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誰都不是傻子,初雪的證詞根本不足以判定阿瑕私通。但當着盛怒的弘歷的面,卻沒人開口。阿瑕的容貌宛若皚皚白雪,不染塵埃,後院裏原本就因為高氏獨寵而只能喝湯的女人哪裏會想再給自己找個對手。
只有一個人例外。烏喇那拉氏。阿瑕被帶下去沒多久,烏喇那拉氏去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小睡了片刻,突然提出要去見弘歷。
容嬷嬷是她的奶嬷嬷,從小就跟在她身邊,對她非常的了解,知道她性子高傲不肯放下身段争寵。因此聽到她說要去書房見弘歷,笑得見牙不見眼,直呼菩薩保佑。
烏喇那拉氏對着鏡子卸了妝,只淡淡掃了一層粉,鏡子裏就出現了一個明豔不可方物的尤物。她和阿瑕同齡,卻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阿瑕的美超脫世俗,她的美卻無比的世俗。是的,阿瑕是水墨畫,是世外仙姝,烏喇那拉則相反,她是濃墨重彩的油畫。十三歲的她明明還小,卻早就已經張開了。不管是身段還是臉蛋,她都美得濃烈,美得豔麗。
但不管怎麽說,烏喇那拉氏是都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可惜,弘歷不愛着款,也只有在她剛入府時寵幸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抛在了腦後。烏喇那拉氏又不像後院那些包衣出生的格格肯放下身段,短短三個月就成了後院的透明人。
可惜這不是事實。
“嬷嬷,我們去書房吧。”滿意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烏喇那拉氏站起身子,笑靥如花的說道。
容嬷嬷大大的應了一聲,殷勤地扶着烏喇那拉氏的手臂,擡頭挺胸:“好主子,一會兒軟和一些。既然主子爺吃那一套,咱們……”
“好嬷嬷,我心裏有數的。”烏喇那拉氏笑了笑,并不把容嬷嬷的話當真。她确實可以軟和下去,但是那樣的人還是她嗎?可為了一個至始至終都沒有愛過自己、尊敬過自己的人變成一個人,真的值得嗎?
不值得。烏喇那拉氏覺得不值得。她還是那個她,那個廢後,這是這一次她學乖了,不動心不動情,不會在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心痛。
阿瑕的事她本不想插手,記憶裏潛府邸時并沒有一個赫舍裏氏格格,但是自己都能重活一世,其他還有什麽不能發生呢?但是高氏看向阿瑕的眼神和福晉看戲的态度,都讓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在弘歷處處不如孝賢大度賢良也不如孝慧溫柔解語的自己。
如果揭露高氏的陰謀救下阿瑕,那麽這個府裏多了一個滿洲老姓出生的格格,她的命運會不會不同?
柴房裏的阿瑕并不知道那個如同透明人一般的烏喇那拉氏為了改變自身的命運去了弘歷的外書房,她還在默默計算着時間,弘歷冷靜下來的時間。
男人要求自己的女人必須對自己忠貞,這是他們的底線。一旦女人背叛,他們就會怒不可赦。尤其是弘歷這種自視甚高的人,容忍度比一般人都少。盛怒中的人是缺乏理智的,弘歷的反應完全是阿瑕預料之中的。
阿瑕不會傻到認為光憑一副皮囊就能讓一個接受帝王教育的人情根深種,但她同樣不會傻到認為弘歷冷靜下來之後會一直把她關在柴房裏。高氏的陷害實在是破綻百出……阿瑕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嘴裏越是一陣血腥味。止痛丸的藥效不錯,但是這并不代表阿瑕的傷不會惡化。
好在這是她第五次穿越了,好在她已經了這種狼狽的處境。咳嗽了兩聲,阿瑕閉上眼睛開始休息。估計一個時辰之後弘歷就會派人來把她弄出去,适當的休息有助于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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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有一場大戲呢!成敗在此一舉!
弘歷的怒火來得快,去的更快。阿瑕私通表哥的信狠狠地在他自尊心和自信心上戳了一刀!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冷靜下來的弘歷開始詢問事情的細節。
從福晉的住院回到外書房,吳書來就一直戰戰兢兢。他伺候弘歷很多年了,不能說完全了解他卻也能懂八分。因此,阿瑕私通一事之後,吳書來就害怕被遷怒。這世上就沒有不喜歡遷怒的主子,就連雍正皇帝這樣的人都時不時拿蘇培盛出氣更何況弘歷。苦命的奴才吳書來站在角落裏,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吳書來!”
“奴才在!”
“去赫舍裏氏的院子裏搜一搜!”
領命下去離開的吳書來松了一口氣,忙不疊的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烏喇那拉氏來了。她剛到外書房門口就碰到急匆匆往外走的吳書來,眼神一閃,她沒有攔下對方。
吳書來确實個聰明人,烏喇那拉氏在怎麽不受寵也是主子,哪裏是他一個奴才能怠慢的。拍了拍袖子,吳書來連忙請安:“側福晉安!”
烏喇那拉氏就是喜歡吳書來這一點,她也不打聽吳書來去做什麽人,點了點頭,就讓人起來了:“看你急匆匆的樣子想必是爺差遣你呢,這就去吧。”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屋子裏就傳來弘歷的聲音:“誰在外面!”
“是妾身。”烏喇那拉氏深吸一口氣,在容嬷嬷鼓勵的眼神裏獨自走進了弘歷的書房。在弘歷驚豔的眼神中,她緩身下拜:“妾身要為赫舍裏氏陳情。”
“陳情?”弘歷的眼神瞬間就變了,他冰冷的視線掃過跪在地上的烏喇那拉氏,瞬間就想了很多。“她做出這樣不知檢點的事,你竟然還要來為她陳情?烏喇那拉氏,你不是真傻而是太聰明了!”
“爺,妾身不敢。”弘歷話裏的意思烏喇那拉氏怎麽會不懂,他竟然認為她是想借這件事上位!“赫舍裏氏格格雖然入府不久,卻絕不是這等肆意妄為的人!”
弘歷注視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用力将手邊的茶碗砸了下去。伴随着碗破裂的清脆聲,茶水濺了烏喇那拉氏一臉。她卻沒有動,仍然保持原來的姿勢。
“爺,請聽妾身一言。高側福晉手握赫舍裏氏私通的信件,又有其院中丫頭指認,看似人證物證俱在,但是敢問爺,那封信真的是赫舍裏氏寫的嗎?會不會有人陷害?那個丫頭的又有幾分可信,她是否可能已經被人買通?”不能直接說出高氏就是陷害阿瑕的人,烏喇那拉氏只能說些旁的。
弘歷的疑心病很重,雖然懷疑烏喇那拉氏說這番話的動機,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道理。盛怒之時,他并沒有問清阿瑕私通這件事是誰發現的,就因為之前的事情早早下了決定,現在冷靜一想,就覺得自己太武斷了。
不過即使認為自己武斷了,弘歷也不會當着一個女人的面承認。恰巧,吳書來正好進來回報。弘歷拂了拂手,就讓烏喇那拉氏出去了。
“搜到什麽?”弘歷端坐在椅子上,複雜無比的看着吳書來手上的一疊信。還沒看信,他心裏已經确定阿瑕是真的給他戴了綠帽子了。
“主子明鑒!”吳書來和弘歷一樣,同樣認為這些信都是阿瑕寫給那個什麽表哥的情信,不然她什麽要把信藏的這麽好。“奴才在赫舍裏氏格格的衣箱裏發現了一個小匣子,裏面就是這麽信。”
說着,吳書來膝行至弘歷面前,高高舉起手臂。
弘歷閉了閉眼,定了定了神,伸手拿起一封信。草草掃了一行,弘歷渾身一震。他沒想到這信竟然不是寫給那個什麽表哥的!
又打開剩下的信,弘歷看了開頭幾行,心裏複雜的無法言喻。這些信竟然是寫給他的!一時之間,他的心情五味俱在。他想他需要去見見那個被他關在柴房裏的女人了,他需要一個解釋!
深谙僞裝之道的阿瑕沒有因為柴房裏沒人就放松警惕,系統出品的身體讓她耳聰目明。弘歷人還沒到眼前,她就聽到了熟悉的足音。
睜開眼睛,阿瑕讓自己靠在牆上。她相信自己的身體,哪怕不做其他任何的動作只要歪着就自有一股風流。放慢呼吸,阿瑕告訴自己,好戲開始了。
她是對的。弘歷踢開柴房門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如果不是嘴角和胸口的血跡,弘歷說不定會以為阿瑕只是靠在那裏休息。
一步,兩步,三步,神色複雜的弘歷走到了阿瑕的面前。
他站着,她躺着,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她卻視他如空氣。
“為什麽?”弘歷将阿瑕寫給自己的信扔到地上,“給我一個理由!”
阿瑕沒有擡頭,也沒有看他。她只是露出了一個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咳嗽着将那些信撿起。然後,她一封接着一封将那些信撕成了碎片。
沒有解釋,沒有理由。紙片從阿瑕的蒼白纖細的手指中滑落,仿佛它們不曾存在過。“咳咳……”
弘歷沒想到阿瑕會這麽做,他想搶下那些信,卻還是慢了一步。他握着阿瑕的手腕,卻來不及阻止她的動作:“你……”
“王爺,請賜阿瑕一死。”咽下喉嚨起的鮮血,阿瑕淚眼朦胧的看向弘歷。她是那麽的倔強,又是那麽的絕望。
弘歷心口瞬間劇痛,他看懂了阿瑕的眼神。她的倔強是遺世獨立的倔強,她的絕望是被知己辜負的絕望。這個女人……“你……”
第二個你,弘歷胸口被堵了一大塊石頭。他想起了阿瑕寫給他的信上的內容,她說沒有人能做到不負如來不負卿,但是她想試一試。她不想辜負自己的一片情義,卻又無法忘記表哥。兩難之下,她選擇獻出自己的身體,然後帶着自己對表哥的情義去死。
她要去死!
既然已經決定去死,她又如何會與人私通!
弘歷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誤會了阿瑕。
“王爺,請賜阿瑕一死。”再一次,阿瑕開口請求。不悲不喜,不怨不悔。“王爺,看在阿瑕曾經的妄想上成全阿瑕吧。”她開口,一口鮮血就慢慢嘔了出來。
她的表情是那麽的平靜,但越是如此弘歷就越覺得她那副表情之下藏着巨大無比的悲傷。“不準!”我不準!弘歷一把抱起阿瑕,“爺不準!”
“吳書來,拿爺的帖子,傳太醫!”不顧柴房外衆人的眼光,弘歷抱起阿瑕就往外沖。
“來不及了……”阿瑕軟軟靠在弘歷的胸口上,“已經來不及了……”
“閉嘴!”弘歷大喝,“爺說了不準就是不準!不準你去死!”說不出是什麽感情,弘歷只覺得不能讓阿瑕死去,如果她死了,他會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