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陸遙是本來準備認真看她的試鏡劇本的,可剛要進入狀态的時候就聽到了隔壁傳來的開門聲。于是她看着劇本的眼神就不對了起來,越來越恍惚看字也不像字,心思放佛跟着隔壁開門人的腳步聲一同踏入了他家。

是方進吧?他終于要搬來了吧?嗳那個神經病真要做她的鄰居了啊?!

然後陸遙的神思就這麽又飄遠了。白天去過的那家醫院使她不禁回想起了初遇方進時的情景。不知怎麽,她到現在為止都對那時候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天她從病房探望回去的路上正好瞧見方進在打發一個偷拍的小記者。他松松垮垮地穿着淺藍襯衫,看起來一副潇灑的派頭,渾身卻冒着若有似無的戾氣。他輕輕松松就把那小記者制服得動彈不得,像個癟三似的地被保安大爺提出了門。

她在一邊瞧着有趣,不由就多看了他幾眼。他從臉到身材長得那真是符合她心目中标準的好看,滿分十分她可以給他打八分!一分扣在他不太友善的舉動上。狗仔朋友确實挺讨人厭的,但是人做狗仔的也要混口飯不是?雖然她其實沒怎麽體會過被狗仔追拍的經歷。還有一分是……習慣性扣一分!

她當時就在猜測他會是哪個有潛力的新藝人,都已經狗仔來偷拍他了?

卻不想他直接迎上了她的目光,也那麽大膽地盯着她一個勁地看啊看,直看得她又不好意思又有點光火:主人什麽意思?!不就是多看了兩眼麽!

結果她想走的時候那人卻在問她:你相信全球變暖是僞命題嗎?

……他的跳躍性思維她有些跟不上啊?!

“……不信。”她記得自己好像是這麽回答的。

“水星逆行對人的運氣情緒智力水平有什麽影響?”他的聲音也挺好聽的,幹淨清爽,就是語調聽着有點清冷。

“只是一種天文現象。”

“五石散治什麽病?”

“只能用來裝逼。”

“尼采說上帝是怎麽死的?”

“……”你變成上帝不就知道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玩神經病智力大闖關,忍住眼角的抽筋狠狠地眨了兩下眼。然後她一睜眼視線對焦就看到他勾着唇角在她面前笑,淡淡的,看在她眼裏賤賤的。

“敢問您貴姓?”她糾結着一邊的眉毛問。

他望了眼她身後窗外的青翠喬木,笑得更加雲淡風輕了,然後才看向她道:

“免貴姓方,名進。”

哦。

她朝方進笑笑,夾起包就要走了。

“小姐,你的左腿。”他涼涼的聲音還在背後陰魂不散。

她低頭一看,左小腿後邊的絲襪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勾出了一個洞,抽了十幾厘米長的絲!她羞憤地再也忍不了了,擡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沒敢回頭匆匆跑了。

陸遙對方進的評價是:長得正正經經挺好看的年輕人,卻又是欺負小記者又是問奇奇怪怪的問題,腦子就是個有毛病的!

不過自從遇見過方進後,陸遙就覺得似乎時不時也能在哪裏哪裏看到他了。像後來她又在電視臺啊,別人家公司門口啊停車場啊什麽什麽的地方碰到過他幾回。一回生兩回熟,有的時候他也會和她說點別的,比如:

“陸小姐,節能減碳為減緩全球變暖做貢獻,換混合動力車吧?”

“嘿你一個剛入這圈的人不懂,不是每個做演員的都像表面上那樣光鮮。”她扔了個白眼就走。

他似乎是天生看她不順眼吧?還是本來就是跳躍性思維患者?

陸遙覺得猜不透他。幹脆不猜了。

“我已經在圈裏混了兩年了。”

她差點摔着,兩年?!憑他這張臉兩年了還默默無聞?!

一定都是他腦子有毛病的錯。

……

陸遙回憶着方進的這些破事,過了一會才猛然驚覺自己居然走神了這麽久,急急忙忙把注意力又放回到劇本上。

試鏡劇本不是很長,只有薄薄不到五張紙,上面列了幾個場景劇情,倒是很快被她看完了。劇情只有寥寥幾個她所要試鏡角色的內容。

通過這不多的這幾個橋段,她腦中有了一個隐約的人物形象。這是一個魅惑過兩個皇帝、擾亂朝綱的禍水,也是一個敵國安插在王室加速王朝衰敗的女間諜。角色的特征聽起來挺簡單,演出時擺點誘惑人的眼神動作,耍點小心機差不多就行。

但是根據劇本的意思,這個女間諜的姿容其實并不出色,能夠同時讓兩個帝王沉迷,全憑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姿以及舉手擡足間的動人。而她游走于後宮朝政乃至于國與國之間的能力,更是凸顯這個人物的隐忍算計。

陸遙忽然就覺得有點頭大,這個挑戰對演技花瓶的她來說有點大,更何況導演是個高要求的。她想了會,起身翻箱倒櫃,半晌終于找到了上次網購的兩部學術大部頭:《進階演繹教程》、《表演的藝術》。

這兩本書其實買來後她也就翻了個目錄,看到一些枯燥的專業術語便無趣地将它們束之高閣了。她是這麽想的,這種書呢本來就是用來提升逼格的,擺着好看就行。只是她卻沒料到這次真的能派上用處了。

她翻開硬邦邦的書皮照着目錄跳着讀自己需要看的部分,心裏不斷給自己灌雞湯:加油!能演上以後路子就寬了!加油!能演上以後就有說出去不丢人的角色作品了!只不過她看着看着,困意還是一陣陣襲上來。

正當陸遙睡眼迷蒙的時候,寂靜的屋內忽而響起門鈴聲,一陣一陣不休不饒地回蕩着,穿過她的耳膜直直刺向她的神經——呔!哪個王八蛋擾她清夢!

她心情不大好地去開門,一開,看到按門鈴的人就馬上準備把門關上。

一雙有力的手穿過防盜鐵門的空隙及時地擋住了将要合上的大門。

陸遙皺眉,扶着門框睨視着大喇喇地出現在門外邊的方進。

“什麽事?!”她口氣不大好。

方進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樣子,輕輕扯了下嘴角:“陸小姐這麽早就睡了?”他的眼裏蕩出絲笑意,說道,“有個圈裏的問題想要和你探讨探讨。”

陸遙本來準備聽完他講話立刻關門,只不過聽到他的這句話鏽鈍的腦袋又開始緩緩運轉了起來。她上下打量方進,眼神漸漸清明,她說:

“來!和我對戲!”

……

方進拿到陸遙的試鏡劇本讀了一陣,向她斜眼:

“你?紅顏禍水?”語氣裏似有譏诮。

“演不演?!”陸遙有着躍躍欲試的興奮,和方進呆在一個屋子裏已經沒了第一次的那種尴尬。

“好。”他頓了頓,手指輕點,“就這一幕,‘孫師師行酒太極宮’。”透徹又清淡的聲音在不大的客廳中回響。

孫師師是陸遙将要試鏡的女間諜的名字。當野心勃勃的敵國想要從內部加速腐化正在曾經強盛如今正在衰落的鄰國時,敵國首領要孫師師去勾引手握重權的三皇子。因此她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線人的指引下,來到了那個三皇子的所在宮殿,太極宮。

她要去獻酒。三皇子和他無能的父親一樣,沉迷酒色,喜愛詩畫,在政事上幾乎都靠幾位老臣輔佐。孫師師在新一批進貢的美人中長相不算出挑,卻靠着才藝魅色讓三皇子對她言聽計從。她與三皇子第一次相見便是在太極宮的酒宴上。

此刻方進按着劇本中三皇子的樣子,歪着身子舉杯斜倚在沙發一角。他眼眸低垂,淡淡地望向陸遙扮演的孫師師,慵懶随意,卻是有幾分皇子養尊處優的氣質。陸遙坐在他不遠處低着腦袋,發絲半遮桃花面,然後輕淺一笑,擡起頭來,目黑如點漆,星芒點點倒映其中。

她輕輕取下三皇子手中的杯子,聲音嬌軟:“勸君金屈之。”

然後細白的手腕虛虛一晃,将看不見的酒壺靈巧拎起,重新在酒盞中酌滿酒,再雙手捧杯盈盈地送到三皇子的面前。

方進的目光暗沉了下來,跟着劇本有模有樣地念了句:“酒能壯膽,酒意銷魂。”語調暧昧不清。

陸遙的臉在客廳暖黃的燈光下笑得嬌媚,美眸微眯:“滿酌不須辭。”

方進傾身握住她蔥白的手指,就着她手中的玻璃杯将清水一飲而盡。

陸遙能從指尖感受到方進手上傳來的細微涼意。她的手就這樣被覆在他寬厚的掌心中。她的目光不禁從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移到緩緩流淌的清水上,再到玻璃杯緣,看着清水一點一點送入他的薄唇中。她的目光再往上移,就撞入了一雙深重如淵的眼中。那雙眼沉沉的一片漆黑,似看不見底,也一瞬不瞬地與她對視。

她看到自己手中的杯子被帶離了他唇畔,接着便聽到一句又輕又沉的話:

“銷魂是在今。”聲色不複清明。

……可是等等,這句話劇本上沒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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