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長夜有盡東方既白 (1)

“是春蘭自己做了錯事,路既走了, 也再不能回頭。只是郡主, 眼下大局将變,風雲異起,今日春蘭走了, 郡主還要多多保重。”

春蘭撐着身子跪正了, 朝孟舒苓磕了頭。

孟舒苓冷冷地看着她, 她心裏就像外頭的雨天一樣滿布陰雲, 可她不能表現出來。她沒有優柔寡斷的權利,她念着往日春蘭的所有好,可這個人,終究留不得。

“春蘭,叩謝郡主。”三拜而止,她猛地從袖口抽出短刀來,一刀插在了自己心上。

轟隆隆——

一道驚雷,雨突然就大了起來。劈裏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地連綴成雨刃, 斜斜地沿着屋檐削了下來。

孟舒苓忽覺一股涼意自腳底而起, 讓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對面已經咽氣的春蘭。

芍藥走的時候, 她覺得春蘭是個好人,她不該懷疑好人的。今天見過趙易回來,她覺得春蘭是個壞人,到底還是她太粗心大意了,才沒有發現。

可現在, 春蘭死了,她卻突然不知道該說春蘭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來人。”

屋外進來兩個黑衣暗衛,什麽話都沒說。

“把她擡下去,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安葬。給她立個碑,上面寫上,‘廣平王府紀氏春蘭’。”

人很快就走了,地上的血跡也跟着清理了幹淨。

孟舒苓在床上坐到後半夜,雨小了,滴答的聲音卻沒有停。

春蘭姓紀,本是存縣一個富商紀老爺的女兒,當年存縣發了大水,恐怕比如今的汛情還要嚴重,半個縣城都被淹了。紀家剛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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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爺身體不太好,在大水裏走了,留下紀家母女,因着災情流離失所。後來紀夫人染病,還沒來得及治好,春蘭的堂兄就帶着人把她家産奪了。

那時春蘭也就是七八歲的年紀,她被她堂兄一家綁了,賣到了京城,大抵是先遇上了李明晔,後來轉手到了廣平王府。

孟舒苓忽然想,倘若沒有那場大水,會不會春蘭能過一輩子安生日子,嫁個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吃穿不愁。

可世間萬事都沒有如果,天災,人禍,本就沒有分別。

香兒知道春蘭姐姐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她娘說,春蘭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

香兒知道王府裏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所以她給孟舒苓梳妝時,什麽都沒說。可她也看出來了,郡主心情很不好。

“父王回府了嗎?”孟舒苓看着鏡子裏有些憔悴的自己,開口問道。

“還沒有,王爺從昨天就沒回來了。”香兒看看外面天氣,昨天下了大雨,今天也還是沒晴開,王爺也沒回來,府裏都顯得有些冷清了。

宮裏,是不是出事了?

孟舒苓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她猛然起身就往出走去:“備車,我要進宮。”

只是還不等她走出自己的院子,突然一個小厮從外邊跑了進來:“郡主!不好了!王公子領了好些人馬,将我們府上都圍起來了!說是王爺犯了重罪,要抄家呢!”

“什麽?”香兒吓了一跳,“這怎麽可能?你可聽錯了?”

那小厮跪在地上,滿臉焦急:“小的沒聽錯,就是那個王公子,領了好些人,已經都圍起來了!”

“王梓用,果然二哥和表哥都說得不錯,該坐不住的人,總算坐不住了。”孟舒苓冷笑了一聲,“去,把府裏所有守衛都召集好了,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抄廣平王的家!”

“原來郡主真的是裝瘋賣傻,不是真瘋了啊。”

孟舒苓話音才落,王梓用便領着大隊的人馬,站在了孟舒苓這個院子的門口。

“郡主,別費勁了,不僅王府外邊已經被我們的人圍了,王府裏,我的人,也已到了各處,只等着我一聲令下,拿人封院,用不了多久的。”

孟舒苓勾唇笑了一下:“王公子好大口氣,廣平王府也敢随意進出。王公子倒是身無功名一事無成的,也不怕連累了吏部尚書大人嗎?”

“哈哈哈哈。”王梓用笑得張狂,“郡主怕是久居歸閣之中,已經不知道外面的形勢了吧?郡主猜,王爺為什麽昨日一天都沒有回府呢?”

果然是皇宮出事了。

她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只是不知道宮中的狀況如何,看這樣子,恐怕孟澈那裏也兇多吉少。

只是她不能慌。孟舒苓已雙手冰涼,可她直直立在那,卻是不見任何慌了神的樣子。

“不過都是你的一面之詞。你既帶了這麽多人,說明你還是畏懼王府。否則我一介女流之輩,你自己來不就得了?”

孟舒苓說得嘲諷,可王梓用卻難得地沒有為這種口舌之快而惱怒,他笑了笑:“宛儀郡主哪是一般人啊,我一個人來,排場也不夠啊。這次我帶了足足的人,保證呀,讓郡主身後跟着幾百人的隊伍,在朱雀大街上,風風光光走一回!”

“原來王公子是想帶我走啊,好啊,王公子想去哪?不如說來我聽聽,要是地方好,不用抓我,我自己會跟着王公子走的。”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拖延時間等皇宮那邊的轉機。

雖然孟澈在她身邊放了暗衛,可也不過四個,與這麽多人對抗,顯然是無用之功。越是人少,越要把人都用在刀刃上。

只是顯然,王梓用雖然是個傻子,可他身邊的人不傻。

“公子,郡主這是在拖延時間!”他身邊站着的那個瞧着像是個副将的人小聲說道。

王梓用一聽,雖心裏不以為然,可到底是想起了李明晔跟他說過的話,便一挑眉:“哼,臭娘們還想蒙我!來人!給我把這個女人拿下!”

“你們都別動!”孟舒苓這聲是說給暗處的那些暗衛的,可王梓用的人不知道,正待沖上來的人都是一愣,還以為這公主有什麽秘密武器,都狐疑地看看身邊的人。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抓我,可以,但我家中小厮仆從都是無辜的人,你若答應放他們一條生路,不用你抓,我跟你走。”

“郡主……”香兒一急,想說什麽,卻被孟舒苓擡手攔下了。

王梓用聞言,看向自己身邊那個副官:“你說呢?”

那副官想了想,裏頭外頭都是他們的人,現在放走了那些仆從,他們也跑不出去,便向王梓用點點頭,在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王梓用哈哈大笑:“好!放他們走!”

“郡主,這……”香兒眼裏還有淚,她雖也害怕,可她是郡主的丫鬟,怎麽能丢下郡主呢?

孟舒苓沒說話,給她使眼色讓她走。地上跪着的那小厮見狀,連忙拽過香兒,拽着她離開院子了。

只剩她了。孟舒苓長出了一口氣。

她想起了方天揚剛來那會給她看圖紙,要給她做這個做那個。她臉上浮現出微笑來。

方天揚,雖然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不過這會,可到了檢測你那些機關的時候了。

“郡主,請吧。”王梓用擡手,等着那原本高貴的郡主,走過來被他們當犯人壓着帶走。他可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

孟舒苓擡眼看向他,一邊說話,一邊往後倒退着走了三步:“王公子若是有本事,就來抓我呀。”

“好你個孟舒苓,你敢騙我!給我上!生擒孟舒苓!”王梓用抽出長劍來,賣力地揮了兩下。後面的一衆兵士便就都舉着刀大喊着沖了上去。

而此時,孟舒苓一腳踩下埋藏在院子裏的機關,咔噠一聲隐沒進腳步聲和喊殺聲裏,緊跟着,就是不知多少弩/箭從天而降。

孟舒苓趕着那一排排弓/弩觸發的一點時間差,就勢滾進了自己屋子裏。

外頭,王梓用和那帶兵的副官被眼前這場景驚得話都說不清楚,連連後退。而那沖上去的人呢,大半都中了箭支,一時間已分不清死傷。

王梓用哪裏能想到孟舒苓一個郡主會在自己院子裏布置這種東西。他指揮着人往上沖,自己卻在後面躲着。

只是機關弓/弩再厲害也到底有限,不一會,漫天箭雨便停了下來。

孟舒苓也知道這個,雖說方天揚的機關一個連着一個,可是人是活的,機關是死的,到底有個盡頭。當務之急,是她得逃出去。

她将自己的佩劍拿上以防萬一,便開了床後密室的門,準備從後面的窗戶逃走。

只是這時,院外竟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郡主姐姐,我知道你有辦法逃,我也知道這院裏既然有弓/弩,就會有別的機關。可是,你應該不忍心,讓自己的親弟弟,以身為我們試機關吧?”

孟舒苓的動作一頓。她從密室出來,一路跑出了屋子。外面有不少躺倒的兵士,而她院子的門外,孟霈拿了一把長刀,刀刃正架在孟霄的脖子上。

“霄兒!”原來王梓用和孟霈出城,竟然是去白鷺書院綁架孟霄。她竟沒有想到這個。只以為孟霄在書院裏就是安全的,可皇宮都不安全了,何況一個白鷺書院呢?

“長姐!切勿聽信小人威脅!逃出去才能翻盤啊!”孟霄雖不過是八歲的小少年,可他這會生死關頭,他卻好像并不害怕一般。

他自幼娘親去世,一直在白鷺書院長大,耳濡目染均是君子立身之道。如今這形勢,便是他不知道詳細,也大概猜到他那庶兄恐怕是不做什麽好事。既然如此,他若死了,能換得長姐逃離出去,也算是盡了自己的一番力了。

只不過孟霈和王梓用卻并不管他這個小孩子說什麽。他二人只看着孟舒苓。

“怎麽樣啊郡主?還有什麽機關?要不要一并用出來?”自己救兵來了,王梓用就又神氣起來。

論心狠,他還是不如孟霈啊。連自己的弟弟姐姐都能出賣,不過也得虧他聽了孟霈的,兩人去把孟霄騙了出來,不然今日,恐怕還要被孟舒苓擺一道呢。

“霄兒與此事無關,你們有什麽只管沖我來!”孟舒苓站在庭院當中,手中的劍已出鞘,“你們兩個,也是聽李明晔的話吧?沒想到,那深藏背後的,竟然是梁國公府。不過我告訴你們,今日李明晔能出賣我王府,他日,你王梓用和孟霈一樣跑不了!”

“呸!孟舒苓你不要胡說。孟霄現在可在我手裏。當時你慫恿王爺趕走我娘,我告訴你,我孟霈可都還記着!你若還不就範,就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了!”孟霈似是越發被激起了怒意。

“忍了這麽久,一定忍得很難受吧?害你娘遠去宗祠的是我,我給你這個機會,你放開孟霄,我聽憑你處置,要殺要剮,随你。”當啷一聲,孟舒苓将手中的劍扔在了地上。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而院子門前守着的那些人便好像怕她似的,一點點往後退。

不知道為什麽,就連王梓用也猛地心生一股懼意,他連忙穩了穩心神,提起刀來,指着孟舒苓的方向。

“放了孟霄,我就站在這,你來殺我。”孟舒苓緊緊地盯着孟霈。

“長姐!”

“怎麽姐弟見面,這麽劍拔弩張的?”一個閑适慵懶的聲音忽然極不合時宜地飄了過來,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衆人擡頭往那聲音的來源看去,但見王府高高的院牆上,坐着一個一襲堇色寬袍的男子。

他就那麽在衆目睽睽之下從牆上跳了下來,穩穩落了地,而後一雙桃花眼笑得風流:“幹什麽都這麽看着我?我是來提醒你們的。”

“許從亦!誰讓你來這裏的?你是怎麽來的?”王梓用提起刀指着許從亦。

許從亦也沒管孟舒苓和孟霄臉上露出的訝異之色,徑直走到孟霈旁邊。

“王公子,孟公子,我是來好心提醒你們的。你說這王權颠覆雖然是一夕之間,可過後的清算卻是一筆算一筆。二位為了梁國公府的大業如此盡心竭力,倘若一時糊塗,壞了大事,日後論功行賞,沒有了你們的名字,豈不是得不償失?”

“姓許的,你是什麽意思?”王梓用耐心已經快耗盡了。

“沒什麽意思。”許從亦笑笑,看了孟舒苓一眼,“這宛儀郡主啊,那可是梁國公世子的心上人。你們要動她,當真想好了?”

孟霈聞言看向了王梓用,王梓用看看許從亦又看看孟舒苓:“你胡說!世子怎麽會看上她?”

許從亦搖搖頭:“你想想,世子給你下命令的時候,可有說過,不能傷了郡主,不能讓郡主死了?”

王梓用頓了一下,李明晔好像真的說過這話……

“說過吧?說過就對了。世子還等着納了郡主入主東宮呢,你們總不能這時候壞了他的好事吧?”

孟舒苓站在原地始終沒有說話,她雖然面上還冷靜,可心裏卻已是一團亂麻。表哥走前,曾囑咐她要小心李明晔,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一層關系在其中。

她又擡眼看向許從亦,卻見他正朝她笑着眨了一下眼。

許從亦又是為何要這時候出現呢?

“哼,世子喜歡又如何,今日你不死,就是孟霄死在這,既然殺不了你,那我還可以送孟霄走!”孟霈架在孟霄脖子上的劍就勢就要劃下去,卻在這時被王梓用提刀擋開。

“孟兄啊,孟霄在我們手中,就是我們拿捏孟舒苓,切不可沖動!”王梓用可是記得,他出門時他父親百般囑咐他不能沖動。孟霄只要不死,孟舒苓就得聽他們的,就算世子喜歡她,還不是要受他們的拿捏?

只是孟霈早等着這一天手刃孟舒苓為他娘報仇,此刻便像是瘋子一般,哪還有理智可言。他提劍又待取孟霄性命,卻被旁邊的侍衛給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王梓用!”孟霈瞪着王梓用,他才不管什麽大局,他現在就要報仇!

“孟二公子,你我二人是合作。我王家如今在梁國公手下辦事,孟二公子卻如喪家之犬,此等關鍵時候,孟二公子還是聽我的比較好吧?”王梓用冷哼一聲。

許從亦心中對這二人的唯利是圖分外不齒,只是他臉上卻笑得愈發開心。危機暫時得解,他也要趕緊進行下一步。

卻不想,這會,門口突然又傳來一個聲音:“許兄知道的事情,看來不少啊。”

孟舒苓猛然擡頭看去,兩旁士兵讓出的道路裏,正緩緩朝她走來的,不是李明晔又是誰!

許從亦雙眼微眯,李明晔怎麽會來王府?他不是應該在皇宮裏嗎?

“許兄有了解在下事情的功夫,若能好好了解了解丞相大人和賢妃娘娘的事,恐怕許家也不會跟着廣平王府一起遭殃了。”李明晔走過來,話說得漫不經心。

“李明晔,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孟舒苓死死地盯着面前這個人。她從小就認識李明晔了,她還能記起兩人才半大時候,她喊着“明晔哥哥”追着他玩時的場景。

她心裏,一直将李明晔當作值得敬重的兄長,可他如今出現,卻是與她站在截然相對的地方。

“落落,你到底還是心急了一些。你若不殺了春蘭那個叛主的奴才,你現在也不會如此孤立無援。”李明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是提起了春蘭。

那一瞬間,孟舒苓只覺得面前的人分外陌生。那不是她心中的兄長,那不是她曾認識的那個人。

“我提醒你,就是因為春蘭已經背叛了我。她選擇站在了她的好郡主那邊,卻不想,也是她的好郡主送她上了路。”攻人者,攻心為上,李明晔并不着急。

“你知道她為什麽會背叛你嗎?”孟舒苓眼中有淚。

李明晔并不關心這件事,于他而言,大勢在握,已經不會對他有影響的人,都不重要。

孟舒苓不知道她記憶裏那個梁國公世子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她笑了一下:“人都是有心的,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時間總會解釋清楚。李明晔,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我有錯?落落,我若是有錯,也是不該猶豫再三沒有出手,讓那個不知哪來的方天揚險些占盡了先機!”李明晔的情緒有些失控,他穩了穩身形,站定了看着孟舒苓。

孟舒苓微微揚着頭,坦然地看了回去。李明晔周身的威壓與殺意并沒有讓她有半分的退縮,反而讓她忽然平靜了下來。

“我大齊國泰民安,聖上乃聖主明君,百姓安居樂業,周邊藩國部落友好往來,本該是太平盛世。而你,為了一己私利,便要颠覆這王座,讓天下百姓因為宮中兵變惶惶不可終日。李明晔,這就是你讀的聖賢書教你的道理嗎?

“如果我沒猜錯,讓大哥和方天揚去幽州的主意,也是你想出來的吧?幽州和存縣原本今年的汛情沒有那麽嚴重,可突然之間急報頻傳,逼得大哥不得不提前動身,是誰開了堤壩,置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顧?

“幽州刺史段大人上任不久,就有海匪出現,偏偏又趕上連日的大雨,你逼得大哥和方天揚不得不在這樣的日子裏出海平定匪患,卻置追随他們的萬千将士于不顧,李明晔,這就是你在白鷺書院學到的嗎?

“我弟弟霄兒才八歲,就知道君臣之禮,知道‘為生民立命’。李明晔,你呢?”

她字字斬釘截鐵,似珠玉落地,砸在人心上,直教人周身都泛起涼意來。

四下裏一片安靜,只有風從其間穿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李明晔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我李明晔,在白鷺書院時就被掌院點為天縱奇才,卻因為身份地位,不得不處處讓着孟深;離開白鷺書院,因為有個世子身份,被皇家嚴防死守,做的事情還不如一個沈珏重要!”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直逼孟舒苓面前:“落落,你可想過,我是什麽感覺?你可想過,連婚姻之事都不能自己選擇的我,是什麽感覺?”

“我有錯嗎?我有錯嗎!”他似在問孟舒苓,又好像是在問陰雲滿布的蒼天。

“你沒錯,興許錯的是世道,興許錯的是時代,不過,你沒錯,也不是殺人枉法,越權徇私的理由啊。”

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孟舒苓猛地轉過身去。就看見她日思夜想的人,不知何時,竟已是站到了院子裏。

他手裏拿了兩根茅草,嘴裏還叼了一根,說完那句話,他就又忙活地編起了手頭的那個小東西。

“方天揚?”方天揚會出現在這,顯然也出乎了李明晔的預料。

而孟舒苓,在轉過身看到他的那一刻,早已是淚流滿面。

“世子應該很奇怪我為什麽在這吧?”方天揚把叼着的那根狗尾巴草拿下來,三兩下編進了手裏的小東西裏,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着。

“世子的想法是挺好的,包圍了皇宮,擒住了聖上,正好在瑾榮宮宣布小皇子即位,這時候來王府,把落落帶走,可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啊。”

“只不過可惜了。”他搖搖頭,走到孟舒苓面前,将他手裏已經編好的小兔子交到孟舒苓手中,“世子呀,你怎麽就沒算到,我和大皇子沒死,而且還回來了呢?”

“孟深沒死?沒死……”李明晔往後退了兩步,“那你們在海上……”

“浪大翻了船而已,又不是在深海裏,就一個海邊,趕在大雨之前,正好被打魚的百姓瞧見了呗。只不過段大人就不太幸運了,他被人發現和海匪有金銀上的往來,人已經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這不可能……來人!給我上!全都殺了!一個不留!”李明晔說着,抽劍就向方天揚刺了過來。

“李公子別着急啊!”方天揚側身堪堪躲過,另一手瞬時抽出電棍來,“王梓用孟霈,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周副将帶的人可已經在門外了!”

話落手起,只呲呲一聲,李明晔頓時動作一停,就地倒了下去。

“哎,李公子呀,人呢,還是不要和現代科技做鬥争了嘛。”方天揚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明晔,無奈地聳聳肩。

“方天揚……”突然有個人從背後抱住了他,方天揚的身體一下僵住了。

“落,落落……這麽多人呢……”

“我不管!”孟舒苓把臉埋在他衣服裏,哭得就像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進來拿人的周随一眼看見,連忙當什麽都沒發生,壓着王梓用和孟霈就走了。

留下的孟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姐姐和方大哥,又求助似地看向了許從亦。

許從亦的一雙桃花眼這時候又懶散地半眯着了,他笑了笑,走過去拍拍孟霄的肩:“平日在書院怪悶的吧,有什麽想吃的?”

孟霄想了想:“聽說許大哥經常去的地方叫什麽樓,那裏的酒好喝。”

許從亦一巴掌拍到這小孩後腦勺上:“想什麽呢小孩!”

人都走了,院子裏雖是一片狼藉,可也已安靜了下來。

方天揚輕輕拍拍孟舒苓摟在他腰上的手:“落落,人都走了,你打算這麽抱着到什麽時候?”

身後的孟舒苓沒回答他,她像是個蠻不講理的小丫頭,抱着他便不松手了。

方天揚沒辦法,只好把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一邊拍着她的手一邊安慰她:“有什麽話咱們上屋子裏說,好不好?你看着天氣陰着,就要下雨了,若是淋着,可不好。”

“不要……”孟舒苓帶着哭腔的聲音從他背後傳過來,讓方天揚為之一愣。

多少日在幽州,受過傷,在鬼門關上轉過一圈,他都挺過來了,可到了這會,孟舒苓一聲帶着委屈的“不要”,卻讓他什麽防線都被擊潰了。

他突然掰開孟舒苓的手,轉過身去,面對着她。

面前的姑娘還在抽噎,好像連話都說不出。她就那麽緊緊地拽着他的衣服,好像生怕他走了似的。

方天揚從未體驗過那樣的一種沖動。他在幽州時想過無數次的人就在面前,身體裏、心裏,那些埋藏已久的感情再也不能用理智控制了。

它們呼嘯着占據了他的大腦,占據了他的四肢百骸。

“落落……”

他将面前的女孩子緊緊摟入懷中,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曾想逃離這個時代,回到他所熟悉的實驗室,回到他的宿舍,回到他認識的人身邊。可是現在,他忽然不那麽想走了。

他孑然一身活了二十多年,不知來處,不曉去處,他不曾想過,在這個意外到來的時空裏,竟然會認識這樣一個女孩子,會有這樣關乎生死的經歷。

方天揚說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麽時候愛上孟舒苓的,他只知道,他現在、未來,心裏只會有一個人。

他們在彼此的氣息裏,許下了一生相守的誓言。

入夜,雨來了。

似乎是要将一切洗刷幹淨一般,下得徹徹底底毫無保留。

方天揚換好了衣服從浴室裏出來,一眼就看見坐在他屋子裏的孟舒苓。她正撐着下巴透過窗子看着外面的雨,長而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又垂落下來。

“咱們可還沒成親呢,你這麽突如其來地過來,就不怕我‘獸性大發’,不幹人事?”

聽見他的聲音,孟舒苓回過身來,一雙神采奕奕地眼睛裏透出一點狡黠來:“你會嗎?”

方天揚被她問得一滞,半晌,嘆了口氣,扭身坐到了椅子上:“我遲早被你治死。”

孟舒苓便掩着嘴一笑,她起身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那把椅子上,湊過腦袋去問他:“你現在該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

方天揚斜睨着她:“也有你猜不着的事啊?”

“你告訴我嘛,我一直在京城,又一直在王府裏,我爹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我怎麽猜?”孟舒苓扯着他衣服的袖子撒嬌。

方天揚勾勾唇角:“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方天揚!”

“嗯?怎麽?害羞了?”方天揚突然覺得逗她其實還挺有趣的,比做實驗還有意思。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小姑娘要面子,方天揚等着她再服軟呢。

可他沒想到,孟舒苓跟着他學“野”了。他話音才落,孟舒苓便忽然探身過來,扳着他的腦袋就吻在了他的唇上。

方天揚瞪大了眼睛看着“占了他便宜”的小姑娘坐了回去,甚至還輕輕抿了一下嘴唇。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孟舒苓像是挑釁似的看着面前這人。她心裏也砰砰跳得厲害呢,可她偏不表現出來。

方天揚眨眨眼睛,好像才反應過來:“孟舒苓,你知不知道我是個男人!”

“我知道啊。”孟舒苓被他給問愣了。

“知道你還玩火?”

“我,不是你說親一下就告訴我嗎?”孟舒苓撅着嘴說道。

“我讓你親你就親啊?你知不知道咱倆還沒成親呢?”

“你怕人看見啊?我都不怕。而且,我這又沒人能看見。”孟舒苓憋着笑,偷偷看他。

“我……”方天揚一句話卡在嗓子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孟舒苓。

他該怎麽解釋啊?她怎麽就不懂呢?

看他不說話了,孟舒苓伸出手來輕輕戳戳他:“方天揚,你給我講講咋回事啊。”

方天揚看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鬥不過啊,根本鬥不過。

“梁國公和世子李明晔,想要扶三皇子即位,讓三皇子當個傀儡皇帝,由他二人把持實權。所以才有了陷害顏家,後又栽贓趙家的事情。”

孟舒苓扳着他的手指頭玩,一邊玩一邊又問道:“那你和大哥去幽州呢?也是因為李明晔?”

“他與那個幽州刺史段大人私下聯絡,私自開了上游堤壩,所以水才變大。不過幸而這次的雨還沒有幾年前那麽大,所以百姓們受的損傷也不多。他陷害顏家不成,就轉向瓦解趙家。”

“目的是為了讓聖上,我大哥,我們王府,都沒有人支撐,好讓梁國公府一家獨大?”

方天揚點點頭:“沒錯。所以趙太傅在獄中自刎,就成了點燃他所有計劃,最後的一把火。”

“我外祖父是自刎?”孟舒苓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趙太傅為讓聖上将反賊一網打盡,以身殉道。而後李明晔就全面出手,我和大皇子在幽州便開始屢遭陷害。”

“他以為你們都死了?”

“剿滅海匪的時候,來了大浪,我們的船因為被動了手腳,被浪打翻了。還好那會還沒有大風雨,周圍的百姓救了我們。大皇子傷不重,我……”

“你受傷了?”孟舒苓說着就要起身看他傷在哪裏。

方天揚連忙按住她:“沒什麽大傷,就是被海匪的兵器劃了一下,早就好了。出了這事以後,我和大皇子就決定将計就計。除了聖上和王爺知道我們還沒死,其他人都以為我們已經回不來了。”

“所以我大哥不在了,他們最大的競争對手就沒有了。所以李明晔才會選在這個時候攻入皇宮。”

“他們原準備就在瑾榮宮刺殺聖上,到時就說,聖上是擔憂三皇子的病情,急火攻心,因病身亡。然後順理成章扶三皇子為帝,由梁國公攝政。”

方天揚說到這一笑:“不過他沒想到,大皇子早就回宮等着了,就等着人贓并獲呢。”

“那李明晔還敢來王府?”

“他啊,皇宮有他爹,他當然就來搶你了!還好我趕回來得及時。”

“方天揚,問你個問題。”

“你說。”

燭火中孟舒苓的臉龐比平日裏還要溫柔,而她的眼睛卻更亮:“如果我要是被李明晔搶走了,你怎麽辦?”

“不怎麽辦。”

看到小姑娘忽然垮掉的表情,方天揚伸手撫上她的小臉:“我不會讓你被他搶走的,永遠不會。”

我穿越了茫茫時空,經歷千辛萬苦才遇到你。既然神派我來永遠在你身邊守護着你,我又怎麽會讓你被人搶走呢?

“落落,我喜歡你。”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她聽見少年人堅信篤定的聲音。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還有一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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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綿“惡名在外”,十七了還沒出嫁。全京城都知道顧大人家有個目中無人武藝高強的惡霸女兒,可她自己卻樂得自在。

直到有一天,一紙賜婚,顧綿被塞上轎子,嫁給了傳說中那個體弱多病,活不了幾年的英小王爺。

全京城都等着看病秧子魏階怎麽被他的惡霸王妃給折騰死,等着看英王妃守了寡還怎麽嚣張。

只有魏階摟着顧綿坐在自家越發生機勃勃的小花園裏,一聲低笑:“聽說本王的王妃厲害得很?”

顧綿把手裏一朵小花戴在他鬓邊,笑彎了眼:“王爺面前,臣妾哪稱得上半句厲害?”

毒舌病弱美男子×武功高強小俠女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文武相合,天下無敵!

食用說明&排雷:

1v1,HE,先婚後愛。

男主身體弱有原因,會好到和正常人一樣,但無法痊愈,雷此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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