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的關心(下)

自習室裏,只聽的到稀疏的筆尖劃過紙的聲音,本來帶着秋意的有些微涼的夜晚,在這個偌大的教室裏顯得格外冷清。

最後一排的角落,正襟危坐的男孩,眼睛一直認真盯在課本上,耳邊時不時傳來小聲低語,也許是在議論他,可是他頭擡也沒擡,又掃了眼旁邊空蕩的位子,居然心裏失落起來。那個纏着他不放,整天麻煩他的女孩還沒有出現,他不僅生氣,而且也坐立難安起來。

突然一個匆匆而來的人影,是周思楠。

“老顧,你怎麽還在這?”

顧淮陽依舊沉着鎮定,仍舊不改眸色,不解地看着他。

周思楠看着他那副面不改色的冰冷模樣,急着解釋:“小師妹和別人幹起來了,你也不去瞧瞧?”

聽完這話,顧淮陽眸間才有了些許變化。

兩個人拿起書就匆匆走了。

過去的時候,遇安正被那一個男孩攔住,周邊圍了一些人。那個男生,顧淮陽知道,是那個抄襲他實驗報告數據的高胤。

走近時,發現男孩白色的襯衣上滿是黃色污漬,有些狼狽。有人要幫襯,說他一個大三的學長竟然欺負小師妹。

而遇安貌似也不想放過他,兩人争執不前。

遇安本來還興致勃勃與那男孩斡旋,卻在掃到一旁冷眼的顧淮陽時,先是欣喜,馬上就變成了驚慌,恨不得立馬變成空氣消失才好,遇安掉頭就想跑,高胤不打算讓她走,抓住她的胳膊非常用力,她掙脫不開,打算一口咬上他的手,此時顧淮陽大步趕過來,硬是毫無憐香惜玉的把她拽到自己背後。

“顧淮陽。”高胤語氣裏挑釁十足,令遇安異常不悅,然而顧淮陽沒有理他的打算。又聽到那人戲谑的話,“我們的事還沒有完呢,還以為你躲哪去了,最近那麽低調。”

顧淮陽沒有反應,不過冷冷掃了他一眼,就在顧淮陽要推着鬧事的遇安走時,遇安終于忍不住了,沖高胤喊,“我們什麽時候躲了?明明是你存在感不高,所以我們看不到你。”

旁邊看熱鬧的皆是一臉詫異又佩服。此後,遇安在學長們面前的彪悍毒舌又上升了一個空間。

但其實熟悉的人都知道,只有遇到顧淮陽的事,遇安才會變得得理不饒人還很彪悍,平時的遇安同學雖然不算溫婉卻也絕不潑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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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陽不過是一滞,習慣了她令人咋舌的話,一言不發,想要拉她走,身後高胤又挑釁地開口,“顧淮陽,你一個大男人竟然只會躲在女人的背後?”

顧淮陽拉都拉不住,遇安氣的牙癢癢,護犢子般怒氣沖沖:“怎麽?你羨慕?嫉妒顧師兄的美色?”

一句話成功堵死高胤。

遇安還不解恨,不依不饒,上下打量起高胤,冷冷一笑說:“但是可惜了,除非你去整容或重回你媽媽肚子裏改造。”

高胤第一次發現這麽能說,讓他無言以對的女生,咬牙切齒,半天才顫抖地伸出手指,擠出一個字:“你……”

一旁的周思楠訝異之餘,朝她豎起大拇指,贊嘆:“小師妹,幹得漂亮。”

她給了他一個得瑟的眼神,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某個陰沉着臉的男孩強制性揪着後衣領拖走。

只剩兩個人,一前一後,顧淮陽腳步輕快急促,遇安在他後頭極為不安。他生氣了吧?

“顧淮陽。”遇安快步走到面前,他果然此刻抿着唇,橫眉冷對,陰沉着臉。

“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遇安小心翼翼問。

顧淮陽眼睛瞅了她一下,看着她低頭可憐的樣子,本來還有氣也頓時煙消雲散。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遇安低頭解釋:“我是來自習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他了,把果汁也潑他身上了,那個男的說我就說我嘛,還要把你牽扯出來,說什麽你偷他的報告數據之類,所以我氣不過,索性把那剩餘的果汁一起倒他身上了。”

別人說她她可以不理,可是卻不允許有人說他。

原來她不來,是因為有人說他。

“顧淮陽,你別生氣了。”

她小心扯了扯他的衣角,她不知道她無意識的動作在常人眼裏又有多親昵。

顧淮陽盯着她的手,也不過一瞬的失神,輕了輕嗓子,和她說:“宋遇安,這些事,你不必管。”

顧淮陽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的态度,令遇安憤憤不平,癟了癟嘴,下意識就說:“怎麽能不管呢,他們說的是你啊。”

“我不在乎。”

顧淮陽再一次不鹹不淡,置身事外的話,令遇安急得跳腳:“可是我在乎。”

遇安一說出口,便窘迫了,原本還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些羞澀,見着顧淮陽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咬牙切齒道:“顧淮陽,你是不是傻?”

本來被女孩的話詫異呆滞的顧才子,此刻眼皮跳了跳,被一個高數打了39的人說他傻。他氣不打一處來,“宋遇安,最好今年你高數不用重修。”

宋遇安馬上蔫了,谄笑道:“不是有你在嗎?我不會挂科的是不是?”

高數大一就結束了,可是她高數沒有及格,只能重考,如果不過,就得重修那頭疼費解的數學了。

顧淮陽冷哼一聲,又聽到她惋惜道:“可惜我的果汁了,最後半杯不浪費的話,還可以賄賂賄賂你。”

顧淮陽:“……”

“要不你請我去喝?”

遇安得了便宜還賣乖朝他問,顧淮陽不過輕掃她一眼,一個字也沒給她,擡步就要離開。

遇安跟上前,喊道:“那我請你啊。”

本來有些冷清靜谧的小道上,只餘女孩清脆的聲音。

當記憶就如清風一樣從他腦海裏蔓延開來,越來越密集,顧淮陽靠着窗,望着外頭草坪上,嬉鬧的小孩,有些失神。那些已經過去那麽久的事,最近竟然在他腦海裏生根一般,彌久不散。

空曠偌大的會議室裏,十幾個白大褂穿着的人坐着,今天會作出關于宋遇安擅自操刀有關梁薇薇手術的決定。

“醫生應該遵守醫規,以身作則,不然出了事故誰來負責?我建議直接辭退處理。”

“患者危在旦夕,宋醫生冷靜地救回了患者,有目共睹,記過就可以了。”

衆說紛纭,議論紛紛。

“宋醫生,你有什麽辯解的嗎?”院長問道。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宋遇安面對衆多質疑,毫無畏懼,不卑不亢。其實不是她自命不凡,而是單純地覺得解釋太麻煩,而面前這一群老頭子看起來也不是會聽她廢話的人。

“不知悔改,這種醫生桀骜不馴,留着就是禍害。”

“以前不是也有過類似非操刀醫生做手術的案例?”不知道哪個醫生突然提出。

“你說心髒科顧醫生?”

“情況不太一樣吧。”

說完,門被推開,正是被讨論率先打破規矩仍舊好好活在明景醫院,還特立獨行的顧大醫生,不疾不徐,慢慢走進來,走近她。遇安詫異的眸光一直落在慢慢朝她而來的顧淮陽身上,一眼都未曾挪開。兩個人的眼神交錯不過一瞬,也足以令她淪陷。

“顧醫生。”

“宋醫生緊急處理事故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很少有人能做到她那樣的。我想她沒有足夠的把握也不會去做那個手術。既然規矩已經打破了,就不在乎再打破一次。重要的是病人救回了。如果當時什麽也不做,病人也許早就死了。”

宋遇安再遇到他的那一刻,她的視線總是跟着他。好像這麽久過去了,這個習慣還是沒變。

你知不知道你這麽認真為我的樣子,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足言輕;對我而言,卻是毒瘾,是誘惑,欲罷不能。

在場的人難得見到沉默寡言的顧醫生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似乎在認可宋遇安是個難得的人才,都有些詫異,在場的風向又發生了改變。

直到散會,宋遇安加快步伐跟上他道:“顧……醫生。”

顧淮陽停下腳步看着她,對上他那副認真的雙眸,遇安又有些窘迫起來,低了低頭,小聲說:“謝謝。”

他半天才開口:“安心去吃個早餐。”語氣裏是她從不曾在他那感受到的溫柔,遇安心裏一動,突然開口叫喚:“顧淮陽。”

“嗯?”

你能不能不要說讓我覺得溫暖的話,更不要關心我。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下了多大決心,才能如此鎮定地站在你面前。可是即使我有一千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卻敵不過你一個眼神。無論我努力裝作多麽若無其事,變得多麽淡定堅決,可你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讓我潰不成軍。你不知道我還喜歡你,可是我知道。

“沒事。”見着那雙坦誠的眼眸,遇安一個字都說不出,只是搖了搖頭,背對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遇安姐,沒事了?”李柯就站在不遠處等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某個遠去的背影。

遇安搖頭。

李柯贊嘆不已:“顧醫生去幫你說情的?好帥。”

遇安看到眸光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好笑地說:“所以你是來關心我還是來看他的?”

李柯不好意思又有些心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笑了笑,“關心你為先,看顧醫生為輔。”

“我怎麽感覺你把順序颠倒了?”遇安挑眉揭穿她。

“哪有。”李柯嘟嘟嘴。

遇安一直都不知道陸方為什麽喜歡纏着她,她不會自戀地認為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男人真的看上了自己,最近這麽多事,她可沒一點時間和精力陪他玩。遇安見着他,便轉身逃離,卻還是被陸方攔住了去向。遇安蹙了蹙眉頭,對陸方表示不滿,哪知陸方竟然惡人先告狀:“宋醫生,見到我難道不該打個招呼嗎?”

遇安覺得好笑,辯駁:“我們可沒有熟到見面需要打招呼的地步。”遇安轉身,又被陸方攔住,遇安握了握拳,用腳後跟使勁踩在他腳上,他疼得尖叫:“你們女人都只會用這招嗎?”

“管用就行,所以說不要招惹女人。”遇安退後一步教訓他,陸方揉了揉自己的腳,無辜又委屈:“我不就是給你打個招呼嗎?順便請你吃個早餐。你救了我弟,還沒感謝你。”

遇安頓時有些心虛了,可是她就是單純地怕麻煩,直接道:“這些都免了,只要你少出現在我面前就行。”

“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陸方不死心地追上去問,遇安直接道:“怕麻煩。”

“我是麻煩?”陸方指了指自己,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遇安見着他那副無辜呆愣的模樣頓時好笑,解釋:“你不覺得你太吵了?”

陸方聽了直跳腳,還真像個幼稚的小孩,遇安搖搖頭,才要走,便聽得陸方大聲說:“可是宋奶奶讓我和你好好相處。”遇安頓住了腳步,側着身子望過去,陸方朝她促狹一瞥,立刻掏出了手機,遇安眼見着陸方要撥電話,迅捷地跑過去,抓起他的手機,一掙一搶,手機華麗麗地飛了出去,兩人因為剛剛的搶奪,遇安還抓住陸方的手腕,眼見着手機摔向一雙白色球鞋邊,一雙修長的手撿起,遇安便見到了顧淮陽的臉,遇安條件性得對上他的目光,心便漏跳了一拍,呆呆站在原地,陸方直接掙脫了她,搶回自己的手機,遇安見着顧淮陽……瞪了她一眼,對,瞪她?

遇安還在困惑不解,顧淮陽已經走了,陸方拿起自己的手機心疼萬分,數落心不在焉的遇安。遇安還陷在被顧淮陽一瞪的琢磨裏無法自拔,被陸方狠狠一推,差點摔倒,她憤憤望着陸方,聽得陸方似笑非笑說:“你喜歡剛剛那個?”

“要你管。”遇安不想理他,大步往前走去。

“我的手機,賠我修理費。”陸方憤憤吼了一聲,留下的不過是遇安華麗麗的背影。

“聽說你沒被處分?”徐弈博像是特意過來她的辦公室來詢問的。然而得到了不過是遇安淡淡的一聲:“你失望了?”

徐弈博無語,幽怨開口:“我這不是關心你來看看嘛,而且老顧不是去救你了?”

遇安看着他那副詭異的笑臉,其實關心是假,八卦才是真吧。

“我都聽說了。”徐弈博一臉你不用裝了,我都知道的得意模樣。其實,遇安真的不知道徐弈博每天瞎着激動得瑟什麽,不鹹不淡地說:“所以?”

徐弈博立馬出謀劃策:“去謝謝他啊。”遇安點點頭,對上他那副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淡淡開口:“謝過了。”

徐弈博頓時好奇起來,立馬問:“怎麽謝的?”

遇安直接說:“就是……謝謝。”

徐弈博此刻滿臉黑線,滿臉不可置信:“你逗我玩吧?”

“不能再真了。”遇安眨了眨眼,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還要謝謝徐師兄你。”

“我?”徐弈博突然摸不着頭腦,疑惑起來。

遇安點頭,想起那頓夜宵,遇安又思忖了下,開口:“謝謝你昨天晚上讓顧淮陽給我帶吃的。”

徐弈博聽了,先是詫異,立馬想到了什麽,又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怪異表情,重複了次:“我嗎?”

“對,他都和我說了。”遇安想了想,補充。

徐弈博疑惑又好奇地再次問:“老顧?說什麽?”

“沒什麽。”遇安看他一臉八卦樣,突然不想說了。

“可是遇安……我昨天晚上很早就回去了,怎麽會讓他給你帶吃的?”徐弈博思考半天,指出問題所在,朝她開口:“而且,我操心一個顧淮陽不夠,現在還要買一贈一?再操心一個?NoNoNo,我沒有那麽多精力。”

輪到遇安疑惑了,所以……

“所以明明是他自己關心你。”徐弈博直言,又惡狠狠補充,“真是傲嬌,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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