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命啊!馬大爺打死人啦!”
石繼志冷笑一聲道:“這才是活該!”又看了那馬世昌一眼道:“你也不要欺侮他,其實你還不是一樣!回去對你們胡瘤子也好,臭膿包也好,就說我可沒工夫去拜訪他,要是他再不知趣,還叫你們這群廢料來,我先打你們一頓好的,再去找他算賬!”
言罷揚長而去。馬世昌眼看繼志走遠,不由又神氣起來,先過去用力踢了小二一腳道:“格老子!也沒殺你老子,叫啥子!媽的,老子的臉都叫你龜兒子丢完啦!”一面跺腳對身後衆人大罵道:“郎格多人都是幹啥子的?平常白米幹飯養你們是喂狗呀!眼睜睜看他一個娃兒神氣活現,就沒一個有種的敢上手!惹火了老子,一頓扁擔打你們個稀裏嘩啦!”那些人一個個被罵得敢怒不敢言。
馬世昌又對身後狗腿子喝道:“不要再看啦!快點騎我馬兒回去,告訴胡三爺,就說那娃兒是個仙人掌,順便告訴水面上的弟兄一聲,叫他們盯牢了!哪個放跑他,找哪個算賬!你們真是就會吃飯!”立刻就有一個貼膏藥的小子領命而去。
這馬世昌仍餘威未消,見四周圍的人愈來愈多,不由愈發神氣活現,用手按着右臂,口中哼道:“格老子!若不是正趕上這只膀子抽筋,我早就接扁他了!不是吹牛,上月打巫山那只花豹,格老子有多厲害!水牛都讓那龜兒豹子咬死好幾只,我走去一看……”
用眼一看四邊,見大家都聽得信以為真,不由接道,“我一看,乖乖!硬是又大又猛的金錢大豹,可不是好耍的!當時下命令……”
四周之人居然信以為真,衆口交贊,馬世昌幹脆對衆演講起來了,咽口唾沫又道:
“我當時下命令,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小,都格老子給我快下山!就有人問了,他說,馬大爺!這龜兒豹子厲害得很,你一個人恐怕不行,要不要我回去喊幾個打手來幫你?
你猜我郎格說?我說不要啊!武松打虎還不是一個人?我馬大爺天生一副硬骨頭,今天硬是要把那畜生打給你們看!當時我一說,曉得我馬大爺的當然相信,有那不曉得我馬大爺的,硬是說我吹牛!”
“咳!那龜兒豹子還是說到就到,對準老子頸子就咬!我一閃身,豹子就到了我右邊,它硬是精,曉得老子不是好鬥的,它龜兒想開溜!咳,我倒不是怕它溜,它要是往下一跑,父老兄弟不慘啦?所以我一想,要想跑可不行!當時我一轉身,左手扯住那龜兒豹子尾巴,右手你們猜我郎格樣?”見衆人不言,知道都已入迷,一揚右手道:“鐵砂掌!硬是十年的苦功夫!我這一掌打出去,嘿!那龜兒豹子慘了,慘叫一聲,腦殼都叫我一掌給打飛了。”尚怕衆人不信,又加強語氣道:“你們不要以為我是吹牛!那豹子腦殼現在還被我挂在牆上咧!哪位要是有空,到我屋裏去耍會子,都可以親眼看見的!
這不是吹牛的事……嘿!”忽然一想這話可不能說,要是真有人去,自己拿什麽給人家看?又幹笑了兩聲道:“啊,我都忘了!好像是縣太爺親自來給要走了,你說我郎格好意思不給嘛……”
正在吹得來勁的頭上,忽然八九匹快馬星馳而至,為首馬上之人年約五旬,一身藍緞長衫,背插單劍,一副三角眼,兩道禿眉,最奇的是右臉上鼓出有小碗般大的一個肉瘤,瘤上生着幾根黑毛,愈發顯得醜上加醜。
馬世昌正想再吹下去,一眼看見這人,吓得馬上閉嘴,反而跳起雙腳對四周衆人喝道:“都圍着老子幹啥子嘛?老子又不是新郎官讨老婆!”衆人一時嘩然。
那藍衫客快馬已至,見狀冷笑一聲,說一口北方話道:“放着正事不辦,就知道吹牛。我看他要是跑了,你還有什麽臉在這地方上混!快上馬帶我去追!”馬世昌弄了個大紅臉,趕快上了一匹馬,一騎十人,快如疾風似地向前追去。
這來人正是當地一霸胡招風,人稱“三才劍”,因其面生大瘤,人又多以“胡瘤子”
稱之。胡招風實為排教手下,屬紅旗總舵,為該舵副舵主,一身功夫也頗了得,因紅旗總舵設在巫山之口,離此地不遠,舵上人又多,光分舵就有九處,所以這胡招風無事輕易不出,養成一身懶散習性。他在華陽縣城,有大片家業,又因其系排教中得力人物,沒人敢招惹他,故此凡經過此地的江湖朋友,多少總要賣他些面子,多是備一份禮,去拜訪一下,起碼也要投份拜貼,如此一來,這胡招風簡直如同顯要,習以為常。
此次接手下回報,有一年輕書生,在茶館裏不但放言對自己辱罵,尚且出手傷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命人拿了自己的竹牌令,傳令水陸各舵嚴加注意,只要發現此人,定要設法扣押,不得有誤。
一行十人追至江邊,就有人上前報告說,那姓石的此時正要坐小船到對岸,胡招風一聽正中下懷,當時就上了一條船。這只是一條長江分道的極小支流,輕功提縱術佳者,根本無須乘船,一縱即過,但繼志恐衆目之下,難免惹人議論,所以仍雇了條小船。這船主明知繼志是要捉之人,但因水面太窄也實在無法弄什麽手腳,只好乖乖把他送到對岸。
一上岸情形可不同了,足有七八十人之多,一個個手持鐵器兵刃,把石繼志圍了個緊,繼志見狀,心知不開殺戒是不行了,冷笑一聲道:“你們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手下無情!”正要給他們個下馬威,不想身後一聲喝道:“你們先別打!我問問他!”
繼志回頭一看,見是一五旬左右,面生肉瘤的怪人,哼了一聲道:“大概你就是胡瘤子了?你打算把我怎樣?別看你們人多,若要論打,你們就一齊上,看看誰吃虧?”
胡瘤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種,今天居然有敢在我胡招風面前叫字號的,這倒新鮮,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石繼志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倒真像是到處胡招風惹事,這名字倒取得挺合适!”
言未了,胡招風一晃頭,馬世昌見狀知道自己的差事來了,所幸此時人多,他提着膽子一個箭步至繼志身前,伸手就抓。
繼志見馬世昌出手,一閃身,馬世昌一掌落空,但他身子一矮突然翻身呈掌,一式“白猿獻果”,一雙掌直奔石繼志前胸擊來,招式真快!
四下人群都為他叫起好來。這馬世昌雖沒有什麽驚人功夫,但比一般下三流家夥卻是強了許多,尤其掌上功夫,他練過鐵砂掌,雖然也不過年餘時間,尚談不到火候,但常人要是吃他一掌,也得骨斷筋折。
馬世昌這一招“白猿獻果”,雙掌運出鐵砂掌之力,快似閃電奔石繼志前腹打到,繼志卻面含微笑,不閃不躲,只聽“砰”一聲,結結實實地打上了!
就連那胡招風也不禁一喜,心想原來是這麽塊點心,自己還當他是多厲害的人物呢!
四周之人都狂叫了起來。馬世昌心中正喜,随着這雙掌擊上,只聽聲同擊革,但掌沿挨處卻像是擊在一團敗絮棉花之上。他還沒想到對方竟是擅于縮骨松肌運氣練神的內家高手,只以為自己掌力尚未打實,不由又猛加了一層勁,嘴中還“嘿”了一聲。
雙掌猛向外一帶,這下可把他吓住了,原來雙掌打在對方胸腹上,就像播在一塊大豆腐之上,雙手已沒入對方腹內,外行見到,定以為石繼志已被馬世昌在腹上打了兩個窟窿!
至此,那胡招風不笑了,看出不妙,叫一聲:“世昌小心!”
不想話才出口,就聽繼志怒喝一聲:“去吧!”凹進去的胸腹突然向外一鼓,馬世昌一聲狂叫,飛出了十幾步,一跤栽倒在地,雙手齊腕折斷,僅連着外面一層皮肉,現出紫青的顏色,他在地上一翻滾,已昏死了過去。
石繼志本以為這小子掌力不弱,不由運了幾分氣,心想至多也不過摔他幾個筋鬥,卻不料如此嚴重,見狀不由皺了皺眉,遂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我告訴你們,想要他不落成殘廢,趕快去找接骨的給他接上手骨,或許有救,時間久了可就難說!”
胡招風見狀才知來人竟有如此身手,自己不該小瞧了他,白白令馬世昌雙腕齊折,但因自己再怎麽也是身為紅旗總舵副舵主,衆目睽睽之下,确實軟不得,何況自己還有一身功夫,也說不定能轉敗為勝。想到這裏,身往外縱,口中喝道:“相好的!你好厲害!”雙掌齊出,卻用的是“鐵琵琶”掌,一反一正,直朝石繼志右腿打去。
石繼志由掌風上判斷,知道這胡瘤子功夫不弱,也不敢太大意,待他掌到,身子往後一劃,并食、中二指對他“曲尺”穴便戳。
胡招風雙掌走空,對方點穴手到,只見他猛翻右手,以掌沿橫切石繼志的脈門,石繼志待其掌已堪堪切到,喝一聲:“好!”右手點穴手不變去式,左手五成勁向外一格,“呼”的一聲,一股極強勁風,直朝胡招風平胸推到。胡招風這式“挂掌”,本已快切上了,卻見對方使如此厲害掌力,如不拍手急避,就得喪命在他一掌之下,氣得“嘿”
一聲,急收右手,全身“金鯉倒穿波”,穿出去三丈多遠。石繼志這一掌劈空,把岸邊泥沙打得竄起了一條五六尺長、二寸許深的大口子,泥沙濺了衆人一臉。
胡招風尚未站定,眼前人影一閃,石繼志身形又到,一抖右臂,“金豹露爪”直往胡招風“華蓋”穴上擊去,又快又疾!
胡招風這才知道,來人竟是想不到的高手,見這一招又勁又疾,全身向後一躺,運“鐵板橋”功,僅憑兩足尖點地,全身猛一急轉,已至繼志身後,“黑虎伸腰”,雙掌以十成功勁直朝繼志背心擊去。
這下把繼志惹火了,心想我要制不住你,那算白練了這身功夫,一招“黃龍翻身”,身子猛轉,出單掌施出“霹靂掌”,只用五成勁向外一吐,一聲大震,胡招風被震出十幾步,差一點坐在地下。
這輕輕一掌,胡招風帽子也掉了,雙臂酸痛如割,心內火熱,繼志只需再多用一分勁,他必受內傷無疑。
胡招風僥幸沒受內傷,卻不知自量,惱羞成怒,對身旁衆人喝了聲道:“給我把劍拿來!三爺要看看他是什麽變的!”
石繼志在一邊微笑地袖着手道:“得啦!我看你也別拿劍啦!何必呢,我們又無仇無冤,我想要你命,方才那一掌,只要多用一分勁,你此時焉有命在!看你也活了這一把年紀,怎麽如此不識好歹?”說話時有人到胡招風馬上,把劍取下來遞上,胡招風接劍在手勇氣大增,冷笑一聲道:“你如真有本事,可敢接你三爺幾手劍法?”石繼志一笑道:“算了吧!何必自己找罪受,我走我的路,你長你的瘤子,我們誰也不惹誰,何樂而不為呢!”
胡招風正在氣頭上,哪裏想到許多,尤其見對方居然在衆人面前出口就叫自己胡瘤子,無異于火上添油。大凡一個人有了短處,最怕人去揭,這胡招風平日最忌人家叫他胡瘤子,只要被自己發現,定是不依,石繼志這一叫,只聽“嗆”一聲,他已把寶劍抽出。
繼志一看這口劍青光閃閃,倒不是一柄普通的劍,心中也不禁一驚,心想這家夥居然還有一口好劍,真想不到。胡招風抽劍在手,迎風晃了兩晃,發出陣陣龍吟之聲,喝道:“相好的,你不亮劍等什麽?難道欺侮你三爺寶劍不利麽?”
石繼志一拍肋下劍鞘道:“我劍倒有一口,只怕抽出來吓破你的狗膽,何況對付你這等膿包也用劍,那不是擡高了你的身份了麽?”一言方畢,胡招風已忍無可忍,喝道:
“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你胡爺手狠心毒!”跟着往前一縱身,已到了石繼志身前,掌中劍“白蛇吐信”,閃起一道青光,直奔繼志咽喉點到!
石繼志對空手入白刃功夫曾有一番研究,見他劍尖已到,一偏頭這口劍僅差着一分沒刺着,石繼志突出右掌,并二指以“金剛指”力往他持劍手上脈門便敲。
胡招風一劍走空,本想翻腕變刺為砍,但對方這一式又疾又準,不容自己再變招,驚得猛一抽劍,全身向右一陣急轉。
奈何石繼志身子就如影附形一樣緊挨着自己,距離不過二尺左右,想要收劍遞招都是不易。
石繼志要是有意傷他,此時只是舉手之勞,但他卻一時起了童心,心想看看他這劍上到底有何種功夫,一面随着他身子急轉,一面含笑點頭道:“胡瘤子!就是這麽一手劍,還要取人家的命呀?我看取你的瘤子都取不到喲!”
胡招風可真氣瘋了,大叫一聲:“小輩,欺人太甚!”舉腳就端,石繼志一偏身,他這一腳踩空,身子不由向前一栽,無意間卻擺脫了石繼志的身影,石繼志見狀驚覺,正想跟蹤而上,胡招風一聲叫道:“看劍!”一翻右腕“刷”的一劍“孔雀剔翎”,由身後猛撩了出去。這一招倒相當厲害,石繼志身才站定,見寒光一閃,對方利刃已奔右肋劃到,猛一翻身,已轉至胡招風右側,舉掌就打。
胡招風此時害怕已極,方才傲氣一掃而盡,往後退了一步,展開身形,起落縱退,挑、刺、砍、紮、削,一時之間寒光閃閃,人影飄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那套“三才劍”。
這套劍法也确實不弱,待其完全展開來,石繼志也不由點了點頭,心想你這狗瘤子倒還有兩下子,輕叱一聲,身形也跟着展開。
只見前後左右都是石繼志的人影,一雙掌更是神奇莫測,時劈時點,任他劍多快,想沾他衣服一下都是萬難。石繼志用的是一套“七十二路擒拿手”,全系一身小巧功夫,騰挪竄躍,在劍影中就像蝴蝶穿花一樣。
胡招風這趟劍也施展了三分之二,連人家衣服都沒挨上,有幾次見對方手掌已明明要打上自己,卻臨終自收,心中才知對方是有意拿自己當靶子玩,要是真想打,自己早就回老家去了。想到這裏不由大為寒心,把牙一咬,心想我跟你拼了!
胡招風劍法已展到第二十四招上,本是“鐵鎖橫舟”,他這劍平着遞出,石繼志抽身游刃,已至他身後,伸二指向他“肩井”穴上點去。
胡招風卻一咬牙,心想拼着叫你點上了,也要砍你成兩半!非但不退,右手遞出的劍,由“鐵鎖橫舟”改為“蒼鷹振羽”,直朝石繼志面門上撩去。
這倒出乎石繼志意料,心想你要與我同歸于盡,我偏不依你,立即施出上官先生所傳的“小雲藏身”之法,全身猛然暴縮成二尺許高。
胡招風這一劍擦了個空,見狀吓得魂飛九天,還想收劍急轉,但石繼志身子已跟着暴長,突出有掌,卻不奔他身上下手,這是石繼志心存厚道,右手只不偏不倚,擊在了胡招風的劍身上。
這種手法可謂險到極點,只要稍有偏差,一只手就廢了,沒有絕大把握,無人敢用這種手法,四周之人都吓得變了臉色!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嗆啷啷”一聲急震,胡招風如不撒手,這只手準得虎口震裂。
只見平空起了一道青光,這口劍劃空而起,足有十餘丈高下,胡招風一連倒退幾步,臉色鐵青,但他仍放心不下那口劍,生怕劍落在江裏,或是被外人拾去,那可太令自己心痛了。
原來他這口劍去年才由巫山下一樵夫手中購得,這樵夫也是無意間在一棵古樹根下發現,因看劍鞘樣式極古,滿布斑紋青苔,劍又抽不出來,只當是一把舊破寶劍,一時卻忽略了,想持回家當舊鐵賣與鐵匠。
他哪知這口劍在一百五十年前,為武林聞名喪膽的鐵肩大師鎮庵之寶,劍名“黃石”,堪稱一口削鐵如泥的奇珍異寶,這樵夫只随便将它和柴木捆在一起,一路挑着往山下走去。
恰巧胡瘤子走運,那日他正奉令回舵,事畢正欲返家,巧逢那樵夫擔柴經過,胡招風一眼就看出這劍不是一件常物,便問那樵夫這把破劍是在哪裏撿的?那樵夫告之經過,胡瘤子更斷定是口少見的奇珍,把劍取在手中,佯道頗喜這劍樣式,欲想仿這樣式打上一口,問他要多少錢才賣。
這樵夫一笑道:“既然是胡大爺喜歡,就拿去好了,一塊破鐵還談什麽錢不錢的!”
胡招風聞言心中大喜,但表面卻一絲不露,只點點頭道:“我也沒什麽用,只不過喜歡這劍的樣子罷了!”待樵夫走後,胡招風才按開劍柄卡簧,只聽“嗆”一聲,才露出一條縫,已青光耀眼,端的是一口太古寶刃,直喜得胡瘤子二齒相戰,再抽出一看,直如一泓秋水,光可鑒人,試着拔下一根頭發,橫于劍刃之上,用口一吹,那發絲根根齊刃而斷,果是一口吹毛斷發的罕世之物!
可笑那樵夫根本連開劍的方法都不會,只硬扯一氣,也不知按卡簧,如何能拔出來,故将萬金難買的寶物送了人。
胡瘤子再把劍鞘上青苔洗淨,竟是一件上好的黑蚊皮鞘,不由驚喜欲狂,自此以後,簡直把這劍愛如性命,輕易不肯使用,今日因聞來人厲害十分,自己順手帶上,以備不時之需,卻不料被對方一掌震飛,哪能不痛惜萬分?
衆人見那劍在空中劃了一道青虹,又快又疾,漸漸劍尖朝下,往身後八九丈處,星墜似地落下,都不由順着那劍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石繼志正想施展輕功縱身上前,将此劍按住還于對方,以消對方敵意,卻不料由路東潑刺刺竄出一騎快馬,這馬通體雪白,馬上卻是一位二八佳人,一頂雪白通草編結的大草帽上,飄着杏黃的帽帶,身穿一身綠色馬裙,真是人如清荷貌比花嬌。
衆人尚未看清這少女,這騎白馬已竄至身後,正是那寶劍下落之時,只見這女孩在馬上一伸右手,跟着青光一閃,再看卻到了這少女手中。
只此一手,外行人眼中只不過覺得,這少女手法輕快而已,但繼志卻一眼看出這少女身負奇技,因為如此利刃自十數丈下落之勢是如何快法,這少女如無超人目力、指力、準力,這劍是萬萬不敢如此接法,一個接錯地方,或是偏差一點,不是玉手負傷,定是利刃貫頂而亡,而這少女舉手一撈,那分悠閑美妙的姿态,不由令石繼志心中暗暗喝了一聲好。
少女接劍在手,先不看衆人,只把那口劍拿起細細觀賞了一番,又用手指彈了幾下,面現喜容。随着驅騎至前。
那胡瘤子心中可急壞了,也顧不得眼前尚有石繼志在,不由跑上兩步叫道:“這位姑娘,把劍還給我吧!是我的劍!”少女聞言破唇一笑,露出如玉的貝齒漫聲道:“嗯!
這劍是你的?”胡瘤子急怒道:“快給我!不是我的是誰的?”少女聞言皺了皺一雙秀眉道:“是你的,怎麽會從天上掉下來?明明是一口靈物,該為姑娘我得,你卻想讨便宜,那可不行咧!”
胡瘤子一肚子氣,聞言看了石繼志一眼,見他面含微笑,并無敵視自己的意思,這少女卻無中生有,接了自己的劍卻說是靈物擇主,哪能不氣憤填胸,一跺腳道:“你是找麻煩是不是?胡三爺我還有正事,哪有功夫跟你逗着玩!”
少女蛾眉一豎叱道:“誰找誰的麻煩?憑你這副德性還配要這麽好的劍?姑娘我跑遍江南,正想找一口好劍,難得平空掉下這口劍,我很滿意,知趣的少羅嗦,我另外再買一口送你,好在你這身本事,随便一把劍都無所謂!你看怎麽樣?”言罷睜着一雙妙目,等對方回音,看樣子不是開玩笑,而是真想要那口劍。
這一下那胡瘤子可忍不住氣了,大喝一聲:“胡說八道!天上掉下來的?這麽好的事!是被這位先生丢到天上去的!平空掉下來?你再叫它掉一口看看!”說着用手指了一下石繼志。
他不說是石繼志用掌打上天去,卻說是石繼志丢上天去的,無疑是替自己遮羞。
少女在馬上順着胡瘤子手指處一看,突覺眼前一亮,心想倒沒注意眼前還站着這麽一位漂亮英俊的小夥子呢!不由上下打量了繼志一會兒,愈覺對方神采豐朗,俊挺不俗,和眼前這一群人比起來,真是鶴立雞群,不由嫣然一笑,一瞟繼志道:“啊!原來是這麽回事……”又回目看着胡瘤子道,“那也該是人家的劍呀!有你什麽事呢?”說着玩着手中的劍,不時用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向石繼志看去。
石繼志見少女一派天真,長相嬌麗美豔,說話有趣已極,偏又氣的是胡瘤子,心中不由愈覺有趣,雖說與胡瘤子并無如何深仇大冤,但到底總算是敵對立場,難得這少女無形中助了自己,自己反倒存了袖手旁觀之念,暗想看你們如何鬧法,我只不多嘴就是;另一方面,又覺似此好劍,那胡瘤子實在不配,反不如給了那少女還好些。
見少女對自己微笑,不由自主也笑了笑,并無意間點了點頭,表示嘉許之意。
這一來,少女愈發得意,那胡招風一時情急說錯了話,被少女一問不禁面紅耳赤,本想上前動武硬搶,但當着手下衆人,何況還有石繼志在一旁,自己怎好對一個少女如此?直氣得雙目發黑,一跳老高,勉強忍着急怒道:“不是他的劍,他當然不說話!
唉……他無意間丢上去的,我們正想去接,卻叫你給接住了!”
少女嗔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天下哪有吃飽了飯沒事做,把好好的寶劍往天上丢着玩的?你說說看,有這個理沒有?”胡瘤子一想光急也不是回事,反裝着和氣語聲看了石繼志一眼道:“姑娘,是這麽回事!不是這把劍嗎,那是我的,這位先生也不是往天上丢着玩……唉……和姑娘這麽說吧……咳……你明白了吧?”
少女愈聽愈糊塗,一皺眉道:“我明白了什麽?簡直糊塗到家了!劍又不是他的,又不是他丢的,那當然是你自己丢的啦!你丢都丢了,還要什麽?真是莫名其妙!”
石繼志聽到此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少女斜視了繼志一眼道:“你看人家都笑了,證明我說得不錯!好了,你走吧!別吵了,我還有事呢!”
胡招風脫口叫道:“放屁!我走?我走什麽走?你劍不還我想叫我走?我告訴你,姑娘!我可是排教中有眉有眼的人物,你還是識相些把劍還我,我看在你是個無知女孩的面上,也不跟你一般見識,要是換一個人,你看看我胡大爺可是好惹的不是!”
此言一出,那少女同石繼志都不由一怔,石繼志面現殺機,那少女卻雙眉一皺,滿臉疑容,在馬上格格笑道:“怎麽着,你還是排教中的人呀?那就更好了,這把劍我是要定了!”
胡瘤子一怔道:“怎麽!你居然敢藐視我們排教?你有幾個腦袋?”
那少女又一皺眉道:“看樣子……二位香主的話是不假了……”忽然蛾眉一豎道: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一舵上的?”胡瘤子聞言被吓住了,心想這少女如何知道這麽清楚?嘿嘿冷笑一聲道:“那你就管不着了。姑娘把劍給我吧!何必要我翻臉呢?”
少女蛾眉一挑,正要發作,卻聽見身旁一聲怒喝道:“住口!”少女同胡招風都不由一怔,再一看卻見是一旁的石繼志,不知何事,只見他星目圓睜,劍眉斜挑,先對少女語氣溫和地道:“姑娘,這劍你就收下吧!算我送給你的!”回頭對胡瘤子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是排教的人麽?”胡瘤子見繼志一變臉,真是又驚又怕,點點頭道:
“不錯!是排教中的……你要怎麽樣?”
此言一出,見這少年人忽然雙目一紅,隐透着無限辛酸之情,他咬着牙,慢慢道:
“該殺的排教……”忽然厲聲喝道:“告訴你!本來我尚想放你一條活命,但你是排教的人,我卻饒你不得了!”言罷慢慢朝胡瘤子走去,胡瘤子吓得連連後退。
誰也沒注意到,那馬上少女聽了這番話,臉上表情令人難以猜測,她以近乎憤怒卻又似愛惜的目光,緊盯在石繼志身上,見石繼志步步朝胡瘤子走近,不由在馬上嬌聲道:
“這位先生請留步……”
石繼志聞聲止步,回頭看着少女,這少女卻翻身下馬道:“還沒請教先生貴性?”
繼志一怔,遂正色道:“不敢!在下姓石,姑娘有何教益?”少女以一雙妙目注定繼志良久,才嫣然一笑道:“先生想必大小妹幾歲,不妨以兄長稱之,石大哥……”她說到此處臉上一陣嬌羞,不由把頭低了下去。繼志臉也一陣紅,咳了一聲道:“多承姑娘高擡,尚清賜言,石某洗耳恭聽!”
少女聞言才擡起了頭,又看了一旁驚得發愣的胡招風一眼,遂移目繼志,面泛薄羞道:“按說這種敗類,小妹本不欲阻石兄動手,只是尚有事要請教石兄一番,不知可否與小妹一談?”繼志不解其意,紅着臉點了點頭道:“既是姑娘說情,愚兄就暫且饒過他……姑娘有話不妨明言。”
少女聞言妙目一轉,一笑道:“此處耳目衆多,實有不便,好在石兄與小妹同屬武林道上人,想必不會以俗念責怪小妹吧!如石兄無急事纏身,不妨同行一程?小妹途中當言其詳,不知以為然否?”
石繼志聞言略略低頭,心想我與她萍水相逢,此舉未免太顯親近,忽然擡頭見少女雙目注定自己,顯得一派天真純潔,毫無世俗偏見,分明立意明潔,自己堂堂男子漢,何故氣窄若此?不由一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姑娘欲往何方而行呢?”
這少女見對方允諾,也甚欣喜,朝一旁的胡招風一伸玉手,板着臉嗔道:“你就別看着啦!把那劍鞘拿給我吧!要不是我給你說情,你這會兒早就又多一個瘤子了!”
胡招風這才驚覺,冷笑一聲道:“我胡招風生來一副硬骨頭,士可殺而不可辱,姓石的殺我可以,要叫我平白無故把寶劍連鞘贈你,卻是辦不到!”
少女聞言,一聲冷笑道:“你真的不給麽?胡招風!你有幾個腦袋?”胡瘤子氣得臉一陣青,正想發作,無意間見少女玉手摸着裙上佩着的一面王佩,仔細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差一點就要跪下。
少女裙邊佩着的是面玉虎,紅首白身,有兩扇黑翅生在那玉虎兩肋之上,這正是排教總教主的玉虎王令,有此一令,就好比教主莫小蒼親身旨令一樣。
按教規見此令者,就算是香主也要跪領旨意,如有違背定處極刑,胡招風一見,怎不吓得腿軟心麻,正要下跪,突見少女皺着眉微搖了搖頭,正不知是不是仍要下跪,少女已嬌嗔道:“還不把劍鞘送上,別以為我是硬搶你的,只不過暫為保存罷了,五年內你如改惡向善,自有人為你送來,否則姑娘我可就留着自己用啦!”
胡招風還有什麽話說,雙手解下劍鞘,躬身奉上,一面還哭喪着臉,嘴唇一動一動,正想請少女在總教主面前美言一二,但少女總是不願讓繼志知道自己身份似的,一皺眉道:“別多說了!你們還不走,等什麽!”胡招風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率衆離開。
一旁的石繼志看得莫名其妙,這胡瘤子先前是如何氣派,怎麽這一會兒居然會變得如此聽話,臨行之際還對少女行禮,不知是怎麽回事。
他因站在少女身前,背向少女,少女以手把玩那面玉虎,別說他還沒看見,就是看見,不過認為那只是一件裝飾品而已,怎麽想到卻是掌握徘教生殺大權的玉虎王今。因此繼志簡直如墜五裏霧中,回身望着那少女。
少女遣走胡招風等之後,對石繼志嫣然一笑,齒若瓠犀,巧笑倩兮,六年未見過女人的石繼志,不由心神為之一蕩。
少女像是看出繼志心中懷疑,對他一笑道:“石兄想必奇怪,這厮為何會如此聽話,是不是?”繼志紅着臉搖搖頭道:“姑娘神威驚人,使這厮吓破了膽也未可知。”少女瞟了石繼志一眼,抿嘴一笑道:“誰有你厲害呀,把人家寶劍都打到半天去了!啊!你看我都忘了,我還該謝謝你呢!”
繼志一怔道:“謝我幹什麽?”少女一揚手中劍道:“要不是你一掌把它打向半天,我又怎會得到呢!這還真是一把千古奇珍,不知那厮卻如何得到?活該我走運!不過,你要是想要,就給你算了!”
繼志一笑道:“謝謝姑娘美意,愚兄尚有一劍,這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