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着淚痕,不由一驚,推了他一下道:“你這是怎麽了?”石繼志以手拭淚,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莫小晴忽然臉一紅,又推了他一下羞聲道:“你是在想心上人是不是?想誰?”
石繼志見她那蘋果似的嫩臉上輕泛着一層桃紅,一身黃皮馬裝,秀發長長地挽在頸後,上面滿沾着一粒粒的砂子,在這落日紅光裏,晶瑩亮閃,可愛已極。由是念到這數月來,她一心随着自己,這姑娘她究竟心存何意呢?看她外表,分明是大家小姐,竟為了自己忍受如此艱苦,真是難得……
想到此,就算石繼志再是鐵石心腸,又何能無動于衷,更何況在這種孤單的環境裏,不由一把攪她入懷,小晴輕哼着,伏臉在他那寬厚的胸膛裏,閉上了那雙像星星一樣的大眼睛。
繼志不覺間,竟輕吻了她的臉頰,莫小晴芳心大慰,她以為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一份真摯的溫馨……
于是她羞澀地伸出玉臂,輕攀在石繼志的肩上,将身子更湊近了一些,整個嬌軀都蜷伏在繼志的懷中。他們半天都沒說話,彼此都可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音,遠處哈薩克族人的歌聲和一片胡茄聲,将西方邊塞雄風表露無遺……
暮色裏,二人攜手而出,攀鞍上馬,向遠遠的水草奔去,費了很大力氣才得到一皮袋清水,搭在兩匹馬身上,又向索倫人用銀子換了一大袋幹肉,這才上鞍前行。
誰知二人才走沒幾步,後面一陣銀鈴之聲,一匹白馬由身後跑過來,然而卻連臉也沒看清,只見一個背影,頗像是前日所遇少女,背後尚背着一只大月琴,在這暮霭裏疾馳而去。
石繼志不由一驚,心想這少女到底要到哪裏去呢?怎麽我們到哪裏,她也到哪裏,心中不由又聯想到前天在旅店裏的一節,她既叫自己是繼哥,可見是一故人,只是她到底是誰呢?
莫非她竟是程友雪和司徒雲珠二人之一麽?一別六年,她們的模樣一定都變了許多了……要是她為二人之一,那自己可就太不對了……
想到此,心中好不惆悵,再一看莫小晴,竟在皺着眉,見繼志看她,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一定又是那賤婢……奇怪!怎麽她會來這裏?再碰着她我要好好會會她,叫她別太驕傲了……”
石繼志心想,你還說人家驕傲呢!我看你才是真驕……只是此女一片天真純情,驕得別有風趣。自己不便答應,只是笑笑而已。
太陽累了一天,到此時才懶洋洋下山了,北首的大沙漠,還蘊含着雨色之氣,天上像有一道虹,陣陣的風帶卷着黃沙,吹打在臉上,又痛又癢。
天氣馬上冷了下來,二人下馬換好厚厚的皮衣,還給馬背上披了一塊羊皮,這才抖缰策馬,一路向前跑去,因人馬精神都好,這一陣疾馳,兩三個時辰已跑出了三五百裏路。
天已大黑了,馬身雖淌着汗,但人身卻凍得發抖,風聲如哨,夜冷如冰,不時由遠處大漠吹來卷旋着的大風,二人本來醉心于夜行,到此算是失望了。
那些白天飽吸了赤焰的沙子,太陽一下山後,就開始放熱,但為時甚短,到熱量完全散完,馬上就冷了。
這種冷的情形,可潑水成冰,不明此地氣候的旅客,夜行倒斃者為數不知多少。
所幸二人內功已臻至境,在馬上稍事提練,那先天元陽之氣上繞全身,霎時寒冷盡退。因黑夜還長,不敢叫馬跑得太快,放着輕快步,在沙上踏行。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遠處的沙地上有陣陣的彩氣升騰,令人想起“海市蜃樓”。
到天快亮之時,二人已進入沙漠深處,天風更大了,冷得怕人,二馬不時仰首長嘯,二人下馬略進了些飲食,又給馬喝了些水,打算無論如何,要在一天之中,趕到一個市鎮之上,否則就難免有問題了,首先馬就得挨餓。
總算這兩匹馬俱是異種,居然在這又冷又餓的情形之下,翻蹄如飛地奔馳,到天邊重新透出曙光之時,二人已行至一處水草地,那馬不待二人下馬,都自動馳近,嚼食一飽。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竟發現前面有一道河,待走近才見沿河兩邊有好長一列皮帳篷,都是住的人家,二人不由下了馬,想不到此處竟還這麽熱鬧。
裏面竟有道路,除了皮篷以外,還有廬舍、蒙古包,二人在馬上一路馳進,竟是愈走愈繁華,見有一全系羊皮搭的大篷,一連是五篷相連,篷門上挂着一個牌子,上面用漢字寫着:“孔雀橋李家老店”,另一邊是扭七扭八的怪字,也看不懂,正有一個毛頭小夥子在開門簾,見了二人不由驚得一怔,一面回臉咭哩哇啦叫了一陣,就見由裏面出來個人,二人一看,吓了一跳。
原來這人全身都罩在老羊皮之下,猛一看白糊糊的,真不知是個什麽玩意。這人一面由頂上小口伸出頭來,睜着一雙赤紅的眼咕哩巴拉地對二人說了一套,莫小晴笑看繼志道:“他說什麽?”繼志上前朗聲道:“你這裏是不是賣吃的?”這人面現驚奇,大喜上前,竟打着一口甘陝口音道:“原來二位是漢人,我還以為是哈薩克人呢!鼻子高高,皮膚又白!”
二人十幾天很少遇到漢人,一聽漢話,都不由大喜,聞言暗笑,這家夥在邊塞住久了,居然連漢人都不認識了,相繼走入他這皮帳內,見裏面倒很寬敞,當中紅紅地燃着一堆幹馬糞,發出不太好聞的味道,只是二人此時竟也不嫌了。
坐定後,店家過來問道:“二位這是從哪來呀?唉……漢人,我二十年沒見了……”
言罷把二人從頭到腳看了個夠,口中尚啧啧連聲,像欣賞玉器名畫似地鑒賞着。
一會兒由內帳一連撲出八九個人來,一個女人年已很老了,梳兩條大辮子,又白又長,懷裏抱一個小孩,一只手還牽着一個,身前還有三個老“纏頭”人,都盯着二人直看,不時交談幾句。
先前那漢人上前笑指那女人對二人道:“這是我老婆,她是蒙古人,後面都是她娘家人,聽說來了漢人,都想出來看看,二位可別見怪……”二人也只好笑笑。
那老漢人吩咐他兩個年輕兒子一陣,二人就入內去,一會兒竟各自端着熱騰騰的食物出來,二人肚子早餓壞了,見端來的有講有肉,更覺饑餓難耐。
那老漢人與二人各倒了一杯白色的牛奶,又加上些濃茶,一面道:“先喝點奶子茶去去寒吧!這地方要吃好的還真沒有,二位漢客來了,沒話說,等會兒我好好弄幾個漢菜,咱們一塊吃吃!”
二人聞言大喜,一面喝着奶子茶,一面和這老漢人攀談了起來,才知這老漢人本名柳複西,過去在陝西是開館子的,後來被征讨伐回人,竟失散了,受了重傷,被這地方一蒙古人救活,還把女兒嫁給他,他就這麽成了家,二十多年生了三男五女,言語中好似很想回老家。
二人和他一談半天,這老漢人光顧說話,竟忘了去弄東西給二人吃,繼志把奶子茶喝完,覺得不像普通牛奶那麽好喝,而且膻味極重,又見莫小晴那杯根本就沒動。
柳複西這才發覺,趕忙又打開一面小籠,內中蒸着幾塊粑餅,其子由內中持出兩串香氣四溢的烤肉,這種肉是切成小塊穿在鐵絲上烤的,多半是牛羊肉,油還滴着。
那老漢人接過,放在二人面前盤內,笑笑由另桌上拿過一小紅罐,打開笑道:“用肉蘸着吃,很香!”二人見小罐內是濃濃的好像是醬一樣的東西,莫小晴笑道:“你先嘗嘗我再吃!”繼志聞言,用匙先挖出些塗于肉上,嗤嗤有聲,入口一嘗,竟是奇味,不由對莫小晴笑道:“真的好吃!”莫小晴這才學樣吃了一塊,但第二塊就不敢吃了,說有一股怪味,石繼志笑道:“你是沒有口福……”言罷以肉就着粑餅大啖了起來,莫小晴只吃烤肉,味道也挺美的。
這老漢人自己也在一邊吃了起來,邊吃邊道:“今天我請客,不收一文,二位是到哪去呀?”繼志也不謙虛,笑道:“我們是去天山,老人家,你知道還有多少路?”這人一怔道:“天山近是很近了,只是那地方可又高又冷,一年到頭冰雪不化,而且山上野獸又多,二位到那裏去幹什麽?”
石繼志想了一想,覺得這事也用不着瞞他,就正色問他道:“老人家!有三個名叫天山三怪的老人在天山,你知不知道?”這老漢人仰首想了想,才點點頭道:“我聽人說過,山上好像住着三個老神仙,都有大本事,不知是不是就叫天山三怪……”石繼志心想,這就不會錯了,不由喜道:“你知不知他們住在天山何處?”這老漢人搖搖頭道:
“那山可大了,好幾千裏,山峰也多,聽說是在最高峰上,那峰叫什麽巴魯紮特峰,可高得很,又有人說是在庫尼峰上,不過這兩處山峰挨得很近……老弟,這地方可危險得很哪!沒事最好別去,去也上不去……”
石繼志聞言牢牢記住,又問他有多遠,這老漢人告訴他說差不多再有兩天就可繞過這孔雀河,到達天山山下了,二人大喜。
三人飯飽,老漢人披上皮衣笑道:“客人要不要出去看看?今天夜裏千萬別走,就睡在這兒,晚上有熱鬧好看。”
莫小晴一聽有熱鬧看,首先就開心,連連道好,石繼志見好容易到了這個地方,也願多休息一天,就答應了。
三人出了皮帳後,首先入目的是那一座座的皮篷,最奇的是每家門旁都堆着一大堆牛馬的糞,有的竟像一座小山似的,都曬幹了,不由覺得奇怪,莫小晴皺眉道:“真怪!
存這些幹什麽?嫌他們屋裏味道好是不是?”那老漢人聞言竟被逗笑了,看了小晴一眼道:“姑娘!你哪裏知道啊!這些牛馬的糞,本地人都看成寶貝一樣,取暖燒火都是它,而且本地人窮富,只要看其門口堆積牛馬糞的高低,就可分出,堆積得愈高,表示這家人牲畜愈多,就是愈有錢!”
二人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都不由笑着搖頭。三人一路行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由篷內伸出頭看,石繼志無意向前方一看,竟見一處黑皮大帳篷外,系着一匹白馬,這馬頸上系着一串銀鈴,不由驚得一怔,因小晴在旁,不敢問那漢人,暗中知道那少女竟又到了,而且看樣子,竟比二人來得還早,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這少女好高的功夫,竟能忍受這一夜奇寒,以她那嬌嬌佳姿,竟能受得了!想到此不由又看了身旁的莫小晴一眼,心想她又何嘗不是。
奇怪的是,這少女如此千裏而行,到底有何企圖呢?難道她也要去天山?真令人猜測不透。
當地人都出來了,眼看就要把兩人圍上,也有不少人向那系白馬的帳篷走去,繼志就知所料不差,定是那少女也來了。
因生怕再前行碰着她,以莫小晴這種個性,就許馬上跟她打起來,那可不是玩的,想到此對那老漢人道:“人這麽多,我們還是回去吧!晚上再出來看熱鬧。”這老漢人笑道:“其實樣子還不都差不多,不過衣服顯得特別些罷了!”莫小晴也覺得被人圍看得怪不好意思,催着回去,于是三人又回去了。
在路上莫小晴問那老漢人道:“你說晚上有熱鬧看,是什麽熱鬧?”這老漢人笑嘻嘻道:“這一帶本是蒙古索倫人雜居地,故此每年九月十五夜,都有二次盛大晚會,一面比賽兩族的武力,一面更是年輕人求愛的時候,唯有今天晚上,所有沒結過婚的少女都要出去,可自由選擇她們所愛的男人,任意談情說愛,輕歌曼舞……今天晚上可熱鬧啦……”
莫小晴聞言好不開心,再往四處一望,見正有些人各持鮮花彩條由屋內走出,那老漢人眯着眼笑道:“他們都趕到孔雀坪布置去了……”莫小晴喜問道:“孔雀坪在哪兒呀?”老漢人回身用手一指後面道:“就在那喀平具山山谷裏,那地方風景奇好,二位晚上随老漢全家一齊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着話三人走進老漢人帳篷,見幾個年輕人正翻箱倒袋地挑選着衣服,看見三人一入,吓得他們又進裏面去了。
石繼志笑道:“你家裏今晚上是不是也有年輕人要去應征?或者去選人家呀?”
老漢人臉色一紅,幹笑了兩聲道:“兩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都大了……今天晚上就是他們自己成家的時候了,男孩娶了媳婦都帶回家來住,女孩子就得跟他丈夫去了……”言下之意,頗似不舍和他那女兒分離的樣子。
那老漢人看了二人一眼,才慢吞吞地問繼志道:“還沒請教客人貴姓?這位小姐是……”繼志一笑道;“我姓石。”以手一指小晴道:“她也姓石……”忽見莫小晴臉一紅,才發現這話說錯了,人家也沒嫁給自己怎麽能跟自己姓?不由馬上又插語道:
“她是我妹妹。”老人聞言似大喜,遂道:“原來是兄妹兩個……我還以為是一對小夫妻呢!”莫小晴要是平日聽了這種話,不把他打扁才怪,可是今天聽了這話,卻一扭嬌軀,臊得粉頸低垂,似喜又羞,是羞卻媚,一雙杏眼卻向石繼志瞟了去。
石繼志窘得幹笑了兩聲,連道:“別胡說……我們是兄妹兩個。”
柳複西揚着兩彎禿眉一聳一聳,神秘地笑道:“老弟……那你來得可是時候,你還沒結過婚吧?”石繼志臉紅着搖搖頭道:“沒有……還早呢!”老漢人看了莫小晴一眼,用手在繼志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嘿嘿笑道:“那真好極了,告訴你老弟!此地女的,嘿!
可真有美的,尤其是哈薩克的姑娘……”
石繼志看了莫小晴一眼,皺眉對那老漢人道:“告訴我這些幹什麽,我也不想……”
這老漢人哈哈大笑了一陣,朗聲道:“老弟,起先我以為老弟已結了婚了,所以沒敢說,現在知道你還沒結婚,我才說……今晚上這遠近千裏的姑娘都趕來,乖乖……可真有美的!”
“你妹妹長得太美了,這裏沒一個男人配得上,所以我沒敢說……”
莫小晴越聽越不入耳,站起身,對那老漢人冷然道:“有地方沒有?我想歇一會兒。”老漢人連道:“有有!”說着起身至一皮帳前,掀開幕簾道:“這還是新的呢!
二位就在這歇歇吧!等會兒再請二位出來吃飯。”說完就走了。莫小晴看了石繼志一眼,笑道:“你再出去和他談談吧,我一個人休息休息。”石繼志不由臉一紅道:“有什麽好談的,這老家夥光說些廢話……”莫小晴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啊?是廢話,我還以為你怪感興趣呢,人家倒是一番好意……”說着以手掩口,竟笑了起來。
石繼志臉一紅,不由微沉下臉道:“妹妹,你說的都是些什麽話?你也太把愚兄我人格看得低了!”說着話竟走向一邊,坐在那皮墊上,氣得臉色發紅,心想這小晴真是太小孩性了,說話毫不考慮,一時懶得理她。
一個人由皮篷上開的小窗放眼外望,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溫溫的小手搭在肩上,石繼志晃肩把她手掙開,卻聽到小晴格格嬌笑着道:“喲!還真的生氣呀?我可沒欺侮你呀……”
繼志扭臉道:“我也沒說你欺侮我……得了!小姐,算你有理好不好?”
莫小晴本來以為這一次生氣一定又和以前一樣,過一會兒就好了,而且他定會向自己賠話,卻不想他竟真的生了氣。莫小晴是如何的嬌生慣養,哪能受這個委屈?平日就是師父蕭十九妹罵她一句,她還哭個沒完呢,更何況自己心上人給的氣,聞言不由把頭一低,一陣傷心,眼淚簌簌流下。
石繼志眼望着窗外生悶氣,半天沒聽見小睛的聲音,也不由奇怪,但他個性極強,輕易不願向人家低頭,心中雖覺奇怪,仍不願回頭,又等了一會兒,卻聽見陣陣的咽泣之聲,這一下他忍不住了,不由一回頭,那小晴卻不知何時竟躺在皮褥上,面朝下伏在兩臂上,嬌軀連聳,正哭得傷心呢!
石繼志生平最怕人哭,尤其是女孩子,何況還是和自己有相當感情的莫小晴。
她的眼淚就像是順氣丹似的,石繼志滿腹的不愉快,竟被她這一哭,弄得一點氣也沒有了,反倒覺得自己不該對她如此。首先,人家是個女孩子,總得讓讓她,哪能對她這麽認真;其次,人家為了自己,不惜風餐露宿,千裏移玉,自己對她如此,豈不令人傷心欲絕?再次,試想方才她說那話的動機,很明顯是在吃醋,可見她是愛自己的,不管自己如今是否有資格來再接受第三個少女的愛,但是總不能這樣對人家呀!這麽做豈不大傷人心?
他這麽一想,不由大是恐慌,心中深感愧疚,往空長嘆了一口氣,一時偏又不知如何向對方賠話,只是深鎖一雙劍眉,目視小晴,急得搖頭晃腦。
石繼志深恐她又像上次一樣一哭沒完,等會兒圍過一大群外人那可麻煩,只好嘆了口氣,就勢坐在她身邊,以手往她肩上一搭,方想勸她幾句,卻不料她竟學自己的樣,把肩一晃道:“你也別碰……我……我知道……自己……命苦……哪配……”石繼志不等她說完,已用勁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低頭微笑道:“好妹妹!哥哥說錯了話,你還好意思真生氣呀?”莫小晴被石繼志這一抱起,不由自主面朝上躺在石繼志腿上,羞得兩只手一齊捂着眼,再怎麽也不好意思讓人家看自己哭了。
石繼志見她兀自連連抽搐不已,不由一手掏出手巾,另一手拉開她的手,想給她擦擦淚。
莫小晴是兩手使勁,說什麽也不叫他移動,一面口中尚哼哼道:“別動我……我自己來……”禁不住石繼志力大,到底把她手移開了,一面笑道:“羞不羞呀?哭成這樣……”
莫小晴本是一肚子委屈,經不住心上人這麽一逗,竟自又哭又笑,幹脆一滾身,全身投進石繼志的懷中,連笑帶呼地大大撒起嬌來了,一面口中尚哼道:“不來啦……你老欺侮人家……最不要臉,把人家氣哭了,又逗人家……”
石繼志低下頭,貼着她的臉笑道:“我認識一個小女孩……”莫小晴一翻眼笑問道:
“你認識的多啦!何止一個,真是太客氣了……”遂又問,“怎麽樣嘛?認識一個女孩告訴我幹什麽嘛?”
石繼志笑道:“她呀!簡直太愛哭了,動不動就哭,哭起來鼻子紅紅的……”莫小晴這才聽出原來是說自己,不由羞得用手在石繼志背上一陣亂打,于是這一對啼笑小冤家,又風平浪靜了。
二人見這帳篷果是新制的,地上鋪着厚厚的獸皮,還有新的被褥,想是留作新房之用,卻騰出來給二人居住,因一夜風霜,都有點累了,各自落坐一處,用起功來。
不知何時,隐聞有人在推那帳篷的門,發出砰砰的聲音,把二人都驚醒了,卻聽那老漢人柳複西在外面叫道:“喂!請二位出來吃飯了,天可不早了……”石繼志忙答應着,和莫小晴相繼走出,見這老漢人居然穿戴一新。天光已透着暮色,紅霞滿天,時有昏鴉成群掠空,發出呱呱的叫聲。
二人随這老漢人又進入先前那大帳篷中,一進內,見那老漢人一家人都圍坐着,當中一矮幾上放滿了菜肴,有三副杯箸,其它全是大圓盤子,盛着一種熱騰騰、黃酥酥的東西。
這些人見二人入內,都站起身來,二人大感不安,略事寒暄落座後,那老漢人咧着大口道:“這地方連普通的佐料都買不全,二位大老遠來,真是太不敬了,就請多包涵一點……”說着打開一只砂鍋蓋,竟是一只紅燴野雞,另外還有些烤肉、野味,二人在此得此美食,都不由大為開心,舒舒服服地大吃了起來,只是沒有飯,吃的是一種青棵粉烙成的餅,味道也蠻好。老人一家俱是以手在自己盤中,拌抓着往嘴裏放,看樣子像是以牛油拌和青棵粉,他們吃來都很有技巧,絕沒有弄得一手一嘴都是油脂,而只是用四指把那些和油的青棵粉捏成小餅塊,再送入口中,大家的手法都相似,一面吃這小油餅塊,同時大口飲着濃茶,這就是本地人主要的食物。
那老漢人還取出一只白瓷小罐,內中是由川省來的“大曲酒”,二人因不擅飲酒,再三推謝,他只得一個人獨自飲,看樣子是高興極了。
這一席飯吃了不少時候,隐聞外面亂哄哄人群,似都向那孔雀坪趕去。那老漢人的幾個兒子也在連連以蒙古話催行,這老漢人才站起身對二人笑道:“請賢兄妹一塊去玩玩吧!”二人也頗想看熱鬧,站起身來随這一家人走出帳篷外,留下老漢人的妻子在家看門,一行八人随人群往那孔雀坪趕去。
還沒走到,已看到滿谷遍野都挂滿了各色的燈籠,光照數裏。忽見路上行人,齊讓出一條路來,各自鼓掌歡呼,正不知是何事,卻聞身後一陣蹄聲,霎時間由衆人身前馳過。
二人見竟是兩匹全身棗紅色的壯馬,一前一後馳過,前面是一又高又胖的蒙古人,臉上生滿虬須,多已花白,身穿白裘大氅,頭上也裹着布,上面滿綴着各色寶石,顯得頗為富有。
在他身後那騎馬上,卻端坐着一位少女,這女孩一雙大大的眼睛,身披貂皮鬥篷,頭上戴着掩耳的皮帽,背上插了一口長劍,背着一面蠻弓,愈顯得風姿飒爽,人嬌馬壯。
那老漢人面色一驚,笑對二人道:“想不到阿丹酋長也來啦……這可不容易!”莫小晴問:“他身後那女的又是誰呢?”這老漢人笑嘻嘻道:“那女孩是阿丹酋長的小姐,名叫丹魯絲,外號人稱沙漠紅。本事可大了,是這裏有名的女俠客,更會說一口好漢語,她也來了……”
莫小晴聽後心中一動,存了心想找個機會鬥鬥她,看看這丹魯絲到底有多厲害。
一行人走近了那孔雀坪,這地方是一處頗為廣敞的山谷,一面背山,一面居高臨下,谷內樹秀花芬,還有不少山泉由高而下流淌,遠看像是數條銀龍倒挂,景致絕佳,尤其在這萬千的各色燈籠點綴之下,更顯得五光十色,似人間仙境。
衆人擁擠了半天,才在邊上找了一處地方,鋪好帶來的獸皮,石繼志和莫小晴,也随着他們坐于其上。天色漸黑,四面八方聚來的人也愈來愈多,扶老攜幼,叫成一團。
就在他們坐處不遠,搭有一個大黑皮帳篷,篷簾高卷,內中坐着四五個人,方才騎馬而過的阿丹酋長父女也在其內,另外三人卻是一老二少,那老漢人指給二人說那三人中老的那個是本地酋長,名叫司川,那兩個年輕的是他兒子,今天也是來選妻的。
說話間已走出一排哈薩克人來,他們各持海螺,齊吹了一陣,數以千計的哈薩克人和索倫人一同舉手三呼,那老漢人笑道:“開始了。”少頃,就見出來二人,拿了一條大粗繩子,二族比賽拔河,拉了半天,結果哈薩克族勝了。那柳複西對二人道:“馬上就要開始比武了……”只見已有無數壯漢,架起了高高的架子,轉烤着整只的牛羊,一時人聲沸騰,肉香四溢。
石繼志和莫小晴正看得有味之際,忽見那皮帳篷中,二位酋長走出,一直走至人圈中央,各自把二臂搭在對方肩上,立刻四下叫聲如雷。
二酋長行過禮後,才各自相背而行,走入事先設好的帳篷內,那司川酋長的帳篷,就在石繼志等坐處不遠,他兩個兒子也跟父親入了帳篷。
石繼志由這老漢人口中,知道司川酋長的兩個兒子,一個叫南熊,一個叫烈日,都有很好的武力,大概在二族通婚之前,先有一場二族競技。
那柳複西不由皺眉,對二人道:“去年比賽武功,我們這一族輸了,就因為那阿丹酋長的女兒丹魯絲太厲害,沒人能敵,今年她又來了,看樣子,今年我們是輸定了……”
二人聞言,遠遠朝對方大帳內望去,見那丹魯絲正依在她父親身旁,低頭在笑說着什麽。
燈光照耀通明,整片場子光同白晝一般。忽聞一陣密鼓之聲,二族人各自揚手高呼,鼓聲一停,就見從司川族這邊“嗖”一聲縱出一名漢子,這人手持一口厚背鬼頭刀,先走至本族酋長司川面前一鞠躬,說了一陣,司川笑着揮手令去,這人遂持刀走至這草坪中央,還不待他叫陣,就見由那阿丹族跑出一人,一身皮裘,個子很高,也是先跑到他們酋長阿丹帳前見禮後,再回到場中,各報名字。
柳複西告二人道:“那瘦子名叫匹敵裏幹,是阿丹族有名的武師,能一手連出兩口飛刀,這人很厲害!”莫小晴問:“你們這邊這個用刀的叫什麽名字?我看他輕功倒不錯呢!”這老漢人呵呵笑道:“這是本族有名的赫金,他是我們酋長的女婿,很有兩手功夫,這一場比武可好看了!”
說話間見那赫金和匹敵裏幹,也是互相伸一臂,搭在對方肩上,面含微笑地點點頭,然後放下手,那赫金一連退後四步,單臂挽刀,金雞獨立式一站,口中說了一句:“塔刺!”匹敵裏幹身形一矮,探手入懷,跟着向外一抖,掌中竟多了一口霞光閃閃、薄如紙翼的長刀。
這刀呈長方條形,寬不過四指,長有三尺左右,石繼志不知這是何兵刃,莫小晴已吃驚地道:“想不到這家夥倒有一口緬刀哩……”石繼志湊近小聲問道:“什麽是緬刀?
這兵刃我還沒見過呢!”莫小晴抿嘴一笑,低聲道:“真難為你了,還是大俠客呢!緬刀都不知道呀?這種刀,是從西域來的東西,薄如紙翼,平日以犀牛角為軟鞘,可圍束腰上為帶,用時一抖即直,不過內力不佳者卻不擅用呢!”
說話間,已見匹敵裏幹已把那口白光四射的緬刀抖了個筆直,接着一個盤旋,“跨虎登山”式往前一蹲身子,單掌壓刀面,目視着那赫金。
此時四下人聲鼎沸,就見這匹敵裏幹一邁右腿,一陣急轉已至這赫金身後,掌中刀“毒龍出洞”,直取那赫金後心便紮。
赫金不慌不忙,容對方刀已到了背後,猛一俯身,掌中厚背鬼頭刀“倒卷翎”,“刷”的一聲,直往匹敵裏幹的前胸劃了去。
這一刀又疾又快,四下的人都尖叫了一聲,忽見那匹敵裏幹單足點地,全身猛然向左一晃,像是全身側倒下去。那赫金一刀不中,匹敵裏幹肩頭一甩,竟像不倒翁似地又閃了回來,上半身猛一沉,掌中緬刀“鳳凰單展翅”,疾如電光,向赫金下盤劈來,招術既快又猛,像是得過高人傳授。
莫小晴和石繼志都不由對望了一眼,暗忖想不到此地也竟有如此身手之人,真是天涯盡有能人了。
就在匹敵裏幹這口緬刀才一劈下之際,那赫金一聲怪吼,全身竟自拔起,足有兩丈多高,往下一落,已閃出了一丈多。
只見他右足一點地,身子朝那匹敵裏幹猛撲了過去,這撲擊的劈勢真快,掌中刀“桃開一枝”直取對方後背。
匹敵裏幹雖背着身,可是已知道身後刀到,想轉身來不及了,他右腳向前猛一滑,上半身往前一搶步,雙臂猛一延伸,全身向前一撲,外人乍看,定以為他是跌了一交,其實這一式名叫“野人抱影”,上身只差着兩三分就挨着地面了,僅憑兩足尖之力,把全身支撐。
赫金一刀走空,他急忙猛挫腕收刀,想換“桃開一枝”為“拔草尋蛇”,直斬匹敵裏幹的雙腿,但他錯估了匹敵裏于這一式的威力,不容他抽招換式,匹敵裏幹竟然一聲怪喝,全身伏地,緊貼着地面一個大旋轉,就勢右手向外一抖。
那赫金偌大的身體,竟被他這一抖之力給摔得一溜翻滾,出去足有兩丈多遠,掌中刀也出了手,但他心裏有數,知道這完全是對方手下留情,否則這雙腿早就別想要了。
他站定身形,赤紅着臉,匹敵裏幹跑上前,将地上的刀拾起交還給他,二人還拉了拉手,那赫金就垂頭下去了。
奇怪的是,這兩邊人并沒有任何抱怨,大家一致都鼓起掌來,可見這兩族人的感情夙日是如何融洽。
盡管如此,在司川族這邊,總是一件丢臉的事情,尤其是那要面子的酋長更顯得臉上不大光彩,故此見他在帳中低囑了二子一陣。
就見由他帳內“嗖”一聲,射出一條人形,這人好靈快的身法,在空中“黑鷹單亮翅”,延出左臂把身子先在空中穩住,跟着“細胸巧翻雲”就空一個筋鬥已飄然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