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其間的微妙确是只能意會而難以言宣了。
現場對峙的兩個人看過去實在太木讷了,似乎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們沒有關系。然而誰又能知道他們的心靈深處的動靜又如何?誰又能知道他們不是在捕捉着一閃即逝的出手良機。浪花依舊,海鷗依舊。
大船一次一次地擡起來又沉下去,一聲清晰的鷹鳴起自當空,在眼前的靜寂裏,這聲鳴叫顯得格外驚心,從而才使得各人想起來敢情天空中還留有葛白翎所豢養的那頭銀翎鹞子。
大家夥俱都由不住擡頭向空中望去。
一點銀星,筆直地由當空一直堕了下來。
朱翠旁觀者清,一驚之下才看見了敢情那只銀色白鹞于,正以雷霆萬鈎的奇快速度向下俯沖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緊接着又是一聲嘹亮的鷹啼,這只小小的銀鹞,直向着風來儀頭頂腦門上力沖下來。
“神鷹老人”葛白翎把握着這一霎良機,倏地一聲冷叱,箭矢也似地直向着正面的風來儀身前撲到,其速之快簡直與當空的銀色鹞子混為一體。
這一人一鹞敢情早有默契,一個空中,一個地面配合恰到好處,堪稱天衣無縫。
看到這裏,在場每個人都由不住怦然一驚,俱不禁為風來儀捏上一把冷汗。
風來儀似乎在空中第一聲鷹啼時,已得到了啓示,她甚至于連頭都不擡一下,一雙瞳子仍如箭狀地直直盯向對面的大敵,直到第二次鷹啼時,她才倏地出手,其動作竟然看來與葛白翎不差先後。
那麽快速的一個迂回。
在動手過招上,這樣的招式簡直太離奇了,堪稱前所未見,由于轉動得過于疾猛,船面上旋起了大片的疾風,這個神妙的招式妙在不但躲過了當中飛鹞的下襲,也閃開了正面的強敵。
葛白翎當然技不止此,在他一經發覺到風來儀的迂回身法之後,緊接着向相反的方向一個快閃,施出了一招“反迂回”。
四只手掌,發出了“波”的一聲互接。這一聲接掌,聲音并不大,可是所加諸在二人雙掌上的力道必屬驚人。
大船就像是忽然觸礁了那樣的大大震動了一下。
四只手一經交接,立刻回抽,一個往裏,一個往外,像是鞭下的陀螺,旋轉出兩片疾風,神龍交尾般地直向着海面上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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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夥看到這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呼叫。
朱翠也吃了一驚,不容她再多思忖,風、葛二人已作了第二次的交手。
內功中有所謂的“提呼一氣功”,練到功力精湛時,僅僅憑丹田內一氣提收,可以超波渡水,眼前二人顯然似是熟于此功的健者。
第二次掌上的交接,顯然是在海面上,看上去動作較先前艙面上的那一次要快得多。
水面上過招,當然不比陸地,而且最忌濁力,這一點兩個人都很清楚。
陽光映照下的海水,泛出千萬點閃目的金星。
兩個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誰也不甘服輸,風來儀三點金波,由側翼欺身直上,葛白翎扇動大袖,借助風力躍波直起。第二次在海面上又湊在了一塊,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
葛白翎的一式虎撲,顯然撲了個空,風來儀的“雷火抄手”亦沒有落實。看上去雙方都像是險到了極點。
這一次失手,已使得他們喪失了繼續在海面上逗留的機會。所謂“提呼一氣功”,顧名思義是只憑着一口氣的運轉,自不能作長時的逗留。
是以在這次交手落空的一霎,兩個人已同剪水的燕子,雙雙掠波直起。
大船上各人但覺人影飄忽,定目看時,二人已雙雙站立船頭。
風來儀神色自若地一笑,道:“承教了!”說話時,她微笑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對方下軀。
各人也都注意到了,葛白翎一雙腿腳上顯然已為海水打濕。尤其是腳下的那雙靴子,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反過來再看風來儀情形就完全不一樣,全身上下,包括腳上的那雙鞋子在內,連一滴水珠兒都不曾沾上。
葛白翎把這番情形看在眼裏,就算是再沉得住氣,臉上也挂不住,頓時臊了一個大紅臉。
雙方動手過招,雖然沒有分出勝負高下,可是這麽一來彼此功力的深淺已是洞若觀火,最起碼在輕功上來說,風來儀已是領先一籌。
那只銀鹞子兀自在空中輾轉翺翔,不時發出尖銳的鳴叫聲,一次又一次地低飛下抄,想是識得風來儀厲害,不敢造次攻擊。
葛白翎捏口發出了一聲長哨,單手往空中舉了一下,當空鹞子随即翩翩下落,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手腕子上。
“見識了!”他向着風來儀點點頭:“這一次不算,改日我專程還要造訪!”
一面說偏頭向身後四名弟子道:“走吧!”
五條身影同時騰身而起,像是來時一般模樣,一片雲似地落在了方才乘來的船上。緊接着松下了兩船之間的搭鈎,這艘快船掉過了船頭,一徑乘風破浪而去。海面上,轉瞬之間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
打量着對方這艘快舟的離去,風來儀的臉上并沒有多少喜色,只是冷冷地吩咐道:“開船!”
就這麽大船就起錨了。
※ ※ ※
夜色朦胧,水天一色。
月光輕吻着海面,海面泛蕩着微波。
幾只海島兀自在船頂上盤旋着。
海鳥出現的地方,顯示着距離陸地不遠,也許在鳥類的心目中,“船”與“陸地”有着相關的意義,就那麽眷念盤旋着舍不得離開。
朱翠伏在窗上,凝望着汪洋大海。
那麽寧靜,那麽單調,然而卻包涵着大多的神秘。自古以來,似乎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揭開海的奧秘,讓生活在陸地上的動物,得窺一些海的堂奧。
這真是一艘巨大建築,裝飾華麗的大船,內艙的布置亦極盡華麗為能事,一色紫紅色的紅絨篩幔,椅墊,加上紅木雕塑的坐椅,就是皇帝出巡的座舟,想來也不過如此。
艙壁上懸挂着一張小小的橫幅,所示的水墨丹青畫面是一天雲海的幾座高峰,筆力超逸令人望之作出塵之思。
畫面上的題字是“不樂山上快樂多”,下款不見落墨卻留有一方朱印”,上面是“琴劍閣主”。不如何時朱翠的目光已由窗外移回了這張小小橫幅,她不禁為這幅淡淡的水墨丹青吸引住了。好一個“不樂山上快樂多”,畫上所顯示的景象,當然是自己将要前往的不樂島了,有了不樂幫才有不樂島,現在又加上一個不樂山,加上三位不樂幫主,看來那地方的一切都被冠以“不樂”之名了。
江湖上囿于傳說之種種,簡直把這個傳說中的島嶼形容成了人間地獄,其實真實的情景是否這樣呢?
這個答案其實不難明白,只需看看風來儀所下塌的那個別館以及現在所乘坐的這艘座船便知道了。
朱翠不禁想到了自己此刻所身負的任務實在太重大了,今後在島上可是一點差錯也不能出,而實際上自己所擔負的使命卻是要摧毀這個幫派,摧毀這個島嶼,這工作毋寧說實在太艱巨了。
她的眼睛随即又情不自禁地由那張小小橫幅上移了開來,就在這時,她耳朵裏聽見了“咯”的一聲。聲音傳自壁角,使得她吃了一驚。
壁角堆置的是她所攜帶的箱籠雜物,就在她眼睛注視之下,耳邊上又是“咯”地響了一聲。
這一次朱翠可聽清楚了,聲音傳自那個大藤箱裏。
“啊!”首先使她聯想到的,是老鼠。
這只箱子自從被風來儀手下人取回來之後,她還從來沒有打開過,要是裏面藏了老鼠,八成衣服也都被咬壞了。這麽一想,她就不顧思索地縱身而前,開了鎖,霍地掀開了箱蓋。
老鼠倒是沒有,卻有一個人。
一頭花白的亂發和胡須,掩蓋住這個人的臉,那顆頭卻是奇大無比,全身球也似地環抱着,獨獨少了一雙腳。
“啊,是你?……”
朱翠驚得叫了起來,可是她立刻壓低了聲音,無限驚詫地說:“你老人家怎麽來了?”
一面說趕忙觀察艙門,所幸門是關着的。
箱子裏的那個人,單老人,這才像是剛剛睡醒了覺似的,一面伸出胳膊,長長地打了個呵欠,彎腰坐了起來。
朱翠道:“喔唷!我的衣服……”
可不是嗎,挺漂亮的衣服,都給壓皺了。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難道說到了不樂島了嗎?”
“哪有這麽快,還在半路上呢!”
說話之間,單老人已蛇也似地由箱子裏爬了出來。
朱翠注意到他出來的姿态确是怪異極了,雖然整個的身子壓向箱邊,那箱子卻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真……”朱翠打量着他道:“你好大的膽,要是被他們知道那還得了?”
單老人打了個呵欠道:“他們不是沒有知道嗎,這地方好極了!”
朱翠笑了一笑,道:“我還在奇怪你老人家怎麽個來法兒,原來你竟先已經躲在箱子裏了!”
單老人這時已盤膝坐好,幹笑了兩聲道:“箱子裏怎麽不好?到那裏也不用我老人家走一步,跟坐轎子一樣,動不動還有人擡着!”
說到這裏忽然兩只耳朵跟兔子一樣地聳了一下,道:“不好!”
話聲一落,兩只長手在坐椅上倏地一接,“嗖!”一聲縱起來,往下一落,已鑽到了箱子裏,緊接着反手蓋上了箱蓋。朱翠來不及過去為它上鎖,即見自己睡房艙門倏地敞開來。
風來儀一身長披地站在門前,眼睛裏充滿了靈活的機智,想是對于眼前景象,多少有些意外。
“姑娘你還沒睡?”
“噢!”朱翠生怕她進來,忙自站起來道:“這就要睡了……”微微一頓反問道:“怎麽有事麽?”
風來儀點點頭,說道:“算了,沒有什麽。”
說罷回過身來,剛要離開,忽然又觸及了什麽,回過身來道:“再有兩個時辰,船過‘石榴海峽’,那裏風景很美,要是你能起來,最好不要錯過,我們在那裏會停一會的。”
朱翠答應了一聲,看着她背影完全離開之後,才過去把房門關上,然後慢慢走向箱子旁邊道:“老前輩,你可以出來了!”
“我已經出來了!”
可不是嗎,人已經坐在梁柱之上了。
朱翠心裏一動,暗自折服,這個老怪物真有神出鬼沒的能耐。
“天不早了,大姑娘,你該歇歇了,我不打擾你,到外面看看去!”
話聲一落,已由梁柱上飄身而下,緊接着房門微啓,探頭向外觀看了一下,蛇也似地竄了出去。
朱翠搖搖頭,确實也拿他沒有辦法,房裏既藏了這麽一個人,總是有點別扭,她可不能像平常那樣睡去,只得先靜下心來,在床上練了一陣吐納。身邊是欸乃的槳橹聲,給人以無比的寧靜與和諧感覺,很快地她就進入了無我的境界。
三十二
船過石榴海峽,确是風光無限,但見大小千百島嶼,星羅棋布地散落在廣大的海面上,妙在這些純屬石質的大小鳥嶼,色澤嫣紅,吃黎明的天光一照,一座座狀如琥珀、瑪瑙,交織出一片五色缤紛。這等美景朱翠端的前所未見,由不住暫壓愁懷,當下泊舟島岸暢快地玩了一通。
原來這些石島最大也不過兩丈方圓,小者不過尺許,如其說是“島”,遠遠不如說是“礁石”來得恰當,除了供人觀賞,談不到利用價值。人家不能居住,倒是引來了無數海鳥。
風來儀同着朱翠、青荷施展輕功把大小石礁踏玩一遍,由于水面霧氣過重,連衣服都弄濕了。老少三人似乎都有些“童心未泯”,在這些礁石間盡情嘻玩了一陣,又捉了一些蝦和螃蟹,用竹簍子裝着,這才又返回大船。
大船起纜,緩緩離開時,風來儀指着海面上鮮紅欲滴的這片琉璃世界由衷地贊嘆道:
“現在太陽還沒出來,如果映着朝陽,那景致更是美不勝收,即使是神仙世界,想來也不過如此!”
朱翠贊美一聲道:“難怪叫做石榴海峽呢,看起來真像一顆顆的石榴子兒!”
青荷笑道:“現在時候不對,要是在春天,更好玩兒,這些石頭還會變顏色呢!”
“真的呀!”
朱翠驚訝地叫着,好像孩子也似地笑了。
青荷道:“可不是麽,我去年同三娘娘來過一回,這些石頭有的變藍了,有的變黑了,紅的紅,白的白,暖呀,可真美極了!”
說話之間,只聽見“咕嘟嘟!”響起了一聲號角。一艘雙帆二桅,鐵甲裝身的快舫,由遠方石榴海峽邊劃出了一個弧度,其快如矢地直向眼前馳來。
朱翠心裏一動,暗忖着這一路上事情還真多,莫非又有什麽人來找茬兒不成?
一念未完,即見對方快舟上,“嗚嘟嘟!”又響了一聲號角。
這一次朱翠看清了,敢情站立在船頭上的那個人吹的不是什麽號角,是一只大海螺。
這個人頭上纏着金色的布,身上也是一派金光,除了他之外,倚立兩舷船身還有多人,也都與他一般模樣,金衣金帽,連帶着高豎當空的一片三角形旗幟,也都是金色,看上去卻是氣象壯觀之極。
朱翠心裏想道:常聽人說海盜打劫行船之事,莫非對方這艘來船,就是傳說中的海盜船麽?想着就偏過頭來看向風來儀,看看她作何表情。
“這是我們的船!”風來儀一笑道:“也許你還不知道,一入石榴海峽,就算是我們的地盤兒了!”
朱翠這才想到,怪不得他們一個個穩若泰山,如此鎮定呢。
想念之中,那艘銀色鐵甲快舫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了眼前,八只快槳同時向外一探,同時掄起、落下,只一下已把疾飛快馳的船身定在了海上,距離朱翠所乘坐的大船只不過丈許左右,這等熟練的操舟法,的确令人嘆為觀止,折服十分。
由于船速過疾,停的勢子又過猛,一下子湧起了丈許來高的浪頭,嘩啦一下潑上了大船的船頭,整個船頭都打濕了。
大小二船都在快速的起伏之中。
小船上立在船頭的一名金衣漢子,倏地拔身而起,起落之間已來到了大船上,先是向着風來儀抱了一下拳,緊接着單膝下跪道:“巡海第九小隊,屬下侯騰參見三娘娘,三娘娘萬福!”
風來儀點點頭道:“起來吧!”
侯騰應了聲遵命,這才打躬站起,再次抱拳道:“劉公算計着三娘娘快來了,特命屬下與第七、十一、十三各小隊出海接應,屬下已在這附近守候了六七個時辰了。”
風來儀點點頭道:“島上沒事吧?大爺他們可回去了?”
侯騰道:“大爺還沒回來,二爺回來好幾天了,島上平安無事,三娘娘請放寬心!”
風來儀點頭道:“很好,過來,我給你引見一位貴客,這位就是鄱陽湖的朱公主!”
侯騰神色一驚,立時上前一步,向着朱翠深深一躬道:“參見公主殿下!”
朱翠搖搖頭道:“不敢當,請你不要這麽稱呼我!”
侯騰愕了一下,拿眼去看風來儀。
風來儀一笑道:“這裏沒有什麽事情,你們先走吧!”
侯騰退後一步抱拳道:“是,屬下這就在前面開道吧!”
侯騰說完話退後一步,緊接着身形一個倒折“嗤”的一聲,有如金鯉穿波似地已回身到來船之上。
朱翠暗裏打量這個侯騰,見他四十上下的年歲,矮黑的個頭兒,生得濃眉巨眼,孔武有力,一看上去即可猜知是練有橫練功夫的人,然而見他來去身段,敢情輕功也是不弱,由此心忖不樂幫裏果然能人輩出,大是不可輕視。
眼看着不樂島巡海快船消逝之後,風來儀這才命令開船,是時旭日東升,海面上泛染出萬頃紅光,附近海面上魚群更為奇觀。
朱翠與風來儀并坐船頭,面浴海風,目覽奇景,只覺得神清智爽。
青荷停立在朱翠身後道:“公主,你可喜歡這裏?過了石榴海峽,再走上半天也就到了!看樣子我們正好趕上回去吃午飯呢!”
風來儀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麽早飯剛吃過,又想着午飯啦!到時候別忘了把我們剛才抓的那些螃蟹大蝦子拿到廚房,要他們弄點新鮮的吃吃!”
青荷笑着答應了一聲。
說話的當口,只聽見身後響起了“嗚嘟!嗚嘟!”的海螺聲。
青荷跑過去,由一名船上人手裏拿過一管千裏鏡,抽開來看了看,又回來向風來儀道:
“是我們的船,大概是巡海隊上的!”
風來儀道:“傻丫頭,這已是我們的地面了,還能有什麽外來的船麽!”
青荷吐了一下舌頭,笑道:“不是三娘娘提起,我倒還忘了呢!可不是麽!誰敢來這裏撤野!”
朱翠嘴裏不說心裏卻由不住晴自忖道:這個不樂幫敢情真是勢力龐大為所欲為,居然霸海封疆,顯然一方稱雄,看來連當今朝廷也莫可奈何他們了。
這麽一想,心裏倒舒但了一些,才明白為什麽大內曹羽以次的那些鷹爪子,竟然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自己全家劫走而無可奈何了!
是時豔陽高張,南海冬暖,時令雖已是到了寒冬,但這裏卻不曾帶出一些兒寒意,海風拂面,只是令人有說不出的舒坦感覺。
緊接着身後的那陣子海螺聲響,四面八方都跟着有了回音,一時此起彼應,相互有了聯系。
風來儀笑向朱翠道:“不樂幫的規矩是從來不接待外賓。不怕你見笑,島上至今為上,除了你們這家人家之外,還沒有住過外人。第一次接待貴賓,看起來顯得興奮過度,也有些雜亂無章!”
朱翠知道她這話雖是出自玩笑口吻,可是多半卻系實情,對方既然主動提起,少不得要探探內情。
“那我可是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朱翠笑了笑,接下去道:“我久聞不樂島并非無客,而是客人來得去不得,不知可是真的?”
風來儀哼了一聲點點頭道:“這話倒不假,只是這些來客先自居心叵測,也就怪不得我們特別的待客方式了!”
朱翠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風來儀道:“不樂島如果不是這麽緊緊地看守着門戶,早已自絕江湖。哼!就拿剛才的那個老東西來說吧,你以為他是好打發的麽!”
朱翠道:“這都是因為我而起,這與前輩你扯不上什麽關系。
風來儀冷冷一笑道:“這話要看怎麽說了,以前我管不着,現在你是我們不樂島的客,情形就另當別論,不樂幫如今勢力龐大,不要說武林中那股烏合之衆,就是當今那個昏君,我們也不把他看在眼裏,所以,姑娘你大可無憂地住着,我倒要看看誰敢把你們怎麽樣!”
朱翠當然知道,不樂島之所以破格收留自己母女家人,顯然并非基于武林道義,定是另有隐情,只是權衡眼前趨勢,暫時居住在這個島上,實比在江湖上處處涉險的好,況乎此行更負有秘密使命,對整個不樂島進行破壞傾覆工作,自然是不能略露痕跡了。
為免讓風來儀心中起疑,她不及多思地點頭笑道:“這可不是我故意給你們添麻煩,實在是盛情不可卻,只怕以後你們這個島上太平的日子不多了!”
風來儀微微一愕,冷笑道:“那倒不見得,我就不信什麽人能有這個膽子。不樂島雖然不是火海刀山,卻也沒有這麽便當容人随便進出。就算他曹羽勢力強大,當的是皇差,也叫他來試試看。哼!姑娘你只管放心地住下來,我倒不信誰敢來強迫你們出去!”
朱翠一笑道:“風前輩這麽說,我倒是放心了!”
說話間,只聽見兩側水響,兩艘銀色鐵甲快舟,在左右兩側各十丈的距離處,忽然放慢了下來,配合着大船前進的速度保持一致,繼續前行。
朱翠因聽剛才的侯騰報告,知道這些船只俱是不樂島所派的巡海快船,這時暗中打量,果然頗具氣派。放眼望去,更見有點點風帆,點綴在碧海青天之間。由這些船只的外面打量過去,似乎都是一般模樣,都是比較小巧靈活的;首尾翅起的那一型,風帆的顏色,也是一致的那種藍白顏色。
這些船只顯然都是漁船,這時在豔陽高張下,紛紛撒網捕魚,看上去倒也是樂融融。
朱翠用眼睛看了身側的青荷一眼,後者立刻會意,上前一步笑道:“公主可是奇怪這些漁船是哪裏來的?這都是咱們島上的百姓,除了我們島上的人之外,這裏是不允許外船進入的!”
遠處海面上現出了一片淡淡黑色陸地影子。
風來儀乎指着那個方向道:“那就是不樂島了,以我們現在船行的速度,大概再有兩個多時辰也就該到了,這一段路波浪很大,姑娘還是到艙裏去歇歇吧!”
朱翠正有此意,點點頭站起來道:“好吧,我們回頭見了!”說罷起身離開,步入艙內。
她心裏一直惦念着随行的那個單老人,是以一進來即刻走向箱籠,箱蓋揭開,除了箱中衣物之外,并不見老人蹤影。
“嗤……”一聲輕笑傳自身側。
朱翠猝然…驚之下,驀地轉過身來。
單老人赫然大咧咧地憑窗據案而坐,面前放着一只杯子,另有一個白瓷的酒甕,敢情他單個兒獨斟自飲地喝了起來。
朱翠一驚,趕忙回身将艙門上鎖。
“老前輩,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酒是哪裏來的?”
“自然有人孝順!”
一面說,單老人高高舉起酒甕道:“大姑娘你過來嘗嘗,味道還真不差呢!”
朱翠走過去一笑坐下道:“我明白了,你老人家一定是偷偷進入到船上廚房裏去弄來的吧!”
單老人嘿嘿一笑,翹起了紅通通一雙少足的斷腿:“那還用說,大姑娘你不要忘了,我才是真的不樂島的主人,這些兔患于不應該孝順我又孝順誰?我現在已是酒足飯飽,倒有點想瞌睡瞌睡了!”他一面說時,兩手伸天地打了一個呵欠。
朱翠這才注意到他兩眼通紅,說話時酒氣熏天,敢情是真的醉了。再向地上一看,嘿!
竟然堆着六七個空的酒罐,另有許多吃剩的魚肉骨頭兜在一個布包裏,看來非得自己為他善後不可了。
不過眨眼的工夫,椅子上的單老頭已然打起了鼾來,一顆大頭仰垂向後方,滿頭亂發垂散着,那副樣子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鬼。
朱翠心裏頗是責怪單老人的糊塗,這樣魯莽任性,豈能擔當大事。
當下匆匆将一幹酒具以及吃剩的骨頭等物隔窗抛向海裏,所幸船行甚速,朱翠擲罐時真力內注,雖是空罐亦深入水內,海水一經貫入,懼皆深沉海底不再現出。
單老人打了一陣子鼾,忽地仰身坐起來。
朱翠才松了口氣道:“你可算是醒了,你當這是哪裏?要是被別人聽見了那還了得?算了,等到了不樂島以後,你老人家還是躲着我遠點,我們各行其事,免得被你牽連。”
單老人嘿嘿笑了一聲,兩只胳膊往天上一伸,只聽見全身骨節克克一陣響。
“這是我近十幾年以來,第一次喝醉,姑娘多多擔待,以後保證我是再也不會了。”
一面說,向窗外細細注視了一番,一驚道:“已經到了星星海了,再有個把時辰也就到了。”
朱翠原以為他此番酩酊大醉,保不住睡上一天,還要鬧出多少驚險,卻想不到他竟然說醒就醒,腦子還異常清醒,倒也始料非及,當下心情略放寬松,微笑道:“我還指望着你老人家今後多照顧我呢,千萬別再貪杯誤事了。”
單老人哼了一聲道:“信不信由你,我老人家原是滄海之量,就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喝醉的滋味,想不到這一次……唉,當真是歲月不饒人,看起來我可真是老了,老了。”
朱翠冷笑道:“你如果還有意收回不樂島,便不能服老,否則這一趟你是白來了!”
單老人似乎被這句話說得一陣愕然。
“對!我是服不得老的,”他喃喃地道:“我是服不得老的。大姑娘,你說得好,這些話總要時常說給我聽聽才好。”
說完話神色間一片黯然,向着朱翠點了一下頭:“時候還早。我要到箱子裏去好好睡一會去。”身子向下一縮,極其迅速,像是一條蛇似地已隐身箱籠之中。
朱翠目睹他進出之功,心裏大為折服,如果以此柔軟功力而論,只怕當今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不禁想到今後雖然自己處身虎穴,到底還有此人暗中接應,如果兩者能夠密切配合,倒也不容忽視,若然海無顏再能配合來島,何愁大事不成?
心裏這麽想着,不禁把暗中的憂慮之情,為之減輕了不少。
當下走到了箱子面前,笑向箱內道:“對不起,你老人家在裏面好好睡吧,我可是要上鎖了!”一面說,随即把箱子上的鎖鎖好,她知道單老人已擅閉息之術,就算完全沒有空氣,短時之內也休想悶得死他,這一點可望無慮。
心裏盤算着母親弟弟的即将見面,确實是有一分難以抑制的激動。
一個人前思後想地琢磨了好一陣子,看看已是日頭偏西,這才在榻上調息運神,耳邊上卻聽見嘟嘟的海螺聲自四面八方傳過來,感覺到自己下榻的這艘大船忽然間慢了下來,倒是波浪較前變得大多了,整個船身動蕩得十分厲害。
朱翠心裏思索着莫非是地方到了?
揭開窗簾向外看看,才見眼前來到了一片海彎,高高的椰子樹在和風裏搖曳出一派南海風光,耳邊上卻聞得“轟隆隆!”連聲的炮響,不禁使得她吓了一跳。
是時,門外傳來了“篤篤!”一連串的敲門聲。
青荷的聲音道:“地方到了,三島主請公主到外面說話。”
朱翠答應了一聲,順手拿起了一領披風披上,又把長劍佩好,這才開門步出。
門外的青荷是時亦加罩了一件猩紅色的長披,滿臉笑容,一團喜氣,見面笑道:“大概島上已得到了消息,特別鳴炮歡迎呢!”
說話之間,只聽見隆隆炮聲越加清晰震耳,當下随着青荷來至船頭,只見風來儀直立前艙,看見未翠來到,含笑道:“過來瞧瞧熱鬧吧!”
朱翠道:“正要瞻仰!”
是時炮聲較前更響,空氣裏飄散着濃重的磺硝氣息,一團團的火光閃自海峽兩岸石壁間,朱翠看了一眼,心裏已是吃驚,晴付:怪不得多年來無人敢于向不樂島侵犯,原來這裏防守如此嚴謹,只是這兩排岸炮,就使得來者不敢輕易犯境。
眼前只是往空鳴炮以志歡迎之意,設若這些炮管更是集中人力向泊近的來船實彈發射,情勢如何,當是可以想知。
原來這處海口,正是不樂島唯一進入的入口,兩面峭壁高達千丈,左擁有抱,獨獨空出來正中三十丈方圓的一片海彎腹地。最先進入處的海峽之口,不過十來丈寬,亦是眼前朱翠等座舟行進之處,真正當得上“天險”之地。
全島面積究竟有多大,眼前尚難全窺,大約可見的是四周圍皆是高山峭壁,除此海峽入口別無入路,以此而忖,這處海島多半是個天然的盆地了。
設若不是朱翠這次親眼看見,真不敢相信在此南海之濱,竟然有這麽一個天險的城堡存在。
兩岸石壁間的岸炮一陣對空發射之後,随即在兩列八艘銀甲快舟的接引之下,徐徐向海彎駛入。
驀地一艘平頂金漆快船迎面駛來。
風來儀向朱翠點點頭道:“接我們的船來啦,這就過去吧。”
話聲才住,即見對方船上驀地騰起了一條身影,其快如矢,閃了閃已落在了大船之首。
朱翠看時,只是一個年過七旬皓首紅顏,身材略胖的壯叟。這人身材不高,一身紫紅衣袍,質料頗是講究,滿頭白發挽了一個道士似的道髻,卻在發中間插着兩枚牙簽,再看這人面相,生得濃眉大眼,界隆嘴方,端的是一副魁悟相貌。
只憑這人簡單的一式過船身法,已使朱翠心裏怦然為之一驚,暗忖着對方老人好俊的身法,越加地使她相信不樂島可真是“卧虎藏龍”之地,實在是能人輩出,今後可要萬分仔細了。
是時,這個陡然現身的緞袍老人,呵呵大笑着上前幾步,向着風來儀拱了一下手,道:
“老朽迎駕來遲,三娘娘路上可好?”
一面說,那雙微微凸出的炯炯瞳子,向着一旁的朱翠掃視過去道:“這位想必就是聞名已久的無憂公主了?失敬……”
風來儀颔首,微微笑道:“你猜對了,”一面向朱翠介紹道:“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人稱‘神劍霹靂手’的劉老爺子。”
朱翠心裏一怔,老實說,“神劍霹靂手”這個外號她的确還是第一次聽過,不過前此由青荷嘴裏獲知島上有“劉公”、“劉嫂”這兩個人,想來眼前這個人就是那位總掌不樂島一切庶務的“大管事”劉公了,想着随即抱拳還禮叫了一聲:“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