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前輩!”
這聲稱呼使得劉公大為開心,一時呵呵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姑娘一路辛苦,這就請上岸歇歇去吧,府上各人還在盼望着姑娘來此團聚呢!”說着又向風來儀抱拳道:“三娘娘請,請!”
說完轉身一擰,平地一朵雲似地已飄向來船之上。
風來儀、朱翠、青荷亦相繼縱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來船之上,這艘迎賓快船,在劉公舉手示令之下,随即直向島岸邊上靠近過去。
朱翠随着風,劉二人來至船頭落座,這才看清不樂島入口的一個全貌。
兩列十丈高下的椰子樹左右把着,地面上顯著地分出青黃二色,黃色是濱水處的大片沙地,青色卻是稻田與草地,這黃青二色事實上也正是整個島岸的分野,看上去極為醒目,很是舒服。
迎賓快船把一行人帶到了濱海而建的一座石樓旁邊停下來。
這裏早已聲樂大起。
即見兩扇金漆大門敞開來,一行人邁步疾行而出。
為首的這個人,一身灰色絲質長衫,中等身材,蓄着長發,長長的一張瘦臉,下巴上留着五六寸長短的花白胡子,看年歲約在六十上下。
使朱翠一眼認出他來的倒不是他的面相,而是那一只輕若無物垂下來的袖子,敢情他只有一條膀臂,那一只手竟是齊根而斷。
這個形象,加深了她的印象,使她立刻就認出了對方是準,宮一刀。也正是不樂島當今的二島主。刀上功力出神入化,這一點由于朱翠曾經目睹過他與潘幼迪溪上決鬥,留有極深刻的印象。
風來儀等一行數人是時已舍舟登樓,踏上鋪有五彩斑斓的細草草墊。
宮一刀一行對面迎上來,老遠向風來儀揚手招呼,風來儀快步上前,二人交談了幾句,宮一刀才又随着她轉向朱翠面前走過來。
“姑娘久違了,路上辛苦了吧,令堂令弟與府上各人早就盼着姑娘見面呢!”
一面說,這個斷臂的老人仰頭呵呵笑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朱翠想起昔日對方力邀自己來島,自己堅持不允,以致于雙方武力相向,設非是潘幼迪在場相助,自己萬非其敵,想不到如今自己仍然是來了。雖然說來是出于自己自願,但到底追于無奈,這時聽見宮一刀的笑聲,倒像是暗含有譏諷之意,朱翠一時不禁羞紅了臉。
風來儀見狀冷冷一笑,向宮一刀道:“這位姑娘是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是我們不樂島的貴客,二兄要是膽敢開罪,休怪我反臉無情。”
她雖是面向宮一刀發話,那雙眸子卻把在場每一個人都照顧到了,顯然也有暗示各人之意。
宮一刀聆聽之下笑道:“三妹這句話顯然多餘了,朱姑娘以公主之尊,阖府屈駕,住在咱們這裏,咱們歡迎尚且不及,哪一個還敢得罪,果真有這樣事,我就第一個饒他不過。”
“二島主這句話又說錯了,要是真有這種事,我老婆子第一個就饒不過他。”
說話的是一個瘦容黃臉,表情木讷的老婆婆,一面說一面迎面走來。這婆子手上拄着一根怪樣的藤拐,黃發蠅面,模樣甚是驚人。
風來儀一笑道:“劉嫂別來可好?”
黃臉婆子點點頭道:“托三娘娘的福,身子好得很,越老越硬朗。”
一旁的劉公大聲笑道:“我這老婆子身體好得很,足可活上一千年。”
“劉嫂”聽後繃着臉道:“老不死的,你這是在咒我,我活一千年,你就活一萬年。”
所謂“千年王八萬年龜”,他們夫婦這麽彼此一鬥口,倒是把大家給逗笑了。
朱翠因為前此由青荷嘴裏聽說了這麽兩個人,知道他們夫婦雖然在不樂島名分為仆,事實上三位島主卻不敢以家仆視之,除了三位島主之外,劉氏夫婦在不樂島的權力最大,舉凡島內一切,事無巨細他們都可當得上半個家。
除了劉氏夫婦,另有郭、李、晏、婁四位“管事”,看來也都不是易與之輩。
一行人穿過了濱海而設的這座迎賓石樓,卻有一道五色斑斓石子所築的長長雨道,直通向內,道旁種植着高聳的椰子樹,問以各色奇花異卉,人行其間,真有說不出的舒坦,洋洋暖風,更給人以置身江南之春的感覺。
朱翠一面行走,一面四下裏打量着島內的形勢,心裏禁不住暗自驚嘆。
敢情這個不樂島事實上真的就是一個由三面崇山峻嶺所形成的盆地,整個島內的面積并不大,不過三數百畝見方,可是建築開發得已臻十分完整,除了正中核心一系列的高大建築,畫棟雕梁,碧瓦飛檐,有如深宮禁院。即使外圍的島民居處,也看來整齊幹淨。青一色的黃石建築,間以青陌,黃沙,碧海,真個好一處蓬萊仙島。
朱翠才注意到,自己等一行所踏行的這條五彩斑斓石子雨道,其實并非僅有的一條,只不過是同樣的十二條甬道其中之一。十二條同樣格式的雨道,呈放射狀地向四面分開來,核心總結處,卻是一座高大的紅樓。
好雄壯氣派的大樓。
陽光之下,樓面炫耀出一片五彩奇光,也不知其上鑲嵌着些什麽物什,反映出來的光彩,五彩缤紛,點點晶瑩,令人不敢逼視。
朱翠心裏其實早已激動莫名,想到了離別經年的母親弟弟,真恨不能立刻見面,互話別情,只是她卻不願在風來儀宮一刀面前現出這番渴望,寧可把這番激動深壓心底。
風來儀自然知道對方心裏的感觸,當下望向劉嫂道:“朱姑娘的住處可安置好了?”
劉嫂點點頭,道:“這還用三娘娘關照麽?”一面向朱翠道:“姑娘請跟我來吧!”
朱翠點點頭道:“有勞!”說時目光視向風來儀,看看她有什麽話說沒有。
風來儀微笑道:“你們家人分別日久也該好好聚上一聚,劉公劉嫂負責一切,有什麽事只管與他們兩個商量就是,過兩天我們再設筵與你接風。”
朱翠道:“這就不敢當了。”
當下遂同着劉嫂轉向另一條橫出的岔道,那風來儀等一行人仍是按原路前行。
劉嫂踽踽獨行在先帶路,并不與朱翠多說,後者默默在後跟随。這才見好一番建築氣勢,敢情那十二道發自正中紅樓的放射形道路,只是十二道主線。主線與主線之間卻聯系着無數支線,無不是花樹相間,翠柏成行,這其間星羅棋布地點綴着無數樓閣,卻是形狀各異,無不坐擁花城,各擅勝場。
劉嫂看來雖是七旬之人,手上還拄着藤拐,然而卻絕非老态龍鐘,反之步履則剛健得很,她只管獨自前行,卻并不與身後的朱翠打上一聲招呼。
這樣反倒與朱翠一個靜心觀察的機會,她只當不樂島為不樂幫巢穴所在,必然暗藏陣勢非常,哪裏想到憑自己觀察所見,竟然絲毫也看不出一些端倪。
前面的老婆婆劉嫂來到了一排亭子邊站住。
面前嘩嘩水響之聲不絕,敢情有兩道噴泉繞在石亭左右向空中穿出,各噴丈許高下,灑向地面時,有如噴珠濺玉,彙成了大片淺水溪流。
那亭子亦設計得十分古雅,一共是三層,亭亭相銜,亭子那一頭花開如錦,景致又為不同。
朱翠暗自感嘆道:好一番洞天福地,人但聞“不樂”之名,想象中必是一片窮山惡水,哪裏卻又會知道竟是如此奇妙景致,三個老怪物居住此間,莫怪乎樂不思中原內陸了。
是時劉嫂面向亭前,正在打量着懸挂亭檐的一方翠綠匾額,似乎期待着朱翠的同觀共賞。
朱翠忙快步跟上去。
淺水面上設置着一座座不同顏色的石踏,環繞着這排石亭,有如梅花數點。
朱翠一眼看去只覺得這些石踏設計甚美,卻沒有想到其他方面。
她于是快步上前,不意腳下方自一踏上去,眼前景象立刻有了變幻,倒像是這一腳并非踏在石踏而是踩在了流沙上,只覺得身子向下為之一沉。
這當口,即見亭前正在觀望匾額的劉嫂,驀地快速轉過身來,眼前杖影一閃,“呼”的一聲,這一杖挾滿了風力,直向着朱翠摟頭蓋頂地直劈下來。
朱翠不禁大吃了一驚,怎麽也沒有想到劉嫂竟然會有此一手,一驚之下,她身子倏地向左面一個快閃。
眼前疾風掃肩而過,“呼”的一聲,端是驚人已極。
那婆子一杖落空,一聲怪笑道:“好身法,還有這個!”
話聲出口,腳下更不遲疑,身形乍轉,如影附形般又自襲了過來。
朱翠心中吃驚的是眼前這個亭子,仿佛是大有名堂,只是不容她細思慢想,劉嫂已經二次進招,掌中藤杖有如一條出穴之蛇,吞吐之間,直向着朱翠前心上紮了過來。
這婆子端的力道精湛已極,藤杖上內力透梢而出,真有裂膚透骨之勢。
朱翠由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之勢,已顧不了許多,對方既然莫名其妙地向自己施以殺手,自己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刻下情勢,她如果移身換勢,保不住為陣法所困,如說硬接對方這一招,卻是險到萬分。
危機一瞬間,對方這根藤杖已至胸前,眼看着裂衣直入,真正是間不容發。
觀此情景,想要躲開這一招,已是不可能,朱翠冷叱一聲,左手倏地向外一分,噗一下已抓住了對方杖身,可是力道還不足以将杖勢制服。猛可裏,她身子向下一坐,右手就勢揚起,兩根手指倏地分開來“二龍搶珠”,直向着劉嫂一雙眸子上力插過去。
這一手确是厲害得緊,眼前情勢自然是劉嫂占了優勢,那根藤杖果真力插之下,朱翠必将落得洞腹穿心而亡,只是劉嫂這雙眸子也別想要了。
“好招法!”随着這聲嗆喝,劉嫂的身子驀地向後一倒,就勢藤杖力挑,朱翠也就變得借助她這一挑之勢,整個身軀直拔而起,足足起來了兩三丈高下,在空中“細胸巧翻雲”猝然一個翻滾,四兩棉花也似地落向一旁。
劉嫂這一挑之勢,倒是把朱翠救開了眼前之險境,卻也顯示出了她超人的輕功絕技。
把這些看在眼裏,劉嫂一時桀桀有聲地笑了起來。只見她瘦軀擰轉,“嗖!”一聲已落向朱翠身邊。
朱翠雖然眼前脫離了險境,卻已是驚弓之烏,這時見狀慌不疊雙掌猝掄,正待以“小天星”掌力向外擊出,劉嫂一聲怪笑,瘦軀突地向後移出了丈許。
“對不起,對不起,姑娘不要見怪。”
劉嫂一面說這才走了過來:“因為姑娘在江湖上名氣太大了,我老婆子這才失禮地伸量伸量,難得,難得!”
朱翠自一見面開始,即對這個劉嫂沒有什麽好印象,這麽一來,更增加了對她的惡感,當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劉嫂這才邁步向前,站在旁邊,以手中藤杖指向前方道:“姑娘府上全家,俱都安置在前面翡翠谷中,那裏不便打攪,姑娘請自便吧!”
朱翠點點頭道了聲,“謝謝!”前行數步,又行停住。
原因是這一排三座亭子內外埋伏的陣勢,她還沒有摸清楚,冒險步入便是不妙,只是素來要強,又不欲在劉嫂面前示弱,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
劉嫂見狀卻在旁道:“這流水浮亭一陣最是奇妙,姑娘只怕破它不易,現我只告訴你‘尺’‘比’‘南’‘天’四個字,你自忖量一下,也就可以通過了,真要過不去時,我再來助你便了!”
說罷,便不再與她多說,随即轉身自去。只是她卻沒有走離很遠,立在一棵柏樹之下,遠遠向朱翠打量着。
朱翠只是看望着面前的流水浮亭發愣。
劉嫂看到這裏,嘴角情不自禁地浮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又過了一會兒,正待出聲向朱翠示警,卻見後者忽然縱身亭前石踏,身子一連五六個快速閃動,又自消失彼岸。
看到這裏,劉嫂才情不自禁地又為之連連點頭暗自贊許。
翡翠谷內百花似錦,在一片占地頗大的山谷裏,坐落着大小三座樓榭。花樹之間每每以羊腸小徑相連接,地面上是如茵的草坪,陽光下文織出一片碧光,可能這就是“翡翠”二字的由來。
朱翠心裏真有無比的激動。打量着眼前這片美麗的山谷,想到自己一家人雖說不幸落入不樂幫之手,能夠被對方這番禮遇,安置在眼前這塊地方,到底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接着她又觀察到,翡翠谷四周建有多座茅亭,亭與亭之間建有小徑,植以時花,粉紅黛綠甚是可人。看到這裏,朱翠心裏便有了個印象,暗忖着:不樂幫表面上似甚禮遇地把我們一家人安置在這片美好地方,看來與島上別處更似隔絕,其實這裏卻設有厲害的埋伏,如非經過對方專人的導引,自己家人萬不能如意進出,這一點只觀諸方才自己所遭遇的“流水浮亭陣”即知。
想了一下,她遂向谷內走去。
眼前一道曲折長廊,廊頂覆罩着盛開的紫色喇叭花,陽光之下有如一條紫色卧龍。
朱翠這時已難抑制內心的激動,慌不疊縱身向廊,暗忖着這時午時已過,可能母親正在午睡,自己倒不可一時莽撞,打擾了她的清夢,又想着自己來到了不樂島不知道家人知不知道?
想着,足下正待跨前。忽地前道人影交閃,現出了兩條人影,其中之一,長劍一指,正待出言不遜時,忽然,呆了一呆,繼而臉色狂喜地趨前拜倒。
“卑職馬裕,參見公主!”
另一人是時也撲地拜倒道:“杜飛參駕,公主金安!”
朱翠先是一驚,這時定睛再看,始認出了二人是家中侍衛馬裕、杜飛,年許不見,二人都留了胡子,也許是長時的內心憂慮,看來較諸過去顯得老了許多。
“原來是你們,”一霎間她心裏充滿了傷感:“快請起來,娘娘他們呢?”
二侍衛垂手侍立一旁。
杜飛道:“回公主的話,娘娘與殿下均安,我們已聽說公主要來,卻是不知詳細時日,也不敢相信是真的,想不到,好了……這下可好了。”
馬裕道:“娘娘與小王爺殿下想念公主,天天挂念,這次可盼望到了!”
朱翠微微含笑道:“家中各人都好吧,新鳳這個丫頭呢,怎麽沒看見她?”
杜飛道:“啊,剛才還看見她跟小王爺殿下在玩呢!卑職這就去叫她去!”
一面說抱拳躬身而退。
朱翠道:“這裏就只住着咱們一家人麽?”
馬裕躬身道:“是的,不樂島的人對我們很是禮遇,平日侍奉飲食都有專門的人,除了他們的總管劉氏夫婦偶爾來一趟,島上人很少打擾。”
朱翠點點頭,随即前行,馬裕在側邊陪侍前行。
“公主這年來可好?老王爺的下落……如今是?……”
聽了這句話,朱翠的臉色忽然一陣黯然。
馬裕這才忽然覺出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止住了話頭,幹咳了一聲道:“娘娘的行館就在前面,卑職這就頭前帶路吧!”一面說便大步前進。
即聽得一個幼童的聲音大嚷道:“我姐姐她在哪裏?快帶我去……”
緊接着前道亭角裏,忽然轉出了一個稚齡的小孩,正是小王爺朱蟠,身後跟着服侍他的宮嬷嬷與女婢新鳳。
朱蟠一手持弓一手搭箭,想是正在後面院中習射,聽說姐姐回來便一徑跑來。這時乍見朱翠,先是呆了一下,立刻扔下了手上的弓箭,飛快地跑了過來。
朱翠趕上幾步,姐弟二人緊緊地握住了手。
“姐姐,姐……”
嘴裏大聲叫着,想是過于興奮,朱蟠竟自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哭不禁觸動了朱翠的傷懷,眼睛一紅,情不自禁地也為之落下淚來。
新鳳剛剛同着宮嬷嬷趕過來,見狀都呆住了。
那新鳳過去原是朱翠小時一塊兒長大的玩伴,二人名是主婢,其實卻有如姐妹一般的情誼,這時乍然見面,更似有千言萬語,一時卻又說它不出。
嗚咽着叫了一聲“公主”,新風己拜倒地上,宮嬷嬷也跪下請安。
到底是年歲大了,可不像小女孩那麽好哭。宮嬷嬷見過了禮,狠狠地盯着新鳳罵道:
“頭片子,公主回來可是件喜事,咱們應該給公主道喜才是,你這又哭的哪門子,真是不懂事!”
她雖是嘴裏這麽逞強好勝,卻也由不住有點聲音發抖,再說下去也保不住穿了幫兒。
朱翠聽她這麽說,想想也是,随即轉悲為喜,攙起了新鳳道:“不許再哭了,娘娘呢?
快帶我見她去吧!”
新風抹了一下淚,綻開笑容道:“娘娘剛才還記挂着公主,這會子想是午睡還沒有起來呢!我去看看去!”
說着剛要轉身,朱翠叫住了她道:“不用了,既然這樣,等一會我再去,我們進去再說吧!”
新鳳笑道:“您住的房子我早就整理好了,走吧!”
朱蟠拉住朱翠道:“姐,你這次回來,可不會再走了吧!新鳳她不好好教我練武,我要你教我。”
朱翠看着他道:“一年多不見了,你還是這麽皮,不過看起來身子骨兒倒像還不壞!”
宮嬷嬷笑道,“好說,小王爺可能吃着啦,頓頓都是三碗飯,力量可大着哩!”
一行人邊說邊行,直來到了一座樓頭之前。
這座樓占地極大,院子裏花葉扶疏,另有假石山、涼亭點綴其間,雖不若昔日鄱陽王都,落難時能有此下腳之處已殊是難能可貴了。
朱翠剛要踏步進入,卻見一掌飛星史銀周遠遠走來,抱拳恭聲道:“公主回來了?”
一面說正要大禮參見。
朱翠趕上一步扶住他道:“史大叔不用多禮,一向可好?”
史銀周道:“托公主洪福,賤軀粗安,公主請進去再說吧!”
一行人步入廳內,落座之後,新風獻上了香茗。
史銀周道:“不樂幫剛才派人送來了公主的随身行李,我這才知道公主敢情已經到了這裏!”
朱翠心裏倒是一直在記挂着這件事,主要是為藏身箱內的單老人擔心。
“那些東西呢?”
“這就送來了!”
話聲方住,即見兩個小厮挑着幾件行李,正自來到廳前,宮嬷嬷與新鳳忙過去接過來,暫時擱在廳旁。
史銀周嘆了一聲道:“那一天公主離開之後,我們就落在他們手裏,以後輾轉來到了這個島,一住就到了現在,也不知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現在公主你也來了,總能知道這又是為了什麽?”
宮嬷嬷也在一旁合掌念佛道:“阿彌陀佛,這個悶葫蘆要是再不揭開,我可要瘋了!”
朱翠很驚訝地看了他們各人一眼,這才發覺到他們敢情對眼前的一切竟是一無所知,她心裏盤算着正不知要如何告訴他們。
宮嬷嬷又念了一聲佛道:“這裏的三位當家的也真奇怪,既然救了我們,平常卻是又老不跟我們見面,這個地方可真靜,連個閑人都沒有,真把人給悶死了!”
朱翠原來想把不樂幫對自己一家人的陰謀道出,可是轉念一想,還是暫時不要說出的好。
“他們對你們可好?”
“唉!”宮嬷嬷嘆了口氣道:“好嗎是夠好的了,一天三餐雞鴨魚肉,就是不跟我們照面,真是奇怪!”
朱翠一驚道:“這麽說,來這裏一年多,你們就沒跟他們見過面?”
“可不是,”宮嬷嬷瞪着兩只眼:“這裏的頭子,那個姓高的老頭,來過一回,見了娘娘一面,大概也沒說什麽,後來聽娘娘說起,只是叫我們安心住着,少什麽東西只管關照,他們一定會送來,娘娘再問其他別的,那個姓高的老頭只是笑而不答。公主您說,這又是為了什麽?”
新風也納悶兒地道:“有一回,我實在忍不住了,抓住劉嫂問,您猜猜她說什麽?”
朱翠含笑看着她,道:“她又能說什麽?”
新鳳“哼”一聲道:“說的那話可氣人啦,她叫我們這輩子就安心住在這裏吧!那個老東西!”
宮嬷嬷冷笑道:“哼,你還別說,那個老東西可厲害着啦,你我兩個人加起來,也鬥不過她一只手!”
史銀周輕咳了一聲道:“公主來了,這就好了,以卑職看,不樂幫這種情形有些反常,別是?……”
朱翠道:“大叔有什麽話只管說!”
史銀周點了一下頭:“照說,人家把我們由虎口裏救出來,我們是不應該懷疑人家的,可是這一年多我暗中觀察下來,發覺很多地方不對,我看不樂幫對我們也未見得就安着什麽好心!”
朱翠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大叔這話說得不錯,我們如今是牆倒衆人推,大家還是小心着點的好!”
新鳳一驚道:“這麽說,不樂幫他們真的打算?……”
朱翠冷笑道:“情形不是你想的那麽單純,這裏面很複雜,有好也有壞,我現在來了,大家慢慢再想法子,總不能坐以待斃!”
新鳳笑道:“是啊,公主來了,就好喽!”
說時就見兩名宮妝侍女現身門前,道:“娘娘來了!”
全屋子人俱都站起來。
朱翠姐弟聽說母親到了,趕忙迎出,即見身着素雅的沈娘娘已現身門前。
朱翠忍不住喚了聲“娘娘”,已自撲倒母親膝下,緊緊抱住母親雙腿痛泣了起來。
沈娘娘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一面輕輕撫摸着她的發梢,含笑道:“真是翠兒回來了,別是在作夢吧!”
小王爺朱蟠大聲嚷道:“不是夢,是真的,娘娘看太陽還在天上呢!”
這幾句話倒是把大夥兒都給逗笑了。
沈娘娘拉着女兒的手,把她扶起來,道:“娘一天到晚地念佛燒香,保佑你平安歸來,總算把你給燒回來了,好孩子,來,到屋裏說話去。”
她們母子女三個進去,史銀周以次各人俱都上前見禮,不敢打擾,靜靜退向廳外。大廳裏只留下新鳳、二女侍恭立在一旁。
沈娘娘落座之後,新風獻上了茶。
“好孩子,你是多早晚到的,怎麽不先來看看娘呢!”
沈娘娘一面說,那雙明亮的眸子只是在朱翠身上轉着:“瘦了,比以前瘦,這一年多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娘娘太記挂我了!”朱翠道:“我很好,倒是您看起來比以前瘦些了!”
“哪能不瘦呢!”沈娘娘說:“一個心分成了八份兒,想你爹,想你,想未來,還有咱們鄱陽湖的老家……”
朱翠心裏也着實難受,眼圈一紅差一點落下淚來。
“你剛從外面來,總聽見一些消息吧,你爹他現在可有什麽消息沒有?”
朱翠不敢說出實情,強忍着心裏的難受,搖搖頭,眼淚奪眶而出。
“噢……別是……”
沈娘娘看着女兒這個表情,心裏忍不住一陣子激動,驀地用力抓住了朱翠的手:“別是你爹他……”
“娘娘……您……”朱翠終于泣不成聲:“您別問……我什麽也不知道……我什麽……
也不會說!”
沈娘娘身子後仰,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眼淚情不自禁地汨汨淌了下來。
朱翠吓了一跳,趨前跪倒位道:“娘娘保重!”
朱蟠卻睜大了眼道:“娘娘哭了!”
新風與兩名女侍俱都跪了下來叩頭道:“娘娘萬安,娘娘保重!”
良久,沈娘娘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用手絹擦了一下臉上的淚。
“其實我也猜出來了,你就是不說,我也應該知道。前一陣子,我老是作夢夢見他,有一次夢見他全身是血,我就知道這是不祥之兆,果然……孩子、這是多早晚的事?”
說時,兩行們水忍不住又自汨汨地淌了出來。
朱翠緩緩地搖了一下頭,淚眼模糊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人家這麽傳說罷了!”
沈娘娘輕輕一嘆道:“這就對了,那個昏君,他是不會留你爹的活命的,他是死了……
他是……死了………
想起了夫妻一場,眸子裏的眼淚可就忍不住再次湧出。
“娘娘……你忍着點吧!身子要緊!”朱翠勸道:“您要是再病了,我們可真是活不下去!”
說着,她終于忍不住抽搐着哭了起來。
沈娘娘也哭了。朱蟠見狀也大哭了起來。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哭了。
三十三
屋外仁候的史銀周等人,隐隐聽見傳出的哭聲,俱都吃了一驚,又不敢貿然進入,勉強在屋外盤桓了一會,直到堂內悲聲漸歇,才敢上前叩門,新風抽搐着開了門。
史銀周看着她驚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新鳳忍着悲泣道:“是老王爺……不好……了!”
史銀周頓時一呆,其實王爺被擒下場如何,各人肚子裏雪亮,只是事情未經證實之前,總不願往壞處想,聽見新鳳這麽一說,史銀周、馬裕、杜飛都呆住了。
“唉!”重重地發出了一聲嘆息,史銀周又重重地跌了一下腳,一時再也忍不住垂頭哭泣了起來。杜飛、馬裕也都低頭落淚。宮嬷嬷更是不得了,這一哭真有驚天動地的趨勢。
沈娘娘等好不容易止住了悲傷,被他們這麽一引,又重起悲聲,于是內外一體,沉陷于愁雲慘霧之間。
穿着白色的沈娘娘像是一棵不染纖塵的水仙花。
朱翠也改了衣妝,除了白色的孝服之外,發上還加多了一朵白花。
這一家人一夜之間都改了衣着,雖非像一般喪家那樣披麻戴孝,卻也部全身缟素,任何人只要一踏進翡翠谷與他們一經接觸,立刻就會為他們這種淡淡的悲傷情緒所感染。
客居在外,一切從簡,對于故世的王爺,他們所能表示的哀情也只能如此了。
從母親房裏出來,回到了自己居住之處,只見史銀周、宮嬷嬷、馬裕、杜飛、新風等幾個人都仁守在這裏,每個人的表情都甚是嚴肅。
各人陸續向朱翠見禮之後。
史銀周道:“今天我們大家來參見公主,就是要聽憑公主的差遣,對于眼前今後的一切,還請公主給與指示才好!”
朱翠坐下來,向着各人微微含笑道:“你們大家都請坐下,現在我們逃難在外,同舟共濟,實在不必要再有這麽多規矩,都請坐下來!”
各人聆聽之下,彼此對看一眼,史銀周輕嘆一聲道:“公主既然這麽說,我們就坐下來吧!”
各人這才領命,拘謹地就椅子邊上坐下來。
朱翠點點頭道:“既然你們都識大體,我還要請你們以後改一改稱呼!”
微微停了一下,她才接道:“除了對娘娘的稱呼更改不易之外,以後希望你們稱呼我為姑娘,不用再叫我是公主了,這兩個字一聽在我耳朵裏,就由不住使得我心驚肉跳,好別扭的!”
史銀周怔了一下道:“這個……”
宮嬷嬷老淚縱橫地道:“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咱們是什麽樣的人家兒?雖說是逃難在外,這主仆上下的禮卻是廢不得的!”
各人俱以為宮嬷嬷所說甚是,一致附議贊成。
朱翠頗不為然地道:“現在在不樂島還看不出來,要是有一天流落江湖,只因出口不慎,可就有難以臆測的危險,與其那時涉險,倒不如從現在起就改過口來的好!”
史銀周點頭道:“公主說得甚有道理,既然這樣,我等姑且從命就是,從今日起改過稱呼就是。”
朱翠點了點頭道:“還是史大叔識得大體,不但對我的稱呼要改,對我弟弟的稱呼也要改!”
史銀周點點頭道:“職等遵命,姑娘這次來了,對于當前的形勢一定有所高見,卑職等這年來困于海島一隅,真正成了井底之蛙,唉!說來真慚愧,如今可真是仰入鼻息,茍且偷生了!”
朱翠嘆了一聲道:“我們都是一樣!但是我總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了一下,轉眼看了現場每個人一眼,安慰地道:“我知道,這一年多以來,你們的心情确實夠苦的,但是到底我們還應該慶幸沒有落在曹羽那個老賊手裏,要不然只怕我們早已失去了性命……如今能夠安然保住性命,還能在翡翠谷中有這樣的享受,實在已是難能可貴了!”
宮嬷嬷念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敢情。不過公主,噢,姑娘……我就是想不透,不樂幫這三個幫主,把我們弄到島上,又為了什麽?”
朱翠冷冷一笑道:“這話實在難說得很!”
杜飛道:“最讓人莫名其妙的是,他們既然救我們來了這裏,為什麽卻連個面都不給我們見,而且,公……姑娘可曾注意到了?這裏四面都有埋伏!”
朱翠點點頭道:“我注意到了!怎麽,你們莫非?……”
大家的眼睛俱都情不自禁地轉向宮嬷嬷。
宮嬷嬷臉色發紅地呵呵笑道:“公……公主,姑娘,是這麽回事,這翡翠谷裏,我實在憋得快發瘋了,那個姓劉的老婆娘又再三地關照我們說是不要離開這片山谷,那一天我實在忍不住,想出去逛逛,誰知道這一逛……可就……”
朱翠道:“中了埋伏?”
“可不是……”宮嬷嬷紅着臉道:“原來這四周圍都設有厲害的埋伏,只能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