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若木雞似地望着,眼淚不由又流了滿臉,突然他把牙一咬,哭道:“好……
你們都走吧!都不要理我好了……”突然一團紅影向自己打到,繼志翻身并二指,向這物上一按,只覺軟軟的,竟是條小手巾,又聽那丹魯絲笑道:“擦擦淚吧,沒見過你們漢人這麽愛哭……”繼志苦笑道:“謝謝姑娘……我要走了!”遂把那小手巾原物擲回。
那阿丹族長走過來執起石繼志一手,笑着講了一大套,沙漠紅笑道:“爸爸說你是大英雄,要和你談談,走吧!我們回帳篷去談談,別哭……”說着伸手拉起石繼志就走。
石繼志心緒紛亂已極,哪還有閑心跟他們談話,但經不住丹魯絲一個勁兒拉,還有那司川、阿丹二酋長,也是笑着硬拖,只好忍了滿腹傷心随他們走進帳篷。只聽萬衆歡嘯,又複鬧作一團。
原來比武之後,緊跟着就是擇侶了,一班男人歡吹出不同的笛聲,石繼志要在平日睹此盛況,早就興奮得不得了,可是當此傷心之餘,哪還有心去看這些!只是一個勁呆坐着發愣。
随見無數少女齊舞而出,月光之下一個個都似仙子下凡,輕歌曼舞,杏目流波,那些瘋狂了的年輕男人,都自人群中竄出,高叫着他們情人或如意佳人的名字,希望她們能選擇自己。
果然有不少的少女舞到了她們如意郎君之前,都以長長的水抽,往那男士臉上拂去,這被拂的男士如果是未婚的,并且對此女有意,就可将選中自己的少女一把拖住。
然後這一對情人雙雙起舞,舞到筵前共飲一杯“合歡酒”,這種合歡酒是用數十種果汁釀成,酒性甚烈,按他們的風俗,在此定情成婚之夜,男女二人都要喝得酪酊大醉方可停止。
然後他們就算是夫妻,可以任意而為了。多半的習慣是在此夜盡情風流達旦,天一明就由新郎牽出早已備好的駱駝,将新娘載上,出外去暢游一月,這一月就是他們的蜜月生活。
石繼志呆看得味同嚼蠟,忽見身旁的沙漠紅丹魯絲不知何時竟換了一件素白的長裙,拖着一雙長袖,看起來就像出水芙蓉,霓裳仙子似由篷內走出,阿丹族長不由一怔,又驚又喜:分明是自己的女兒今夜有了意中人,居然也盛裝出舞了。
那司川族長也高興得合不攏嘴,心想自己兩個兒子她不知是看上了哪個,不管哪一個,反正總是其中之一,似此美麗嬌娃,一旦成了自己兒媳……這老頭子想着想着,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條縫。
石繼志見沙漠紅丹魯絲一出來就看着自己甜甜一笑,就一怔,暗忖:“這姑娘老對我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可得小心點,現在我可真怕這一套……”但是人家對你笑,總不能繃着睑不理,無奈也只好苦笑了笑。
沙漠紅丹魯絲已款款起舞,加入了少女群中,四下掌聲如雷,狂喊怪叫成一氣,尤其是那些年輕人,都像發瘋了似地喊着:“丹魯絲、丹魯絲……”丹魯絲就像一只白天鵝似地舞着,她那嬌嬌美體,婷婷玉姿,就像月中的嫦娥似的。
她舞到哪裏,就有無數的壯男偎在那裏,他們用手拍着自己半裸的結實的前胸狂叫着:“克芝達西刺!克芝達西刺……”意思是:“姑娘選我吧!姑娘選我吧……”然而這高尚純潔驕傲的姑娘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下。
帳篷內的兩個酋長不由怔住了,原來那人群的前面,向丹魯絲叫得最厲害的,正是司川酋長的兩位公子烈日和南熊,然而丹魯絲并沒把那長白的水袖往他們二人之中任何一人的面上拂去,證明她的意中人,決不是這二人。
按照規定,除了兩族自己人以外,別的族人沒有應選的權利,那麽她的意中人是誰呢?
石繼志見沙漠紅丹魯絲舞着舞着,竟舞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一驚,再見這姑娘的目光裏隐含着無比的嬌媚,向自己看着,不由吓得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心想:“糟糕!
她別是看中了我吧!”就在他此念尚未轉完之際,丹魯絲竟像一只雲雀似的,翩臨在他的身前,側身揮袖,白袖如帶,已佛在了石繼志的臉上,石繼志連驚帶急,忙伸手抓袖,糊塗中竟合了規矩,頓時衆聲大嘩。
丹魯絲也停身不舞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繼志,嘴角動了動,想是要說些什麽,又羞于出口,雙頰鮮紅地笑着,鑽進帳幕裏去了。
石繼志方如夢初醒,大叫一聲:“這……這不行!姑娘!”兩只強壯的手已經按在了他的雙肩。
石繼志驚慌中擡頭一看,竟是沙漠紅丹魯絲的父親阿丹族長,他用兩手搭在石繼志的兩肩,笑得滿臉皺紋都開了,他大笑着叫道:“好刺裏酥!好刺裏酥!烏金山口一于特……”意思是:“恭喜你!恭喜你!我女兒真是好眼力!”
石繼志急道:“什麽好刺裏酥?族長!這是不可能的事呀!”但是這位老族長雙手依然搭在繼志的兩肩之上,哈哈狂笑道,繼志也不便掙脫他的兩腕,只急得狂喊造:
“丹魯絲!你出來!我跟你說……丹魯絲!天啊……”老族長不管他叫些什麽,還把他那長滿大胡子的臉湊上來,在繼志的兩頰狠擦了兩下。
四外暴雷似的歡呼了起來,雖然在他們的心中并不歡迎一個漢人被丹魯絲選中,然而他們眼見石繼志如此身手,貌相如此神俊,都莫名地對他産生好感,崇拜着他。又見那阿丹族長居然都抛開成見,歡迎一個漢人佳婿,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自然也高聲吶喊了起來。
石繼志好容易掙開了這阿丹族長的胡子臉,又叫了兩聲:“丹魯絲!丹魯絲!天啊!
你在哪兒呀!這算是怎麽回事?丹魯絲!”
突然兩杆判官筆透風點來,石繼志大驚,忙一矮身,一條黑影由自己頭上掠過。這人一下地,“怪蟒翻身”翻過身來,竟是南熊!
石繼志不由一驚叫道:“南熊!你要幹什麽?”這南熊已雙目如血,哪還會管其它,大喝了一聲,向前一劃步,猛然“倒打金鐘”,雙筆掄直,突然向後倒崩過來,往石繼志天靈蓋上猛砸下來。
原來南熊兄弟,目睹心上人丹魯絲竟選中了這漢人,不由怒火中燒。按照他們族中規定,情敵可以比武,雖然自己勝了依然不能獲得丹魯絲的愛情,但是總可當衆羞辱石繼志一番。再者他們只見莫小暗和程友雪二女的武功确是了得,但是并未見過石繼志顯露過什麽身手,因此他們更是不服,心想石繼志也許只是輕功好一點,技擊方面或許連自己都不如,何不出手當面差辱他一番。
按照他們規定,凡是比武時殺死對方,可不負任何責任,因此南熊兄弟心存陰險,想将石繼志殺死,以一吐心中怨氣!
石繼志見南熊一照面就是狠招,心中也不禁有氣,正逢這南熊一雙鐵筆倒崩而下,勁猛力足,要是讓它沾上,準得腦漿迸裂。但石繼志不躲不讓,猛然伸雙掌,直往這南熊兩手腕上叼去。
石繼志因自己在此總算是客,并不願傷害對方,否則只略用功力,南熊何堪一擊,因此心想将他手中兵刃奪下手就罷了。
但南熊也非弱者,他這一雙鐵筆眼看已碰上了對方,忽覺兩手腕側疾風撲至,不由一驚,猛然一個“繞步盤身”,手中雙筆向當中一合,“當”的一聲脆響,已并在了一起,跟着擰腰上前一步,“童子拜觀音”,“呼”的一下猛然磕下,還是直往石繼志當頭直碰而下。
這一式相當厲害,石繼志原想僅把對方鐵筆搶下手,羞辱他一番也就算了,沒想到南熊居然像是和自己拼命似的,招招皆是奔向要害,不由勃然大怒,暗忖道:“好個狂小子!你只當我空手就怕了你不成?”想至此一晃上身,微錯出一尺左右,摔出右掌,發五成勁抖掌就向對方鐵筆上直封了去。
南熊陡然間一怔,心想:“好小子!你大概是不想要這只手了……”想至此猛然雙臂加勁,十成功力往下直碰了去,但聽嗡然一聲大震,南熊頓覺雙腕就像折了似的一陣奇痛,一雙筆被對方肉掌一擊,竟自反崩了回來,那種猛勁,竟使自己随着雙筆,一連翻了好幾個倒筋鬥,雙臂麻得幾乎都擡不起來。
但是南熊也具有一股硬勁,盡管痛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一雙手竟是死握着那雙鐵筆不放,虎口都快震裂了。
他至此才知道這個漢人功夫竟如此了得,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甫一站定身形,已不由牛喘不已,額角汗透,再看對方,竟是冷笑着負手而立,像是沒一點事。
石繼志見這一掌竟把他震得一連随筆翻了好幾個倒筋鬥,滿想雙筆一定是握不住了,沒想到他仍然握在手中,不由也頗驚異,見他面紅如火,喘聲如牛,知道受痛不淺,內心尚覺自己來此到底是客,還是見好就收算了,不由對他冷笑了一聲道:“南熊!你可知道厲害了?我尚有事天山一行,可沒功夫在此跟你打着玩!”
說罷回頭就走,不想才一起步,頓聽身後一聲大喊道:“青赤花!”這是一句罵人的粗話,石繼志方黨不妙,猛覺頂上勁風猛襲而至,仍然是奔命門打下。
石繼志冷哼了一聲,向上一抖單掌,這一次用了七分勁,用掌沿一劃那鐵筆杆,已把這杆鐵筆握在了掌中。就在此時,頓覺右肋也是疾風撲至,竟是南熊另一支判官筆以“橫掃千軍”式,向石繼志肋上揮來,這一次他雙腕上都用足了力,簡直就是拼命來的。
見石繼志伸手已握住自己一杆判官筆,南熊大驚,掙了兩下沒掙開,情知不妙,只得左手加勁,另一支判官筆以雷霆萬鈞之威,直往石繼志右肋擊下,滿想以這一式能迫使對方松開那只握筆之手。
但是他沒想到,就在這支筆已沾上了石繼志衣服的時刻,忽見對方一睜雙目,神光如電,心方一驚,左手鐵筆已經揮上了對方肋骨。
南熊不由大喜,運勁向外一抖,但聽“噗”地響了一聲,四周之人都不由驚得大叫了起來,他們想這漢人是萬萬活不成了。南熊心方一喜,忽覺那杆鐵筆就像敲在了一塊極軟的豆腐上似的,霎時間那支鐵筆連頭帶身竟深深陷在了對方肋內。
南熊心方驚異對方怎麽骨頭這麽軟?就在這念頭還沒轉完之時,猛覺右手一陣奇痛,遂見對方只一擰臂,自己右手鐵筆竟到了人家手中,不由大驚,再看自己手,順手往下流着血,才知虎口被對方一擰,竟自皮裂血出,不由喊聲:“哇西!”向後猛一挫步,想把左手兵刃帶出,不想一拉竟拉不動,這才知道,這年輕漢人竟是真有功夫,不可輕視。
南熊大驚之下,忙松左手,以“倒踩古井”步向後一連退了三步,不想對方卻更快,石繼志已存心給這南熊一點厲害,順勢向外一抖左掌,順臂已兜在了南熊腋下,喝聲:
“去你的吧!”跟着向外僅用了一分勁一送,南熊已順勢出去了七八步,一個屁股墩坐于地上,他就是再厚顏,也不能不算輸了,一張紅臉都成了紫色,就地一滾已自站起。
他那左手一杆鐵筆,尚深深地陷在石繼志右肋之內,石繼志見無數人都看着自己,有意表演一手,殺殺衆人之威,只見他吸了一口氣,猛然肚腹向內一吸一凸,開口喝了一聲:“去你的!”但見那杆判官筆,随着石繼志右肋向外一鼓,“嗖”的一聲,就像一支淩空之箭,一陣疾嘯而出,竟自無蹤。
南熊見狀不由吓了個忘魂,一時竟呆在了當地,石繼志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丹魯絲,對我心存妒嫉,其實這與我又有何關?真是莫名其妙……”
說到此一扭頭,見司川和阿丹二位族長都在愣望着自己,滿面驚異之色,向前走了兩步,躬身對二人行了一禮道:“多謝二位族長盛情,在下想馬上就起程赴天山一行,婚事一項,實不敢高攀,并非繼志故示孤高,實有難言之處,尚請族長勿怪!”
言罷也不管對方聽懂聽不懂,轉身就走,耳聞那阿丹族長大呼之聲,想是召自己轉回,石繼志不由足下加緊腳步,才行了兩步,微聞“嗤”的一陣破空之聲,心中一驚,即知定有暗器襲到,往前一伏身,見擦頂而過者竟是一枝蛇頭白羽箭,石繼志不由勃然大怒,“怪蟒翻身”修地轉回,見這次竟是那烈日,心道:“好一對兄弟!竟是這等不知自量,今天我就不客氣了!”才念及此,又聞得“叭叭”連着兩聲啞簧彈崩之音,又有兩枝蛇頭白羽箭,竟是帶着哨嘯急閃而至。
石繼志知道這種暗器十分厲害,它是每枝長有一尺的白羽短箭,箭頭細長呈菱形,尖銳無比。最厲害是入肉內就有如馬尾般粗細的芒刺,由箭頭上自彈而出,中箭人只有用刀連箭頭帶肉深深挖下一大塊,才能起出,要是射中要害,十有八九是活不成。而且這種暗器不是靠指力腕力擲出,而是裝在一銀質長筒內,這小筒緊緊紮在右腕之下,每筒內可壓箭十枝,筒內裝有卡簧,用時只須以小指輕輕勾按機鈕,這箭自會由簡內射出。
石繼志一聞聲,就知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就是這種狠毒的暗器,先就不樂意三分,正逢兩校蛇頭白羽箭射來,一奔咽喉,一奔心窩,聲響一箭已到,奇快無比。
石繼志哪敢怠慢,知道這種暗器勁道太猛,掌風定是揮它不走,想到此雙掌下按,“一鶴沖天”陡然拔起了七丈高下,這兩支蛇頭白羽箭已走空了。
石繼志在空中“雲裏翻”,已看定了烈日正縱身往一棵大樹上掩去,石繼志心中已恨透了這烈日,哪裏還能容他逃開,一聲長嘯,在半空中,“金鯉亮脊”向上一挺腰,身子已挺成筆也似直,跟着“海燕掠空”式向兩側一分雙腕,強提了一口丹田之氣,身子竟比箭還快,直往那大樹上撲去。
烈日因銜繼志奪美之仇,更念傷弟之恨,所以一怒出手,他自知動手是萬萬不及石繼志,所以來一個“金蜂未至蟬先覺,暗叫無常死不知”,把自己最得意的暗器蛇頭白羽箭取了出來,滿想憑這一筒十枚白羽箭,再怎麽總能傷了對方,只要射中一枝,就足以消洩心中之恨,不想對方竟具如此身手,一連三箭,居然連對方衣邊都沒沾一下,哪能不驚吓萬分。
他才縱上樹帽,眼瞟處石繼志身已撲下,烈日連驚帶吓,一扳手中箭筒,施了一招“老猿墜枝”,全身憑左掌懸枝陡然下滑,“叭叭”兩聲脆響,又有兩箭竟奔石繼志雙目電閃飛來。
石繼志憤怒填胸,在空一翻雙腕已把兩箭握在了掌中,頓覺掌心一陣火熱,可知勁道之足了。
石繼志才一抓箭,那烈日已松手下地,擰腰向後坡便縱,石繼志撲上樹,他竟已出去了四五丈,石繼志被逗得無名火大起,喝聲:“小輩欺人大甚,看箭!”用二指鉗着箭身白羽,以“托手箭”打法,向外一翻腕,“嗤嗤”兩聲,兩道白線一閃,已奔烈日後肩“肩井穴”上射去。
烈日功夫也頗了得,聞風即知原物奉還,頭也不回,向前一伏腰,兩枝箭已擦背而過,勁道之足,并不稍遜卡簧彈出,可知對方手勁之大了!
他這一伏腰,石繼志已捷如飛鳥般縱身而至,足才一落地,立刻冷笑着道:“暗箭傷人算哪門子英雄,烈日!你接招吧!”話一完,竟用了一手“龍形穿手掌”,把一股丹田氣貫上了右臂,向外一抖。這種掌力,身勢不用落實,只要掌風沾上對方,準能傷對方于掌下,石繼志掌風勁疾,已堪堪擊中了烈日。
烈日見石繼志一迫近,已知道不易逃開對方掌下,只得一咬牙,作困獸之鬥,他腕下白羽箭,是縱橫江湖成名的利器,今夜竟兩次失手,已生戒心。在這千鈞一發中,竟自彎指扣上了箭筒機鈕。見石繼志雙掌已到,他連回身的工夫都沒有,猛然一仰身,用“金鯉倒穿波”的姿勢,“叭叭叭”三道白影電閃般向石繼志打去。
這一手暗器更是厲害,因相距太近,任石繼志身形再快,也是難以逃開了,就在這緊張的情勢下,驀然斜刺裏一陣疾嘯,跟着叮叮一陣脆響,竟由側面飛來三點金星,不偏不斜正打在那白羽箭身之上,腕力之強,竟把這麽為勁的白羽箭身硬給錯開了半尺。
石繼志驚慌之下,一式“潛龍升天”已拔起八尺許高,以二足足尖,向下一點,已閃開二箭,一彎身鉗住了下餘一箭的箭身白羽。他心中已恨透了烈日,向外一翻腕,口中暴喝了一聲:“打!”“噗”一聲,竟自紮入了烈日胯股之上。
烈日疼得“喲”了一聲,他也真狠,竟不容那矢尖鋼刺彈出,猛一反手已把這枝箭拔出,鮮血如泉湧而出。接着一個“懶驢打滾”,在地上猛一個翻身已自挺身而起,雙目如血,只見他猛然伸手向腰中一探,“噗嚕嚕”一陣風響,竟由腰上抖出了一條金絲鎖口鞭,跟着向前上足,身形往右一旋,金絲鎖口鞭就像一條銀龍似地,倏地向石繼志橫腰掃來。
石繼志正心想這發金錢镖救自己的到底是誰,不想才一轉念,烈日居然亮出了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猛下毒手,不由怒喝了一聲:“來得好!”往下一撲,上身已貼着了地面,擦着地面一擰腰,已把金絲鎖口鞭讓了過去,往外一長身,雙掌往外斜推,勁疾的掌風反向烈日右肋打去。
雙掌還未打上,烈日就覺得掌力十分重,暗說不好,猛然往回用力一擰身,“嗖”
的一聲已出去了丈許,殺腰就逃。石繼志只當他又有暗器要到,真有點怕了,喝了一聲:
“你還想走麽?”人随聲起,用蛇行乙式飛撲了過去。
石繼志這一次是安心不讓他逃出手去,一式“游龍探爪”向外一遞掌,口中嘿了一聲,掌風竟把烈日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這烈日已吓破了膽,怪吼一聲,猛然擰身,向兩丈以外的一棵樹上縱去,石繼志冷笑一聲,丹田氣一提,一點足尖,雙臂往下一抖,一鶴沖天陡然拔起,雖起身較這烈日為遲,但卻超在了他的前面,竟先他落足在那棵枯樹之上。
這麽一來烈日身形已撲至,再想收勢,哪還能由得了自己,倏地摔了下去,這一下可把烈日害苦了,這棵樹高有四五丈,僅是一棵枯幹,并無其他可落足之處,要是摔下來,就是不斃命也得落個骨斷筋折,他又哪裏知道,還有更妙的在後頭。
身才摔下,但見白影一閃,烈日方閉目受死,誰知石繼志竟又比他先下地了一步。
烈日正頭下腳上倒栽而下,石繼志因心存厚道,不忍見他如此摔斃,口中喝了一聲:
“死可不成!”掌猛向上一翻,已按住了烈日的雙肩,又向上一推,烈日偌大身體忽悠悠起來了足有四五丈,竟自又到了欲落足之處,同時身子已正了過來,烈日在空一分雙臂,才落足樹幹之上,已吓得面無人色,汗流使背。
石繼志在樹下冷笑了一聲:“兄弟!你還差得遠!我走了……”說着略一環視,并未發現施金錢镖救己之人,見衆人又都偎上,為了免去麻煩,他嘆了聲道:“我還是走吧……”跟着倏起倏落,施出上乘輕功“晴蜓點水”,一霎間已撲出這孔雀坪。
他離開鬧哄哄的人群,陣陣夜風由無垠原野吹來,使他感到清醒了許多,他又想到了莫小晴和程友雪,他想:“如今這兩個人都走了……她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尤其是程友雪,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了,自己所以能有今日,甚至自己能活到今天,要不是這位姑娘,什麽都談不上。
于是他又想到,當初在洞庭湖畔自己逢難時被她救到那一所破廟中的情節,程友雪是如何安慰自己,鼓勵自己,那種恩情豈能容人一刻去懷!想到此不禁覺得鼻子酸酸的,哭道:“友雪妹妹!我是愛你的……你怎麽竟會誤會我?多少日,多少月,多少年,我都想着你!友雪!你忍心棄我而去麽?”
忽然他又想到了小晴,這位姑娘居然陪自己遠走窮荒,沿途吃盡了苦,似此真情,就是鐵石人又豈能不動心呢?
何況這位姑娘無論學識人品或者武功,哪一樣也都是上品,尤其近日來。自己竟和她相處得如同兄妹,這一突然失去,竟似少了一件極心疼的東西似的……他哪裏知道,雖然口口聲聲自認為和小晴只是兄妹之情,事實上确實不是如此了。
只要一靜下來,小晴那天真無邪的影子就浮在眼前,笑時的嬌,鬧時的俏,靜時的甜,動時的美—……多少往事又重回到了他的腦中。
不知不覺,他口中竟又喃喃地喚着:“晴妹!晴妹……你真的走了?”
猛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忽然大叫起來,自語道:“我真傻,她的東西、馬什麽的,不都還在柳複西處麽?”想到此不由足下加緊,笑道:“對,她一定在那兒……她不會走的!”一會兒那老漢人柳複西的羊皮帳篷已在望中,再幾個起落已至門前,只見全帳空空,衆人都在狂歡未歸。
石繼志揭簾入內,見一個四十上下的哈薩克女人坐在裏面,正是柳複西的妻子,見石繼志回來,忙站起連說帶比直往外指,石繼志也聽不懂她說什麽,不由急道:“她走了麽?”那女人依然像說外國話似地哇啦哇啦直叫,石繼志正感納悶,這女人卻從身上取出一個紙團,遞與石繼志,并連向外指。
石繼志驚奇地接過這紙團,見被握皺得一塌糊塗,口中道:“這是她寫的麽?”忽然想到問她等于白問,還是看看信吧!
展開這紙團,其上是篇蠅頭小字,頗為絹秀的一筆草體,但卻似臨筆急促,寫了幾行,又用筆劃去了,試讀之卻是滿紙辛酸,上面僅能辨認出幾行:“我的人雖走了,但是我的心卻永遠追随着你……天長地久……海角天涯……”石繼志不覺一陣鼻子發酸,淚竟流了出來。
原來這位多情的姑娘在和友雪一番狠鬥之後,一心盼望他能安慰自己一下,卻不知他竟奔向程友雪,一時心寒透底,再也忍不住,反身狂奔而去。
後來雖發現石繼志在身後追她,但是總因當着友雪不便如此回來得快,方把腳步放慢,心想只要石繼志能追上來,多少安慰一下,也就可以見好就收,自己又豈能忍心真走?
誰知在此時那程友雪竟也生氣回奔,石繼志又轉回追那一邊,這麽一來,莫小暗勢成騎虎,是非走不可了,更加上眼見他對友雪如此深情,芳心也不由為之寸斷,一時足下加勁,如飛趕回那住處帳篷,進門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老婦人見狀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語言也不通。莫小晴哭了好一陣子,才止住淚,自己忙帶了随身衣物,到後面把自己的馬牽出來,本想給他留一封信,只是心情太複雜,舉筆久久不能下言,最後才寫道:“繼哥: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已經走了。繼哥!你可知我內心是多麽不願這麽做啊!這些日子裏,我的心已全給了你……
我的人雖然走了,但是我的心,卻永遠追随在你的身邊,天長地久,海角天涯……”
忽然又覺得這麽寫不好,用筆劃掉又在旁寫:“我是多麽的傷心失望……繼志哥哥……今生今世,除了你以外,已沒有我再能愛的人了……但是你,狠心的薄情人……”
寫至此她已泣不成聲,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落筆,同時又怕他回來,于是用筆又把寫好的劃去,順手團成一團抛于一邊,含淚外出上馬狂馳而去。
那哈薩克婦人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待她走後才從地上撿起了那皺作一團的紙來,知道這裏面定有原因,就揣在懷裏,不一會兒果然見那年輕的漢人也回來了,所以連說帶比地說了一陣。因她丈夫是漢人,所以還能湊合說幾句不成文的漢語,石繼志尚能聽出:“她……女人……馬……有走!”
石繼志流了一會兒眼淚,知道傷心也沒有用,還是走吧!天山之行事了,自己如道經川蜀,定要訪這莫小晴,好歹也向她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跡,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麽薄情之人,實在是此心已早早托付他人,只能視她如妹,別的……又能如何呢!
唯恐那沙漠紅丹魯絲發現自己不在場,又逼了來,那可就慘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是怕和女人打交道……
念及此不由慌忙整好革囊,又裝足了水,牽出那匹汗血馬,這畜生似已閑得不耐,一個勁長嘶,石繼志面朝那哈薩克婦人含笑道:“今天一天實在打攪你們了……”說着摸出一小錠金子遞與那婦人,這哈薩克婦人竟是說什麽也不肯收,石繼志只好收回,才一上馬,那馬已自行揚蹄狂嘯而奔。天已近午夜,可是四野卻被一輪皓月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天山就像矗立在眼前似的,皚皚的白雪耀得雙目難睜,他想離天山也許不遠了。
他順着這孔雀河邊一路策馬而下,心中尚想道,那沙漠紅丹魯絲如知道自己走了,不知該多麽傷心,以她那種身份和容貌,這種打擊太大了……“可憐的姑娘,并非我如此狠心,實在是我不得不如此啊……”
眼前已是一條寬大驿道,道旁栽着一種不知名的大樹。石繼志的馬方踏上驿道旁,卻聽見一聲嬌喊道:“你才來呀?我等你好久了……”石繼志不由一驚,見不遠樹下一騎白馬,馬上端坐着一白衣少女,因面部被樹影遮住一時不易辨認,只當是莫小晴和程友雪之一,不由大喜,笑道:“妹妹……”一夾馬腹,這馬潑刺刺已馳近,這少女猛一回頭露出花容,石繼志不由“啊”了一聲,頓時汗流浃背,心想:“我的天……竟是你!”
原來這少女不是程友雪也非莫小晴,竟是才同自己強迫訂婚的沙漠紅丹魯絲,石繼志甫見此女,哪能不心驚肉跳?
驚慌中一打量這丹魯絲,見她一身白綢大裙,外披銀狐大氅,微露出半截劍鞘,頭上戴着一頂紅色小皮帽,僅罩在頭頂正中,正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笑看自己,嘴角上翹,露出一對酒窩,上身微微在馬背上晃着,不發一語。
再看她馬背上的東西,竟比自己準備得還齊全,有皮水袋,幹糧袋,還有一個黑皮大革囊,也不知裏面裝的什麽,鼓鼓的,馬頸上尚垂系着一盞鐵絲罩馬燈。石繼志不由一怔,勉強微笑着對她道:“姑娘……這麽晚莫非尚要遠行麽?”
丹魯絲卻絲毫沒有怨恨之意,抿嘴一笑道:“當然要遠行羅!要不然我帶這麽多東西幹什麽?”
石繼志聞言不由又是一愣,心中突然想:“我又何必這麽自作多情,也許人家是回阿丹族去,當然是遠行!”想着不由笑了笑道:“真對不起,我尚有事去一地方,實在不能再多耽誤了,再見吧!”
說着一領缰繩,這馬又朝前奔去,沙漠紅丹魯絲臉上帶着天真的笑,也是一抖絲缰,那匹馬卻是和他走了個并肩。
石繼志不自然地扭臉對她笑了笑,她也回投了一個甜甜的笑,又走了好一段路,石繼志咳了兩聲,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對不起!我要走快一點了……因為要趕路……”
說完一磕馬腹,那馬依唏唏一聲長嘯,撒腿就跑,卻不料那丹魯絲笑道:“我也有急事……”也是一磕馬腹,那馬其快似箭,竟不稍遜石繼志胯下這匹汗血馬。石繼志大驚,心料她原來也有這麽一匹龍駒,今晚可慘了,只是不知她要到哪兒去?
想到此不由偏頭看看她,她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又尴尬地笑了笑,還假作自然地道了聲:“姑娘……你……你的馬可真快啊……”沙漠紅丹魯絲一面擡手掠着被風吹散的秀發,一面斜目笑道:“和你的馬一樣好,都是汗血種,只不過我這匹馬受了些訓練而已……”
石繼志聞言一股涼氣直透腳底,心想:“我的天!不受訓練我已經吃不消了,這一受訓練,我是跑不了啦!”原來擅馬術者,多喜“走馬”,所謂“走馬”是将馬四足前後每兩足以藤索捆紮一起,如是這馬如行即同人行一樣,二足并起,久之解開足上捆索,這馬行之如人,一平如水,穩快已極,故喜馬者,猶喜走馬,這種馬走起來輕快已極,沖刺力極強,只是橫面卻無絲毫抵抗力量,只需側擊一掌,這馬一定仰翻地面。
繼志緊行策馬,狂馳了一大段路,二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