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叭嗒!”一聲亮着了火,敢情是一個火折子。大股的火苗子竄起來,非但照亮了單老人的臉,就連附近的一切,也都清晰可見。

劉公的一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在閃閃的火光裏,他再一次地仔細觀察着對方的這張臉。

太長的頭發,太長的胡須,然而除此之外,那面孔、輪廓,卻依然有一些跡象可尋,可供追憶回思。

劉公的眸子睜大了,又縮小了,縮小了又睜大,幾度開阖之後,他心裏忐忑着舉棋不定。

“噢,你……你是……”

“我姓單……單昆。”

多少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報出自己的名字,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陌生。

“啊!”劉公霍地後退了一步。

忽然,他張大嘴巴:“單昆,你……你是單大爺?單大爺?”

“不敢當,”單老人聲音裏充滿了悲忿,“一個百劫不死的老鬼,豈敢當大爺二字?”

劉公陡然地僵立住了。

就在他想到了“單大爺”三個字時,單大爺此人的影子立刻就出現在眼前,拿來與目前這個怪人一經印證,立刻就斷定了這個幾近神話的真實性。

“單……大爺……不錯……是你……”劉公一下子似乎嘴裏的舌頭都變短了。“你……

老人家怎麽回來了?”

“叭嗒!”一下,火折子的火又熄滅了。

“我為什麽不能回來?”

單老人冷森森地笑着:“這是我的家,我的島,我為什麽不能回來?”

“這……你老人家當然是能……能回來……”

劉公的眼睛奇怪地轉動着,只是卻沒有發現足以接應他的人手。當然,他已意識到對方單大爺回來的意圖與打算,不用說自己那個老婆是死在對方手上了。

一想到這裏,劉公眼睛充滿了恨意。

其實在剛才火光大亮時,他已經注意到了對方的那一雙失足的腿,有此一證,已足可說明眼前這個人正是昔日不樂島主單昆無誤。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島上是無論如何不能容下他了。

劉公把一番利害得失,瞬息之間在腦子裏閃過,決定了他眼前的對策,似乎除了與對方一拼之外,別無選擇,恨的是方才四人組合,偏偏分散四個方向,否則聯手之下,對方絕無活理。即使這樣,劉公也打算不讓對方逃開手去。

“單大爺!”劉公聲音裏充滿了冷峻:“邀天之幸,你竟然會沒有死,說一句冒上的話,今天的不樂島已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了,這裏你是不該來的。”

單老人由鼻子裏哼了一聲,但沒有說話。

劉公嘿嘿連聲冷笑:“我妻區氏,可是你下的毒手?”

“不錯!”單老人眸子裏精光閃爍:“這一次該輪到你了。”

劉公先是一怔,緊接着狂笑一聲道:“好!”

話聲一辍,整個身子如同鷹隼也似地拔了起來,身上長衣,迎着空氣發出了噗嗤嗤一陣疾風,卻是乍起即落。

劉公因見對方雙足盡失,誤以為轉動不便,是以一上來即向對方背後下手。

好快的身法!随着他下落的身子,劉公雙掌乍吐,用雙撞掌的一招,直向着對方後背上疾吐了過去。

劉公因知對方絕非易與之輩,下手也就唯恐不重,這一手雙撞掌,力道用得極猛,掌勢一出,一奔“志堂”,一奔“氣海”,如此沉重的掌力慢說是被他打實在了,即使為指尖拈着了一點也是不得了。

哪裏知道對方這個老殘廢,身法比他所想的更快得多,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快。劉公的雙撞掌不過才遞出一半,單老人的身子卻已似風車也似轉了過來。四只手掌竟然是不期而遇。

“噗”地一聲,掌心對掌心地緊緊貼在了一塊。接下來就是一陣子簌簌的戰抖。

劉公忽地雙目怒凸,顯然是挺受不住,背脊向後微弓着跄出了三四步。

只見他上胸頻頻起伏着,卻硬把升起來的一口氣壓向丹田之內,緊接着前身微伏,卻施出了一個虎撲之勢,直向着單老人身上撲了過去。

單老人在與對方四掌交接之際,已自施出了他習練有年的五行真力,滿以為對方萬萬當受不住,勢将當場噴血而亡,卻沒有料到劉公竟然實實在在地承受了,卻使他大大出乎意外,由此而觀對方顯然不可輕侮。

越是這樣,越加地激發了單老人的仇惡之心。如此,就在劉公第二次運功力撲之下,竟然為之撲了一個空。

像是鬼影子一般,劉公的雙掌顯然撲了一個空。

風聲嗖嗖,長草地上曳出一片陰森,此時此刻,由不住使你乍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冷。

劉公一式撲空之下,頓時就覺出了不妙。

此時此刻,但只見月影當空,四野蕭蕭,蟲蛙聲遠近呼應,敢情竟然已失去了單老人的蹤影。

劉公心頭一震,卻不會就此作罷。

“老怪物,你跑不了的。”

一面說,這位不樂幫的大管事探手腰間,把一口輕易難得一現的“緬刀”給亮了出來。

“呼”的刀勢一彈,閃爍出一道銀芒。

劉公緬刀在手,膽子無形中也大為增強。

“上窮碧落下黃泉,就算你鑽到了地底下,我也要把你給揪出來。”

說時,他似乎發覺到右面草叢有些兒搖動,冷笑了一聲,老實不客氣地揮刀而出。

這一刀灌注了他的真力,當真是厲害得緊,随着他的刀勢之下,大片的草叢倒了下去。

劉公身子輕竄,已到了現場草地,緊接着他灌注真力,運用刀氣之功,揮出了第二刀。

一片刀光,由那口緬刀上再一次噴卷而出,這一次卻向着眼前草叢裏平揮而出,刀氣平吐之下,兩丈方圓內外的長草齊腰而折,紛紛倒卷了過來,自然,在這個範圍之內,果真藏得有人,這個人決計是活不成了。

五十

月色之下,被砍下來的草,随着強烈的刀風,紛紛卷起當空,使得劉公大感失望的是,竟然沒有發覺到單老人任何蹤跡,顯然這一刀又落了空。

劉公冷笑着,陡地身形縱起,施展出“草上飛”的輕功絕技,向着草叢裏蹚了過去。他不信單老人會跑到別處,一定就藏身在這附近。身子一經縱起,手中緬刀左右開弓,毫不停地四下揮出,刷!刷!刷!大片刀光閃爍裏,揚起了滿天的野草,盡管刀下如雨,卻是連鬼影子也沒有見到一個。

猛可裏,一物什自地下竄出。劉公一驚之下,正待揮刀出去,這個影子倏地蛇也似地直竄了起來。

好快的身法!挾着一股疾快的風力,單老人毒蛇出穴也似地直向着劉公身上撲來。

劉公乍驚之下,這口刀卷了一股旋風,照着單老人上頭就斬,卻沒想到對方的身子竟然是如此的滑溜,随着劉公的刀勢,單老人空中的身子,竟然像蟠龍也似的一個打轉,好漂亮的一個翻轉勢子。

劉公這一刀竟然又落空了。

單老人把握着對方一刀落空之勢,身子霍地向前欺近,一下子已經攀住了劉公的身子。

那可真是險到了極點的出手。劉公只覺得身子一沉,已被對方緊緊抱住。

單老人的伎倆當然不只如此,身子一經吸住了對方,一只瘦腕已自後而前,像是一條怪蛇也似地已經緊緊攀住了劉公的頸項。接下來是一股極為強烈的勁道,發自對方鐵腕之上。

力道之巨,使得劉公簡直無能擔當。

要知道單老人以手代足,數十年爬行之功,一雙手腕連同大臂,不啻精鋼所注,其上力道之強,簡直難以想象。

此刻,劉公方自覺得對方身子在抱,自己脖勁連同後背上的多處穴道已吃對方拿住。一陣子身上發麻,接着全身發軟,劉公只覺得搖搖欲墜,自然這不是他最壞的遭遇。緊接着兩眼一陣子奇痛,一雙眸子己被單老人兩只手指插了進去。

劉公痛得打了一個哆嗦,由不住發出了凄厲的一聲慘叫,叫聲未完,只聽得“克”的一聲,整個頸項已經在對方鐵腕力勒之下骨折筋摧,頓時一命嗚呼。

單老人心裏恨透了他,是以手下絕不留情。

殺了劉公,他內心暢快極了,只是卻未免太早了一點兒,這當口,一陣大風刮了過來。

随着風勢刮來之下,卻飄送過來了一個人。

就在單老人力斃劉公的同時,這個人猝然現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到了單老人的身邊。随着他前進的身勢,兩只手掌一正一反,同時拍在了單老人背上,手法之快、狠、利落,卻是武林罕見。

想是知道對方的厲害,這個人的兩只手一經挨着了對方,随即電閃而開。一來一往有如清風一陣,只不過是足尖在地面上輕輕一沾而已,快到了極點。

單老人顯然是過于大意了。随着對方這個人的走勢,單老人發出了沙啞的一聲驚呼,整個人直向着當空沖霄直起。也只不過竄起了三丈高下,這個高度較諸他平常的功力差得太遠了,顯然是受傷不輕。緊接着他卻像斷了線的風筝也似的,抖簌簌地落了下來,兩只少足的腿,竟然仍然能夠直立着不倒,确屬難能可貴。

劉公雖然死了,現場卻仍然還站着一個人,一個和劉公一樣的白發老人。

只是這個人卻還較劉公更高,比劉公更瘦得多。

夜色裏,這人頭上白發如銀,尤其是高出來的那一絡子活似一只鶴,他就是白鶴高立。

那雙眼睛睜大了又變小,變小了又睜大,這樣一連變化了好幾次,單老人總算看清楚了面前的這個人。

“你是高立吧?”

短短的幾個字,單老人卻說得如此吃力,一聽之下,即知道他是病在“中氣不接”。

當然,這得拜高立方才雙掌之賜。無疑的,高立方才那雙掌一拍之下,幾乎已把單老人通身的真氣給震散了。

似乎是沒有人能當受得住如此致命的一擊,然而眼前的單老人竟然會沒有死,還能出聲說話,這是高立大為吃驚而難以想通的。四只眼睛同樣的震驚,只是表情各異而已。

即使是如此黑夜,那般倉促的接觸裏,高立卻沒有讓對方逃開自己的觀察。

把這個老殘廢的一切看在眼睛裏,這位一向持重陰沉,深謀遠慮的不樂幫主高立,由不住為之倒抽了一口氣。

“啊,你是?”

“我姓單!”單老人的牙緊緊地咬着:“我叫單昆,高立,你好……你好……”

一面說着,只見他前部用力一弓,箭矢也似的已經竄到了高立身前,只是後者卻早已立于不敗之地。

就在單老人身形逼近的同時,他霍地向外劈出了一掌,單老人身子陡地打了一個轉兒,已被封出戰圈之外。

“單師兄!是你,久違了。”

高立這幾句話說得聲音低沉,卻是充滿了敵意,先前的偷襲成功,已使他勝券在握,要不然,只憑着“單昆”這兩個字,也能使他畏懼三分。

單老人一口牙咬得克吱亂響!他忍辱負恨,茍活到如今,無非是期待着能夠有手刃對方的一天,想不到這一天來到之時,競會是如此情景,怎不令他恨斷了肝腸呢!

這一霎他身子抖動得那麽厲害。

“高立……我要殺……殺了你!殺了你……”

一面說時,他一面提貫真力,無如已被震散的真力,萬難聚結,只覺得全身奇熱,丹田如絞。

狂吼了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高立身子微偏,力聚右掌,霍地騰身躍起,落向對方身後,單老人身子向前一倒,避開了高立沉實有力的一掌。

一出一退,全憑心感神應,正是高手對招有異常之處。

可能是單老人已經體會到的自己力不從心了,不得不暫時打消了強烈的複仇之意。

高立一掌擊空之下,只覺眼前長草地裏嘩啦啦一陣草響,正待騰身過去,猛可裏“呼”

地一聲,一條人影,直由草地裏拔起,向着後側方縱去,身法之輕快,有如鬼影行空。

對方單老人在真氣散失的情況下,竟然有如此功力,簡直令人感到詫異,高立自不會放過他。

“老兒,你還想走?”

嘴裏低叱了一聲,高立陡地身形升起,竟然施展出難得一露的“淩空踩雲步”極上輕功身法。

“呼”地騰起當空,一連兩個沉浮,已蹑向對方身後。高立是決計不容對方逃開手下,這一掌真力內聚,施展出“切樁”的內家手法,較諸前一掌尤要厲害得多,掌力過處,只聽見“碰”的一聲,擊了個正着。

不像是擊中在人身的聲音,聲若擊革,倒像是擊中在一面空皮鼓上。

當然,以高立這等力道,就算是一堵山牆,也能洞穿,随着他手掌的進勢,空中那件物什,已被他的掌力擊了個透明窟窿。敢情,是一件半長不短的長衫而已。

不久之前,這件衣服還穿在單老人身上,卻被他小施“金蟬脫殼”,以衣代人,竟然瞞過了高立的雙眼,實在稱得上是鬼計多端了。

白鶴高立一經覺出上當、卻已是去勢不及,飄飄然自空而落。

眼前人影連閃,風來儀與吳明雙以現身眼前,出乎意外的,竟然發覺到高立直直地站在那裏發呆。

風來儀一驚道:“怎麽,有什麽不對麽?”

高立恨恨地哼了一聲,倏地轉身撲向橫屍之處,風來儀、吳明均吃了一驚,雙雙跟上。

吳明随手亮起了千裏火。

熊熊火光之下,照着了死者那張凄慘可怖的臉。

“劉公,”吳明驚吓地叫着:“他怎麽了?”

風來儀面色一戚,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對方胸口上。

“還有救沒有?”吳明驚慌地道:“這是誰下的手?”

風來儀收回了手,搖搖手道:“已經不行了!”随即把目光轉向高立。

“我們照過面,已經動過手了。”

“是誰?”

能夠致死劉公的人,當然不是尋常之輩,風來儀等二人迫切地想知道是誰?

高立臉色充滿了悵恨,一雙眼睛緩緩移向風來儀道:“他居然還活着,也算是怪事!”

“是誰?”風來儀有點怯虛。

“我們的大師兄,單昆。”

“哦!是他?”

風來儀的臉一下子變得雪也似的白。

“這太不可能了,”一面說,她腦子裏追憶着昔日的往事,簡直疑惑地道:“他不是已經陳屍大海了嗎?怎麽還會活着?”

“天下事無奇不有!”高立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道:“若不是我親眼看見,我也不會相信。”

吳明在一旁聽得如墜五裏霧中,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還有一位大師伯,而高立與風來儀對話時的臉上神态,更令他心裏吃驚,根本就無置口餘地。

風來儀像是驚吓過度的樣子,臉是那麽的白。

伸出一只手掠了一下散亂的長發,她微微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你們見過面,交過了手?”

“三妹不必擔心!”高立像是重新恢複了自信:“他已為我琵琶掌力所傷,眼前雖能不死,可是你也知道,他拖不了多久的。”

風來儀漠漠地看看他,凄然地搖了搖頭。

高立嘿嘿冷笑道:“要不是他故弄玄虛,來了一手金蟬脫殼,現在已橫死當場,只恨我晚來了一步,要不然劉總管還不致于喪命。”

風來儀凄然地嘆息了一聲,喃喃道:“他雙足已失,這麽多年以來,竟然還活着,可憐啊!他該受了多少苦?唉!你何忍再對他下這個毒手?”

高立想不到風來儀竟會有此一說,一時呆了一呆,随即冷冷一笑,倏地拂袖而去。

風來儀看了一旁發呆的吳明一眼,由衷地發出了一聲:“不樂幫的氣數就快要完了。”

苦笑了一下,她那雙眼睛直直地盯向吳明:“劉公劉嫂都相繼去了,晏七也只剩最後的一口氣,這個島上再也沒有得力使喚的人了。”

吳明呆了一下,重新振作地道:“三娘娘不必氣餒,我們的人還多的是。”

“唉!有什麽用?”

一霎間,這位風華絕代的三島主,看上去像是衰老了許多。

“大樹一倒,猢狲盡散,不樂島這多少年以來,也許是壞事做得大多,天怨人怨,一旦遭到了報應,就萬萬逃避不過,我似乎已經有了預感,只怕兇多吉少,這一步劫難,咱們是無能躲過了。”

吳明濃眉一挑,忿忿地道:“三娘娘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住口!”風來儀原想斥責他幾句,可是話到唇邊,卻又忍住,搖搖頭苦笑道:“算了,難得你還有這個雄心壯志,孩子,別再執迷不悟了。”

“三娘娘你……”

“哼!你真的還看不出來?”風來儀冷電也似的一雙眼睛盯視着他:“宮二島主的武功怎麽樣?結果又落到了什麽下場?罷了!”

一霎間,她臉上籠罩着沉痛的表情:“孩子,別傻了,也許你還有機會,現在走還來得及,離開這裏,遠走高飛,你走吧!”

吳明呆得一呆,後退了一步,眼睛睜得極大。

風來儀看着他,道:“我說的是真話,要死要活,全在你了。”

說了這句話,她輕輕一嘆,身子倏地縱起,一徑如飛而逝。

現場剩下的吳明,有如石塑木雕,似乎只有發呆的份兒了。

在床上調息了一會兒,朱翠有說不出的氣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今夜這一顆心只管忐忑不定,怎麽也壓不下來,恍恍惚惚下意識裏總像是覺得要有什麽事發生似的。

看樣子暫時是沒法子睡了。朱翠幹脆披衣坐起來,一面把燈撥亮了。

窗外夜風瑟瑟,寒禽咕咕,聽在耳朵裏,更有說不出的惆悵。

由暖壺倒出來一杯茶,喝了一口,溫溫的,頗不是個滋味,朱翠幹脆穿好衣服,既然睡不着,不如到後面房裏去看看母親。

自從老王爺遇難之後,這位娘娘終日吃齋念佛,較之昔日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兒似的。

耳朵裏依稀還可以聽見篤篤篤的木魚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朱翠的心上。聽着,想着,朱翠情不自禁地淌下了眼淚。她要去告訴母親,天都快亮了,不要再念佛了,要保重玉體。

這些話不知道說了幾萬遍了,可是聽者藐藐,盡管如此,為人子女者卻不能不說。

噙着淚,朱翠走出了卧房,來到了外面的一個套間,正打算過去開開房門。

就在這時,耳邊上卻響起了“撲通”的一聲,像是什麽人由牆上掉下來的聲音。

朱翠心裏一驚,就勢由幾上抽出了劍,開門,閃身,極其輕靈的,已來到了院中。

一個蹒跚的人影,正由地上爬起來。

“誰?”話聲出口,身形前聳,已來到了這人面前,一口劍将出未出之際,卻吃對方一雙肉掌,用“貼刃”的功夫,緊緊夾住了刃身。

朦胧中可以看見對方一顆大頭以及亂草也似的一頭長發。對朱翠來說,那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了。

“你……單老前輩,是你……你怎麽了?”

搖了一下手,單老人沙啞的喉嚨,較之平日的聲音可是低多了:“屋裏面……再說。”

朱翠答應了一聲,慌不疊地轉身進內,意外地卻發覺到單老人身子一跄,幾乎要栽倒在地上,吓得她趕忙回身攙住他。

單老人慣常所穿着的那件灰布長衫已經不在身上,只着中衣小褂,此刻朱翠手摸上去冰涼冰涼的,敢情已為汗水所濕透了。”

二人匆匆來至房內。

單老人等不及朱翠攙扶,先自倒在了椅子上。

“水,水……”

朱翠答應着慌忙送上,卻只見老人端着杯子的那只手抖動得那麽厲害。茶水入口,啧啧有聲,一任它順口流出,淌了滿身都是。

“你怎麽了?”朱翠瞪着他,驚得面色蒼白。

單老人下颏胸前沾滿了血,胡子都染紅了。

“老天爺,你怎麽了?怎…怎麽會?”

一面說着,朱翠再也忍不住,眼淚汪汪地淌了下來。

單老人幹咳了一聲,身子後仰在椅子上,想說話似乎力不從心,哮喘得那麽厲害。

朱翠緊緊握住他的手,着急地道:“你倒是說話呀,是誰下的手?還是怎麽了?真把人給急死了,噢,藥!藥!我得馬上給你找藥去。”

一面說就要離開,只是那只手卻被單老人緊緊地握住不放,似乎他全身的力量都在這只手上:“別……走……沒有用……藥……沒有用……”

說了這幾個字,他卻喘哮得更厲害。

“我不行了……翠姑娘……你……你聽着……”

“不!你瞎說。”

朱翠忍不住哭出了聲,一面想掙開老人的手,去拿藥,只是對方那只手握得實在太緊,簡直就掙不開。

“你聽着……聽着……我快不行了……聽着……”

一面咳,一面喘,眼睛珠子都幾乎要滾了出來,睜得那麽大,那麽圓,裏面血絲密布。

朱翠呆住了,眼淚只是不停地淌着,她緊緊地咬着牙,蒼白的臉上不着一些兒血色。

像是一把刀插進了心裏的那種感覺,終于她安靜了下來,默然地點了一下頭:“你說吧,我聽着就是。”

“好孩子,你聽着!”單老人喘着喘着,又咳了起來,嗓子眼有一口痰竟是無論如何也咳不出來。

朱翠咬牙,伸出手指頭,插進了他的嘴裏,一只手用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嘿!好大的一口血痰,算是啐出來了。

單老人鼻涕眼淚滿臉都是,他卻含着笑臉,頻頻地向朱翠點頭答謝不已。

“你是真不行了!”朱翠忍住心酸,冷着臉道:“什麽都別說了,只告訴我是誰下的手吧。”

單老人哼哼着道:“是……高立。”

“哼!除了他也沒有別人,我知道了!”朱翠的臉更白了:“你的武功這麽高,卻又怎麽會遭了他的毒手?難道他的本事比你還強?”

單老人全身微微地發着抖,那雙翻着的眼睛,白多黑少,像是一雙死魚眼。

他頻頻地喘息着:“不!我……我是中了他的暗算!不過……我還是……還是……服了他!”

“為什麽?”

“他竟能……破了我的混元……氣功……我懷疑他……他已經練成了……練成了……”

說着說着,他那顆大頭可就垂了下去。

朱翠心裏一驚,伸手扶起了他的頭,她心都碎了,但是卻緊緊地咬牙忍着。

“說……練成了什麽?你可別死!”

“鷹……鷹……翅功……”

“鷹翅功?”

單老人看了她一眼,忽然臉上現出了一絲笑容,像是在證明她說對了。

這一次他又深深地垂下了頭去,卻是不再動了。

朱翠兩只手顫抖着捧起了他的臉,發覺到一條帶血的口涎,長長地挂在他的嘴上。他死了。

好大的一會工夫,朱翠動也不曾動一下,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看看這個患難中給自己無數教誨鼓勵的老人。

不知何時,窗外已透出了微微的曙色了。

幾只麻雀首先在松枝上跳躍着,發出喳喳的鳴叫聲,方才忘了關門,一陣陣的冷風襲進來,朱翠忽然間覺出來冷時,卻已經冷得受不住了。

這一陣當當的鐘聲,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敲起來的,起先朱翠并不曾注意到,這時聽起來,格外震耳。

據她所知,島上若非有十分重大事故,是不會無故鳴鐘的,那麽這陣子鐘聲又是為了什麽?

朱翠稍稍地驚愕了一下,又重複回到了哀傷之中。

她把單老人的屍體抱起來,平放在一張長案上,一時還不知道怎麽來處理這件事。

就在此時,她又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固然那陣于令人驚心動魄的鐘聲兀自響個不停,她所關心的卻是發生在她居住的屋頂上的那陣急促的輕微的腳步聲。

毫無疑問,屋頂上是來了人!這一點朱翠似可認定。

單老人的死,固然給她帶來了無限傷感,卻也給她帶來了堅毅的勇氣,太多的恨,等待着她将要的發洩,這個時候,什麽人會上了她的房上。

朱翠鐵青着臉,一聲不吭的拔出了劍,悄悄地來到門前,陡然閃身而外,無巧不巧地幾乎與正由房頂上飄下來的那個人撞在了一塊。

兩個人的勢子都急,兩個人卻也都夠機警,彼此閃開來,算是沒有撞着。

來人一身白衣,瘦長的個頭,活僵屍也似的一個人,當他用那雙焦急而疑惑的眸子注視朱翠時,後者才恍然的認出了這個舊相識來。

“哦,你是大雅吧?”

自從來不樂島,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無名氏”吳明手下的那個“報財童子”大雅。

這個突然的發現,倒使得朱翠為之一愕。

“你怎麽來啦?”

大雅似乎心緒很是紊亂,嘴裏咿呀咿呀他說了幾聲,比劃着由身上拿出了一封信來。

朱翠忽然明白了:“是吳明要你送來的?”

大雅連連點着頭,左右顧盼了一下,指了指遠方,又晃了一下頭。

“我明白了,你是說鐘聲,難道說有什麽來了?”

大雅連連點頭,兩手抱拳揖了一下,随即面現張惶地縱身而起,一路穿房越脊而去。

朱翠拿着信,微微發了一會兒悶,想到此時此刻吳明忽然有信來,必有非常之事,倒要看看他信上寫些什麽。

進了屋子,關上門,把燈光拔亮了,匆匆拆開信,一筆狂草,陳現眼前:“公主殿下:

千秋功過,誰拆誰憑!不樂幫多行不義,行将不保矣!玉池金殿毀于旦夕,令人浩嘆!

“近聞大內曹賊已秘行來幫,日來與高爺聚談甚殷,此行或将為殿下阖府事就商,不得而知。又傳殿下通敵不利于本幫,衆怒不息,殿下阖府危矣,見信即希布防一切,慎之,慎之,臨書匆匆不盡——吳明頓首”。

這封信只把朱翠驚了個魂飛魄散!手拍桌面“啊呀!”一聲。

幾乎同一個時候,一條人影,直由花牆上猛穿而下,嘴裏嚷着:“公主……”

朱翠心都亂了,但她不得不強力自持,這聲呼喚分明是婢子新鳳的聲音,她心裏就猜知了不妙。

單手一按桌面,整個身子“嗖”地縱了出去,幾乎和張惶快奔而來的新鳳撞了個正着。

只見她臉色蒼白,右肩上一片血漬,手持雙杖,見面一驚,霍地撲倒地上,一時淚下如雨。

“公主大事……不不……好了……朝廷的人……來了!他們……他們……”

朱翠呆了一呆,道:“娘娘與小王爺怎麽了?”

“娘娘……王爺……他……他……他們……”

“唉!笨東西!話都說不清,快跟我走!”

一面說,重重地往地上一頓腳,回身就縱。

新鳳一個骨碌由地上爬起來、随後跟上。

朱翠單手持劍,一連兩上起落,已上了院牆,快速向母親居住處趕來。

雙方住處不過隔着一個跨院,一旦有事,竟然有咫尺天涯之感。

朱翠一徑來到時,即見月亮洞門,紅扉半掩,耳中似已聽見了雜亂的兵刃交碰聲,心裏一急,真差一些昏了過去。

情急之下,等不得這門直入,徑自騰身越牆而入。

天色已明,卻只見一片曙色裏,馬裕正自運用着一雙判官筆,與兩名大漢交起手。

再一旁,更有一名頭戴尖頂長帽的大內武士,正自與史銀周戰在一處。

目光所及,似乎就是如此了。

朱翠原以為對方大舉而攻,見狀心情稍安,一聲嬌叱,撲地縱身而下,首先迎上與馬裕交手的兩名惡漢之一。

這漢子手上一根索子槍,運轉極見靈活,馬裕全身是血,似乎已在此人手上吃了大虧,忽見朱翠來到,這人吃了一驚,身子一個快閃,用地堂功滾了出去,可是手裏的索子槍卻也不閑着,嘩啦啦卷起了一片銀光,直向着朱翠下盤纏去。

朱翠長劍一探,“铮”地一聲,已迎着了對方的槍身,緊接着劍身一撩,已把對方的索子槍引向當空。

此時此刻,朱翠手下再也不存厚道的了。

欺身,吐劍,這一手“劍底分花”運用得恰到好處,另一劍刺了對方一個透心穿。

這漢子身子一弓,一個踉跄,随即倒地不起。

卻聽得馬裕聲嘶力竭地嚷道:“公主,快去後面看看娘娘吧,曹老賊他進去了!”

朱翠呆了一呆,一顆心幾乎由嘴裏跳了出來,一連三數個起落,已撲向後院。

她身子方自撲近,一條人影霍地迎面來到。

一口雪亮的鬼頭刀,猛地直向着她臉上劈下來,朱翠一驚之下,舉劍就拔,“當啷!”

一聲,将對方刀身撥開一旁。

卻聽見另一人大聲叱道:“小心!抓活的!”

說話的一身藍緞子官衣,長形帽上嵌有金星一顆,兩只手上,各拿一把弧形短劍,此人六十開外年歲,生得虎耳鷹腮,卻留着一部山羊胡子,一雙眸子精光閃爍,一看即知內功甚有根基,是一個既好又猾,複有真功的紮手人物,他帽子上的那一顆金星,亦說明了他身當大內皇差的身分。

這個人乍然的出現,當然意識着事态的嚴重,不用說身當大內“內廠”提督的曹羽,一定本人來了。

朱翠心內越急,越是不能稱心如願。

觀諸堂前,除了這名金星衛士之外,另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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