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向南8公裏
高三那年,當我還在為了高考而沖刺的時候。我的家裏,是在辦許德誠的後事。
雲陽鎮是個小鎮,趕上經濟發展大浪潮的尾巴,鎮政府裏的人就也想着給鎮裏來個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于是,各路黑心房地産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紛紛沖着房地産這塊肥肉下手。
許德誠是雲陽鎮水衣巷唯一一個敢于和惡霸們死磕的釘子戶,無良房地産商們在種種的威逼利誘下都不得手之後,終于還是下了黑手。
許德誠是在一次下班後路過一個工地時被掉下來的鋼管砸掉生命的。他倒地時滿身都是血,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看看他,也沒有一個人去打急救電話,有時候,生命真的就是這麽的脆弱,脆弱的不堪一擊,脆弱的受不住冷漠嘲諷。
許德誠是我的至親,我最親的人。他卻在我毫無覺察中離我而去。
從此我的人生中走了一個人,我最親愛的爸爸,我最愛的許德誠。
那段時光是怎樣過來的呢?一天的一天的熬過來的吧,在棺木前,在墓碑前,在靈牌前哭着喊着,累了便跪卧着。沒有一個夜晚是睡的着的,只能數着一秒又一秒,捱過黑暗,又捱過可怕的白日。
然後便是多次的求告無門,一次次的希望能夠換來的都是失望,那種滋味比死了還要難受。于是,我對這些賺着黑心錢逍遙的歹徒們存在着憤恨,難掩的憤恨!
這件事便讓我好不容易從回憶裏抽離的心再度陷入沼澤,這一刻我只想從此一蹶不振,我想我實在擠不出笑臉去采訪陸東晗并将他寫的與現實脫軌的美好。
現在這一刻,我正為我的工作和我滿腔的正義感作着抉擇。
我是該啞口無言?還是該為了我的正義感肝腦塗地?
最後,我終于還是做了決定。
在我的眼裏,與其啞口無言倒不如肝腦塗地來得甘願。我們常常是在和這個世界進行博弈,不是為了征服世界,而是祈求在世界的邊緣縫隙中保持不多的自我。
而我正好不想與這個時代同流合污,我是許向南、憤青兒加仇富女許向南。
我從沒想過要當什麽拯救蒼生的女英雄,但是我想給死者一個交代,我不想他和許德誠一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不想讓他的家人一如當年的我,罪惡不應該重複,痛苦也是。
一直到淩晨我才靜靜地睡去,卻一直睡得不安穩。我的夢裏很突然的出現了陸東晗,依舊是那副迫人的長相,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臉了。夢裏的他拿着一把很長的砍刀在追殺我,面目可恥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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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便被吓醒了,一頭冷汗的掙紮着坐起。床頭的鬧鐘顯示的是淩晨3:28,我看了一眼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才睡了兩個多小時,可是那夢境怎麽那麽漫長?漫長的仿佛沒有盡頭。在夢裏找不到出路的我只好不停地的跑,拼命地跑...
我靜靜的坐在床上、做足了思想準備,我才打開電腦,慢慢的敲起了字。
于是,當別人還在深度睡眠中時,我卻在冥思苦想怎麽将陸東晗的惡行公布于世。
當第一縷薄光随風照進窗戶時,我才從電腦前擡起頭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再看電腦上的文檔已經密密麻麻的打滿了字。
我想,這是我正義的憑證。我是一個光榮的,實事求是的小記者,我的宗旨便是中學時老校長常常跟我們說的話:為人民服務!
現在我只能這麽告訴自己。
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我終于将這篇報道徹底的寫完了,心滿意足的看了好幾遍才合上電腦。
那時,已經是7:45。
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我懶懶的從床上爬起。本來準備要補眠的心情也沒了,只好拖拉着身體像個活死人一樣向浴室走去。
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時,正好碰見方安易從隔壁房間出來,見到我時她明顯是有些驚訝的。
“你起這麽早?”她聲音沙啞的說道:“我正要去叫你呢,看來不用了,那我就回去補眠了。”
她說完便不等我說話,轉身回了房間。
我一頭黑線的被她甩在門外,無奈的看了看緊貼着我臉的木門。
只能在心裏暗暗感動一下,方安易這姑娘本來也是一閑來無事的主兒,本來她可以一覺睡到天大亮的。可是她卻每天都定好鬧鐘把我叫起床,然後她再去睡個回籠覺。
緊盯着那扇木門,果不其然、兩分鐘之後她再度頂着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冒了出來:“我這就去給你做早飯,好讓我們的大記者去上班。”
看着明顯睡眼惺忪的她,我的心裏難免的有些酸酸的。
緊接着,廚房裏便是她忙碌的身影。頭一次,我心裏的方安易名字後面挂鈎的不是富家女,不是神秘女。
而是,賢妻良母。
當初那麽險惡的方安易此刻怎麽那樣的慈祥?
然後我又花了好久的時間杵在原地去感慨時光的流逝,感慨我們的蛻變。直到方安易做完早飯口氣不善的催促我時,我才從天馬行空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诶,安易你說、咱們以前是不是特十惡不赦?”我突然開口問她,害她差點被稀飯嗆死。
“你燒殺搶掠,坑蒙拐騙幹了哪一樣?”她翻翻白眼,涼涼的問我。
“燒殺搶掠倒是沒有,但是坑蒙拐騙貌似...”我作恍然大悟狀。
“那只是青春期、誰還沒犯過錯啊。許向南小盆友,回頭是岸、為時不晚。浪子回頭,可是金不換的!”看着她這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我腹诽、敢情這姑娘是要當法海來度化我了。
我不再看她在那兒演戲,便低下頭去,恨不得将頭埋在碗裏。
我顯然很滿意這一頓早飯,心滿意足的砸吧砸吧嘴,擡起屁股就走留下方安易一個人收拾殘局。
方安易顯然很習慣我的懶惰,二話不說便默默收拾起來。
吃飽喝足,整理好要用的東西,我拎着小包悠閑地向公司走去。
歡快的情緒一直到進了公司才進入了終端,因為我親愛的Kira主編大大還沒有回來。
這就意味着,我寫了好久的稿子變成了沒媽的孩子。
今天是交稿的日子,有一堆人還在等着我進行後續的工作呢,可是我又不願意去找朱妍那小妮子。
于是,我只好給遠在千裏之外出差的Kira主編大大來了個奪命連環call。
在心裏暗暗心疼了電話費一番才狠下心撥去了電話,耳邊先是幾聲‘嘟...嘟...’的響聲,過了好久Kira大大才接起了電話。
“...喂...”很明顯的還未睡醒含糊聲音,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許向南?”
“嗯嗯,主編。”我一臉的谄媚,也絲毫不在意電話那頭那被我擾了清夢的女人根本看不見我的表情。
“這麽早有什麽事?”她開口問我。
我看了一眼電腦的屏幕不由得腹诽,9:57?果然很早、太陽還曬不到屁股… …
“我是因為陸東晗的那篇采訪...”
聽見我的話,主編終于來了興致:“稿子趕出來了?”
她一下子拔高的聲音着實的吓了我一跳。
“趕是趕出來了,只不過...”
“只不過怎麽了?小許,別吞吞吐吐的、”她有些不耐煩的催促我。
“這...”我正要将自己的擔憂說出口,卻被大大大主編打斷。
“我有一通電話要接進來,小許,先挂吧!”然後不等我說話,我的大大大主編便挂了電話。
我有些狐疑的盯着已經挂斷的電話,不由得心生疑窦。
按說Kira主編大大這麽有條不紊、唯利是圖的人,最感興趣的應該是這次關系網站存亡與否的名人報道吧。那、究竟什麽在她心裏比這還重要?甚至于直接切斷我這個她的得力助手的電話?
過了好久,久到我都快忘了曾經打過電話給Kira主編大大時。我的爪機終于響了!看着黝黑黑幾個大字:女王大主編!
我的心熱了又涼、涼了又熱。
主編啊主編!您終于又想起我了、
絲毫不敢怠慢的接了電話,正襟危坐的等着大大大主編發號施令。
“小許啊,如果這次網站的訪問量破紀錄了我一定虧待不了你。”很難得的,主編大大溫柔的對我說話,驚得我下巴差點掉了。
這一次,有了大主編的承諾之後,我那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一瞬間就歸位了。
“主編,我一定不讓您失望!”口氣堅定的許諾後,我的心裏頓生一股子優越感。
這一刻,我還在安慰自己,我是以獨特的視角看問題,雖然不夠八卦,但這看點也是十足的呀、我是一名優秀的小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