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意有所

想周秀蘭不過是一個小厮的媳婦子,平日裏管的只是上竈的事,上房這裏,本就不是她能多待的地方,所以彩衣問她怎麽還沒有回去,原也不算是什麽惡意。

但周秀蘭聽了她這句問話,心裏卻氣的一時都有些翻江倒海起來了。

憑什麽你們上房這裏我就不能多待的?一般的都是下人,就興你們在這上房裏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得在廚房裏煙熏火燎裏待着?

想是你們這上房裏有誰的樣貌好過我也怎的?不過都是一群庸脂俗粉,甩人堆裏都不會再去看第二眼的人罷了。

但饒是她心中對彩衣的這句話如此的不平,但面上卻并沒有表現出分毫來,反倒是笑着問道:“小大姐,你這火燒火燎的跑,是要去做什麽?”

彩衣聽見她問,伸手一拍腦袋,懊惱的說道:“瞧我這記性,太太讓我去小廚房裏拿梅花酒呢,我倒光顧着在這裏和你閑話了。”

說罷,也不待周秀蘭說話的,自行轉身就跑了。

等到她拿了梅花酒,燙好了送來的時候,錢太太正在和林太太說着笑話兒。

“林太太,你知不知道的,李太太她家老爺,又娶了一個姨奶奶呢。倒聽說是府裏的一個繡娘,直把李太太給氣的,說是對着兩個兒子就說了,往後你們兩個誰敢納妾的,也就不要認我這個娘了。”

李太太她家是做茶葉瓷器生意的,家事雖是比不上林家,但在這濟南府卻也是能算得上一個的了。只是這李老爺卻也是和林老爺一個樣,見着長的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動道。林老爺還好,任憑再漂亮的女人,玩一玩也就罷了,但那李老爺卻是喜歡往家裏娶。

依着錢太太的話,李老爺是什麽髒的臭的都往家裏拉的,統共就那麽些家事的,來日只怕不都是要會在那些姨奶奶的身上了。

林太太聽了也笑道:“李太太這是說氣話呢。她自然是不想自家老爺娶姨奶奶的了,可來日等到她做了婆婆,哪裏還會要自己的兒子只娶一個妻子的了?怕不是希望他們兩個多多的納些妾,給他們李家開枝散葉才是。”

錢太太也點頭附和着:“處境不一樣呢。現下她是做媳婦的人,頂頭還有一個婆婆在,說什麽都沒人聽,再哭也沒人心疼的。可來日等到她做了婆婆了,滿宅子裏她地位最高,還管得自己的媳婦兒是笑還是哭了。”

說到這裏,她又笑了一笑,伸手就過來摸着錢少康的頭頂。

錢少康此時正在專注的啃着手中的香酥鴨腿,猛可的被他娘伸手這麽摸了一下頭頂,差點讓他一個沒注意就牙齒磕到了鴨骨頭上。

他就有些惱怒的一揮手将他娘的手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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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太太也不以為意的,繼續的笑着對林太太說道:“要說起納妾這件事來,我是頂讨厭的。我家康兒啊,來日裏要是娶了妻子了,但凡我在的一日,定然是不會讓他納妾的。沒的丈夫納了妾,妻子心裏怎麽想?妻妾不合了,不就是會鬧的家無寧日的了。”

錢太太的這句話成功的讨到了林太太的好。

她其實對于林老爺納妾這事,面上雖是做出了一副大度能容人的模樣出來,可心裏其實恨的跟什麽似的。

于是兩個人又一時的在這件事上引為知己。

彩衣這時拿了燙好的梅花酒上來,桌子上的粉彩海棠酒杯早就已經是擺好了的,她便提起了白瓷酒壺,先給錢太太面前的海棠杯裏倒好了酒,再是繞到了桌子的另一面,給林太太面前的海棠杯裏也倒好了酒。

林太太端起了酒杯來,勸着錢太太喝了一杯梅花酒,而後兩個人又聊起了李家的八卦來。

“說起來,這個李太太其實也是個有福氣的人。一舉就生了兩個兒子的,便是李老爺再是如何的納妾,想來李太太的這正房位子肯定也是穩固的很。”

林太太對正房位子這個事那是非常的在乎,因着她現下也是處在這麽個不尴不尬的位置。若不是當年林老太爺臨死前的一番嚴令,而林老爺雖說是個吃喝嫖賭穿這五樣裏占了四樣的人,可總算是個孝順的,對自己老子的話不敢不遵守的,不然只怕她早就是被林老爺給休了的。

錢太太卻是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說道:“李太太這個人,她家裏的這些破事打量誰不知道呢?不定背後怎麽偷偷的哭呢。可只要一出來,你看她那面上裝的,就好像別人就是地上的泥土,她是天上的雲似的,合着就該別人擡頭仰視她一般。說個不好聽的,她那副清高的模樣,我就十分的看不慣。”

錢太太不知道,她這番話一說出來,卻是一棒子打到了兩個人。

李太太固然是被她說進去了的,林太太聽了她這話卻也是面上有些讪讪的。

她可不正是李太太那樣的人?

于是她便說道:“聽說李太太她家祖上出了個翰林的?”

言下之意就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女子,那自然是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樣的,清高些也是在所難免的。

林太太自己的老子正是個秀才,也可以勉強稱得上是書香門第出身的了。

但錢太太現下卻是對文官很是不喜。因着她的丈夫就是個不起眼的文官,走了出去,一些兒威風也沒有的,她倒沒少被那縣尉的太太嘲笑。

她又撇了撇嘴,正待說李太太不過就是祖上出了一個翰林,可又有什麽稀罕的。既然都已經是家道中落,嫁了商人的,那就該老實本分的做個商人的妻子,沒的還在家裏裝什麽清高的模樣兒呢,可好在她還不算太笨,關鍵時刻終于是想了起來,面前的這個林太太,可不也是因着家裏沒錢,所以才嫁給了林老爺這個商人?不然就她一個秀才的女兒的,又哪裏看得上一個臭經商的?

于是錢太太連忙的轉了口:“可不是。李太太她祖父就是個翰林的。不然怎麽說這書香門第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呢,那通身的氣質,一般人家的女兒哪裏學得來的?所以也就怨不得這李太太平日裏端了一副清高的樣兒來了。論理,她也是該較一般人清高些的。”

錢太太這番話說出來,林太太心中如何不喜的?

一時席面上只吃的賓主盡歡的。

吃完了中飯,林太太和錢太太又閑話了一番家常,而後錢太太才帶着錢少康告辭離去了。

她今日來,原就是本着讨好恭維林太太的目的來的。

她雖說是想和林家結親,可這一來畢竟是以往和林太太不大熟的,二來急赤白臉的上來就說親事的,沒的還招惹了人家的反感,所以這事還得慢慢兒的來。先等到和林太太混熟了,到時再将想結親的話一說,怕不是林太太就會同意了的。

而林太太那邊,她頭先剛笑容滿面的送走了錢太太,後腳回到了屋子裏,在椅子上坐好,面上就沉了下來。

“今日廚房裏上竈的是哪個媳婦子?将她給我叫了過來。”

彩雲和彩霞對望了一眼,正要轉身去叫周秀蘭來,不想彩衣卻已經是搶先開了口說道:“太太,不用去叫,那個秀蘭嫂子,還在咱們院裏的長廊下坐着呢。”

林太太的面上就有些不虞之色:“一個上竈的媳婦子,将食盒拎了過來也就罷了,就該立時就回去的,做什麽還坐在院裏的長廊下不走了?彩衣,你去将她給我叫過來。”

彩衣答應了一聲兒,轉身兒就推開門簾子出去了。

周秀蘭此刻果真還坐在長廊下,伸長着脖子看着上房裏的動靜。

彩衣小跑了過來,見了她就說着:“秀蘭嫂子,太太叫你過去呢。”

周秀蘭忙站了起來,面上一派喜色:“小大姐,太太叫我過去做什麽呢?你可知道?”

彩衣看了她面上的這一派喜色,心裏想着,這個秀蘭嫂子怎麽比我還沒腦子的?太太請客的日子,你中飯的時辰卻是延誤了那麽長,太太叫了你去,自然是責怪你去的,難不成還是要賞你?做什麽你這是一點都不擔心,反倒是面上透出了喜色來?

但她卻也沒點破,只是含糊的說着:“我不知道。你且跟着我來就是了。”

周秀蘭果真擡腳就跟着她走了。

進了屋子,林太太正在上座上面坐着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彩衣身後跟着的周秀蘭。

那日有人領了周秀蘭過來,說這是小厮添福在外面娶來的媳婦子,也願意到咱們家為奴為婢的,林太太當時一見她的那模樣兒,就牢牢的記住了她。

實在是周秀蘭生的這模樣,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那一股子風流,如水晶盤內走明珠,都是流露在外面了。

那時她看着跪在她面前聽着她囑咐的周秀蘭,心裏的優越感那也是很強的。

生的再溫柔風流又如何?不也是得跪着她,聽着她的訓示了?

因着這股子優越感,所以她那時并沒有太為難周秀蘭,反而是給了她衣裙釵環的。但現下,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周秀蘭,面色一冷,沉色的就說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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