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鐵牛頓時一驚。

“鐵算盤”左莊看得更清楚,禁不住呆了一呆,這一霎他似乎忽然想出了對方這種異乎尋常的異功,暗忖一聲不好,正想出聲警告卻已是慢了一步。

敢情鐵牛李情急之下,緊接着再次出手,仗着他練有“橫”功,有一身蠻力,決計要把對方生生扳倒,當時身子向前一伏,兩只手同時遞出,“噗”的一聲,已分按在黑衣童子的兩處腰側之間。鐵牛李這一次可是用足了力量,腳下是騎馬單裆,雙腕力振之下,喝了聲:

“滾開!”

想象中,那麽瘦單的人,如何當得起他的這般神力,然而事實上卻又是大謬不然。

唇角兀自蕩漾着那種鄙夷的微笑,身子卻是壓根兒絲毫也不曾移動一下,黑衣童子挺立如故。

各人目睹之下,都不禁緊張地站了起來。

眼看着鐵牛李龇牙咧嘴連吃奶的力量都用了出來,一張黑臉由于用力過劇的關系,都變成了豬肝顏色,只是那個瘦削的黑衣童子,偏偏身子穩如泰山,固若磐石般屹立着。

“鐵算盤”左莊大驚之下,才知道自己敢情是走了眼,原來這個貌不驚人的瘦小子,敢情身上有出乎尋常的功夫,鐵牛李這般蠻幹,必将要吃大虧。

心裏想着,大聲招呼道:“鐵牛李,退下去。”

無奈黑衣童子可不是這麽容人欺侮的,左莊話方出口,黑衣童子已快速地出手反擊。

那麽快的一霎,不知是怎麽一來,黑衣童子的一只手掌已反貼在了鐵牛李的下腹上,緊接着他揚起來的手勢,鐵牛李的身子就像是疾風中的一片雲也似的霍地騰了起來。

“鐵算盤”左莊大驚之下,足下用力一頓,身子快若飄風地已迎了上去,出掌擰腰,只一下,已把鐵牛李偌大的身軀接在了手上。由于鐵牛李下墜的身勢過于沉重,左莊接是接着了,身子卻禁不住打了一個踉跄。

大廳裏立刻傳出來一陣子亂嚣,胡九爺、趙二爺、侯三爺幾位爺兒們哪裏見過這個?一時,都吓得臉上變了色。

被放下來的鐵牛李,再也不是“鐵”打的“牛”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面條捏的,兩只手捂着肚子,一時連腰都直不起來,他在那裏一聲不吭的蹲在地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子順着臉直往下淌個不停。

黑衣童子卻又似若無其事地站在原處,執行他看守門戶的任務。

胡九爺搶上一步,眼巴巴地看向鐵算盤左莊道:“這……這怎麽辦?”

“不要緊!”左莊沉下臉來道:“我倒要來見識見識這位小朋友到底有什麽了不起的功夫。”

胡、侯、趙三人,平素對于這位左大镖頭的武功,也是只憑耳聞,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他們卻深信這位大镖頭必然身手了得,這時見他自願出手,不禁寬心大放。

以堂堂聲名,漢陽府首屈一指的左大镖頭,親自出手去對付一個對方跟班看門的門童,實在是有點小題大作,殺雞用牛刀的感覺,然而情勢的發展,卻又使得這位左大镖頭非如此做不可,他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

一直不曾多話,獨坐位上的綠衣漢子,忽然冷冷一笑道:“左大镖頭莫非還不死心麽,我看不必多此一舉了。”

左莊沉聲道:“什麽意思?”

綠衣人冷冷地道:“不樂幫派出來的使者,絕非無能之輩,你又何必要自取其辱。”

左莊呆得一呆,一雙瞳子骨碌碌轉了一轉,倏地跨前一步,大聲道:“好!既然如此,左某人候教了,請。”

一邊說,一邊向座上綠衣人抱拳拱了一拱,顯然矛頭已轉向了綠衣人本人。

大家夥眼看着雙方即将交手,一時紛紛向後退開。

偏偏綠衣人沒有立刻出手的意思。

聽了左莊說的話,他臉上淺淺現出了幾線笑紋,搖搖頭道:“大镖頭也許錯會了意,我來這裏只是向各位執行‘不樂之捐’來的,可沒有打算跟人打架,除非哪個人真的強到非要我出手不可的地步,否則……”

鐵算盤左莊臉上一陣子發熱,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可是,他立刻就感覺出發自對方身上的一種無形內力。

前文曾述過,凡是武功達到了一個相當程度的定點後,其體魄之內則會自然而然地興起一種所謂的內功游潛,左莊顯然不是弱者,而且有見于此,因此當他一經有所領會之後,立刻大生警惕,跨出的腳步,情不自禁地又退了回來。

“很好!”左莊冷笑着道:“那麽我倒要看看誰膽敢阻擋我的來去!”

他明知對方手下的黑衣童子必然會阻止自己出去,也明知自己必将要和黑衣童子動手,只是這麽說,顯然有“遮羞”的用意,因為以他今天的尊貴身分,去出手對付對方手下一個門童,一旦傳揚出去,自将要落人笑柄。

然而,如果照他眼前這種說法,情形将是不同,因為是對方黑衣童子阻擋他的出路而被迫出手,那就另當別論。

綠衣人很明白他的這種矯情虛飾,不過置于一笑。

因為大凡一個人的武功達到了某一種境界之後,就像是綠衣人現在這種境界,他已經具有明鑒入微的功力。只憑對方的談吐器宇,即可察知對方的功力虛實,眼前這位名重漢陽的金獅镖局總镖頭,雖然名聲很大,然而論及真實的武功,綠衣人實在還不屑于出手,樂得借手于手下小童殺一殺他的銳氣。

左莊已慎重其勢地向廊外步出。

胡、侯、趙三位忙自起身跟在他身後,他們三位大爺早已被眼前這種情勢發展逼得透不過氣來,早先的尋歡之意已蕩然無存,巴不得能夠離開眼前這片是非之地,是以一見左莊外出,立刻慌不疊地跟了上去。其他姑娘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誰也不願跟着蹚眼前這種混水,一時紛紛立起,跟在三位大爺身後。所有人都擠了過去,大家像一條龍似地排在左莊身後。

當然,大家的希望也都寄托在這位大镖頭身上,只要他能闖過這扇門,大家都暫時得救了。

綠衣人若無其事地端茶自飲。

左莊的氣勢不小,身後跟着大群的人,只是這番氣勢,就非眼前小小一個門僮所能抵擋得住。

偏偏那個黑衣童子似乎也學會了他主人的狂傲,對于眼前這番陣勢毫不心驚,只把一對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對方,身子卻并不移動。

“鐵算盤”左莊在距離對方三尺左右走下了腳步:“閃開,小子。”

一面說,起手一掌,直向對方童子迎面擊去。

黑衣童子霍地擡起了手,兩只手掌“啦”的一聲,就空接在一塊。

左莊鼻子裏哼了一聲,足下前跨一步,那只手用力向外再次推出。

黑衣童子由不住後退了兩步。

左莊怒叱一聲,緊接着左掌五指彎曲如鈎,猛可裏一掌劈出,直向對方胸腑之間擊了過去。

這一掌,左莊是安心要對方當場出醜,掌勢裏聚集着淩人的內力,不要說真的被它擊中萬無活理,只要被掌風掃上一些也是不得了的。

黑衣童子可不是傻子。就在左莊遞出淩人的掌勢裏,黑衣童子瘦削的身子霍地淩空直豎了起來,由是乎左莊充滿勁力的這一掌,可就走了個空。

緊接着黑衣童子騰起空中的身子急速地落了下來,他左手斜出,疾如電光石火般反向左莊背側間擊出,左大镖頭急切間反手一扳,兩只手又自迎在了一塊。

這麽一來,兩個人四只手便緊緊糾纏一氣,一時分不開來。

純就體态上來說,左莊實在要比這個瘦削的黑衣童子大得多。

這一霎,兩個人顯然較量上了內力。

張揚着雙臂的左莊,完全是一副以大吃小的态勢,兩只大手淩空力接之下,其力何止千斤?

然而被他壓迫之下的黑衣童子,卻是并不含糊,別看他瘦得像人幹兒似的,可是身子骨硬是挺得挺挺的,絲毫也不曾被左莊巨大的力道壓下去。

“老鷹抓小雞”樣的左莊,一次又上次地抖動着他巨大的身軀,每抖動一次,必然自其雙掌內輸出一次淩人的力道,這樣三數次之後,他所施展的內力堪稱已達到了頂點,然而那個瘦弱的黑衣童子仍然是依然故我,并沒有在他神力之下癱軟下來。反之,左莊本人卻反倒顯現出有些後力不繼的樣子了。

就在他第四次運施功力的時候,足下顯然打了一個踉跄,一連後退了幾步。

這一剎那,他臉上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怒容,忽然發出一聲咆哮,整個身子霍地騰空而起,肥大衣衫襯滿了疾風,在空中發出了噗嚕嚕一陣子響聲,直向着一隅座頭上的綠衣人當頭直罩下來。

這一手确是出乎每個人的意外。大家怎麽也不會想到,鐵算盤左莊竟然在不敵對方手下一名跟班的情況之下,卻反倒向對方主人出手,實在有點難以理解。然而了解到左莊的心情個性的人,此舉倒也并非“不合情理”,蓋因為一切的羞窘憤恨皆導源于現場的綠衣人,黑衣童子無非是聽從其命令,供其使喚的一個奴才罷了。

左莊在惱羞成怒的心情之下,乃促使他不顧一切地猝然向綠衣人出手。

這一式,“金龜罩頂”确實既快又狠,雙掌兩足同時貫足了真力,居高臨下霍地自空投下,宛若鷹擊長空,看來功力至猛。

大家夥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止吓得呆住了。

座頭上的綠衣人此刻正自端茶自飲,猛可裏見他右手振處,蓋碗內的茶水茶葉一股腦地全數傾出,變為千百飛星反迎着左莊身上兜了過去。

雙方的勢子都快到極點。

任何人想不到,也萬難相信,以左莊具有這身功力之人,竟然會被小小的半碗茶水給擊退,擊傷。

随着左莊發出的一聲慘叫,他那張開四肢的巨大投影,驀地在空中一個倒仰之勢,接着即被四平八穩地倒摔了出去。

“噗隆通!”一陣巨大的響聲,壓碎了一張茶幾。

左大镖頭的身子,在地上折了個斤鬥,霍地欠身坐起,只見他滿臉鮮血,豈止是滿臉,簡直全身上下全都為鮮血所浸滿,宛若一個血人似的,瞪着一雙大眼睛,話不曾說出半句,頓時倒地昏死了過去。

大廳裏所有人目睹如此,俱都被這番舉止所鎮住了。

綠衣人緩緩地由位子上站起來。

這個人實在是一個相當沉着、陰森而諱莫如深的人物,只看着他臉上含蓄着的那種笑,簡直就難以判度他的下一步将要如何了。

胡、侯、趙三個人眼看他如此的神威,俱都由不住心裏一陣發毛,一時不禁相繼向後節節後退。

胡九爺退到了一張座位處,情不自禁地坐下來:“你……你想怎麽樣?”

侯三爺也開腔道:“告訴你,漢……漢陽府可不是好撒野的地……方。”

柳大眉以及一群野草閑花,更是吓得擁擠一團,人人臉上變色,抖成一團,較之先前的打情罵俏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胡九爺終于又回複了他的自信與尊嚴,用力地拍着椅子手把,打着官腔道:“你可要想明白一點,這裏官私兩面都有我的人,你要是敢心存……不軌!嘿嘿!你可是讨不了什麽好的。”

綠衣人笑靥如故,只是端的是“笑裏藏刀”:“你最好閉上你的嘴,還有你,你!”

三個“你”不用說,一定是代表了眼前的三位大爺,随着他手指之處,三位大爺果然就安靜了下來。

綠衣人笑了笑道:“蠟燭是不點不亮,有些人天生的賤骨頭,你的刀不架在他脖子上,他休想聽話!就像你們閣下幾位。”

侯三爺在位子上挺了下肚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要急!”綠衣人慢吞吞地道:“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來談一筆小買賣。”

胡九爺翻了翻眼皮道:“我們素不相識,有什麽買賣好談的?”

趙二爺轉過臉看着胡九爺道:“胡兄,我看得請府臺衙門的劉師爺來。”

話才出口即聽得綠衣人一聲朗笑,三位大爺頓時心頭一寒,一齊注視過去。

“說得好!”綠衣人收斂住笑聲,緩緩地道:“其實也不勞費心,下一步,我跟着也就會去拜訪府臺衙門,也許你們還不知道!除了府臺衙門之外,我還有一筆大買賣要跟紫禁城裏的皇帝大佬倌談一談呢!當然這是一筆很大的買賣,眼前與你們無關,也就用不着多談了。”

三個人由不住又交換了一下眼光,心裏像是着了一記悶棍一樣的不自在。

胡九爺半天發出了一聲嘆息,頻頻冷笑道:“誰叫我們今天落在了你的手裏呢,大不了捐幾個錢吧,沒什麽了不起。”

趙二爺也寒下臉道:“既要人家拿錢,态度就要好一點。”

綠衣人一笑道:“所以我一直都是帶着笑臉。”

“這不是笑不笑臉的問題!”侯三爺拍着他鼓膨膨的肚皮道:“錢的事情總得要人家心甘情願呀!”

“那你就錯了!”綠衣人半笑不笑地道:“真要你心甘情願那就談不上是‘不樂之捐’了。”

“不樂之捐!不樂之捐!哼哼!”胡九爺也挺了一下他的大肚子:“說吧,只要不太過分,我們給你就是。”

綠衣人皺皺眉道:“這可難說,好吧,我這就先向三位不樂之捐啦。”

一面說着他一面轉過身來,走向原來的座位處緩緩坐下,回身招招手道:“三位請過來一下。”

三個人對看了一眼,一臉不情願的表情。

胡九爺第一個欠身站起來,其他二位也只好跟着站起,三個人悻悻走過來:坐好。

眼看着一場兵争似已結束,鸨兒柳大眉才從駭慌驚悸中恢複了正常,她那善于讨好的一張臉,立刻布滿了笑容。

堆着驚悸猶存的笑,她拍了一下手,道:“來呀,給大爺倒茶,侍候着,上煙!”

奈何那幾個早已受驚的姐兒,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湊這份熱鬧了,盡管是鸨兒頻頻拍着她那雙粉團兒的玉手、卻只是你推我我推你亂作一團,誰都像腳下生了根似的,再也走不動一步。

柳大眉正要裝聲作态地罵上幾句,卻被綠衣人異常明亮的一雙眼睛制止住了。

“對了,鸨姐兒,你過來,這裏也有你一份兒。”

綠衣人看着花俏的鸨兒,雖是笑臉洋溢,卻有其不怒自威之處,柳大眉在他的目神裏,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請坐下。”

柳大眉真的就坐下了。

這當口,只聽得地上發出了沉重的出息之聲,敢情先時昏倒在地的那位金獅镖局的大镖頭左莊,已然幽幽地醒轉過來。

鐵牛李趕忙上前侍奉着,雖然他自己看上去也夠狼狽的。

“哼,他醒的倒正是時候。”說話時,綠衣人的眼睛,直直地盯在了鐵牛李的臉上:

“勞駕,請把左大镖頭攙過來坐下。”

鐵牛李不敢不遵,看看左莊一身血漬,卻又有些害怕:“總镖頭他傷得不……不輕。”

綠衣人點點頭:“當然不輕,不過,放心,他還死不了就是了,死了我這個不樂之捐就捐不成了。”

鐵牛李不敢不聽,一面點着頭,一面把受傷的左大镖頭攙過來,扶着他坐下,又送上了茶。

左莊三魂幽幽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心裏自然有數,只氣得頻頻嘆息不已,卻是說不出一句話,勉強地喝了兩口茶,搖搖頭表示不想再喝了。

綠衣人看看鐵牛李,冷冷地道:“你可以退下去了,我擔保他絕對死不了就是了。”

鐵牛李忙自退開一旁。

左莊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圓瞪着兩只眼,正想翻身站起來,忽然覺得當胸軟麻穴道上微微一麻,情不自禁地又向後軟了下來。

卻見綠衣人正用一只手指頭指點着他,道:“你還是老實一點地聽着好,何必自讨苦頭呢。”。

說完了這兩句話,放下了手,左莊才又失去了胸前那種麻軟的感覺。

左莊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癱在了椅子上,他心裏敢情有數得很;從剛才那番動作上判來,對方這個綠衣人明是內功己臻至極點的人物,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幾下指點,暗中卻有“隔空點穴”的秘招在內,很明顯的正是暗示對方“還是乖一點的好”。經此一番示警,左莊可就真的不敢再有異動了。

綠衣人乃自慢條斯理地目注向距離自己最近坐處的胡九爺,含着笑道:“閣下的家財,頗是可觀,本地有五處買賣分號,另外九江有三處大窯,買賣大得很,長江幾省都有你的生意。”

胡九爺一怔,想說什麽,卻被綠衣人的手勢止住了。

“你不必多說,我們的調查清楚得很,依閣下的家財,光只是現銀,少說也有七百萬兩之數。”

胡九爺臉色又是一變,因為對方所報出的這個數目,顯然把他摸得太清楚了。

“因此,我們向你開出的這個數目,還不至于讓你為難。”

胡九爺挺了一下肚子,冷笑道:“多少?”

“一千萬兩。”

“多少?”胡九爺顯然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千萬兩!”綠衣人慢吞吞地道:“這個數目,你是一定可以拿得出來的。”

“荒……唐……”胡九爺大聲道:“我的全份家財才不過是七百萬兩,你就要我捐出一千萬兩?”

“不錯!”綠衣人道:“我說的七百萬兩,只是你的現金,并不包括你的那些房屋和存貨。”

胡九爺大叫道:“難道你要我變賣産業,變成一窮二白?簡直是荒唐!”

“不錯,我們正是這個意思!”綠衣人臉上開始失了笑容:“你的那些産業,原本還可以值上千萬兩之數,只是急切間變賣,最少要打一個對折,所以只能算五百萬兩,你雖是标準的一個奸商,但是早年倒還刻苦過一陣子,剩下的兩百萬兩銀子,其中大半數還要用來解散手下的夥計,餘下之數,如果你能節省一點、後半輩子應該還不成問題的。”

胡九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個勁兒地冷笑着!“哼哼!你以為,我真的會照你的話這麽做麽?”

“你最好聽話。”

“如果我不聽話呢?”

“那就不太好了!”綠衣人喃喃地道:“只怕你得不償失,因為那麽一來,你将要失去另一只胳膊。”

胡九爺愕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道:“另一只胳膊?”

話才出口,即見綠衣人右掌隔空而出,淩空一擊,随着他的手勢,空中傳出了猝然的一聲尖銳破空聲,緊接着隔座的胡九爺一聲慘叫,一只鮮血淋漓的胳膊,竟自齊肩被切了下來。

這番舉止,不啻大出在場各人之意外,俱都被吓得魂飛魄散。

眼看着胡九爺身軀一陣于戰抖,鮮血直湧而出。

然而綠衣人的一切行動,皆出自事先的安排,從容得很,只見他右手猝擡,隔空一連指了幾下,用“隔空點穴”的手法,把對方穴道止住,血液立刻止住了外溢,胡九爺身上的痛楚,顯然也大為減輕,由于失血不多,痛楚不劇,雖然失去一臂,竟然沒昏過去。

胡九爺抖顫得厲害,簌簌自椅子上站起來:“大俠……饒命……饒命……”

一邊說,“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給……我給……只求你饒我這條命。”

“我不要你的命,記住,十天以後正午之時,在你府上見面,一千萬兩銀子,分列十張銀票,要各大埠通用的‘正通寶’銀號的。”

“是是……我記住……記住了……”

綠衣人冷冷一笑,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胡九爺叩了個頭,抖顫着身子站起來,幾乎是直着嗓子吆呼他的聽差的:“張才,狗奴才……快來。”

張才應聲跑過來,看起來比他主人更害怕,全身上下抖成一團。

“快……扶着我……叫他們套車。”

張才攙着主人哆哆嗦嗦地跑出去一半,胡九爺才想起還忘了拿他的那只斷臂,又回過身來。

綠衣人笑道:“你還指望着這只斷手能夠接上去麽?不過,帶回去作個紀念也好。”

張才用衣服包着那只斷手,主仆二人一般地顫抖。

“記住,半個月內日敷‘金瘡散”不使流血,不能見風,再找傷科大夫好好瞧瞧,要不然你這條命可不容易保住。”

這番話出自綠衣人像是開玩笑般的口吻裏,卻把這位有瓷器大王之稱的胡九爺吓得三魂出竅,一個勁兒地打着哆嗦,嘴裏一連串地應着,在他那個跟班的張才攙扶之下,匆匆離去。

這一次看門的黑衣童子不再阻攔,等他二人離開之後,又恢複原來位置站好。

大廳內這一霎,真可算得上鴉雀無聲。每一個人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尤其是侯、趙、左這三位大爺,幾乎都吓癱了。

綠衣人一雙眸子緩緩地轉向他所要“不樂之捐”的第二位,東楚錢莊的侯三爺。

侯三爺就像吃了煙袋油子似的,一個勁兒地抖個不停:“大俠……客……饒……命……

我……我……”

侯三爺差一點兒就快縮到椅子下面去了。

綠衣人點點頭道:“你們四個人在漢陽城,論家當兒都有的是,吃喝玩樂真是享盡了人間福氣,人不能一輩子老是享福,從現在起,我想就是你們受罪的時候到了。”

“我……大俠……要多少錢我都給……只求你……不要毀了我……”

綠衣人“哼”了一聲,一笑道:“我很清楚,你的錢莊是專門放高利貸起家的,各大埠都有你的分號,你還有個外號叫‘吸血蟲’是不是?”

侯三爺呆怔了一下,用力地搖搖頭道:“不不……大俠客你千萬不……要相信,我……

的錢莊生意再本分也沒有……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

一面說,頻頻顧左右的趙、左二位道:“是……不是?是不是?”

只可惜他們兩個人如今已是泥菩薩過江,各懷鬼胎,顧自己都來不及了,哪裏還顧得了他?

侯三爺幹擠着兩只眼,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要哭了出來,顯然這“不樂之捐”的滋味确是不快樂得很。

綠衣人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我也給你十天的時間,八百萬兩銀子,十天後午時,我會準時拜訪。”

“八百……八百萬兩?呀!老天……”侯三爺殺豬也似地叫了起來。

“你拿得出來的。”綠衣人話聲出口,右手倏地淩空而出,空中傳出來一聲尖銳的劈空之聲,和先前的胡九爺沒有什麽兩樣,侯三爺一只左臂齊着臂根斷了下來,緊接着綠衣人五指虛按,以奇異的“隔空打穴”手法打中了侯三爺身上五處穴路,為他止血、定痛,侯三爺再次殺豬般地叫了起來。

綠衣人喚來了侯的随從,把他立刻攙扶出去,他的眸子接着轉向大元米號的趙子方趙二爺。

趙子方不等他開口,先自撲通跪倒在地,如喪考妣地哭了起來:“我的米號只值一百萬兩銀子,大爺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不錯!”綠衣人緩緩地道:“你的家當是比他們少了一點,但是你私藏的米卻是很可觀。”

趙二爺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着:“可是大爺……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呀……前年我還赈過災,捐過米……”

綠衣人一笑道:“也許你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你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麽用?我不是在審案子,這一點你先要弄弄清楚!五百萬兩,限時七天!情形跟以上兩個人一樣!你快回去準備去吧。”

趙子方知道多說無用,磕了個頭,趕忙爬起來。

當他眼睛與對方眼睛接觸的一霎,綠衣人奇快地遞出了他的雙指。

可真是驚心動魄的一霎,随着綠衣人的一雙手指淩空挖處,一對鮮血淋漓的眼珠子已自趙老二的眼眶子裏滾了出來。

姓趙的像冤魂附體地鬼叫着,一時頻頻打起轉來,自有他的手下将他攙了出去。

“現在該你了……”綠衣人深湛的目光盯向左莊。

左莊前受巨創,兀在傷痛之中,只是他畢竟是習武出身,盡管面臨着生死存亡的一剎那,仍有其“寧折不彎”的個性。

面對着綠衣人的炯炯的目神,他冷冷笑着道:“不樂幫的手段果然陰狠毒辣,今天我總算見識了。”

綠衣人微微一笑道:“那是你一直沒有遇見過,我們的手法一向如此,百十年來并無改變。”

“可是,我耳朵裏只聽過貴幫的三位幫主,卻不曾聽說有閣下這麽一位。”

綠衣人笑了笑:“你說得很對,過去的幾次捐款,一向是由三位幫主親自收取,只是最近因為三位老人家春秋已高,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不得不勉為其難了。”

“哼哼!”左莊氣忿填胸,幾乎為之氣結地道:“這就難怪了……朋友,你報出個萬兒吧。”

綠衣人一笑:“由于我出道太晚,到現在江湖上知道我的人還不多,有幾個不耐煩的朋友,都管我叫‘無名氏’,也有人叫我‘不樂君子’,因為凡是我去的地方,人家都很不快樂,這倒也不是假話,随便你怎麽稱呼我都行。”

左莊勉強挺了一下身子,十分凄慘地笑道:“你們不樂幫這種行為,又和強盜有什麽區別?”

“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綠衣人喃喃地道:“強盜喜歡殺人放火,比較起來,我們要文雅得多。”

左莊一直在大聲地出息着,聽到這裏呼息聲更大了。

“君子服人于德,小人服人以力……哼哼!”他徐徐道:“你……怎麽配算為不樂君子?”長長嘆息了一聲,他無限氣餒地道:“我活了這麽大,确實還是第一次見過,天下武林中,竟然會有這麽……一個幫派……嘿嘿,不樂幫……不樂幫!”

綠衣人道:“關于這一點并不稀奇,很多人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左莊忿忿地一哼,道:“說吧,要多少錢?”

綠衣人那張笑臉,忽然罩上了一片鐵青:“我們不要你的錢。”

“不要?”左莊冷笑道:“不要錢?”

“我要你的命!”綠衣人道:“天下沒有人能嘲笑不樂幫,你更不例外。”

話聲出口,陡地一掌劈出。迎合着綠衣人遞出的掌勢,左莊忽地發出了一聲悶咳,嗆出了一口鮮血、整個身子直向後倒了下去。

大廳內發出了一陣驚叫聲,膽小的姑娘們都哭出了聲音。鸨兒柳大眉只吓得兩片手骨嗑嗑地直響,雙腿一軟,再也支持不住,頓時倒地昏死了過去。

漢陽府府臺衙門花廳,午夜時分。

顯然有什麽非常之事正在讨論着,兩扇廳門緊緊關閉着,十數名府衙的捕役一個個刀出鞘弓上弦,一副如臨大敵模樣。

曹羽與他幾名得力的手下,一字形地排坐在鋪有猩紅緞墊子的太師椅上,比較起來,那位官居四品的府臺正堂卻反而屈坐下首,敬陪末座了,本來也是,在這群朝廷秘密組織特別人物眼睛裏,一個知府又算得了什麽?

官拜內廠提督的曹羽,不用說高高在上,身邊左右是郭、姜兩位都衛,另有兩位身佩金星的藍衣衛士分坐在郭、姜二人身邊,看上去來頭都不小。

漢陽府的知府劉華雲,同着新領漢陽“神機營”的武官包大勇,各居下首,另陪未座的是師爺方松和“神機營”的“副将”馬準。這等人聚集一堂,當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看來氣氛森嚴。

高居中座的曹羽,微微皺着一雙濃眉,官氣十足地道:“這件案子,我們原是不打算驚動地方的,現在既然在漢陽出了岔子,你們當然脫不了幹系,你們要負完全的責任。”

知府劉華雲拱手道:“大人請放寬心,卑職一定會同包大人盡力而為,短日之內将打探結果向大人回報。”

曹羽嘿嘿一笑道:“你有把握麽?”

“這個,”劉知府一臉為難地苦笑着:“卑職盡力而為,想叛王家小,婦人幼兒,就算藏躲也是不易,卑職只要派人挨戶嚴加檢查,料必有蛛絲馬跡可供搜索。”

曹羽點點頭道:“這倒是一個方法,只是對方要是有意藏躲,只怕打探不易,無論如何,你趕快張羅着去辦吧。”

劉知府又應了一聲是,即抱拳道:“大人等一行來得突然,下屬與包大人都不及趨迎,尚請海涵。”

那位神機營的千總包大勇也站起來抱拳道:“卑職與馬副将迎駕來遲,五位大人請不要見責。”

曹羽冷冷哼了一聲道:“去歲紫禁城八營神機秋校之時,本座親恃禦駕,親眼見過這等火器的厲害,這一次說不定我要借重你的神機營用用。”

包大勇抱拳一禮,道:“卑職遵命,不過……”

曹羽道:“不過什麽?”

包正勇輕咳一聲道:“大人既是親侍禦駕秋校神機之人,當然知道神機營的官兵非有皇上的旨意是不便出動的!”

曹羽冷笑道:“本座這次前來,便是奉了劉、谷等大人轉奉聖上的旨意……嘿嘿,包大勇,莫非你還要伸量一下這內廠提督的權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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