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桃林深處,設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臺布上,是十樣銀質的杯箸器皿,在缤紛的落英裏,前眺着西下的太陽,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寫意情調呢?
紅燈客冷紅溪,身着白綢衫,在領口左側上,別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襯着他那長身健美的身材,看來真是英俊極了。
他微微擡頭看了一下穹空的浮雲,回過身子,對着一邊的紫面叟丘池道:“時候已差不多,他們應該來了!”
丘池嘻嘻一笑,彎身道:“你老放一百個心,誤不了的!”
冷紅溪點了點頭,又問道:“菜準備得怎麽樣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這個也請放心,你老關照下的菜單,特地從‘新味餘’找來的大師傅,還會錯得了!”
冷紅溪哈哈笑道:“我是問,準備好了沒有?”
丘池道:“随傳随上!”
他說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這件事辦得漂亮。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這桃林內,此刻不許任何閑人通過,以免敗壞了我們的清靜!”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帶來了幾個人,叫他們負責就是,閑人絕進不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輕聲道:“兄弟你可是一舉成名了,現在天下誰不知道你呀!今天請的朋友,無不是江湖上響當當叫字號的朋友,可說全是沖着兄弟你,來捧你老的場的。”
說着又上前一步,小聲道:“我們私下裏,已經有了個決議,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們的總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動,總舵窯子就設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麽樣?”
冷紅溪哼了一聲,道:“這都不是問題!”
才言到此,就見一個漢子由林內走出,遠遠的道:“丘爺,來了一個客人!”
丘池忙道:“是誰?”
那漢子彎腰道:“血牛峽的峤道長!”
丘池笑向冷紅溪道:“兄弟,快請,峤道長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個魔頭,此老對于禦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殺人如麻,這人可是厲害極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請!”
說着離座迎出,丘池随後步出,一面道:“峤道長能來這裏,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來,他對兄弟你……”
話聲未完,卻見桃花樹下,出現了一個玄衣道人。
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滿頭黑發又細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個大道髻,一張長形的馬臉,又紅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來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雙高筒靴子,靴上繡着一個裸體的女人,真是不倫不類。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遠遠抱拳道:“哪位是紅燈俠?貧道失敬了!”
冷紅溪身形岸然不動,紫面叟丘池,忙為他們介紹了一下,這道人上下看了冷紅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長指甲的手,往冷紅溪肩上一搭,冷紅溪微微一笑道:“道長請落座吧!”
說着袖子向一邊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峽的峤道長,就身不由主地一連向裏面搖蕩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陣大紅,遂呵呵笑道:“冷大俠真太客氣了!”
冷紅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聲。
可是一邊冷眼旁觀的紫面叟丘池,卻是肚內雪亮,他知道這位峤道長,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體淘虛。
這是一個很窘的場面,所幸沒有拖得太長,跟着就有人來報告,又有客人來了。
所來的是三男一女,三個男的是鄂北二寇項英、項鳳和宜昌的金翅鵬鐵針羽。
至于那個女客,卻是一個三十許的婦人,生得妩媚妖冶,風情萬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長,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來,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來了,稀客稀客!”
說話之間,這一行四人己來到近前。
冷紅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賞光了,請坐!”
鄂北二寇項英、項鳳,是一雙生得極其矮小的漢子,四十左右的年歲,二人全是光頭,沒有留發,頭皮刮得閃亮發光,那項英留着兩撇胡子,生就一雙黃眉,黃眼,看起來很不順眼。
那個叫項鳳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兩三寸長的短胡子。
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倫不類,老人都穿着一件絲質的馬褂,穿在身上異常肥大,實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卻對這兩個人,甚為巴結,立刻為二人讓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後,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時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來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鵬鐵針羽,卻抱拳向着冷紅溪欠身道:“冷大俠你太客氣了!”
冷紅溪見這人,七十左右的年歲,生得皓首白發,一身青布衣褲,瘦長的身材,雙耳之下,各生着一條長長的白髯,十分清癯,當時不由內心微微一動。
他很是驚異,想不到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個人物,自己對他,可不能一視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閣下太賞光了,快請坐吧!”
鐵針羽落座之後,便聞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發出一陣媚笑,道:“嘻!我還當紅燈盜是個糟老頭子呢,沒想到竟是個小夥子!”
說着那雙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邊的冷紅溪身上瞟過來,另一邊的峤道長卻呵呵一笑道:“怎麽,我們的娘娘又動了凡心啦?”
邊說邊大笑了起來,三尾狐不由臉上一紅,唾罵道:“不要臉的東西,虧你還是個道士呢!”
峤道長擠着一對豬眼,大笑道:“我這個道士,可是一天也離不開女人,怎麽樣,飯後咱們兩個……”
三尾狐雖是淫蕩成性,可是峤道長這副尊容,她還看不入眼內,再者,在冷紅溪面前,她更帶着幾分做作。
這時聞言尖叫了一聲,笑罵道:“我罵你這個臭妖道,你也不拿鏡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頭,哼哼!”
說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澆了過去。
峤道長好似存心不躲,就讓這杯茶澆在臉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澆(騷)!好澆!”
舉座都不禁大笑了起來,只有金翅鵬鐵針羽,卻是冷面毫不動容,他冷笑了一聲道:
“道長不要再取笑了,這樣對主人不是太失禮了麽!”
峤道長不由面色一紅,旋又雙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卻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長忍一忍吧!”
這位血牛峽的峤道長,勉強忍下了一口氣,嘻嘻一笑道:“久仰鐵老師的鐵琵琶功夫,得自獨門真傳,有機會貧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鵬鐵針羽一聲朗笑道:“道長不要輕信傳言,其實我老頭子這一把瘦骨頭,哪裏受得起道長你一根手指頭?”
峤道長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來,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告訴你鐵針羽,別人怕你,道長我卻是不在乎你……”
鐵針羽笑道:“我對于道長,卻是怕得緊!”
鄂北二寇聞言全都大笑了起來,項英搖了一下頭道:“難得!你二人口說無憑,何不動手一分高下?也好給我們飽一飽眼福?”
金翅鵬鐵針羽冷然道:“項老師似乎忘了這是什麽地方了,當着冷大俠的面,豈容我們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長,卻誤以為項氏兄弟在為自己撐腰,更有意一顯身手。
當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銀筷。
這支銀筷子,一出手就“哧”一聲,直向着金翅鵬鐵針羽的咽喉飛去!
冷紅溪此時并未在座,他遠遠的站在一株樹下,等待着尚未來臨的一個客人。
席上的笑鬧,他似乎是充耳不聞。
可是這時,他卻猛地回過身來,右手平空一指,只聽得“叮”一聲。
峤道長那支飛在半空的銀筷子,竟自落了下來!
衆人全是一驚,一齊向冷紅溪這邊看來,冷紅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顯身手,等一會兒是有機會的。”
說罷,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們不等了,請丘兄關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應了一聲:“是!”
卻見桃林之外,踱來了一個麻面瘦老人,這瘦老人一頭亂發,一顆大頭,有如巴鬥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樣的大褂,長僅及膝,背上卻背着一把鐵傘,還有一頂破鬥笠。
他一現身出來,就哈哈大笑道:“我來遲了,主人多擔待!”
衆人紛紛立起身來,這麻面老人,一面走進來,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傘。
他走到了冷紅溪身邊,嘿嘿一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紅燈大俠了?失敬!
失敬!”
冷紅溪冷觀這大頭老人,見他雙目神光四射,兩邊太陽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這次來客之中,最厲害的一個角色,在兩淮道上無人不知的一名巨盜——滿天星範鵬!
據說此人,掌中一把鐵傘,在兩淮一帶,橫行了将近三十年從未遇過敵手。
這滿天星範鵬作案,向以穩重見稱,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萬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場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則已,一經出手,也絕不留一個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無不魂飛膽落。
冷紅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後,特別關照丘池務必要請到他。
為請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請動了他。
冷紅溪這時見他來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曬道:“多謝範兄賞光!”
滿天星範鵬卧光朝席上一掃,狂笑道:“難得難得,好朋友來了不少呀!”
說罷望着冷紅溪一笑道:“看來主人很夠意思,有心給道上朋友拉個交情。”
紫面叟丘池這時抱拳一笑道:“紅燈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請各位來此一聚,範大哥你老能來,真是太好了!”
滿天星範鵬哈哈一笑道:“恐怕這并不是紅燈俠真正的意思吧?”
說着目光望向冷紅溪一笑道:“冷兄你說是與不是?”
冷紅溪心中一震,暗忖道:“這範鵬果然是一個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內的企圖不成?”
當時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別有用心的!”
範鵬微微一怔道:“可否說出一聽?”
冷紅溪道:“我們邊吃邊談如何?請各位都入座吧!”
當時由丘他的兩個弟子,負責斟酒上菜,冷紅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點上燈火,我們來一個挑燈夜飲豈不是好?”
衆人連說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俠你不須自己勞動,我來代勞吧!”
冷紅溪搖了搖手道:“我這燈籠只怕你不會點,不必勞神,我自己來!”
說罷欠身而去。
這時已陸續上了六個冷盤,菜肴極為精致,滿天星範鵬正待舉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盞紅燈!”
擡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衆人順其目光視處望去,果見桃林正前方,懸起一盞紅燈,也都不由哦了一聲。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紅燈俠請客,以紅燈為記,何足為奇?”
衆人不禁一齊點頭恍然。
就在說話之間,四面八方,一時間,竟又接着亮起了數盞紅燈!
這些紅紙糊就的燈籠,或高或矮,或遠或近,一共八盞,挂在五個不同的方位,看起來八點紅星,極為悅目。
血牛峽的峤道長,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紅燈助興,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數了一下,笑道:“八盞,一共八盞紅燈,喂!紅燈大俠,再多點幾盞,才好玩呢!”
她話聲一落,卻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這兩個人,一個是金翅鵬鐵針羽,另一個則是大頭麻面的滿天星範鵬。
二人幾乎是同時之間,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內撲去!
他二人所撲奔之處,正是來時的道口。
只是當他二人身形剛撲近道口的剎那,卻由迎面湧來一股極大的勁力。
二人那麽快的勢子,吃這股勁力一擊之下,竟又雙雙退了回來。
旋見面前人影一閃,現出了冷紅溪的身影。
他對着二人微微一笑道:“來到我這桃花林內的客人,卻是來得去不得呢!”
滿天星範鵬一聲狂笑,道:“姓冷的,你這是什麽心意?”
金翅鵬鐵針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這是……”
冷紅溪望着鐵針羽一笑道:“鐵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處奔去,切莫回頭,否則我也無法救你了!”
鐵針羽不由大吃了一驚、已見冷紅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處,正有紅燈一盞,應手而滅。
金翅鵬鐵針羽已看出了,冷紅溪是借請客為由,其用心竟是想将在座之人,一舉而殲。
他所燃亮的八盞紅燈,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圖形所設置,在座之人,全被困于燈陣之中了。
這種陣法高深奧妙,絕非他所能突破。
這時聞言,不由驚喜萬狀,想不到這位紅燈盜,居然對自己網開一面,他哪裏還能不識好歹?
當時感愧交集,抱拳朗聲道:“紅燈大俠網開一面,鐵某拜領了!”
話落身形急騰而起,直向冷紅溪所指之處,如飛而去,果然絲毫無阻。
一旁的滿天星範鵬見狀,陡發一聲狂笑。
只見他雙足一點,身形絕快的,也向着冷紅溪所指之處撲去,可是當他身形方一接近,卻見那原本已熄了的紅燈,忽的複明。
滿天星範鵬就覺得眼前一花,身落處,卻仍然是原處未動,不由吓得呆了一呆。
這時座中衆人,睹情之下,無不大驚,紛紛離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滿天星範鵬一聲狂笑道:“丘池,你還要裝糊塗,我們上了你的當了!”
說着他身形一撲,雙掌之上,各發出一股絕大的勁力,直向着紫面叟丘池身上襲來。
可憐紫面叟丘池,自己也還在五裏霧中,一時躲避不及,竟為這兩股掌力,擊了個正着。
只聽他狂叫了一聲,整個身子為範鵬的掌力擊得飛了出去,“呼”一聲,撞在了一塊大石之下,頓時一命嗚呼!
鄂北二寇中的項鳳怒聲道:“範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滿天星範鵬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難道還沒有看出這紅燈小子的用心麽?我們已中了他的計,被困在了他的紅燈陣中了!”
項氏兄弟聞言面色一變。
三尾狐傅春娘卻咯咯一笑道:“我卻不信,哪會有這等事情!”
他們目光一齊向着冷紅溪望去,這位紅燈怪客,朗笑了一聲,緩步而來。
在場各人連忙蓄勢以待,生怕冷紅溪驟然對他們下手。
冷紅溪這時含笑由他們面前走過,自桌上倒了一杯酒,舉向衆人,哈哈一笑道:
“這杯酒,是為各人送行的,幹!”
說着仰首而盡,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峽的峤道長,怒聲道:“紅燈盜,你究竟弄什麽玄虛?”
冷紅溪放下了杯子,莞爾道:“因為各位即将大行,一去不複返了!”
項鳳一聲狂笑,手指冷紅溪道:“小子,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困住我們麽?哈哈!
你真是做夢!”
冷紅溪朗笑道:“并非做夢,乃是實情!”
項鳳冷哼道:“你困住我們用心何在?”
冷紅溪冷冷的道:“我并不是困住你們,而是要把你們送出這個世界!”
項鳳退後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這數盞紅燈,就能奈何我們,看我闖給你看!”
話聲中,身形霍地騰空而起,雙掌之上,各發出淩厲的劈空掌力,直向着最近的一盞紅燈撲去。
可是這稱“紅燈陣”,正是冷紅溪在澗底石洞內,潛心竭智所研創出的厲害陣法之一,項鳳哪裏能窺出其中奧秘!
他滿以為雙掌上發出的真力,定能将紅燈擊滅。
可是掌力發出之後,那看來近在咫尺的紅燈,卻連搖也沒搖動一下。
而項鳳卻只覺得眼前形勢一變,萬根巨木,竟好像直朝着自己頭上壓了下來。
這本是陣法的一種幻覺,項鳳也未嘗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內心的驚吓,頓時不由自主踉跄後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你們之中如果有聰明的人,就不必再試了,還是留一點力氣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這時才知道了厲害,只吓得花容色變,她抖顫着道:“這是為什麽呢?”
大頭麻面的範鵬,這時卻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鎮定了,他用箸子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陣,咽下之後,呵呵笑道:“冷紅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識破,你是想讓我們自行闖陣,疲極而死麽?”
冷紅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勸你們最好安靜一些!不過,你們遲早都将難免一死!
因為你們平日作惡太多,這是應有的報應!”
滿天星範鵬獰笑道:“那也不見得,我就不信誰能取我的性命!”
說着手橫鐵傘,退後了幾步,就地坐了下來。
血牛峽的峤道長,狂笑了一聲道:“紅燈盜,你所作所為,又算得了什麽好人?現在又裝什麽正經?豈不令人齒冷!”
冷紅溪朗笑道:“正因為如此,所以今夜才來上這麽一個壞人大會串,看看誰死誰活!”
峤道長自恃所練“霧掌”已有九分火候,他為人桀骜氣盛,絕不甘如此受辱,當時一聲怒嘯道:“道爺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小子倒底有什麽真實本領!”
他說着足尖飛點,猛撲而出,右手向外一揮,自掌心發出了一蓬白霧似的東西。
這股白氣,隐隐透着一種腥氣,直向冷紅溪面上罩來,冷紅溪一聲朗笑道:“你最該死!”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送,峤道長掌心所發出的白氣,就像是遇見了狂風似的,瞬即煙消雲散。
峤道長二次揮掌,可是這一次他的掌力還未發出來,迎面的冷紅溪就如同一只怪馬似的自他頭頂上猛地掠了過去。
峤道長猛然轉身,用雙擂掌,又向對方肋上猛擂過去,可是冷紅溪不知怎麽的,只見他雙手一晃,已當胸兜在了峤道長的前胸之上。
這位紅燈怪俠,冷笑了一聲,振臂一搖,峤道長立即發出一聲慘叫,頓時五髒盡碎,七孔流血而亡。
随着,冷紅溪手掌向外一送一松,峤道長的屍身就像是一塊肉似的,叭一聲,摔在了一旁!
他這種殺人的手法,确實吓人已極。
在場這幾人,平日無不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可是當他們看到了峤道長的死态之後,也不由為之動容!
鄂西二寇項英項鳳,對望了一眼,項鳳哼了一聲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大哥,我們并肩子上!”
他說着身形向下一矮,手抽處,掌中已多了一口鋸齒鈎鐮刀。
這種兵刃,形象極為特別,看起來有如一彎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鐮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後卻是一排鋸齒,通體上下青光閃閃,确實鋒利無比。
項鳳兵刃在手,似乎陡生無限膽力。
他低叱了聲:“大哥,事到如今,你還猶豫什麽?”
項英狂笑了一聲:“罷!罷!我兄弟與你擠了!”
單手往那襲半長不短的馬褂裏一探,也把鋸齒鈎鐮刀掣了出來。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邊一騰身子,兩口鈎鐮刀,同時舉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時出擊的剎那之間,忽見那坐在地上的滿天星範鵬,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掃,大聲道:“你二人想死麽?”
鄂北二寇一腔熱血,不由得變為冰冷。
項英側首橫刀,冷笑道:“範麻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滿天星範鵬,一聲狂笑道,“你們這兩個糊塗蛋,虧你們還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們當真要自己送死,又關我何事?”
項英不由臉上一紅道:“老範,你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
範鵬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着等死總比送死好些!”
項鳳冷笑了一聲,道:“大哥,理這麻子作甚,我們闖我們的!”
說罷身子向下一伏,就要騰起,可是滿天星範鵬卻又大聲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躍至項鳳身前,獰笑了一聲,道:“項鳳,那峤道長的下場,你莫非沒有看見?”
項鳳冷笑道:“他武功不濟,又怪得誰來!”
滿天星範鵬回過頭來,見冷紅溪仍然站在原處不動,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聲道:“我們此刻人手不夠,不能再犧牲性命了!”
項氏兄弟微微一怔,項英道:“你莫非有什麽主意?”
範鵬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說有,可是卻也不容易這麽快就死!”
說着回身向一邊已吓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過去,道:“吓死我了……紅燈盜真要殺我們呀?”
滿天星範鵬冷冷一笑道:“像你這種東西,死一百個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們還用得着你!”
傅春娘素來嬌柔做作慣了,可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她也做作不起來了。
她聞言之下,臉色一白,道:“範麻子,我們過去多少還有點交情,你們要走,可要帶上我,別不管我呀!”
範鵬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過你們要是聽我的話,大家或許還有一線活路,否則……哼!”
項鳳道:“事到如今,你還賣什麽關子?到底有什麽主意,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呀!”
範鵬目光向那邊的冷紅溪一膘,冷冷的道:“你們看他的舉動有什麽特異之處麽?”
三人望了一會兒,均搖了搖頭,範鵬嘿嘿一笑道:“我已經注意到了,這小子總是不離開那一塊地方,很顯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陣勢的一個樞紐,我們如果能逼開他,然後由一人把那地方占領,這陣勢就大亂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動容。
他們依言望去,果見冷紅溪含笑負手,站在原處,不言不動,再一想方才他對敵峤道長之時,雖曾騰避回旋,最後卻仍回到那塊方寸之地!
項氏兄弟不由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到底比我們細心一點!”
範鵬冷冷一笑,道:“我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們眼前不能力敵,只有智取!”
項英皺眉道:“你準備怎麽做?”
滿天星範鵬道:“方才他說得不錯,我們此刻是一動不如一靜,我們且耐下心來,等到天亮再說!”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對了,天亮了,他的燈籠也就沒有用了!”
範鵬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麽?現在你聽我說!”
這個大頭麻面的綠林怪老,冷冷說道:“方才我已觀察了半天,這小子所布陣勢奇妙莫測,委實不易突破,不過,我也想到了一個與他對抗的陣法!”
說着他由地上拾起幾粒石子,獰笑道:“你們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處,切莫離開,要注意,只要有一環被他破開,我這陣式就失效了,那時受難可就不止一個人了!”
說完右手向外一翻,飛出了三粒石子。
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個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處卻是成為一條直線。
項英點頭冷笑道:“麻子,你這陣式,我明白,你這是蛇頭陣,是不是?”
滿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項英後退了一步,道:“很好,那麽就由你守頭位吧!”
範鵬不由面色一紅,他倒沒有想到項英明見于此。
換句話說,守“頭”位者,危險最大,更可怕的是,這個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卻非常重要。
滿天星範鵬已親眼看到冷紅溪的功力,自忖難以擔當,是以叫別人頂缺,沒想到被項英看穿,他為人陰險,詭計多端,當時眼珠子一轉,一笑道:“傅姑娘,你守頭位,項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為什麽……”
才說到此,範鵬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後好了!”
傅春娘這時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略一思忖,遂向“頭”位上縱去。
項英在她縱去後,冷笑道:“範麻子,你好狠的心!”
範鵬嘿嘿笑道:“你們自己也不肯去,還廢話什麽?”
項鳳冷哼了一聲道:“那賤人死活倒不去說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顧自身安危,出賣我們兄弟!”
滿天星範鵬沉聲一笑,目射兇光道:“這本來是一條死中求活的辦法,誰也沒有把握,你兄弟這麽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紅,對望了一眼,硬把這口怨氣吞下肚去。
項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現在我們不得不聽你的,可是我們如果中途發現你又生異心,可就別怪我兄弟翻臉無情,我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滿天星範鵬冷笑了一聲,道:“項矮子,你真是知恩不報,如非我即時制止,只怕你現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們只須注意着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罷身子一躍,到了最後的一棵桃樹之下,項鳳回頭對項英道:“看來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項英沉聲道:“我二人前後呼應,必要時,我們顧自己要緊。”
說着二人同時騰身,在當中二三位落下。
冷紅溪遙遙立在一盞燈下,見狀冷冷一笑,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有此一着。
他所設下的本是一個活陣,因動生變,想不到對方卻想出了這個以靜制動的方法。
他略一盤算分析,朗笑一聲道:“範鵬,你以為這區區的蛇頭陣,就能與我抗衡麽?”
滿天星範鵬呵呵笑道:“我們不動,你也就無法可想,你只要一動,我們就可合作發揮威力,那時尚不知鹿死誰手呢!”
冷紅溪哈哈大笑道:“範鵬,你果然有幾分聰明,只是你這種棄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齒冷了!”
滿天星厲聲道:“你這是什麽話?”
冷紅溪一笑道:“可笑你這三個朋友,竟然不覺!”
聽了這話,傅春娘首先動心,吓得花容失色,項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個人一齊回頭,注目望着滿天星範鵬,範鵬冷笑了一聲道:“你們總不會相信這話是真的吧?”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蛇頭固是送死,蛇身也是兩面受敵,你們三人死到臨頭,尚還不知,真正好笑!”
項氏兄弟,勉強鎮定不語,那傅春娘卻叫道:“範麻子,是真的麽?”
範鵬冷笑道,“他是有意離間,你不要上當,守定崗位,不要聽他胡言,否則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将信又疑的回過身去,冷紅溪這時狂笑了一聲,道:“可笑你們竟誤把我當作了同類,真正是大錯特錯了,你四人為惡江湖,惡貫滿盈,今日是報應到了!”
“嗆”一聲,已把背後一口長劍掣了出來,不料就在這時,滿天星範鵬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攝魂釘”!
這一把“攝魂釘”,挾着一片勁風,直向冷紅溪全身罩了過去。
冷紅溪一聲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兇!”
掌中“平湖劍”,就空一繞,就把襲到的暗器,全數擊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揮,兩盞紅燈一明一滅。
就在燈光明滅之間,他身子已躍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許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嗆”地一聲也掣出劍來,冷紅溪微哂道:“無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
右手長劍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後退,可是無形中卻似有一種力量,約束着她。
她不由吃了一驚,卻見冷紅溪冷笑看着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範鵬的當了,不信你動一下你的劍看,看看能傷得我麽?”
說着身子向前猛的一撲,傅春娘駭然之下,舉劍就刺,可是她劍身還未遞出,就發現自己整個身子,被一股潛力定住了。
當時吓得她忙自收回長劍,冷紅溪已帶着一聲冷笑,自她頭頂上掠了過來。
冷紅溪一聲狂笑道:“傅春娘,你還不醒覺麽?”
掌中劍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給削了下來。
三尾狐傅春娘,這時真是吓癱了,方寸全亂,其實,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來,由于這“蛇頭陣”法,是四人一體,相互呼應,雖然她位于最暴露之處,短時之內,尚不至于有何危險。
可是這時,她卻是意志崩潰了。
冷紅溪再次長劍一揮,她就大叫了一聲,猛地由位上縱了出去。
滿天星範鵬早已有備在先,此刻見狀,立即狂嘯了一聲,騰身而起,直向左側方猛縱出去。
這位綠林怪傑,身形飛射方向,正好将躍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擋住,這女人此時早已亂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見範鵬向側方飛縱,只以為有路可行。
當時大叫道:“範鵬,帶着我走!”
一面加速向範鵬身邊撲去。
滿天星範鵬好不憤恨,因為傅春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