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萬重山（三）
宋星辰怔了下，随即按下那個號碼，進入通話界面。
果然……
下一秒她就看到，背對她的少年從兜裏拿出了手機。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看星星。乘着風游蕩在藍天邊，一片雲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狀……”
鈴聲一直在響，喬思遠卻沒接，看着屏幕上閃動的名字，眸裏不覺浮起一抹窘迫。
她看到昨晚的信息了？
當時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自覺就把那幾個字敲了上去。等他反應過來，信息已經發出，無法撤回了。
楚潇從他的表情看出些許端倪，挑着眉，不懷好意地敲了敲手指：“誰打來的啊？怎麽連電話都不敢接？”
喬思遠沒理會她，故作淡定地按掉手機，轉過頭直直看向身後。
“你搞定了？”
宋星辰點頭：“嗯。”
說完又看了眼他旁邊的人，微微颔首示意：“楚醫生。”
楚潇側過身子，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
片刻後她忽然揚起唇角，看着宋星辰，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下次來報我的名字就行了，自家人不用客氣。”
自家人？
宋星辰微愣，再擡眼時，楚潇已經踩着高跟鞋走遠了，留下幾張發/票/單據，整整齊齊地塞在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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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張處方都已經交過錢，費用倒不是特別貴，只是楚醫生那意有所指的表情，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楚醫生是你家親戚嗎？”去往藥房的途中，宋星辰忍不住問了句。
喬思遠腳步一頓，不期然正好跟她的眼神對上。
澄亮光線裏，她的五官越發明晰妍麗，眼角微微勾起，眸光通透泠然，潋滟生姿仿若星海。
勾人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漆黑透亮，仿佛能将人吸進去那樣。
喬思遠被她盯得沒辦法，只好如實招來：“剛剛那位楚醫生，其實是我小姨，這家醫院就是她開的。”
宋星辰瞬間明了。
難怪剛才看到楚醫生的名牌覺得那麽眼熟，楚清、楚潇，可不就是兩姐妹嘛。
“所以，昨晚發的那些也是你從楚醫生那裏問來的？”
什麽多喝熱水、不要吃生冷，零零碎碎發了一大堆，甚至比她知道的還要詳盡。
“嗯。”喬少爺幅度極小地動了動下巴，努力讓表情看起來更自然一些。
“我也是剛好聽顧北淮提起，想到小姨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就順便問了下她。”
又是順便……
宋星辰抿了抿唇，看着少年隐約泛紅卻又強裝淡然的臉，心情莫名複雜。
遛貓是順便，發短信是順便，陪她看醫生也是順便……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的順便。
就像網絡段子寫的那樣，所有的不期而遇，不過是蓄謀已久；你以為的巧合，也不過是另一個人不斷努力的結果。
但問題是，小少爺為什麽要花心思做這些？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有什麽理由非要讨好她？
宋星辰頓住，思緒不可抑制地往那個方向上猜……
良久。
她搖搖頭，決定不再糾結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正如母親所說，這個世界上，感情和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和趙玉堂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那麽多年的情分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輸給了小三的肚子。
時光易逝，人心善變。誰能想到當初的謙謙君子會變成如今的勢利小人呢。
想到趙玉堂那副谄媚嘴臉，宋星辰頓時沒了興致，垂着眼，淡淡朝旁邊說了聲：“謝謝。”
語氣突然變得疏離。
喬思遠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變化，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猶豫半晌，最終也只能作罷。
接下來便是一路無言。
兩人回到車上，白色毛團立刻從貓包爬出來，鑽到宋星辰懷裏。
“喵——”
貓兒的叫聲軟糯綿柔，表情也是懶洋洋的，好像沒睡醒那樣。一雙爪子卻利索得很，抓着宋星辰的衣服拼命扒拉。
喬思遠趕緊把它揪回來，輕叱一聲：“別鬧！”
胖團子委屈地縮了下腦袋，濕漉漉的雙眼看着無辜又可憐。
被它這樣看着，籠在心口的低氣壓似乎消散不少。宋星辰理了下衣服，伸手把它抱回懷裏，輕撫着手底下柔軟的長毛。
細白的指尖輕柔撫過貓兒的腦袋，胖團子舒服地直打滾，蹬着短腿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喬思遠坐在旁邊，默默看着，喉結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咕咚一聲，格外清晰。
為了掩飾尴尬，喬少爺随意找了個話題：“你知道它叫什麽名字嗎？”
宋星辰搖頭。
又不是她的貓，她怎麽會知道。
喬思遠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頓住，硬生生改成了另外幾個字：“它叫小星星。”
“哦。”
宋星辰的唇角微翹起一點，很快又壓了下去。
喬思遠手撐着窗，薄唇微抿，神情間似矜持又似緊張。
等了半天都沒聽到那句為什麽，喬少爺悻悻然把手收回來，轉過頭主動開口：“你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嗎？”
清亮的眸裏含着一絲期待，細碎的微光在瞳孔深處若隐若現。
宋星辰看得分明，卻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回應，只淺淺擡了下眼，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漠平淡。
“我覺得倒不如叫白矮星比較好聽，既符合它的形象，又足夠高大上。”
話題一下被扯到了銀河系，隐隐的暧昧還沒冒頭就戛然而止。
喬少爺實在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擰着眉，久無言語。
車子開到小區樓下，宋星辰再次跟他道謝：“今天麻煩你了，醫藥費我待會轉給你。”
喬思遠這下是真的有點不爽了，明明在醫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出來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你……”
可當他對上那張素白無瑕的臉，心裏的氣莫名其妙就消了，硬是發不出來。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不小心把她給得罪了。
注意到身旁詭異的視線，宋星辰疑惑地看他一眼：“還有其他事嗎？”
沒等他開口，懷裏的胖團子就急不可耐地“喵——”了一聲，眼神軟綿綿，像是在訴說心裏的不舍。
喬少爺瞥它一眼，皺着眉頭将它塞回貓包裏。
車廂終于恢複安靜。
喬思遠一鼓作氣，從錢包裏翻出醫院的貴賓卡遞給她。
“拿着。”
宋星辰沒接。
她臉上表情很淡，眼裏也沒有多少情緒。喬思遠卻從她的姿态當中看出了某種堅定。
毫不遲疑把他往外推的堅定。
喬少爺惱了，深色瞳孔漸縮成一團，沉聲道：“你這麽急着跟我撇清關系，總得給個理由吧，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了。”
第一次看他這樣發脾氣，宋星辰也有些懵，眼睫輕顫，過了幾秒才緩過神來。
“你沒有錯，是我自己的問題。”
宋星辰回視着他，眼神裏有些無奈。
聽出她言語中的隐忍，喬思遠不由頓住，腦海裏莫名聯想到小姨那番話：“女孩子來那個的時候，脾氣通常都比較暴躁，所以最好順着她來，好好地哄一下。”
他眨了下眼，心裏猶疑不決，莫非她這種情況就是小姨說的經期綜合症？
得出這個推論之後，胸口郁積的悶氣忽地就散了。
“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樣兇你。”他努力放緩呼吸，聲音柔和清潤。
宋星辰怔住，她沒聽錯吧，小少爺竟然給她道歉了？
可他明明沒做錯什麽……
即使她昨天說了那麽過分的話，他也沒介意，還專門趕過來陪她去醫院。反倒是她有些不可理喻，竟因為父親的事莫名遷怒……
某種類似愧疚的情緒倏地劃過心頭。
宋星辰輕輕擡眸，濃密長睫如燕尾揚起，留下一層細軟淡影，柔若無物。
“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你沒必要這樣委屈自己。”
“這有什麽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喬思遠不甚在意地擺擺手。
宋星辰眉眼微動：“我昨天那樣說，你也不生氣？”
昨天？
喬思遠聽得一愣，略略回憶了下才想起來，好像确實是有那麽一回事。
最開始從醫院出來是挺生氣的，後來聽說她生病不舒服，那些負面情緒就被擱置下來，一點點蒸發消失了。
“有什麽好生氣的，你那個……特殊時期，暴躁易怒不是很正常嘛。”
喬少爺摸摸鼻子，一臉若無其事、毫不在意的樣子。
宋星辰啞然失笑。
小少爺這強大的邏輯……她實在無從反駁。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她不由眯了下眼，覺得身上暖洋洋的，連帶着心口都被烘得有些發軟。
“那個……”
她猶豫了下，輕輕擡眸看向身旁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