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遙看着那篇鄧麗莎事故的報道,心中完全沒有任何類似于喜悅的心情湧出。她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白玲看她面色奇怪,不由道:“阿遙你怎麽了?”
“我暈血……”
“……”白玲知道她又在睜眼說瞎話,每個月的那幾天怎麽不暈?!
而這邊的陸遙腦子裏的思緒卻開始跑到天邊去了。鄧麗莎雖然曾經和她有過小小的不愉快,但在她看來完全說不上是什麽大事。真要說的話,其實只是當年一時的年輕氣盛罷了。
當年有一部紅極一時的宮鬥劇,陸遙和鄧麗莎同時在裏面出演一位配角妃子身邊的宮女。相似的角色,相同的戲份,她們兩個同時又都是第一次演戲,她們曾有過惺惺相惜之感。
至于後來發生的矛盾,時間長了陸遙早就消氣了,因此除了受不了鄧麗莎的臭脾氣外,對她也沒多少深仇大怨。此時她看到她出了事故只莫名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惋惜感,好像自己有一天也會那麽從高處摔下來似的。
……
等到拍攝完成離開已是傍晚時分。拍攝地近市中心,她們就近找飯館吃飯。結果剛吃上第一道菜白玲便被寧姐一個電話叫了去幫忙。于是陸遙一人吃了老半天後才喊來服務生打包剩下沒怎麽動的菜,然後拎着袋子晃蕩離去。
剛出店門她便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身上敞開着的小風衣。這入了秋的天,還真是一天比一天冷啊。
風有點大,積雲遮月,看樣子夜裏一場大雨無法避免。
陸遙邊看路邊風景邊慢吞吞走去取她停在小巷子裏的車。拐進一條窄路正沿路漫不經心地走呢,一轉頭,她就看見了個有點熟悉的修長身影立在燈下。
那人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單手插在褲兜立在風中,夜燈投射在他身上,照出一個寬肩窄腰的輪廓。他就那樣沉靜地立在那裏,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發呆,英挺的五官引得偶爾路過的人頻頻回頭——這人不是方進是誰?
陸遙遠遠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發現他清冷的面部線條稍稍柔和了些。
她走近了,就聽到方進的聲音響起:“真巧啊,陸小姐也來給我送飯?”還是那副幹淨單薄的好聽嗓音,開口卻懶洋洋的沒好話。
“方先生好啊!”陸遙回道,接着壓低聲線,“上回車子的事你沒說出去吧?”
“嗯?……什麽事?”
陸遙覺着他的語氣不太着調,應該是喝醉了。
“沒什麽。”她換上另一幅笑容,扯開話題,“方先生真會玩啊,跑到這麽個好地方來逍遙。”她指指他身後那家占地甚廣的建築。
他正頭有點暈地垂眼研究她拎着的飯盒呢,聽了這話便瞥了她一眼,不可置否地說道:“和朋友随便聚聚罷了。陸小姐倒是來得及時。”
随便聚聚?哪個敗家玩意随便聚聚來這種會所?他身後那鬼地方陸遙跟人去過一次,消費檔次讓她不想再去第二次。
她上下打量方進,看到他襯衣領口有個看起來新鮮的紅唇印,語帶揶揄:“那你可要好好抱緊這個朋友的金大腿,伺候好了,以後飛黃騰達也能罩着我點。”
聽了這話他卻是笑開了,清冷的臉上顯出一絲暖意來,似冰雪消融,似春風拂面。他笑着眯眼看向一臉揶揄的陸遙,看她光潔的臉映照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下明明滅滅,像看一個傻子:“這事還需要你來指點指點才行啊。”
然後他也懶得辯解,直接轉身道:“走吧。車停哪了?現在就帶你飛黃騰達去……”
“去哪?”她瞪大眼睛覺得這男的簡直莫名其妙,“你不管你朋友了?”
“去你家啊,不然上哪吃飯。”說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之人。
要不是看他長得好看,她早就忍不了了。
陸遙覺得自己其實和方進說不上熟,至少還沒熟到可以毫無芥蒂地讓他大搖大擺到自己家蹭飯的程度。所以她愣了許久之後還是開口讓他自己回去。
他們此時已經到了陸遙停車的那條暗巷,路燈照不進巷子,只有遠處隐隐的光透進來。
方進聽到她說話便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她,就那麽一言不發地沉默着。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感到他的一雙眼睛此刻正晦暗不明地瞧着她,陰滲滲的讓她心裏有點發憷。
這人在發什麽酒瘋?
她竟然有點害怕起來,卻見他已經腳步正常地繼續行走,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鬧什麽毛病。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她邊進車邊無奈的對他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記得之後還我油錢和辛苦費。”卻又沒聽到任何回答。
她終于有點生氣了,扭頭往旁邊看去,卻見他大搖大擺地坐在副駕上,半眯着眼好似睡着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密閉空間能發生什麽好事?!陸遙心裏帶着點不知所措的惱怒,又帶着點微妙的膽怯緊張。她覺得車裏空間狹小得令人透不過氣,索性将窗戶開了一點口子。
而方進則在一旁悠悠地看着她無措的尴尬樣子,看她曼妙的身姿被包裹在座椅間,看她水嫩的十指緊握住方向盤,只覺得這個女人長得真的挺對自己胃口的。
他聽到她在對他說:“我……送你去酒店吧。”嗓音輕柔帶着甜軟,讓他渾身舒暢地不想再動。
他覺得,如果是眼前這個人的話,他也許可以不去計較她身上的一些事情。即使她把他的新車刮花了,即使她從前對自己口出不遜,他也可以大度地不去理會。他甚至可以很樂意地把自己的車扔給她随意玩弄。如果是她的話,他也許可以遷就她。
他想和她有點不一樣的進展。他想看看自己會走到哪一步,也想看看……那個人會有怎樣的反應。
有零零星星的雨點打在車窗上。陸遙擡眼望去,密布的陰雲終于積聚夠了水珠開始下起雨來,淅淅瀝瀝越下越大。她看看天,又悄悄看看方進,最後将車子停在了路邊一家酒店門口。
方進扶着腦袋到大堂角落打電話時陸遙走到前臺付錢。
前臺小妹笑容甜甜地說:“抱歉小姐我們的特價單人房已經全部住滿,現在我們還有商務房一間三百八十八您看怎麽樣?您是會員的話還能享受八五折優惠哦。”
“388?!”陸遙抽着嘴角望了望樸素老舊的大堂環境,又瞥了邊上的方進一眼,“好好好388就388吧。”反正總是要他還錢的。
陸遙把方進送到房間,心裏不停地罵自己真是愛管閑事,明明把他丢在路邊就行了。她看着差不多了轉身就要離開,卻不料自己的手腕被緊緊地拽住了。
陸遙從沒見過方進這種模樣。方進雖然年紀輕輕思維怪異,但他身上一直有種陸遙說不上來的內斂氣質。她一直認為他的氣質是有點自相矛盾的,所以她從來沒料到過他喝醉的時候是這麽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
他此刻正在捏着陸遙的手腕慢條斯理地把玩,她想要抽手沒抽出來。他的手帶着微涼,涼意順着陸遙的脊背攀爬,激得她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個發酒瘋的神經病!!
過了會他似乎是玩夠了,擡眼看着僵在原地不會說話的陸遙,聲音蒙上了一層暗啞:“我數到三,你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1——”
陸遙回過神來,雙手并用終于使勁甩開了他冰涼的手指,然後“噔噔噔”一溜煙地跑了。
她錯了!!她以後再也不多管閑事!再也不去招惹什麽喝過酒的瘋子了!!
她跑到車裏一顆心狂跳。
她努力平複着心緒。雨越下越大,她開着車視線不太好。
路兩旁是兩排飄搖的香樟,一棟外形古樸的小樓房出現在雨幕中。那是棟有些年頭的小樓了,像極了鄧麗莎出事故的那個地方。陸遙心還在亂跳腦子還一片混亂,腦海裏的渾水和眼前景色攪合在一起,一瞬間她眼前好似出現了鄧麗莎從樓上一躍而下的身影。雨中幻影模模糊糊的不真切,手裏方向盤打着滑她把車開得歪歪扭扭。
……
方進休息得并不舒服。第二天他是在頭痛中醒來的,腦袋昏昏沉沉,喉嚨幹涸,嘴唇發幹,黏膩在身上的衣物弄得他渾身不舒服。
他慢慢撐開眼,臉頰摩擦着粗糙的白色被單,轉頭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酒店房間,蒙塵的頂燈發出慘白的光亮,空調無力地吹出陣陣小風,牆角壁紙有些許污漬,顏色發暗的厚實窗簾似乎能嗅到灰塵的味道。
他嫌棄地望着房間撐起身子,接着轉了轉脖子。他聞着酒店空氣中的難聞煙味開始回憶昨晚的事情,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而在這時另一邊剛準備出門的陸遙,則正呆呆地握着手機倚靠在門邊,眼神放空。剛剛寧姐在電話裏通知她,她在新劇裏将要出演的女三號被取消了。
寧姐好不容易幫她争取來的角色,換了別人來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