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主簿夫人
主簿夫人,也就是那日的錢太太,現下正帶着自己五歲的兒子錢少康,坐在上房裏和林太太閑話家常。
原來錢太太自打那日林瓊玉滿月的時候來林家走了一趟,就深深的為林家的富貴氣象給折服了。
于是她回去的時候就和自己的丈夫商議着,要和這林家結親家的。
她丈夫是個縣裏的主簿。要說起這主簿的官職來,其實也是個不尴不尬的存在。
主簿是個典型的文官,日常所處理的無非也就是一些文書,以及迎送賓客的事兒。
按說這主簿好歹也算是個官,日子總該是比平民百姓過得好吧。可這主簿也就是只是個文職兒,每日裏面對的多是文書,哪裏有人會有事求到他身上來的?沒所求的,自然也就是沒有什麽灰色收入了。只憑着這主簿的官職每月裏微薄的薪俸,只能是保證頓頓不喝稀的罷了。哪裏比得上縣尉,是個武官,主管的是治安捕盜的事,每日裏有的是人求他,日日的吃香的喝辣的呢。
而這錢太太又是個好高虛榮的主兒,日常最見不得那個縣尉的太太沒事就在她面前顯擺的,所以沒少埋怨自家丈夫。
只是她那丈夫就是個踹三腳都蹦不出來一個屁的人,再埋怨也是沒有用的,所以少不得的也就只能自己動腦子了。
于是這腦子就動到了這林家身上。
錢太太現下正坐在林太太屋子裏的一張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因着天氣尚冷,椅子上鋪着軟墊,搭着秋香色的花卉刻絲椅搭,和林太太說着:“哎喲,自打那日見了你們玉姐兒一面之後,我這回去就想的跟什麽似的,忍不住的就又想過來看看她。”
林太太現下是有了個女兒,左看右看都覺得是好的。所以她聽了錢太太的這一番話,也不疑其他,忙高興的就轉頭吩咐着:“彩雲,去把玉姐兒抱過來。”
一面又回過頭來對着錢太太笑道:“你既然這麽喜歡女兒的,索性便自己生一個也是好的。”
錢太太現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恭維着林太太,因此上便又笑道:“我便是生了一個,又哪裏能生出似玉姐兒這般長的齊整的女兒來?不是我說,也虧的你會生。這嫡出的女兒,就是跟庶出的不一樣。想那日我也看了你家姨娘那個生的女兒,瞧她那尖尖的下巴,生就一副克夫的樣兒的,将來肯定是嫁不得什麽好婆家的。”
她要是光誇獎林瓊玉也就罷了,可還順道把林瓊芳給損了一頓去,林太太如何會不喜?
她當即就将錢太太引為知己了,恨不能就撮土為香義結金蘭的了。
林瓊玉這當會正好被彩雲給抱了出來,聽到了錢太太的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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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即就翻着眼睛看着屋頂挂着的那盞珠子吊燈,心裏想着一句老話。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錢太太一見彩雲将林瓊玉抱了出來,當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接。
接在了手中,她打量了林瓊玉兩眼之後,就笑道:“林太太,你看看你這玉姐兒,啧啧,生的皮膚雪白,面如滿月的,天生就是個旺夫相呢。将來也不知道是誰會有了這麽大的福氣能娶了你家玉姐兒呢。”
林瓊玉,也就是周曉薇,上輩子正是長了個圓滾滾的臉,任憑她如何的減肥,哪怕是身子都瘦的跟個麻杆兒似的,那臉依然是又大又圓。所以現下她聽了錢太太說她臉圓的這句話,心裏就立即悲憤的罵了一句。
你才面如滿月呢。你全家都面如滿月。
罵完之後,她就着在錢太太懷中的功夫,得空兒也就瞅了她一眼。
這個錢太太吧,她長了個不成形的圓臉。
她這張臉,從額頭到臉頰這半截兒那是标準的圓臉。可是從臉頰開始到下巴的這段距離,卻是一點過渡都沒有,突兀的就尖了下去。
林瓊玉霎時就笑了。
虧的你剛剛還有臉說人家林瓊芳生了個尖下巴,克夫相,就你這尖的跟個錐子的下巴,不知道得克死多少丈夫呢。
她這一笑,旁人自然是不知情的,倒還都以為她是喜歡人家錢太太呢。
錢太太當時就道:“哎呦,林太太,你瞧你這玉姐兒在我懷裏笑的多歡。教人看了,怎麽不愛了?”
一壁說,一壁就将領口的那枚銀葉子別針解了下來,塞到了林瓊玉的手裏。
“我也沒帶什麽的,這枚別針是我最愛的一件飾物,就給了玉姐兒玩罷。”
林太太連忙推辭:“錢太太這是做什麽?她小孩子家家的,哪裏知道玩這些。快收了回去。”
但錢太太死活不收的,最後林太太也只得收了下來。
她吩咐彩雲将林瓊玉從錢太太的手中抱了回來,邀請她坐下來吃茶,又說了些閑話。
只是吃中飯的時辰到了,還不見廚房裏送了飯菜上來。林太太雖然面上沒有顯出什麽異狀來,但心裏還是着急的。
說到底,她也是個虛榮的人,不想在林太太面前失了面子。
于是她就推說更衣的,出了屋子,暗地的叫來了彩霞,讓她去廚房裏催一催,飯菜怎麽還沒有送來?
彩霞是個做事勤勉的人,林太太既然吩咐了,她立時便去辦了。
只是到了廚房裏,煙熏火燎中,見周秀蘭腰裏系着圍裙,正站在竈臺前面炒菜的。
彩霞面對着這一屋子的煙霧,一雙纖眉皺了皺。
而後她擡腳進了廚房,出聲問道:“秀蘭嫂子,中午的飯菜還沒得麽?太太急等着要呢。”
周秀蘭聞聲回過頭來。
這大冷的天裏,她還是一腦門的汗。
她撈起腰裏的圍裙擦了擦手,也來不及擡手去擦額頭上的汗的,就陪笑道:“能不能去對太太說上一說,讓她等上一等?我這實在是忙不開手來。”
彩霞是個好性子的人,便也好脾氣的說道:“若是往日也就罷了,今日只怕是不行的。太太等着請人呢,總不能誤了這中飯的時辰,讓人家笑話了去。”
周秀蘭為難的攤了攤,指了指竈下,又指了指鍋裏的菜,這才說道:“可我這一個人也就兩只手,實在是忙不過來太太要的那些菜。”
彩霞在廚房裏瞧了一遍,就皺起了眉:“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裏?打下手的小丫頭呢。”
輪到大廚休假,小厮的媳婦子上竈的日子裏,為免她們忙不過來,所以這幾日都是另有小丫頭來給她們打下手。但添祿媳婦子既然是存了心不想讓周秀蘭好過的,早就是将今日那打下手的小丫頭支使開了。
她就等着看周秀蘭今日出的笑話。
“那個小丫頭,添祿嫂子過了來,說是有活要讓她去做的,早就将她叫走了。”
周秀蘭也不是個吃啞巴虧的人,轉頭就在彩霞這裏告了添祿的媳婦子一狀。
彩霞的一雙纖眉果然是皺的更厲害了。
這要是彩雲,她眼裏是個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聽了周秀蘭的這話,只怕是撸起了袖子,立時就會去找添祿的媳婦子,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問着她為什麽要将打下手的小丫頭支使走了?這不是明擺着要欺負人家周秀蘭?
可彩霞是個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多多少少有些冷心冷情的人,所以她聽了周秀蘭明着交代那個打下手的小丫頭去了哪,暗地裏卻是告了添祿媳婦子一狀的話,并沒有想着要去追究誰的責任。
她只是皺着眉頭看着竈臺上的菜。
饒是這一上午,太太交代下來的菜,這個周秀蘭就沒做好幾樣。
她本着息事寧人的想法,最後自己挽起了袖子,在廚房裏揀了一張圍裙系在腰裏,走到竈臺邊,對着周秀蘭就道:“你去燒火,我來燒菜。”
林太太的上房裏也一般的有個小廚房。平日裏林太太忽然的想吃什麽了,不想讓大廚房裏做,倒多是在小廚房裏做的。
小廚房裏掌勺的正是彩霞,所以她的廚藝自然是很不錯的。
而周秀蘭聽了她這話,一時只喜形于色。
林太太吩咐下來的那些菜,倒有一多半兒她是不會燒的。就是燒好的這幾道菜,只怕不是鹹了就是淡了的,她心裏正自擔心着,可巧彩霞就這麽說了。
她當即就将竈臺讓了出來,自己跑到竈下燒火去了。
彩霞不愧是經常做菜的,做菜的速度很快不說,且色香味都是俱全。
将林太太吩咐的菜都做好之後,她解下了腰裏的圍裙,将一開始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來,開始動手将做好的菜都放到了一旁的食盒裏面。
周秀蘭一見,忙過來幫忙了。
彩霞将所有的菜都裝進了兩個食盒裏面,正待一手一個的拿了就要走,周秀蘭忙說道:“彩霞姑娘,多謝你剛剛幫我做這些菜。這個食盒,我便拎一個,幫你送到太太的屋子裏去吧。”
彩霞望了她一眼,沒說話,心裏卻在想着,這個媳婦子好不曉事。想這個食盒,原本就應該是你将菜做好了,而後送到我們太太那裏去的,怎麽現下倒說是幫我了?
不過她面上卻是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沒有露出來,只是依言将一個食盒遞給了周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