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陸遙把手機拿開耳邊,猶疑地瞪了兩眼來電顯示的號碼。13XXXXXXXXX。

“陸遙?”

被拿開的聽筒那頭傳來不甚清晰的聲音。

“喂?陸小姐!”那頭的人似乎有點不耐煩,提高了音量。

“……姓方的?”陸遙過了許久才又把手機拿回耳邊回道。

“陸小姐,國際長途,時間寶貴。”他開始把聲調拉長。

“姓方的你怎麽會有我的號碼!你……”陸遙深吸一口氣,“……你要什麽時候還我錢?!”她要問的話在嘴邊打了個彎,說出來了個她也不知道是什麽的其他玩意。

“呵。”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笑了,“你就想對我說這個?”

她又沉默了,過了會才說:“你在哪裏?……你到底有什麽打算?”話說到最後卻是越來越小聲。

“蘇黎士。”他的口氣似乎突然變得有點正經,“還得在這邊呆幾天。等我回去。”

“殺人放火躲國外去了?”她擡高聲音。她想象不出他正經嚴肅的樣子。

“你先好好拍戲。我有重要的話以後——”

“嘟——”陸遙直接掐斷了電話。

有什麽話支支吾吾不能馬上講清楚的!他在逗她?還是真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勾當?!

再見去吧!

陸遙把手機扔回包裏拖着新買的行李箱悶頭就下樓了。旅行箱的輪子在階梯上擦出“磕楞磕楞”的聲響,她也沒管。迎面走來個大媽小心地避過去她,嘴裏念念有詞:“哎唷小姑娘啊你這麽拖會把箱子拖壞的啊!”陸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繼續那麽走着。

最後她來到機場的時候還比預定時間早了那麽十分鐘。姚大導演要求高,要挑個山美水美的靈地仔細拍戲。《南風渡》劇組又財大氣粗,所以選到了個十萬八千裏外的西南涿山去拍攝,包了專機要全劇組工作人員一道過去。

陸遙在說好的出發大廳附近晃了圈,沒發現看似劇組人員的人群。她奇怪地擺頭張望,只看到在值機臺前排着長隊的旅客。她有點納悶地想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航站樓,匆匆翻手機找出劇組負責人的聯系電話。就在她要撥出電話時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白玲。

“阿遙阿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沒到機場?!!你在哪裏?劇組和寧姐都來催我了!”她的語速很快,聽起來十分焦急。

“機場出發大廳啊?負責人說好是在這個時候航站樓大廳等的呀?”

“你搞錯啦!!”

由于路途遙遠拍攝周期又長,且白玲還幫寧姐忙着其他事,因此她沒有随同陸遙一起去涿山拍戲,而劇組也準備了另外的藝人助理來負責雜活。

陸遙此時才從白玲口中得知,劇組早在兩個多小時之前就開始集合了。直到現在搭乘的航班将要起飛,劇組那邊的人也聯系不上她。

她聽白玲說着,神經倏地一麻,說出來的話語間不由自主帶着粗重的呼吸聲:“不是改為到A州的HH233航班了嗎?負責人一早還提醒我呢。”

……

可是事實就是,即将起飛的那一班航班才是陸遙需要趕上的。當她接到劇務主任氣急敗壞的電話時整個心都涼了半截。

“陸小姐你是有什麽事情!?小張怎麽都聯系不到你!!全劇組都在等你一個!!”劇務主任氣得要跳腳。

“有點誤會,張姐叫我……”

“好了好了沒時間多說了陸小姐你快點重新買張機票過來飛機要起飛了我關機了再見!”

陸遙捏着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樓裏有一瞬的迷茫。她肩上背着包手上拖着旅行箱。她看着明亮廣闊的大廳,看着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的旅客在光影裏來來去去,目光呆滞了幾秒。

然後她才猛然反應過來。

不行,不能等,她得快點趕過去。什麽張姐二姐的,她得過去了才能弄清楚。

她迫不及待地跑去買票,卻被告知今日HH233航班的機票已經全部售空,只有另一家公司的當日航班還有餘票,票價是原先的三四倍。陸遙頭一次掏大幾千塊錢掏得這麽痛快。她現在心裏只有一個迫切的願望,那就是早點滾到A州去,越早越好,越早越好。

候機的過程總是漫長。她坐在候機室不甚用心地玩着手機裏的消消樂,一邊往巨大的落地窗外看去——天越來越黑了。她不知該怎樣消解心中的焦慮,只能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手機屏幕中單調的圖形消除游戲。

直到坐到飛機上的時候她也依舊心神不寧的。機艙狹小壓抑,氣流颠簸得人頭昏腦漲,陸遙看到簡陋的飛機餐時更是食欲全無,甚至有些惡心反胃。

她感到這次的行程就是一種煎熬,到了劇組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其他人。

A州是個靠旅游創收的城市,涿山在快出A州地界的偏僻地方,出了A州市區還得先搭大巴然後再九拐十八彎地繞幾圈才能到達。

陸遙到達A州機場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九點了。簡陋的到達大廳冷冷清清,外頭天空濃黑一片,沒有星月,空氣裏有雨水沖刷大地後的獨特氣息。濕氣蒙蒙的天氣下,只有幾輛不太熱心的出租車在等候旅客。陸遙随便上了一輛出租車,然後準備開手機再确認一下地點線路再聯系一下劇組。手機電池圖标很是時候地跳出了紅色警告,然後等她點開應用程序的時候手機便自動關機了。

偏偏在最需要的時候手機沒電了!!

陸遙沒帶移動電源,此時此刻無比痛恨起自己不久前随随便便玩消消樂浪費電量的行為來。她懊惱得想掰了手機。

“師傅,能直接把我送到涿山嗎?”她詢問司機。

司機從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沒精打采地操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回她:“泥要去涿山啊?都快出A州勒,大晚上的窩這車不去。”

過了會,司機似乎覺得自己不太熱情,又補充了一句:“到了A州客車站先搭大巴然後再找當地客車就好勒,抓緊點時間過去說不定還有在做生意的。”

陸遙沒辦法,只好在客車站下了出租車,再趕着時間一路乘車換車。

客車駛向的方向越來越偏僻,路燈的數量越來越少,道路兩旁的建築慢慢從樓房變為低矮的民房,視野裏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山丘樹林,瀝青柏油路漸漸地變成了水泥路,最後還有幾段坑坑窪窪的泥濘路段。

又是顫顫悠悠颠簸了老長時間,開着黑車的老鄉終于帶着陸遙來到了一處看起來還算敞亮的地方。夜色中隐約可見遠處群山環繞,有些微古風建築的蹤跡。

老鄉在暗橙的路燈下對陸遙說:“丫頭喲算你運氣好,碰上窩最後還在做生意,不然泥今晚是趕不過來咯!”他的手胡亂一晃,也不知道在指着哪裏,說,“再往前就進山了,你要去的青山大酒店在山裏面,沿路進去往南走再往西走再往西北走就到咯!”

陸遙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在原地立了半晌。

腳下是雨後的泥濘坑窪的道路,頭頂是無星無月濃被路燈染上橘黃的天穹,出門時還嶄新的牛津布旅行箱随着一路奔波已經染上了大大小小的污水泥漬,邊邊角角磨損得厲害。

涿山的氣溫比H市高上許多,空氣濕濕暖暖的,還穿着大衣的陸遙此時才感到燥熱。她脫下衣服,一陣無力感就這樣襲上了她的大腦。

她抱着大衣蹲在了旅行箱旁邊。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啊。她自暴自棄地想,好累,不想去拍戲了。回家吧。

黑車開走後此處寧靜得有些寂寥,沒有往來車輛經過,只有風偶爾拂過草木的沙響輕飄飄地回蕩在她耳邊。

蹲了許久,她像是恢複了一點力氣才重新站起來。猛地這麽一站讓她的頭有些暈,搖搖擺擺差點沒站穩。她軟綿綿地踹了腳旅行箱出氣,接着夾了夾肩上的包擺正身體,然後又重重嘆了口氣才重新上路——已經到這裏了,她不能停下腳步。她就算是爬也要爬去劇組的。

腳下的路比之前難走百倍,濕潤、泥濘。越往前走就越發看不到路燈,只有遠處的一點建築燈光吝啬地照着這邊,方向很不好辨。她拼着這輩子全部的智商認着東南西北,深一步淺一步地朝有隐約燈光的方向走去。箱子在泥路上動不起來,她便用蠻力拉着走。

陸遙覺得走了很久,可是那個藏在山林間的酒店燈光依然那麽遠那麽似是而非,像每個演藝新人懷揣的影帝影後夢一樣,讓人遙不可及。

走累了她就停下來坐在箱子上歇一歇,休息夠了就起來照着老鄉指點的方向繼續走。別人輕輕松松一指的路卻讓她跑斷了腿。她也會懷疑,不會被指錯方向了吧?不會就這麽永遠走不過去餓死在山間了吧?想着想着,到最後她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

最後的最後她是怎麽到劇組入住的青山大酒店的?她意識模糊地都快記不清了。她只感到腳下的路越來越平坦,眼前的燈光越來越刺眼,只覺得一個蓋在山間的酒店也能這麽有模有樣上檔次,真了不起。

啊,她馬上就能滿血複活了!踏入酒店大門的時候她是這麽想的,完全沒顧慮她的樣子有多狼狽,也沒想過全劇組的人曾經等她等了半天她要怎麽交代這種事情。

她高興得有點興奮,身心一齊随着踏入酒店大門而放松下來,以至于沒注意腳下的大理石地面有多光滑,沾着泥水的鞋底在潔淨的地面上沒踩幾步便開始打滑,箱子的重量拖着她往一邊倒。最後她以一個極其滑稽的姿勢倒在了酒店大堂中央,腦門磕在地面上生疼,倒也把她磕清醒了些。

她皺眉看到一雙腳随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藏青色精致的尖頭淺口平底鞋,鞋頭一圈泛着皮革亮光,有個玲珑雅致的LOGO,鞋面潔淨雅致,腳腕纖細白皙,正是與這燈光輝煌的酒店再相配不過。

這雙腳的主人在陸遙面前不遠處停住了,似在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她稍稍偏一下腦袋,發現以這個姿勢要擡頭看到那人的正臉有點困難。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在給人行跪拜大禮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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