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人,各持一口鬼頭刀,守侍堂門左右,顯然意在防範任何人闖入。

雙方乍見之下,那個瘦削金星衛士狂笑了一聲,雙手環抱着一雙弧形劍,向着朱翠一拱。

“這不是公主殿下嗎?”這人嘻嘻笑着:“卑職候駕多時了,嘿嘿!殿下您是明白人,高島主已經收了咱們頭兒的錢,卑職這是促駕來的。”

朱翠咬着牙,冷冷地道:“我母親呢?你又是誰?”

這人嘻嘻一笑:“卑職是新拜內廠右都衛的‘弧形劍’魏山!公主放心,娘娘萬安,正由咱們頭兒侍候着,就候着殿下與小王爺一塊來也好起駕了。”

聽他這麽一說,朱翠才算驚心少定,很可能曹賊為了要向今上交差,多半不敢對母親及小王爺不利,這樣倒可強免一時之憂。

“既然這樣,你閃開!”

說了這句話,朱翠就往裏面闖。

自稱內廠官拜右都衛的魏山一聲冷笑,橫身阻住了她的去勢:“殿下不能這樣進去,把劍交出來,戴上朝廷的王法,才能進去。”

朱翠啐了一口道:“你還不配。”

起手一劍,“刷”地劃出了一道銀光,直向他頭上劈去。

魏山嘿嘿地一聲,身子微微向下一蹲,兩只弧形劍交插着向上一架,當啷一聲,已把朱翠長劍架住。

他臉上現出狡猾的笑:“怪不得外面都傳說你如何厲害,今天一見果然是個潑辣貨。”

話聲一收,這個魏山猙獰畢露地猛然一個上步,兩只弧形劍霍地向上一翻,直向着朱翠上身揮去。

朱翠心裏惦記着母弟,偏偏對方纏着不放,觀諸這個魏山,身手大有可觀,想要擺脫他,一時還不容易,一腔怒火全數便發在他的身上。

雙方一經接觸,便自激戰一團,十數個照面之後,朱翠己窺出了對方虛實。一招“平分秋色”将魏山逼得後退一步,她卻借機進身,掌中劍中途向下一沉,施展新近由單老人處習會的一招“劍挑斜陽”,這一招其實亦是“醉金烏”手法之一。

魏山盡管劍技高超,卻是不識得這一手的厲害,猛可裏提劍就封,但只見眼前銀光一轉,對方劍勢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劍芒刺目,冷氣襲人。

“弧形劍”魏山猝然一驚,心道不好,點足就退,卻是慢了一步。随着朱翠長劍的走勢,這一劍,足足地在魏山前胸劃了尺把長的一道大口子。

“弧形劍”魏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個旋風卷了出去,當啷啷撒劍倒地。

卻在此同時,另一名藍衣的金星衛士由內竄出。

此人身材矮小,膚色奇黑,姓胡單名一個赤字,原是負責看守中門,聞聲而出,乍見之下,一聲大叫道:“快來人!”

話聲出口,手下卻是不閑着,随着他左腕振處,一面烏油油、幾近兩丈方圓大小的黑色巨網,已自散了開來,直向朱翠全身罩落下來。

同時之間,更由中門之內一連閃出了三條人影,連同先時那兩個手持鬼頭刀的人,共為六人,全數一擁而上,兵刃齊發,其勢可觀。

朱翠仗着身法巧快,雖不曾為對方巨網網着,但眼前情勢卻是未可樂觀。

那個叫胡赤的矮個子,一手持網,一手持着一根狼牙棒,身法巧快十分,這一網一棒,無形中給了朱翠極大的壓力,更何況另外五人也都俱非等閑,随着胡赤的號令,五人頓時形成了一個五角轉殺陣勢,作半弧度地把朱翠看于其中。

朱翠雖具有超人身手,奈何對方六人所形成的這個進攻陣勢,頗非等閑,輪番出手,攻守鹹宜,一時之間,竟然無計可施。

她這裏盡管心急如焚,卻是孤掌難鳴,一顆心早已飛入內院。

內堂裏,情形又是如何?

※ ※ ※

沈娘娘神态雍容地高坐在上,一只手緊緊抱着她的獨子,鄱陽王嗣朱蟠。

宮嬷嬷一根烏金杖,史銀周一口雪花緬刀,緊侍左右,分別保駕着這落難的母子二人。

旭日的紅光,映照得這間堂院滿處都是異彩,每個人的臉都是紅通通的,包括那位當今大內內廠總督大人的曹羽在內。

臉上浮着微微的冷笑,在一名金星衛士的陪侍之下,曹羽就站在當門之處。

也不知是他為了顧全禮貌或是有意地擺譜,曹老頭子竟然身着官服,一品軍功的武将朝服,只是在腰側加上了一把長劍而已。

“娘娘,話可是說完了,本座說的可都是句句實話,聽不聽在你,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一面說,曹老頭子伸出一只戴有玉板指的手來,頻頻地摸着他的胡子,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濃娘娘緊緊抱着兒子,把頭偏向一邊道:“我不跟你說話。無恥的東西!”

曹老頭子偏偏不愠不怒地嘻嘻一笑,道:“你罵我我是不會生氣的,我再說一遍,你們母子這就起駕吧,要不然,嘿嘿嘿!”

沈娘娘還不及說話,她身邊的“一掌飛星”史銀周卻淩聲道:“娘娘已經說過了,叫高島主自己出來請駕吧!”

“住口!”曹羽一聲厲叱道:“你是什麽東西,在本座面前,豈有你說話的餘地!”

話聲一頓,偏頭向身邊那名金星衛士道:“給我處死!”

他身邊這名衛士應了一聲,早已不耐地閃身而前。

此人綽號“妙手金輪”,姓譚名子威,在內廠衆多金星衛士之中,算得上頂尖兒的一個,算得上是曹羽的最得力的一個助手,這一次曹羽特別把他帶在身邊,一直還沒有出手的機會。

譚子威聆聽之下,巴不得在主子面前顯顯威風,身形猝閃已到了史銀周身前。

史銀周自知在彼輩大內高手面前,自己實在無能敵擋。可是,職責所在,卻無能推卻,何況他早已存下了以死報主的心願。

眼下譚子威身子方一襲近,史銀周話也懶得跟他說上一句,掌中緬刀“嘶!”一聲,迎面直向着對方當頭直劈了下來。

譚子威“嘿嘿”地一聲,身子向後微微一坐,雙手閃出,只聽見“啪”地一聲,已把史銀周掌中緬刀夾在了兩掌之間。

這一招雙手夾刀之術,果然極其高明。史銀周萬萬也沒有料到自己出手之第一招,即吃對方拿住了刀鋒,心裏一急,左掌上力貫五指,陡地一掌直向着對方面門上擊出。

這一手似乎也落了空,掌式方出,卻見譚子威雙手夾刀依舊,整個身軀,卻像猴子也似地整個翻了起來。

他身子本來就十分矮小,行動之靈活,卻是出入意外,二翻一落,真比猴子還要靈活,“刷!”一聲,已落在了史銀周身後。

史銀周陡地覺出了不妙,再想轉身,哪裏還來得及。

譚子威出掌之快,更系少見,雙掌猝然向下一壓,一式“神龍抖甲”,“碰”地一聲,兩只手雙雙都按在了史氏的背上。

不要看這個人身材如此瘦小,那雙手掌之上卻是真有勁道,兩只手自在對方背上一經接觸,史銀周由不住陡地一個踉跄,一交向外跌了出去。

“嘩嗯楞!”一聲,緬刀脫手而出,史銀周一個“鯉魚打挺”雖自地面上躍身而起,卻是捺不住由嘴裏“哇”地噴出了大口的鮮血,身子晃了一晃,“撲通!”一聲又倒了下來,頓時昏死了過去。

目睹如此,在沈娘娘單手抱持之中的小王爺朱蟠,第一個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史大叔……”

忽然他用力掙開了沈娘娘的手,直向着史銀周身上撲了過去。

真是事發突然,沈娘娘一驚之下,驚叫道:“回來!”伸手就抓,卻是沒有抓着。

一旁的宮嬷嬷大叫道:“小王爺!”方自踏前一步,卻又忽然停住了腳步,蓋因為守侍娘娘與搶小王爺同樣重要,一時難定取舍。

然而,敵人方面,卻是不容她少緩須臾。

“妙手金輪”譚子威一聲冷笑,首先躍身而前,伸手向着小王爺背上就抓。

目睹及此,沈娘娘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尖叫了一聲,正要撲過去,猛可裏,只聽見側面窗扇間“喀喳!”一聲爆響,兩扇窗戶,突地為之破碎開來。

随着破碎而開的窗扇,一條人影電閃而入,現出了纖細婀娜身材的一名少女。

少女青絹紮頭,腰肢款細,掌中一口“雁翎長刀”,聲到人到,人到刀到。

一道白光,雁翎刀直向譚子威探出的手掌上落了下來,由于刀氣十足,隔着老遠,已使得譚子威感覺出是切膚之痛,如果遲一刻收手,這條膀子可就別想要了。

譚子威此人功夫還是真強,就在此千鈎一發之際,即見他收手回身,一個反身飛雲之勢,單手向上一操,已抓住了屋頂上的雕花天花板。僅僅憑左手三指之力,就把整個的身子吊在了空中,緊跟着手指一松,翩翩飄身而下。

這個猝然現身的少女,身子一經落下,一探手已抓住了小王爺朱蟠的背後,把他硬生生地給提了回來,朱蟠大叫着回身舉手就打,一眼看見抓着自己的竟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頓時就傻住了。

“快到你娘那裏去,再不聽話我可要打你了。”

這個姑娘寒着一張清水臉,兩只眼睛蘊着奇光,炯炯有神地盯向朱蟠。

這位小王爺平常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姐姐朱翠,只是這時看起來,對方這個女人好像比姐姐還厲害,更何況她手上還拿着明晃晃的一口長刀,頓時吓得不敢吭聲。

“聽見沒有?”

這個姑娘瞪着兩只大眼睛看着他,朱蟠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乖乖地就跑到了沈娘娘身邊,後者一把把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曹羽、譚子威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自然一眼也就看出了來人的身手,正因為這樣,才由不住相繼地吃了一驚。

這個青絹紮頭的姑娘,身子再閃,已攔在了沈娘娘身前,一雙眸子卻注定着當前的曹羽。

“曹老頭,別那麽神氣活現,多少事你們這些吃公糧的鷹爪子不管,專門趕盡殺絕,今天就不讓你稱心如意。”

一面說,這個號稱“燕子飛”,中原最負盛名的女俠客,手中玉翎寶刀向前一指,一股無形的刀氣,直向着曹羽射到。

雙方間隔距離甚遠,曹羽卻似有所感,兩團白眉情不自禁地向上挑了挑。

“你又是什麽人?嘿嘿,嘿嘿,本座來此是客,更知道這裏是不樂島,姑娘如此失禮,只怕島主怪罪下來,你擔當不起吧!”

說到這裏,曹羽微微一頓,聳了一下肩頭,冷冷一笑接下去道:“姑娘此來,可曾看過高島主?最好請示之後,再來說話。”

曹羽這幾句話明顯的是示意對方,自己來劫持沈娘娘全家,乃系得到高島主同意。暗示對方不必多管閑事,滿以為對方聆聽之下,當必知難而退。

曹羽所以如此容忍,實在是自知立場,自己來此是客,雖然仗着朝廷的勢力,一向在外作威作福慣了,可是,在不樂島高立的勢力範圍之內,他卻不敢過分地猖狂,主要是他實在還摸不清對方的身分,如果對方是不樂島的人,就不便得罪了。

卻沒有想到這位姑娘聆聽之下,細眉一挑,淩聲道:“你少拿高立來吓唬人,不樂島作惡多端,現在報應臨頭,自顧尚且不暇,再也不能幫着你們為惡了。曹羽,你要是識得大體,現在趕快退身,也許還來得及。要不然,嘿嘿,只怕你再想走還來不及了呢!”

這幾句話一經出口,着實的使得曹羽為之一驚。他先時已聽得島上鐘聲不辍,尚還在猜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故,這時聽對方少女一說,才知道敢情是不樂島大敵臨門,心中着實困惑。

以他所知,不樂島之威名遠播,無人不懼,就以自己堂堂一個統率朝廷近衛的大員,尚且對彼等敬畏三分,什麽人又能有這個膽子,膽敢來此尋仇?誠然是不可思議之事了。

心裏盤算着,不免對于眼前少女充滿了好奇。

“聽你的口氣,姑娘并非不樂島上的人了。哼!你的膽子不小,你叫什麽名字?你可知道這件事不是你所能管得了的麽?”

持刀少女一揚手上刀道:“這口雁翎刀就是我行俠江湖的标志,我姓潘,曹老頭,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一聽對方報出字號,曹羽由不住心頭一震。“雁翎刀”再加上“潘”這個姓,很容易使他想到了那位成名江湖的女俠“燕子飛”潘幼迪。

“哼哼!”曹羽鼻子裏發出了一串冷笑之聲。

“我聽說過你,”曹羽慢吞吞地點着頭道:“你大概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那個燕子飛潘幼迪了。”

潘幼迪冷冷地笑了一聲,沒有說話,當然也就等于默認了。

曹羽嘿嘿一笑說:“姑娘,你在江湖上成名不易,這件事卻不是你應該管的,你也管不了。”

潘幼迪道:“管不管得了,是另一個問題,反正我已經管定了!”一面回頭向宮嬷嬷道:“這位媽媽你照顧着小王爺,我們出去。”

宮嬷嬷答應了一聲,手裏的烏金杖一擺,就要去背起小王爺,卻不意對方那個“妙手金輪”譚子威,忽地越身而前,伸手向着小王爺朱蟠身上就抓。

宮嬷嬷一聲怒叱道:“狗強盜!”

“呼!”烏金杖夾着一股疾風,照着對方頭上就打。

譚子威真有過人的身法,就在宮嬷嬷烏金杖摟頭直下的一霎,只見他兩只手交插着自身後霍地向外一分,“嘩楞楞”一陣子金鐵交鳴聲中,兩只手上已多了金光閃爍的一對“日月輪”。

這對日月輪,正是譚子威仗以成名的兵刃。

雙輪乍然向外一撲,往起一揚,“當啷!”一聲,已架住了宮嬷嬷的烏金杖。

譚子威的手法還不只如此,原來那日月雙輪上還有手腳,随着譚子威左手月輪一聲搖動之下,卻由那彎月輪之上倏地分出了一截齒鎖,“咯!”地一聲,将宮嬷嬷的烏金杖身鎖了住。

宮嬷嬷一經掄使才知受制于人,由不住大吃一驚,突然間眼前金光乍射,譚子威的另一只金輪忽悠悠已現眼前。

這一霎,宮嬷嬷可真是險到了極點。忽然間潘幼迪的身子閃向眼前,“當啷!”一聲,雁翎刀磕開了日月輪,譚子威向後一挫身勢,霍地一個倒翻,退出了七尺開外。

卻聽得身後的曹羽一聲叱道:“大膽!”

接下來是袍帶振風“呼嚕!”地一響、曹羽偌大的身勢,有如一片雲也似地已來到了近前。

這個老頭子敢情狂傲得很,身形一現之下,右手五指有如分筋把脈也似地,直向着潘幼迪持刀的那只手上搭去。

潘幼迪向後一挫刀身,左手出掌如電,用“摟膝”之勢,直向曹羽肋下就打。

曹羽鼻子裏哼了一聲,身子有如巨鷹也似的一個疾旋,“刷”地一聲,背脊幾乎貼平了屋梁,随着他猝收的雙臂,“刷”地又一聲落了下來。

落身、現劍,一口玉虎把座的盤龍劍,已撤了出來。

“丫頭,你當真要與本座為敵麽?”

一面說時,這個老頭兒腳下迅速地一連向前搶踏了兩步,用“人”字攻勢,把對方看在劍勢之中,的确高明之至。

潘幼迪知道這個曹羽不是易與之輩,其實就是方才現招的那個譚子威也是出奇的強,自己以一敵二,是否能操勝算,實在大是問題。這麽一想,心裏不禁大為焦急。

她原意只要能護侍着沈氏母子闖出去,與朱翠會合一起,再定逃走之策,卻想不到對方曹羽偏偏不令她從願,竟然親自出手阻攔,說不得只有與對方放手一搏了。

潘幼迪一口刀傳說能封八面之威,自是非比尋常,尤其是眼前形勢,顧此失彼,顧彼失此,更不容她掉以輕心。

果然,她搶身向曹羽進招,便為之失策,那時另一面的譚子威只須待機上前,便可輕而易舉的制服宮嬷嬷,而挾持沈娘娘母子到手了。

潘幼迪了解到這番形勢,哪裏敢絲毫大意,掉以輕心。

因此,在曹羽的進身之下,她不進反退,一連後退了三步,才在一個适當的位置上站住了身子。

果然,她身子方自站定,另一面的“妙手金輪”譚子威已霍地向着沈娘娘身前欺進過來。

潘幼迪已正确由光可鑒人的刀身之上,看清了對方的進身之勢,長刀乍揮,已封住了譚氏的去勢。緊接着她刀勢一壓,向外猝然一展,刀光如虹,集結着極為剛烈的一股刀氣,譚子威如不趕緊後退,可就保不住會為這股氣勢所傷,須知刀氣不比刀身,那是無從封架的。

這麽一來,便化解了眼前之危,譚子威在極不心甘情願的情況之下,退後了三步。

曹羽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頭既驚又怒,當下冷笑了一聲,身形霍地向下一坐,玉虎盤龍劍猛地向上一提,一個虎撲之勢,猝然撲前而至。

曹羽知道對方刀氣厲害,迫使他不得不施展出苦練多年的內炁罡氣,與以對抗。眼前這一撲之勢,便十足驚人,強大的內功力道形成了一堵小山也似的勁道,霍地向前直撞了過來。

潘幼迪那等功力之人,也被逼得身形弓起,果真她要是後退,便将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她一面鼓動真氣,硬挺着身勢不使後退,更于險惡之中,再一次運用刀氣向前劈出了一刀。

曹羽身形忙即向左面一個快閃,一面劍走輕靈,施展追殺劍勢,在他快速的旋身勢子裏,一連劈出了三劍,将潘幼迪從正、左、右三面皆控制在劍勢之中。

這一手果然厲害,潘幼迪竟然暫時無能出手。

他像故意為一旁的譚子威制造有利的出手機會,果然譚子威把握着這一霎有利之機,忽地騰身而起、直向着宮嬷嬷遞進一招。宮嬷嬷即使在全神貫注之中,也顯得慢了一步。

“呼哧!”一聲,一只日月輪上的刺勾子整整地插進到了宮嬷嬷的右肩頭上。

宮嬷嬷痛得“哎喲!”叫了一聲,差一點昏了過去。

譚子威伎倆還不只此,随着這只手霍地向後一收,宮嬷嬷身子一個踉跄,碗大一片皮肉連同一片肩衣,全然都被拉扯了下來,大股的鮮血,跟着也冒了出來,宮嬷嬷又發出了一聲驚叫,痛得全身打顫。

這番情景着在小王爺朱蟠與沈娘娘眼中,當真是痛徹心肺,朱蟠大叫了一聲宮嬷嬷,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譚子戚一聲冷笑,倏地一個上步,一雙日月輪運足了力道,一齊向着宮嬷嬷前胸上直搗了過去。

此時此刻,宮嬷嬷萬難閃躲開來,“噗”地一聲,這雙日月輪全都照顧到了她的身上,卻由于力道極猛,竟将她整個胸骨全部震碎,當場死于非命。

譚子威一式得手,當真是喜極欲狂,卻是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就在此要命的一剎那,一道劍光,匹練也似地電閃而至,劃出了一道醒目的白光,直襲向譚子威後心而來、由于來勢簡直太過突然,無聲無息,容得譚子威忽然發覺出背後有異時,哪裏還來得及?

“噗嗤!”一口長劍,直直地穿進了譚子威的後心,由于力道極猛,竟然刺了一個前後透心穿。

譚子威的一雙日月輪還膩在宮嬷嬷身上不及撤出,想不到自身卻為別人所乘。

“幄!”譚子威整個身子,就像是石頭人也似的,忽然定住了。

他還想轉身看看殺他的人是誰?可是這個小小的願望,在此刻也是難以達到。

一條人影,直由堂屋前門穿身進來,現出了朱翠失魂的體态,只見她披頭散發,鬼也似的猙獰,想是目睹危急,來不及進前,先自飛出了手中長劍,竟然一劍奏功,貫穿了譚子威後心。

她雖然克敵制勝,将兩層院落的強敵——手刃劍下,自身也有多處挂了彩,名副其實的成了“浴血而戰”。

沈娘娘乍見女兒來到,又驚又喜,卻是全身抖成一氣,偏偏開口無聲。

說得也是,像她這等金枝玉葉的身子,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平日殺一只雞也不敢看,更別說是殺人了,一時吓得全身打顫,哪裏還能出聲說話。

小王爺朱蟠既悲宮嬷嬷史大叔的相繼死傷,又見姐姐的忽然來到,一身是血,忍不住“哇!”一聲大哭了起來,母子二人緊緊偎抱在一起抖成了一團。

朱翠就手由譚子威屍身上抽回了長劍,一眼看見潘幼迪意外出現眼前,正在與老賊曹羽交手不下,真是既喜又驚,大聲叫道:“姐姐,我來了,千萬別讓這個老賊出去。”一面說,她忽然縱身而前,用力地把一扇堂屋巨門關上,發出了“轟隆!”一聲大響。

潘幼迪正感獨戰曹羽難蔔勝算,忽然加入朱翠這個生力軍,自是喜出望外。

“他跑不了的!”

嘴裏說着,玉翎寶刀揮處,一股刀風硬生生将曹羽逼出數丈開外。

曹羽目睹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譚子威的喪生,再加上朱翠的忽然現身,确使他大為驚心。

朱翠心裏恨極了這個老賊,自己母女家人流落至此,有今日之下場,無非這個老賊一手所賜,她是無論如何也放他不過的了。

曹羽原以為自己對付潘幼迪,足可游刃有餘,卻是沒有想到雙方一經交上了手,對方竟是出乎意料的強,一口刀真有鬼神不測之妙,簡直不敢絲毫大意。

現在猝然再加上一個朱翠,兩個姑娘幾乎是一樣的強,曹羽兩面受敵,自然就覺出不妙了。

情急之下,曹羽忽地擰身往外就閃,掌中劍劃出一道長虹,用“秋水斜陽”的一招,直取朱翠面門,嘴裏厲叱道:“閃開!”

朱翠舉劍就迎,兩口劍“當啷”地迎在了一塊。

這一劍雙方都貫足了真力,誰都想把對方的劍磕出手去,但偏偏都沒有如願以償。

到底朱翠連番久戰之身,內力不繼,這一震之威,直使她感覺到齊臂發酸,差一點長劍脫手就飛。

雙方這一交接,卻給了潘幼迪可乘之機,雁翎刀由下而上霍地狂卷而起,正是她仗以成名的“觀濤閣”不世刀法“洗雪三刀”之一。

曹羽陡然一驚,厲嘯一聲,拔身而起,他的這種“鷹起”身法,确是稱得上高明,武林罕見,雖然如此,潘幼迪的洗雪刀法卻仍然沒有放過他。

一片刀光閃過,曹羽起勢略遲,立刻在他右大腿內側,留下了半尺來長的一道口子。

曹羽鼻子裏哼了一聲,身子一偏,忽悠悠自空而墜,鮮紅的血立刻把他右面褲管給浸透了。

說起來,雖然并沒有傷着要害,可是要知道一個練習氣功的人,最忌的就是見血之傷,尤其是下半截身子,更是見不得血。否則,一經運功,血流不止,那還了得?

曹羽的一腔自負,剎那間消失殆盡。當他身子落下來時,一連打了兩個踉跄,差一點坐了下來。

對方兩個充滿殺機的少女,卻是放他不過,一刀一劍,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陡地欺身而近,形成一個“八”字形,把這位權傾一時的曹大人,看守在一個死角裏。

對于曹羽來說,此刻一霎間的感受,乃是他畢生從來也未曾有過的。死亡的陰影,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裏,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千軍萬馬的陣仗在他來說,都不足以畏,而現在的這一霎,生命竟然在一雙少女面前為之股栗,使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啊!且住!”

曹羽一只手按着牆,緊緊地咬着牙,忍着腿上的疼,疼是忍住了,血卻是忍不住,猶自一個勁兒地向外淌個不休。

曹羽那張臉,剎那之間已完全失去了血色,已經到了他說軟話的時候了。“二位姑娘手下留情,老朽知錯了。”

朱翠冷笑道:“太晚了。”

當胸一劍刺去,曹羽舉劍就撥,“當!”一聲,架開一旁,朱翠已能體會出這一劍的力道較之前一劍差多了,足可證明對方已“力不從心”。勝券在握,思及屈死的宮嬷嬷與家中各人,她悲從中來,第二劍再出,這一劍曲折多變,一波三折,巧妙地閃開了曹羽的劍勢,直取對方咽喉。

曹羽大叫一聲,左手力按牆壁,身子一個疾滾,閃開了咽喉,卻沒閃開後項。

“哧!”背上可又留下一道血口子。

這一劍較諸潘幼迪那一刀又重得多。曹羽痛得打了個閃,嘴裏“喔喔!”連嚷了兩聲,他自忖讨命無能,情急之下,陡然運用“按臍力”,一只左手血也似紅,霍地向着朱翠腰上遞出。

這一掌聚集了他所有能運施的全身功力,舍此之外,再也沒有絲毫勁道了。

朱翠豈會為他擊中?

潘幼迪眼快,更不會忘記他的困獸之争,雁翎刀霍地揚起,有如猝起的一片浪花,就在這片浪花之下,曹羽的一只左手已自齊腕被削落來下!緊接着朱翠的一劍,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前心,劍拔,血标。

一代奸宦,元兇巨惡,終于伏屍劍下。他身子一連前進了好幾步,怒目凸睛良久,才緩緩倒了下來。

陽光炫耀着白沙。

當然也不曾放過了伫立在白沙地上的那兩人,兩個看來幾乎是同樣高,但卻絕非相同年歲的人。

白鶴高立與大俠海無顏已經相峙頗有一些時候了,由地上淩亂的足印判斷,似乎他們已經幾度交接,目前的情況卻是誰也沒有占了上風。

高立破例地束起了他的長衫下襟,海無顏也在腰上加了一條絲縧。

當他們再次對峙,醞釀着致命的一擊時,現場千百雙眼睛目光一致,都被他們緊緊地吸住了。這麽多的人,都像是死了一樣,倒只有一波連一波的海水聲聲不息地拍打着,演奏着亘古不變的自然樂章。

桑老夫人衣裳破了,左胸上帶着血,臉上也青了一塊,但是她手裏兀自緊緊地抓住一對鐵棒錘,這對玩意兒有個名堂叫“四煞棍”,倒是江湖罕見。桑平看上去也挂彩了,母子二人正倚着坐在沙地裏,面對着簡直不成比例的衆多且複強大的敵人,她們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空氣是那麽低沉,緊緊地壓着現場每一個人,都快要為之窒息了。

兩個人并非真的靜止。

像是心有靈犀,他們幾乎是同時邁起了左腿,緊接着疾風也似地迎了過去。

“呼!”竟然迎了一個空。

一個是“金臂沉肩”,另一個是“浪裏翻身”,第二次交接比前次更快更狠。

“呼!”竟然又一次落了空。

眼明的人都看得很清楚,這一次交鋒裏,海無顏的右手二指直取高立雙目,高立的右手斜劈如刃,卻直取對方右肋。

那可真是快,快到無以複加。

海無顏的身法,是超乎“醉金烏”之外,那種他苦思多年破解“醉金烏”的身法,高立卻也不含糊,“醉金烏”既已不靈了,卻揉合着他自己的創新,是以雙方才會有不可思議玄奧的兩度撲空之勢。

海無顏的“金剛指”參合着“二天門”的“洗髓”功力,高立的五指一劃卻為其苦練經年的“鷹翅功夫”。真正是并世無雙的功力。

高立躲過了雙眼,卻無能閃開頭頂,在海無顏的一雙指力之下,頭皮上擦出兩道血痕,海無顏閃開右肋卻無暇顧及衣衫,一截大襟有如刀削也似被斬落下來。

兩個身子明明已錯開,偏偏海無顏的身子,竟然在錯開的一霎霍地倒仰過來。

豈只是身子倒折過來而已,他的兩只手也随着倒仰的身軀同時擊出,“噗”地按在了高立的背後兩肋之間。

看到這裏,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大了,只是卻沒有人發出聲音,每一人的心都被震撼住了。

雙方再一次面對面地站立時,高立已是神采黯然,他的真氣已散,全身俱已為汗所濕。

“小夥子……你贏了……這個不樂島從今天起,是你的了。”

不過在一天以前,他加諸在單老人身上的一切,竟然奇妙地,同樣地又加諸在他自己身上,也算是報應不爽。

接下來,這位稱雄天下的黑道武林魁首,直直地倒了下去,永遠地倒下去了。

出乎意外的,風來儀對于師兄高立的死,并沒有太多的悲傷,事實上這個結局是她早已經預料到的,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她度過了極為平靜的一天,也是她生平最長的一天,終于,她想通了一切,也為自己的去留作了打算。

她選擇了“活下來”的一條路,并不因為她“怕死”,因為未來的歲月活着遠比死亡更要艱難得多。

過去的年月,她犯了太多的殺孽,虧欠人們大多,此番洗心革面,應該是補償的時候。

這個道理她也曾講給她最得意的弟子吳明聽過,于是在征得吳明衷心贊同之下,他們大方地去拜會了海無顏、潘幼迪、朱翠。在彼此一番虛心真誠地讨教之後,定下了今後實踐的方針。

就這樣,師徒二人告別了不樂島,在第二天的黎明時分,揚舟而去。

※ ※ ※

“不樂”島如今已改名為“快樂”島,“不樂島”已成為歷史的名詞,永遠不會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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