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遙聽着這臺詞覺着不太對勁。這分明是劇本上沒有寫的臺詞啊?不過她決定發揮一下演員的專業素養,将戲演下去。她将目光從方進臉上移開,微微偏頭,然後想要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收回來。

手臂輕輕一收,杯子只在原處晃了兩下。手腕再跟着動一下,杯子還是在半空中懸着沒移位置。她的手被握在方進的手掌中,她想要将手抽出卻被他無賴地握得緊緊的。她只好繼續更加用力地将杯子奪回來。

不成想方進那頭卻忽然松了手勁,讓她一個沒穩住整個人捧着杯子搖搖晃晃。于是杯底僅剩的那麽一點水也從傾斜的杯子中潑灑了出來,打在方進的胸口大腿上,濕淋淋的在他衣衫染上暗色。

陸遙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慌慌忙忙放下杯子,拿紙巾去替他擦衣服褲子上沾上的水漬,嘴裏一邊不忘道歉:

“抱歉抱歉,擦一下就好了。”雖然明明是他一直握着不放手才弄灑了的。

“陸遙。”她聽到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擡頭看他手裏沒停。

他湊過身來,距離近得能讓陸遙看清他襯衣上的暗紋:“我聽說過,有的人會故意把茶水打翻在別人身上,然後借幫人擦幹淨的時候趁機毛手毛腳。”

他又靠近了些,将頭湊到陸遙耳邊:“你是無意?還是說……”頓了頓,他緩緩道,“你在撩我?” 聲音輕飄飄的,聲色不似先前那樣清澈,反而夾雜了含糊暗沉,像一盞清茶不知什麽時候被醞釀成了一杯陳酒,引人沉醉。

他呼吸間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陸遙耳邊,帶來一陣陣濕熱在她耳窩處盤旋,撩得她有些發癢又有些想要顫栗。她的心跳因這驟然而至的暧昧話語急劇加速了起來。

這到底是誰在撩誰啊?!

她僵硬着脖子稍稍偏了偏臉,入眼是他清爽的黑發,乖順地服帖在他耳邊。如果她再偏一偏臉便能看到他的眉眼了。可是她卻再也沒勇氣和他對視。

客廳中空氣的流淌似乎也變得緩慢沉滞。她不答話,只收回手,低垂着腦袋磨磨蹭蹭收拾杯子劇本。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臉一定紅得要被他笑。

方進抿唇側頭看她面色嫣紅低眉順眼的樣子,心中是一片柔軟。

半晌收拾完,她擠出一句:“今天多謝你了。”然後就開始趕客了。

方進哂笑,順從地走了。

……

晚上陸遙睡得不好,翻來覆去滿腦子想的卻不是試鏡的事,而是之前方進在她這邊的種種舉動。她很沒膽地只敢在夜深人靜捂在被窩裏的時候把這些事情拎出來仔細想。她有點小憂愁小煩惱還有點欣喜得意。要是說以前她只是隐約體會到方進對她的小心思,那麽現在她大概能有八成把握确定了——那個人對她有意思。

她已經很久沒體驗過被人追的感覺了,此時忽然就有一種掉入花田般軟綿綿的感覺。但她又怕自己想太多。方進這個人吧,看着挺不靠譜的,實際上也挺不靠譜的。只不過他真要是認真的話,那他只負責貌美如花也行。對了她下回還要跟他打聽打聽會不會做家務……她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慢慢睡着了。

後兩天也沒再來了,陸遙去賴倩家找了這兩個禮拜還在休息的賴倩幫忙和她對戲練習。實話講賴倩的演技和陸遙半斤八兩,說不定還沒陸遙好,不過運氣卻是比她好了不少,一年到頭幾乎都有不錯的電視劇節目廣告接,更何況賴倩還有一個土豪的老爸。不過遇到陸遙要她幫忙,她還是樂呵呵地打起十二萬分的勁頭努力鑽研配合,和她一起探讨。

于是就這麽着熬到了試鏡那天。寧姐領着陸遙去了綠冠酒店。又是這家酒店,陸遙看着酒店那綠油油豪氣沖天的招牌大字眉角就是一陣跳。她先前在這酒店車庫裏不小心刮花了別人的豪車,雖然留了聯系方式給車主,車主也沒來聯系,但想起來還是有點心虛。

她被寧姐一路帶到了酒店13層,兩個會議室,一個用來做休息準備室,旁邊就是《南風渡》的試鏡場所。陸遙心裏其實沒什麽底,光是幾天的練習她也不覺得自己的演技能有什麽突飛猛進。她只能寄希望于運氣,希望自己的氣質能格外入得了導演的眼。

休息室裏已經坐了好幾個人,有面生的小新人,也有陸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當紅偶像演員,看起來都想拿着這次電影角色當跳板刷刷自己的履歷資質呢。此刻他們全都保持着相同一致的肅靜,或是緊張地掰手指等待,或是喜怒不形于色地複習劇本,使得休息室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寧姐去一樓等陸遙,把陸遙一個人留在了休息室。陸遙剛在休息室裏坐下,立刻就被室內的緊張氣氛感染了,握着劇本的左手手指開始微微發顫,右手則在自己的頭發梢上無意識地捏來捏去。她保持着腦子一片空白的狀态,直到隔壁會議室的人叫到她的名字。

她站起來,感覺腿有些麻還有些顫。她在走廊上多呼吸了幾口氣才跟着工作人員進入了室內。這個會議室挺大,室內窗簾半拉光線不亮,一排五六個評委坐在最後窗邊背光處,稍前的地方中間架了一臺攝像機,邊上站着攝像師。陸遙表演的的位置在最前,強光打在正中,她有點看不清後邊評委們的表情。

當表演的指示和打板的聲音傳來時,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被拉到了鏡頭前。很久以前有人說過她是有表演天賦的,因為她在鏡頭前從來都坦然淡定毫不怯場。而陸遙知道,即使前一秒她還在戰戰兢兢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後一秒她面對鏡頭思緒也能全部被拉回到腦海中流暢地将角色表演出來。她有這樣的自信。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喜歡舞臺喜歡在鏡頭下表演的吧。冰冷反光的攝像機鏡頭,白熾燈光照在身體上的熱度,都讓她覺得熟悉又親切,把評委啊攝像師啊都抛到了腦後。程式化的自我介紹之後正式表演開始了。她按照記憶中練習時的方式将動作臺詞一一呈示出來。

可是似乎不夠,還不夠,她能感覺到自己在表演裏缺失了什麽。她的視線透過沒完全拉上的窗簾一直望到了窗外,青天白雲,日頭高照,天空廣大得令人有些畏懼。孫師師的形象似乎躍出了劇本,穿過了時空,孤寂地向這邊飄蕩而來。

對,就是這樣的吧。孤獨的人。在舞臺上唱獨角戲的人是孤獨的,而在戲裏游走于家國帝王之間的孫師師也是孤獨的。再怎樣飽讀詩書,再怎樣精明算計,這個角色掙不到生前身後名,甚至連一刻的歡愉也難有吧?

陸遙帶着恍悟的空泛情緒将孫師師的一颦一笑呈現在會議室這一方小小的舞臺上。她今天聽從寧姐的建議給自己畫了個大濃妝,紅唇粉頰,妩媚又有點淩厲,帶着少許平日未有的氣勢,卻又巧笑倩兮,眉宇間融了點落寞。

一幕戲演完,她感覺自己快要飛升的靈魂此時剛好歸位。房間裏沒人說話,攝影小哥結束拍攝後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房間中靜默的時間有點久,陸遙站得筆直心裏有點忐忑,她覺得自己剛剛表演得挺好的。然後當評委們開始低聲交頭接耳時,她就更忐忑了,她不确定現在是否已經可以走了。

“陸遙小姐是吧?”坐在後排的一個人開口了,聲音聽着有些滄桑,語氣倒很和藹。

“是。”

“演戲經歷也有三年了對吧?剛剛開始的表演還是不太成熟,一些動作生硬了點,太過浮于表面。”停頓了下,他才繼續道,“不過中間能參透一點也算不錯了。這樣吧,等下你先去拿全劇大綱和你的劇本熟悉熟悉,剩下的會聯系你經紀人詳談。”

陸遙的心随着他的話一會上一會下的,聽到最後一顆心都要飛起來!這是她直接當場就被選上的意思吧?沒錯吧?!

她忍不住又仔細看看說話的人。光線不清,陸遙只覺得他長得挺眼熟的。她又努力去看放在他桌前的名牌。

姚平春。這不就是那個最愛挑三揀四的導演嗎!看起來只是一個挺和藹慈祥的前輩啊?!自己運氣真的好上了天氣質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緣了?!

陸遙一連串地道謝然後便迅速地離開了會議室,生怕評委們發現纰漏馬上就要反悔似的。

等拿到完整劇本找到寧姐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寧姐從膝蓋上的電腦前擡起頭,淺笑盈盈,一雙眼在鏡片後透着柔和的光,看來是已經知曉了消息。

之後寧姐帶着陸遙就要離開酒店。

陸遙坐在車裏,一晃眼間,看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她眨眨眼回頭再看一遍。沒眼花,就是他,那個在公司茶水間吓哭小助理的男人。

陸遙的眉頭又跳起來了。綠冠酒店不愧是綠冠酒店,什麽老熟人都能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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