睛,也那麽直直地看回去:“許大哥是在誇宛儀漂亮嗎?”
許從亦倒配合,真跟哄小孩似地點點頭:“郡主自然是最漂亮的。”
孟舒苓聞言便戳戳方天揚:“許大哥說我好看呢。”
方天揚心裏向許從亦翻白眼,臉上卻露出一個微笑:“是是是,郡主好看,好看得不得了。”
孟舒苓知道這倆人在裝模做樣,自然也不會當真。她便就這麽坐着,等着許從亦再開口。可誰知,許從亦說完這句,竟然不再說話了。
屋子裏一下安靜下來,隐隐的還有那麽一點尴尬。孟舒苓端起茶盞來,假裝喝茶來掩飾那麽一點點的不自在,卻餘光瞟見,許從亦竟就這麽靠着椅背閉上眼睛開始假寐了!
這人還真是随性啊。
孟舒苓看了方天揚一眼,方天揚好像習以為常一點都不驚訝。她最終也沒說什麽,她與許從亦接觸過幾次,只覺得這人行為舉止有些“輕浮”,可卻不好拿捏應對,許從亦現在什麽都不說,大概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等到日頭漸漸西斜,瞧着時辰,朱雀大街上的小販大概都該出城回家了,終于有人來報,道是丞相夫人回來了。
“哎呀郡主久等了,實在不巧,應下了郡主的帖子,臣婦舅母那裏又出了事。家裏的情況也不瞞着郡主,還請郡主恕罪。”寧氏不愧是一等一的爽利人,她進了屋子,原先孟舒苓三個的沉悶氣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你這不争氣怎麽在這坐着?還不快坐好了?成何體統!讓你爹瞧見少不得又挨一頓鞭子。”才跟孟舒苓說完話,轉眼看見自己兒子在椅子上靠着,寧氏又走過去,一把将沒骨頭似的許從亦“拎”起來。
許從亦像是剛睡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晃了兩下才坐正了。看着寧氏也坐下了,他才開口道:“家裏來了客人,您二位都不在,我這不是出來接待一下嘛。”
“許久不見,伯母比從前更有活力了。”孟舒苓笑彎了眼睛。這麽多年下來,這種小女兒的“甜美”笑容,幾乎都要成了她的本能反應。
“郡主說笑了。聽聞郡主要來玩,原是準備了府裏廚子做的糕點,只是這會瞧着時辰恐怕也不好吃了,等趕明着人給郡主送去嘗嘗。”寧氏連忙又笑道。
“那我就不與伯母客氣了。伯母這裏的糕點着實好吃。”
“這有什麽好客氣的,郡主喜歡是我們的福氣。這位就是方公子吧?”寧氏說着,又看向了方天揚,“早就聽聞了公子氣度不凡,今日得見,果不其然。不愧是跟着王爺在隴西歷練過的。”
方天揚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謬贊了。”這寧氏還着實熱情,讓他一時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寧氏見狀,便也不再說什麽,仍舊是看向了孟舒苓:“不知郡主今日來府上,是有什麽想玩的,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