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下)

以前讀書的時候,不知道是新聞系哪個才女給顧淮陽起的綽號,只因擦肩一眼,猶如驚鴻一瞥,賞心悅目,明豔動人。行走的雕塑便是如此得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在L大越傳越開,很多人慕名而來,擠在他所到過的任何角落,圖書館,食堂,教學樓,更有人直接堵在10棟宿舍樓下,只為瞅一眼這行走的雕塑。于是他便成了學校一道靓麗的景色。

故有人雲,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可惜雕塑太過孤傲絕塵,雖然有一批又一批女孩前仆後繼,都打動不了這個把心冰凍的嚴實的男孩。

也只有遇安有這個才能,把L大賜給顧淮陽的美譽硬生生歪曲成這個樣子,但是又名副其實,令人無法辯解。明豔動人确實不如明豔凍人來的那般動人。

徐弈博眉飛色舞,原本圓溜的雙眼因為好笑都彎成了一條縫,顧淮陽眸色一沉,俊逸的臉上越來越黑。

周思楠走過來時,看到兩個人都是異常的詭異樣子,一個滿面春風,一個艴然不悅。周美人納悶之極,他永遠跟不上這兩個人的思緒。

顧淮陽默不作聲,腳步卻又很輕快。

“行走的雕塑,等等我啊。”

徐弈博叫嚷着,又想到她剛才的話,突然很期待老顧和她的相處了。一個是惜字如金,一個是善于冷場,兩個人都讓人跳腳,卻又是互相的克星。在口舌之争上,就連徐弈博這麽個口若懸河的才子也會跟不上鬼馬思路的遇安,但是能輕易讓她抓狂的卻只有那塊木頭,而能成功讓淡定自若的顧醫生生氣跳腳,避而遠之的貌似也非遇安莫屬。所以徐弈博第一眼看到遇安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兩個,命中注定,天生一對。

巡房時偶然經過C-3號病房,聽到裏頭一陣玻璃摔碎的聲音,透過半開的門,裏頭靠坐在床上的男人猛地把桌邊的水杯還有裝着保溫食盒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旁的女孩子一句怨言也沒有,好脾氣地蹲在地上默默收拾。而隔壁床位的中年男人就這麽伸着脖子詭異看着這副熱鬧場景,似乎見怪不怪三天兩頭這個男人的莫名怒氣。

床上的男人發瘋一般指着地上的女人大吼:“杜小芝,你能不能消失在我面前?”

“……”地上的女人不發一言。

男人氣憤了,又扔了枕頭砸在地上,“我都說了讓你滾了,你聾了嗎?”

“……”

被換作杜小芝的女人默不作聲,等病人發完脾氣。

“喂,說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麽?你不休息,別人要休息。”

李珂看不下去了,走進去制止男人難聽的話,又看了看收拾完起身的女孩微紅的手,不禁皺眉道:“你燙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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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溫柔的聲音響起:“我沒事。”

“怎麽沒事,趕緊讓醫生看看。”病床上的男人有些着急地要下床,仿佛忘記了前一秒他還是個對着她厭煩大罵的人。女孩慌張地大步過去,扶住那個要下床的男病患。

宋遇安站在病房門口看完這場鬧劇,等李珂處理完,和她一同離開。

“這男的就是個間歇性精神病患者。前一秒的謾罵,後一秒就溫柔。我要是這個女的,早走了。”

李珂惡狠狠地批判剛剛那個男病人,卻也歸于無奈,像是習慣了他們之間的這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受虐方式。

“李珂,一起去吃飯。”陳遠見着對面而來的李柯叫住她,又掃了眼遇安,語氣也不和氣了:“宋遇安,你把這個送到C-5號房。”陳遠推着推車,推到她跟前。

宋遇安淡淡掃了一眼他那不懷好意的笑,一句話也沒說,面不改色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宋遇安……”陳遠一臉怒氣。

“你幹嘛老是針對遇安姐。”兩個人從大學就是同學,說起話來比較随意。

陳遠對李柯的一邊倒憤憤不滿,“你幹嘛老幫她。”

李柯卻是對陳遠越發無語,“你幹嘛這麽幼稚?”

“我幼稚?”某幼稚男噌目切齒,丢給李柯一個背影。

李珂的确想不通這兩個到底有什麽矛盾,吳師哥雖然也不怎麽搭理宋遇安,至少也不會刻意找她的麻煩,不過是平常心對待。而陳遠,的确有些幼稚。

顧淮陽擡頭便看到門口那個認真盯着他又一臉戲谑神情的男人,就如老徐所料,顧淮陽此人,瞅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看也不再看他。

被這般當空氣無視了N年,徐弈博最大的樂趣就是沒事逗逗他,不過這也是在遇安出現後培養出來的。以前,無論說什麽,顧淮陽的反應要麽是沒反應,要麽是平淡的嗯一聲,算對他最大的賞賜了。即使是卓妖精在,毫不顧忌地諷刺顧淮陽,顧淮陽也依舊不吭一聲。還是遇安出現後,兩人為了顧淮陽吵得不可開交,只是當事人從來不當一回事。

大概是從遇安出現開始,他偶爾會透露出一些不太常有的表情,生氣,黑着臉,甚至遠遠看到遇安如大敵當前,慌亂的逃之夭夭。而不再是一個只會冷着臉的軀殼,讓他覺得顧淮陽才算個有靈魂的人。

徐弈博突然頗有深意地叫喚:“行走的雕塑!”

淡定靠在座椅上坐着的顧醫生眼皮跳了跳。

“移動的冰箱!”看着臉越來越沉的某男,徐弈博越喊越上瘾,簡直停不下來。

“……”顧淮陽額頭上的青筋抖動了,臉色更沉了。

“果然明豔……凍人。”徐弈博饒有興致,刻意把凍人兩個字拉的老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顧淮陽淩厲瞪着他,卻依舊沉默。

“誰很動人啊?”途徑的和顧淮陽一個科室的醫生,經過時聽到這兩個字,還有雀躍之聲,不禁好奇又八卦,停在門口,探進了腦袋。

“溫醫生,你不覺得顧醫生很明豔……凍人嗎?”

溫醫生自然不懂他們的梗,雖然這個形容詞怪異,但他也是L大的,雖然比他們早兩年,但是偶爾會去母校,所以自然也是知道,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這句話。而能受的起此美名的正是此前冷冷坐在辦公室一言不發的顧醫生。

于是,他很沒有眼力勁的在徐弈博的忽悠下,點頭還不夠,硬是要加上那句話,“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很符合。”

徐弈博都快笑岔氣了,溫醫生卻是一頭霧水地離去。

“玩夠了?”

顧淮陽悶悶地蹙眉看着他,徐弈博聽出了他清冷語氣裏參雜的不悅,雖然還是言簡意赅,語氣裏卻帶着些起伏。

徐弈博看着他那副要氣不氣的模樣,更加來了玩性,正在思度怎麽逗弄好不容易來了脾氣的雕塑時,顧淮陽大步走了過來,不發一言直接把他趕出辦公室,順便丢給他兩個字,鎖好了門,終于又還給了他一片清靜。

“幼稚。”這是顧淮陽把他粗暴趕出辦公室時冷着臉說的。

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移動的冰箱,冷漠凍人,都很凍人。

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他就聽說過了。

教室裏最後的角落,安靜的坐在兩個人,一個身穿黑色薄毛衣的男孩正低頭看書,另一個穿着藍色牛仔外套的女孩,右手在轉筆,眉頭擰在了一塊,一臉糾結,還時不時掃一眼旁邊認真看書的男孩。

窗外還遺留着最後一道白,灰蒙蒙的,室內開着的白幟燈,朦朦胧胧灑在男孩冷硬的側臉上,若隐若現,更加清冷涼薄。天邊,那抹白色也終究掙紮不掉被漆黑吞噬的宿命,沒多久,就陷入黑暗,索性,夜空裏繁星點點,明天似乎又是一個豔陽天。室內的燈光也随着外頭天邊的黑而逐漸亮敞起來。

男孩似有若無淡淡掃了周邊女孩一眼,視線先是落在她壓根沒有翻過的53頁書上,然後慢慢停在她臉上。她今天晚上一直就是這副愁眉苦臉的神思模樣,還時不時瞅他,手上輕握的水性筆也不過是擺設,本來有些氣悶的顧淮陽此刻看到她擠在一塊的小臉,緩了下脾氣,可是一開口依舊是他慣有的清冷,帶着嚴苛。好像,他從沒有對任何人那麽嚴厲生氣過。

“喂,宋遇安。”他輕輕扣了扣桌子,壓低聲音。

“啊?”遇安有些錯愕看着突然叫她的男孩。

“1個小時你一頁也沒有翻過。”

男孩嚴厲不滿的指責聲音響起,女孩用右手掌撐起自己的下巴看着他,有些沒精打采:“顧淮陽,你知不知道有人在論壇裏讨論你?”

女孩輕柔的話令他詫異,遇安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樣子,又湊近他耳畔,神神叨叨說:“今天有個新聞系的知寂才女把去年新聞系季學姐對你評價的文章又扒了出來。”她說完拿筆在高數書最下邊寫了幾個字。

行走的雕塑,明豔凍人。

遇安寫了這幾個字給他。她的字算不上好看,喜歡把字拉的老長,有些歪歪扭扭,卻也不會很難看。

遇安遞給他時,還不忘解釋:“這是以前別人對你的評價。”

顧淮陽掃了眼有些歪七扭八的字,看到那個錯別字,冷冷一笑:“宋遇安,你字又寫錯了。”

遇安像是預料到他會這樣說,然後眨了眨眼,眸間透着點點明亮,她問:“你真覺得是錯別字?”

顧淮陽壓根不明白她腦子裏瞎想什麽,只覺得她那雙被白幟燈晃的通亮的眸子閃現一陣促狹。

下一秒,她就把她的想法托盤而出:“行走的雕塑,明豔動人;移動的冰箱,冷漠凍人,都很……凍人。”

燈光下,他看向她的眸子裏滿是狡黠,哪還有之前的半點愁眉苦臉。她的食指最後還特意在最後那個凍人的凍字底下點了點,一臉的得意。

顧名思義,明豔凍人。

他瞬間感應到被捉弄了。于是,整個晚上,本來就有些微冷的教室裏,因為某人自帶冷凍系統,此刻又心情欠佳,冷凍效果更甚曾經,教室顯得格外陰冷。她自讨沒趣的後果,他整個晚上也沒有理她。就算是她讨好的問問題,有一句沒一句的谄媚贊美他,他也是冷着臉,飛快講過去,而且絕不重複第二遍。當她聽不懂的時候想讓他重複,他會冷冰冰道:“我剛講過了。”

“我想不起來了。”她有些垂頭喪氣。

顧淮陽又毫不客氣地諷刺她:“你是白癡嗎?”

“嗯,我是。”

她一向能屈能伸,大方承認讓他哭笑不得。他終于高傲冷哼一聲,給她重新講解,那不悅的脾氣也被她這般滿滿抹平。

解說了半天,最後離開教室,本來該分道揚镳,遇安卻一直跟在他身後,他有所察覺也不去管她。遇安突然快步攔在他跟前,還好顧淮陽腳收的快,不然就真的要直直撞上她單薄的身子了。

遇安收起了剛剛故意逗弄他的好笑模樣,一字一句都透着前所未有的認真:“顧淮陽,其實你不必介意那些人的說三道四。”

顧淮陽才反應過來,她之前所謂論壇新聞系的帖子也好,反複問他同一個問題被他訓成那樣,或是擰眉糾結也好,不過是在煞費苦心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原來也知道。他在做一項實驗報告時,報告數據被同專業一個學生捷足先登,于是他第一次被這麽多人當面背地裏說三道四,指指點點。

他本來也就沒有當一回事,大概淡漠慣了,我行我素的人,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但此刻的他心上破裂了一道缺口,融進了點點溫熱。他滿滿感懷有些感動之際,卻在她接下來的話裏,氣急敗壞。

“他們是嫉妒你的美色。”遇安義憤填膺,絲毫沒發現此時的顧淮陽有些沉了臉色。顧淮陽聽得一陣頭疼,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一絲難看,之前升騰出的感動頃刻間煙消殆盡。

她總是有那種本事,在他心裏升起暖意之時,又會突然一句話惹他不悅,哭笑不得。

辦公室裏坐在座椅上的男人,看着桌上的A4白紙上赫然的幾個字,是他剛才無意識寫的。不似遇安不安分的橫七豎八,他的字如他的人,隽秀清逸,整潔素雅,果斷堅決。

行走的雕塑,明豔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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