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莫小晴本是極任性嬌慣的女孩,因其武功極高,才貌兩全,自然自視甚高。
但當她見到石繼志,這個年輕人不知有什麽魔力,竟把自己的心牢牢地牽住了;更加上知道他竟是父親日夕不忘、想起就驚心動魄的石繼志,心中那份難受就別提了。總算此女聰穎過人,她竟想出一個可謂極大膽、極冒險的辦法。
她要用她的愛把石繼志全部占有,一直要到石繼志不但接受了她的全部愛,而且也付出自己全部愛以後,那時他或許會為了愛自己而寬恕了她的父親,那麽,這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這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裏,莫小晴日夕與石繼志相處,無形中已到了簡直不能少他的地步,不管石繼志對自己如何,她有決心,一定要忍受他的一切冷漠,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用她的真心來換取石繼志的信任與感情,那愛情就垂手可得了。
盡管如此,人總是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個性完全改變,因此莫小晴的嬌慣與任性,是很不容易一時能變過來的。
何況一個女孩子,最妒嫉、最憤怒的,就是她的男友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卻去注意別的女孩。假使他注意的是一個極其醜陋的女人,那還無所謂;要是這人很美,那就糟了。
而剛才馬上的女孩,體态輕盈,雖沒看見全貌,但是那雙如黛的秀眉,黑白澄波的眸子……令莫小晴一眼就可判斷出,她一定是美的,而且還美得很,起碼和自己在伯仲之間,這不是很讨厭嗎!
更令她擔心的是,這女孩居然還知道石繼志的名字。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如果自己不去關心一個男人的話,別說你的名字,就是姓什麽,她也許會忘了;但這女孩子,居然一口就道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最令自己擔心的是;她好好的哭什麽?自己是女人,對于女人的心,可是摸得清清楚楚,能夠掉下眼淚的事,那可不簡單。
“她為什麽要哭呢……為什麽那麽目不轉睛地盯視他呢?真是見她的鬼啊!”
莫小晴這麽想着,更聯想到自己對他是如何的癡心,他竟對自己冷冷的,雖然有時候像對自己怪親熱的,但總像是隔着一層東西……這麽一想,自然愈想愈悲,由悲而哭。
要是石繼志保持靜寂不勸她還好些,這一勸,愈發令她感到傷心委屈萬狀,自然淚水如黃河決口,一發不可收拾。
二人已行出了山口,來至一條大街,街上人馬熙熙攘攘,見突然馳來了兩匹駿馬,已令人注意;何況馬上二人儀表不凡更是使人注目,莫小晴再一哭,哪能不大為轟動?
尤其莫小晴哭聲之美,如新莺出谷,不時尚抽搐地拔上個尖兒,就愈發妙了;如用唐詩“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來形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一時路人都團團把二人圍住,莫小晴只顧以綢巾掩面哭個沒完,馬走沒走她都不知道,但是石繼志卻大感羞慚了,他面皮本就嫩,這一來臉紅得像柿子一般,不由窘極地在馬上抖聲道:“好妹妹……唉……別哭行不行嘛!”莫小晴不知身在何處,聞聲在馬上一扭嬌軀又哭又哼道:“我不管!她是誰?你非說出來不可……要不然我沒完……”
石繼志見路人已經圍得裏外三層了,她竟尚不知道,撒起嬌來了,不由急道:“你自己看看吧!唉……等會兒再說好不好?我的小姐……”
莫小晴扭腰哼道:“人家就要哭……嗚嗚嗚!你現在就說……”不想這話尚未說完,只聽一陣哄笑,吓得她一擡頭,不由紅霞飛面,原來四周竟圍滿了人,被自己的話給引得衆口齊開,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由吓得馬上止哭,帶淚之眼,還沒忘了斜睨石繼志一下,一揚手中小馬鞭,狠狠打了坐騎屁股一下,嬌叱一聲道:“還不走!誰叫你停的?
死……”
不想那馬見有人在前擋着,雖負痛也不敢硬闖,只是仰首怒嘯了一聲。莫小晴這句話,卻又把這群人給逗得大笑了起來,有一光頭老人,兀自仰頭露出缺了門牙的大口,呵呵笑道:“有意思!這個女孩真有意思……”言罷扔搖頭大笑不已。
莫小晴正沒地方撒氣,見狀一扭臉,杏目圓睜叱道:“你這個光頭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你讓不讓路?”
這光頭正自仰頭大笑,聞聲突止,紅着臉皺眉,把雙手向外一攤道:“也不是我一個人攔着,這麽多人……”莫小晴平空舞了一下馬鞭,尖叫道:“你們快讓路!”衆人退後好幾步,還依然圍着不走,又是一陣笑聲。
莫小晴扭臉白了石繼志一眼,見他已被氣得在馬上環抱着雙臂,不發一語,莫小晴愈發發了嬌嗔之性,一擡右手,青光閃處,竟把背上的寶劍給拔了出來,一面策動缰繩,豎着蛾眉繃着小臉道:“看誰敢不讓路,我不把他光頭砍下才怪……”衆人見這少女拔出了劍,都不由散開了,那光頭老人臨走還摸了一下光頭,皺眉望着莫小暗道:“為啥單砍咱的光頭?真是的……”
二人馬已行出,莫小晴在馬上聞言,不禁給逗得嬌笑了起來,一面還劍于鞘,白了石繼志一眼,嗔道:“算你厲害……就知道看人家笑話,也不幫我一下……”石繼志本來一肚子不高興,見她這一笑,臉上還帶着淚,直如風擺蓮荷,一肚子氣竟不翼而飛,也引得笑了,一面搖頭嘆道:“你呀……這麽大姑娘家了……真不害臊!我都怪不好意思的……現在你怎麽不哭了?”
莫小晴一面擦淚,一面笑着斜目道:“算了吧!”人家都傷心死了……反正我們還沒完,等會兒你還得給我從實招來!”
石繼志不由又氣又笑,皺眉道:“你叫我招什麽呢?我根本就不認識她……這是從哪兒說起?沒影子的事,你也扯出來了!真氣人!”
莫小晴一面以手掠着被風吹在帽外的秀發,一面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着石繼志,像是要把對方給看穿了似的,鼻中哼一聲,半天沒說話。馬行如風,二人馬上并辔,只聞蹄聲得得,慕煞多少行人。
二人一路行走,像是一對啼笑冤家,不時在路上鬥口,感情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突飛千裏,但石繼志尚不自覺。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莫小晴覺得自己用心或許就能實現也說不定。一日二人已來至新疆地面,境內地勢高,雄偉的天山即橫亘其中,天山分南北二路,川流為大漠崇山所閉塞,多成為內陸流域,湖泊亦極大,更有那舉世聞名的大戈壁沙漠。
這大戈壁沙漠以內,滴水全無,要想通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畜每每因缺水而斃于途中,故駝路驿道等,都沿山麓繞行,即屬此故。
石繼志欲去的天山,正處此大沙漠之北,二人由阿爾金山岔道入疆,這舉世聞名的大沙漠,已在望中了,大隊的駝商,成群結隊地在這片沙漠的邊沿上行着,遠處是一片片的沙丘,看上去就像是萬千墳墓一樣。
莫小晴這些日子來,可吃夠苦頭了,但眼見到這些奇景異俗,不由精神大振,不時在馬上指東問西。二人因從未來過這地方,不敢亂行,繞着山邊小道又行了一段路,來至甘州地面,下馬用飯,問明了道路,至晚又到了高臺。
此地更是荒涼,田地多半受了祁連昆侖諸山山水沖積,鋪滿了拳頭大小的白色石子,放眼望去,滿目荒涼。
沿途所見村民,沒有一個是穿着整齊的,正行其間,忽見莫小晴以手掩面,笑嗔着對繼志道:“把頭向左轉,不許右看!”石繼志驚問何故,不由向右看了一眼,頓覺臉色大熱,原來一旁山坡上正有四五個十五六的大姑娘,都赤着身子,在那追撲着玩,見二人到,居然毫不回避,風俗如此,令人奈何。
石繼志忙把頭轉過,臉已大紅,莫小晴嗔道:“我知道你就對這些感興趣……”石繼志聞言簡直哭笑不得,只好拼命策馬,馳過這一條驿路。
來到一處縣城,石碑上朱紅大字為永昌,夕陽西下,天色突轉晴為陰,霎時間烏雲密聚,漸漸灑下了雨點。放眼四顧,南面是白雪皚皚的雪山,北邊卻是連綿長城。
天一陰,馬上就冷了起來,簡直冷得怕人,二人幸虧早備有皮裘,便由馬背上取下穿上,石繼志是一件猞猁皮的大鬥篷,莫小晴卻是一件翻毛的銀狐披風,二人這一穿上,更顯得英俊嬌麗。
二人跑了一段路才來到一座小鎮,見這鎮上倒還熱鬧,遂在路東找了一家店房,店房很大,住的客人也不少,那夥計領着在前後院找了半天,可沒有小單間了,只有一間大房,內中有兩鋪很大的炕,石繼志看看莫小晴,莫小晴也紅着臉看了看石繼志,于是就住下了。
那夥計見二人一身漢裝,也不由奇怪,打着一口陝語道:“客人是從中原來的吧!
中原那地方好……”石繼志笑道:“一點不錯,正是從中原來的……”這夥計還在一旁龇着一口黃牙,看着二人直樂。莫小晴頗感不耐,石繼志突然想到,難得這小二會說幾句漢話,不如問問他到天山怎麽走法,于是便笑道:“喂!夥計!到天山怎麽走?你知不知道?”
這夥計皺了一會兒眉才道:“這裏是縣城,過了玉門關,再繞道黑海子、甜水泉,一直往北拐,還有老遠呢!到天山去幹嘛?那裏可冷得厲害!”
繼志不由皺了一下眉,心說還有這麽遠,可真夠受的,師父叫我跑這麽遠,只為去找那三怪賠個罪,可真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想着揮手令那店夥走開,二人都覺得腳冷,莫小晴見那店夥計走了,就過去蹲下,見炕邊都是幹馬糞,不由皺眉叫道:“石哥哥……這地方不能住,你看看這些東西,不臭死人才怪。”
石繼志也不由皺眉,出去找了那夥計,一指地下的馬糞道:“你看看!這些東西怎麽跑到屋裏來了?不鏟出去,我們馬上另外找別家住。”
那夥計聽了石繼志的話,大笑了半天,過去把炕邊竈門打開,把那些幹馬糞往裏一連鏟了三大鏟,關上火門,須臾打開,卻已是烈火熊熊。
由是又至另炕,如法炮制,弄完了頭也不回就出去了。石繼志和莫小晴才相視一笑,心想原來是這麽回事,倒是廢物利用,好在那些馬糞幹了,也沒有什麽味道,二人各自上炕安息。
石繼志見店裏被窩又黑又臭,看着直惡心,心想莫小晴怎麽受得了。不想才想到此,只聽啪的一聲,一床大棉被被莫小晴丢出去老遠掉在地上,又聽她伏床幹嘔之聲。
石繼志不由趕忙下榻,驚問道:“妹妹!你這是怎麽了?”莫小晴總算沒吐出來,一面手指地上被子狠聲道:“這種被子也拿出給人蓋?差一點把我熏死……”石繼志也笑着搖頭,好在二人都有皮裘被物,石繼志打開行李,這才舒舒服服地上炕,那炕經文火一溫,人睡其上暖和和的,莫小晴一日奔勞,一會兒就睡着了。
石繼志一人在炕上,思前想後,翻來覆去總睡不着。店中還有人沒睡,談笑之聲不絕于耳。
他才翻了個身,卻隐聞自己一牆之隔的房裏,發出一聲清晰的長嘆,竟似有咽泣之聲,不由一驚,遂又聽由隔牆之室內,發出一種弦索之聲,嘈嘈切切,竟是有人撥弄琵琶。
石繼志生平最喜此道,不由得細心聽了起來,聽出不是琵琶,卻是月琴,不由想起唐詩:“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
隔壁月琴聲十分凄涼動人,石繼志不由聽入了迷,暗忖這是誰?旅道弄琴,當是有一番寂寞心情。
忽然他想到身旁的小晴,這女孩也真可愛,好好的有福不享,卻非要随自己上天山……她到底芳心作何打算呢?這幾月來自己與她耳鬓厮磨,竟然有時感到自己或許會愛上了她……
這可怎麽好……我哪還再能對別人用感情,一個程友雪,一個司徒雲珠,還不知結局怎麽樣呢!眼前卻又來了一個莫小晴,唉……真個是剪不斷,理還亂……
那隔室月琴之聲更是柔細婉轉,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令人聞之入神,就好像情侶倆相依對泣,不由陪着流下了不少多情眼淚……
他由這琴聲裏,聯想到了友雪、雲珠,不禁對空長吐了一口氣。少頃,這月琴竟将他催入了夢鄉。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一只冰手伸入暖和的被窩,正觸在石繼志的脖子上,驚得他翻身而起,卻見那莫小晴一身大紅緞緊身衣,足下是黑細牛皮馬靴,見他醒了,格格嬌笑道:“什麽時候了!你還不起來,還趕不趕路了?”。
石繼志見狀笑着搖頭掀被下地,披上了皮襖,笑對小晴道了聲:“你今天害我,總有一天,我用冰往你被窩裏丢。”莫小晴擠鼻笑道:“你敢!你丢冰,我不把火盆往你被窩裏放才怪……”繼志笑着搖頭道:“算你厲害,好家夥,丢火盆……”說着出室拿盆洗臉去了。
才一洗淨臉,欲端盆入室,忽聽一陣叮叮鈴聲,由身旁走出一騎白馬,石繼志無意間往馬上人一看,不由驚得一怔,心想,怎麽她又來了?
原來這馬上坐着一位佳人,正是月前在道上遇到的女孩,她依舊是眼下蒙着一襲綠巾。
石繼志口中不自主地“咦”了一聲,這女孩本來是策馬向門外走,被石繼志這一出聲,驚得在馬上側目一看,她竟像觸電似地怔住了。
石繼志見對方那一雙剪水雙瞳注定自己,不由臉紅着笑笑道:“姑娘早,想不到在這地方又碰到了你……”
但見這少女在馬上眼圈一紅,淚珠淌了下來,随着一翻身下了馬,呆視着繼志,道了聲:“繼哥……你還認識……”不想話還未完,莫小晴正由內屋跨出,這少女一眼看見她,竟一跺小皮靴,飛快地又上了馬背,頭一低,這馬越道而出。
石繼志正自奇怪得要命,本想問問對方到底是誰,不想莫小晴一出來就把人家氣走了,自己話也沒法問,不由悵望着她的背影,卻見她背上竟系着一面狹長的月琴,心中不由怦然一動,暗想昨晚那琴聲竟是此女所彈,怪不得如此動人……
莫小晴一出來,見石繼志持盆呆望,不由在身後一拍他背,嬌聲道:“呆子!你看什麽呀……”那少女早已出了月牙門,揚長而去,故莫小晴僅聞蹄聲,卻沒見到人影,石繼志本想告訴她,轉念一想,自己可別再找麻煩,弄不好她也許又會大哭了起來,那可不是玩的,想到此和小晴把臂入室,見桌上放着幾個油紙包,莫小晴笑道:“這是我一早出去買的!等你一起吃,都快涼了,你卻一個人在外面傻看……”忽然她注視了石繼志臉一會兒,一繃小臉,露出一對酒窩道:“我看不對勁……你看什麽?是不是又是那個小賤婢來了?我聽見鈴響,像她那馬的聲音……”
石繼志不由臉一紅,心想這丫頭可真聰明,哪敢吐實,不由佯笑道:“你可真會亂猜,這是什麽地方,人家來幹什麽?”莫小晴才回嗔轉笑,一面拉着石繼志的手,笑道:
“我說呢!錯怪你了……我可真恨死那鬼丫頭了,你要是理她,那就別理我!好了,吃東西吧……”
石繼志笑着搖頭,打開紙包,見一包是熱酥酥的奶油餅,一包是烤好的羊腿肉,還有一包米耙,另外紅瓷茶壺裏是新沏的一壺紅茶,不由食欲大動,吃着奶油餅,撕着烤肉,再喝着濃茶,倒吃得蠻開心。
二人吃飽後,算了賬,出門上馬,已是深秋天氣,這地方真奇怪,說熱,熱得你恨不能剝掉皮;說冷,冷得你就想躺火炕。
太陽出來了,身上暖暖的,二人見所騎之馬走路一躍一點的,不由下馬一看,見四雙馬蹄鐵已都磨完了,二人的馬都是如此,只好停在路頭,見有一家門口塔着木頭架子,一旁是馬槽,正是專管釘馬掌的,石繼志從屋裏叫出人來。
這人一打量二人的馬,就知道不是凡品,不由臉上變色。
這種人對馬性清清楚楚,略一看兩馬的耳朵,就知道自己不能冒失上去,否則準被踢,釘掌的時候,必定“鬧手”。又由內叫出兩個人來,再加上石繼志在一旁照顧着,這才把馬捆在柱子上,還給馬眼蒙上布,二人見夥計拿出小快鏟刀,把馬蹄削了不少,這才換上蹄鐵,又把馬好好喂足了。
二人相繼上馬,一抖馬缰,策馬如飛。只見南邊巍巍的高山,下半截是青色如黛的暗影,山頂被太陽照射之處顏色鮮紅。
天上時有浮雲,也是紅一片,白一片,斑斑點點,绮麗非常,鴉鵲成群掠空而過,投飛遠處,風自背後吹來,但是并不冷,溫溫的。
又向前飛馳了一陣,天色更亮,炎日高照,方才人馬很多,此時已漸漸少了。
路旁有村舍人家,都大開了戶,土牆上畫滿了八寶十靈丹、跌打虎骨酒,這些招牌連這荒涼的蒙新道上竟然也有。
太陽再升高一點,地面更是晴朗,遠處的大漠風沙,黃塵萬丈,二人并辔疾馳,走馬觀花地看着那些索倫人、伊犁人、哈薩克人住的地方,就像饅頭一樣,一堆一堆的,并且由裏面升起袅袅的白煙……
石繼志看了莫小晴一眼,朝陽之下,她的臉就像一朵玫瑰,微風裏秀發飄揚,覺得她很美,不由笑道:“晴妹!你覺得新疆美不美?”誰知她卻沒說話,笑眯眯地猛磕馬腹,這馬向前猛竄,遠處是一片草原,無限曠野的風依然漫漫地吹着,夾着些水草的味道。
隐聞莫小晴曼妙的歌聲,如新莺出谷,在原野上別有一番意韻。
石繼志笑喝了一聲:“哪裏跑!”馬上加鞭,胯下汗血馬直如離弦之箭,直朝莫小晴追了上去。只一會兒,二人就感到奇熱如烤,烈日當空,赤炎千裏,太陽就像高自己頭頂不到十丈似的,二人只好下了馬,解衣脫衫,那馬也是直淌汗。
再往前趕了一段路,已瀕沙漠之邊,北望天山,銀色一片,尚在霧中,莫小晴笑指道:“天山到了……”石繼志笑看了她一眼道:“你以為到了?告訴你,還早呢!這天山前天我就看見了,可是到現在還有這麽遠……”
莫小晴執起繼志一手,白了他一眼,羞笑道:“我希望再遠一點才好……”石繼志不明其意,一怔道:“那是為何?”小晴臉紅紅,看着地面,聞言羞澀地道:“到了天山……就要離開你了……”說罷眼圈一紅,竟似要哭的模樣。
繼志也不由感動異常,把拉着她的手緊了一緊笑道:“此行能逢晴妹,實在是終身引以為快的事,愚兄天山之事一了,一定會去找你,你又愁什麽?”此言一出,不由突然一驚,暗忖這願如何許得,奈何話已出口,心中好不後悔,不由盯着小晴,看得呆了。
莫小晴聞言似出乎意料的喜悅,一擡頭,眯着那雙美目笑道:“真的呀?繼哥哥你真好……”石繼志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本想實告她自己如今的立場,才欲說出,不想一看她那副喜悅天真的模樣,又如何忍心令她失望?要是把實話告訴她,說自己已有愛的人了,那她不傷心死才怪……
想到這裏,不由抖聲道:“自然是真的……晴妹,你為何要對我如此好?”小晴以手掠發,笑白了他一眼嗔道:“誰對你好?真沒羞……”一磕馬腹,這馬又潑刺刺地向前竄去,兀自回目點首道:“來比比,我就不信跑不過你……”石繼志不自覺地堕入了小晴的情網……
眼前又到了一條大道,路上車馬不少,最多的是一種本地人叫做“架窩子”的東西,這架窩子是用兩只騾子架着的一頂小轎,上面可以坐人。
道上塵土時時揚起,如同煙墨一般地巍然山脈聳立在南面,不知浮雲還是積雪,山頂上有一層很顯著的白色。二人一陣疾馳,晌午已到了一處叫血海屯的地方,只見樹木極少,北邊是一片無際的沙地,南邊卻是碧綠的草原,像海似的那麽浩蕩、寬廣。
正北角有一條寬長的曲線,銀光燦爛,高浮于空,說它是雲,卻又不見飄蕩,說它是山,可是四周皆是蔚藍的天色,二人知道那是長年不化的雪。
石繼志在馬上想,這天山三怪,不知是怎麽個怪法?以自己本事,是否能應付得了?
心中好不憂慮。
越走奇景越多,白色的像饅頭似的牛皮帳篷,散在那片草原上,莫小晴見狀要下去玩,石繼志怕惹事,硬逼着莫小晴往前趕。
愈走路愈曠,并且已不像是正經的驿路,卻是一條偏路,只有三四人騎駱駝的人,如此熱的天,居然還穿着大皮襖,抽着旱煙袋。
二人不知還要走多遠才能到下一個鎮市,人瘦馬乏,不由相繼下馬,見眼前是一片水草地,遠遠還有幾座牛皮帳篷。
莫小晴皺眉道:“繼哥!歇歇吧……”石繼志笑道:“好吧!晴妹……可真難為你了……”莫小晴一豎蛾眉道:“又來了!這算什麽嘛!這點苦算什麽?我還覺得真好玩呢!”
石繼志正要答話,忽聽得“嗤嗤”幾聲怪叫,空中竟飛起了無數惡雕,離二人頭上不過兩三丈,看樣子簡直能将人馬都由地上抓走,不由對莫小暗道:“好厲害的扁毛畜生,今天我們就拿它當晚飯吧!”莫小晴跳起拍掌道:“好!烤着吃一定很夠味……來,我來打!”說着探囊取出一枚鴛鴦镖,抖手打去,不想那雕卻是靈活異常,見莫小晴镖到,竟自一斜身,“呼”的一翅直朝镖身扇了下來。
盡管如此,只怪它輕敵太甚,莫小晴腕力何等強,哪能被它一扇之力就把镖給扇掉,這一镖“噗”一聲,竟打進了這雕的腿根,它“呱呱”怪叫了兩聲,卻沒有落下。
如此一來,那些雕都飛高了,離二人少說有十好幾丈,嗤嗤怪叫着。莫小晴因一镖未打下,覺得在石繼志面前丢了面子,看了石繼志一眼,臉紅紅地道:“我就不信連只鳥都打不下來!”說罷取出囊內的雕花小蠻弓,想用彈子來射。
石繼志笑着按住她手道:“晴妹!這東西靈得很,又飛得太高,我有好辦法打它!”
莫小晴笑問:“什麽辦法?”石繼志點頭道:“不過要你受點委屈,你可答應不?”莫小晴瞠目結舌道:“要我受委屈?那是怎麽回事?”
石繼志仰臉看了一下天上,那些惡雕依然盤旋不去,不由笑對莫小暗道:“這辦法也不算是什麽委屈,只是請你先睡在地上,裝一會兒死。”莫小晴擠鼻笑道:“叫我裝死?去你的啊……”石繼志不由搖頭笑道:“又不是真死!你只要在沙上睡一會兒,這些鳥見狀一定就飛下來,那時我在一邊就可乘機下手,準能打死幾只,你看如何?”
莫小晴低頭想了想,笑看着石繼志點頭道:“這辦法倒真不錯,算你聰明,可是我看你裝死一定比我內行,還是你躺下吧,我在一旁伺機下手……”
石繼志笑道:“你呀……好吧!我裝就我裝……”說着就走前幾步,選了那沙多一些的地方,躺下笑道:“真舒服……天藍藍的,風溫溫的……”莫小晴不由嬌笑道:
“我也要睡!”石繼志坐起道:“我看你真是小孩子……那我起來啦?”莫小晴一手拉住繼志,臉一紅道:“我們一齊躺下,不是一樣麽?”石繼志想了想,點頭笑道:“好當然更好,只是可要當心呢!若被這東西抓上一下,那可不是好玩的!”
莫小晴笑道:“沒關系,小心一點就是了。”說着把劍連鞘解下,二人并排躺下。
陽光耀目難睜,背下奇熱難耐,莫小晴才發現上當,氣得在石繼志臂上笑擂了一拳,石繼志以手示意她別動,這樣睡了好大一會兒,果見那雕群在二人上方愈盤愈低,莫小晴見已有兩只離自己頭上不過丈餘,不由小聲道:“好了吧?”石繼志以手碰了她一下,示意再低一點,那兩只禿雕,毛好像都掉得光了,可是愈顯得疾勁異常,忽然呱呱叫了兩聲,二雕首先下襲,各奔一人身上俯沖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青光一閃,“呱嗤”一聲慘叫,那下襲莫小晴的一只,竟吃了莫小晴一劍,被劈了個身首異處,她人也跟着躍起,順勢又把側上方的一只以劈空掌力給震了下來,在沙地裏直撲騰。
就在衆雕受驚才欲上騰之時,石繼志已坐起身,吐氣開聲,雙掌齊出,只聽“呼”
的一聲,這種“排雲掌”力果是不凡,就聽數聲慘鳴,鳥羽缤紛,噗噗一連掉下了七八只,落在沙地上連連撲翅。
二人見竟打下了這麽多,都不由高興異常,忙起身向那群惡烏走去,見最小的都比鵝大,但卻很瘦,腿又長,嘴如鋼鈎,見了二人尚自在地上怒嗚連聲。石繼志笑道:
“這些東西平日不知作了多少惡,這才叫活該……”說着挑了一只較小的,見已經死了,就拖過一旁,把毛拔了,露出紅亮的肉,因此處太熱,就上馬向前跑了好一段路,奈何愈走愈是沙多路少。
遠處有幾個皮帳篷,繼志正在想是不是要去,忽聽莫小晴朝沙漠裏一指道:“繼哥!
你看那不是好幾個亭子麽?到那去涼快涼快吧!”石繼志一看,果然有幾處黃色的三角石頂,倒很像是亭子,不由笑道;“想不到沙漠裏還有這種好地方!”說着策馬向那叢亭影飛馳了去。
跑了好一陣才行近,果是一座座像亭子一樣的建築,但都有石欄牽在一起,真看不懂是什麽東酉,二人不由下了馬,那馬也熱壞了,見有陰涼去處,都不由相繼竄入,由裏面趕出不少惡雕。
外面雖是沙漠,但因此處介于沙漠與綠洲的界邊,地面上雖也是沙,但并不厚,只是淺淺一層,這像亭子一樣的建築物,四周因有短牆圍着,所以還長着青青綠草,不過還是多被沙土給掩住了。
兩匹馬歡嘯着嚼食地下的青草,二人進了亭子,感到涼快異常,仔細一打量,每一亭中都立有一塊石碑,碑上刻滿像蝌蚪一樣的文字,最後還附有年月日,這才知道,原來這是墳墓,不知是哪一族王公葬在此處。
二人找到一個涼快的地方,坐下看看,四面竟無引火之物,不得已又跨馬馳出,找來些幹枯樹梗,取出火折子亮火燃起,須臾已燃起了一堆火,一人持雕足,一人持翅,就火烤了起來。
如此一會兒,陣陣鳥脂香味直上透鼻端,石繼志撕下一腿遞與莫小晴,自己也撕下一腿,吃得津津有味,到快吃飽了,才覺得這肉味竟有些酸,而且很粗,極難嚼,相繼丢棄一旁。
石繼志看看天邊的天山,再望了一下那一望無際的大漠,回視莫小晴道:“既有此好地方,我們不妨在此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到那邊廬舍裏灌水。這一次路途可遠了,而且要經過一段沙漠,事先非要準備不可。”莫小晴道:“那我們休息足了,幹脆夜裏走好了……”石繼志笑道:“夜裏走好是好,你不怕?尤其沙漠裏還有狼!”莫小晴白了他一眼道:“我才不怕呢!聽說沙漠裏晚上會發光是不是?”繼志也點點頭道:“大概是白天吸收了過多的熱和光,到晚上一冷了自然就放出來,不過我可沒見過。”
二人說着就在石上打起坐來,因二人夙根都厚,又得過高人傳授,這一用功,不覺都相繼入定。一直到了黃昏,二人才相繼醒轉,只見紅霞滿天,遠處草原上,牧羊人也都紛紛趕羊群回轉,蒙古包內炊煙袅袅,不由令人想到那幾句絕句:“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回視大漠,黃沙千頃,正由不遠處水草邊上踱來了牛、羊、馬,像一群螞蟻似的又多又密,陣陣的喇叭、海螺之聲,嗚嗚不絕于耳,既壯且麗,令人叫絕。二人都不由看得呆了……
石繼志心內盤算着未來,真是既悲且喜,當他回念到自己可親的家人都落得如此下場,更不由怆然欲泣,心中默念道:“雙親大人!兒子此行事了,定要去找那莫小蒼,為您二位老人家報仇,但乞二位老人家在天之靈好好安息吧……”一陣陣傷心,淚水竟涔涔地流了下來。
莫小晴也是滿腔心事,她更是傷心,盤算着天山已快到了,自己和他之間,又将如何呢?總不能這樣沒有名份地跟人家一輩子吧?到時二人一分手,什麽還不是都完。
但是這種事情,又不能着急,想着不由癡望繼志,見他正注視那像杜鵑一樣鮮豔的紅霞,俊目中竟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