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冷紅溪端詳着這個人,只覺得此人老邁、蒼白,可是卻似乎又具有堅強的毅力,天生的是一副強者不服老的性格,老實說,對于這一類的人,冷紅溪是非常欣賞的!
他活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方才為對方所抱的地方,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由此可見,對方雖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卻負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人功力,這一點,冷紅溪是怎麽也想不通的!
他也曾偶然懷疑到對方可能是莫環,可是莫環是他所憎恨的小人,而眼前這個老人,卻是他所賞識的!
這其中就有了“偏見”的成分,一個人是不肯輕易把罪惡加諸在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身上的,這是一般人普遍的通病!
因此,盡管他覺得眼前這個白老頭,在某些地方有點像莫環,冷紅溪卻直覺的否定了這個可能!
他為白老頭斟上了一杯白水,扶着白老頭坐了起來,白老頭很快的把杯中的水喝了個光。
紅溪正要把白老頭放平在床上,卻忽然被他抓住了右腕,只見他雙目突開。
冷紅溪見他那雙眸子充滿了血絲,不由十分同情的點了點頭道:“老哥哥,你安下心來再睡一覺吧,明天回去也不遲!”
白老頭含糊地笑道,“小兄弟……好功夫……好本事!”
紅溪微笑道:“你還不是一樣,我冷紅溪行走江湖,至今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交的朋友了……”
說到此,他發出了一陣豪邁的笑聲。
白老頭一雙紅絲滿布的眸子,半睜半閉地打量着他,喃喃的道:“兄弟……我佩服你這身本事,了不起……當今少年輩中,只怕是絕無僅有!”
說罷,他發出了一陣呵呵的笑聲。
這幾句話,似乎深深刺痛了紅溪。
他不禁想起了十萬大山山澗裏,長久的非人歲月,那些忘不了的、生命裏的灰色的日子……
當時不由得冷冷哼了一聲,苦笑道:“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學得這些功夫的代價……”
說着他自嘲的一笑又道:“談這些幹嘛,你睡覺吧!”
可是白老頭卻不肯作罷,他似乎對這幾句話,很用心的去聽。
他坐起來一些,含糊地道:“我清醒多了,小兄弟,你是……”
冷紅溪拍着他肩膀道:“睡覺吧,我也要休息了。”
白老頭嘿嘿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誰配收你這樣的徒弟?”
冷紅溪微微嘆息了一聲,道:“我是無師自通……”
白老頭緊跟着問:“無師自通……那麽,你是一個人研創出來的了?真了不起!”
冷紅溪含笑道:“那是一段非人的遭遇,不談也罷,老哥哥,你歇息一下吧!”
說着把老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解開,白老頭似乎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這時口中喃喃咕咕說了些別的,就倒下來睡着了。
冷紅溪吹滅了燈,徑自登樓。
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紅溪步下樓來。
他早已習慣自己服侍自己,現在有了一個新客人,他是樂意招待的。
他端着一份精致的早點,匆匆步入白老頭的房中。
可是當他推開了房門的一剎那,他怔住了。
原來室內的桌案之上,擺着一碗香粥,幾樣小菜,很是精致,冷紅溪不由劍眉微軒道:“怪也!”
卻聞得身後,白老頭的笑聲道:“小兄弟起來了?我正要找你來用飯呢!”
冷紅溪放下了手上的飯食,驚訝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你是怎麽弄的?”
白老頭呵呵笑了兩聲,一面步入室內。
白日看來,這個白老頭又是一番容相了。
他那蒼白的臉,這時看來,似乎紅潤多了,頭頂那一塊缺毛的部分,閃閃發着光。
他眸子裏閃着光芒,步履輕便,進室後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樣,都是習于早起工作的人啊!”
紅溪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可是這些……”
白老頭不等他說完,就含笑道:“很簡單,這粥乃是用附近野生的喬麥熬煮而成的,至于菜……也就是就地取材!”
說到此,他呵呵一笑,對着冷紅溪一拜道:“昨夜酒後失态騷擾,感愧良深,這一頓早飯,聊表寸心,小兄弟,你嘗嘗老哥哥我的手藝如何?”
冷紅溪不由朗笑了一聲,道:“這就太不敢當了!”
說着就坐了下來,打量着桌上的三樣小菜,一碟香菇拌筍絲,一碟火焙竹雞,還有一小碟是麻油三花!
三樣小菜,發出的異香,真令冷紅溪有些垂涎欲滴,他夾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大贊道:“妙!妙!”
白老頭盛上一碗香粥,微笑道:“這林內的竹雞真多,肉厚骨酥,火焙極易,你嘗一塊!”
冷紅溪入口一嘗,香酥肥嫩兼而有之,不由贊不絕口,白老頭哈哈笑道:“如果沒有你的廚房,以及必要的配料,我也是無能為力的!”
冷紅溪笑道:“怎麽我沒有看見你呢?我也是才從廚房出來的呀!”
白老頭吃了一口,道:“我一向慣于早起的!”
說着,他目光落在了冷紅溪的手指之上,哂道:“如果我眼力不差,兄弟你手上所戴的,必是那枚武林中傳說的異寶兩相環!”
冷紅溪微微一笑,摘下戒指道:“是與不是,請你過目便知!”
白老頭接過細瞧了瞧,點頭笑道:“正是此物,老弟,你的福氣不小啊!”
說罷随即遞還,冷紅溪接在手中,哂道:“人人視此為珍物,我卻看不出有何奇處,不過它是一位故友所贈,也就顯得很珍貴了!”
白老頭沉沉的道:“兄弟,你可知這枚兩相環的奧秘麽?”
冷紅溪一驚道:“不知,白老你莫非清楚?”
白老頭哈哈一笑,搖頭道:“我如何能夠得知?不過是随便問問罷了!”
冷紅溪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老頭笑聲一停道:“兄弟,你不要多疑,我只不過是随便問問而已,兄弟,你昨夜設陣殺人,那一着好不厲害,令人折服!”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那些人死有餘辜!”
白老頭嘻嘻一笑,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我想兄弟你志不在此吧?”
冷紅溪不由吃了一驚,道:“白老此話何意?”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什麽事也瞞不過老哥哥我這雙眼睛的,我昨夜第一眼看到你,就看出你內心必是懷有深仇,也許你心中懷恨着某些人可是?”
紅溪不由怔了一下。
白老頭按着他的手,哂道:“小兄弟,不要騙我!”
冷紅溪苦笑了笑,點了點頭,白老頭詫異道:“這就令我不解了,以小兄弟你這一身功夫,還會有什麽仇人不成?”
冷紅溪長嘆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此人不除,我這一身本事,也就白學了!”
白老頭笑哈哈的道:“這麽說,這個人必也不是弱者了?小兄弟,你能否說出他的名字來聽聽?”
紅溪黯然道:“白老,不是你提起來,我倒是忘了,我正要向你老打聽一個人,你老閱歷豐富,也許知道也不一定!”
白老頭放下碗筷,不言聲。
紅溪冷冷一笑道:“此人姓莫名環,是一個武技極為精湛的老賊!”
白老頭眯縫着二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麽個人。”
冷紅溪不由一驚,道:“哦……真的?”
白老頭哈哈一笑道:“非但知道,我們還有過一度來往,怎麽,小兄弟你和此人有什麽梁子?”
冷紅溪全身顫抖了一下,道:“哦,太好了,此人現在何處?白老,你可知道?”
白老頭哧一笑,道:“這就難了,這人一生野鶴游雲,只怕找他十分不易!”
冷紅溪用力地一拍桌面,發出了嘭的一聲。
白老頭吓了一跳,微笑道:“怎麽了?”
紅溪長籲了一口氣道:“天涯海角,我也勢必要找到他!”
白老頭眯眼笑道:“老弟你有這番心意,終必能夠如願以償的!不過……”
說到此,他面上浮起了一絲陰影,接道:“就我所知,那莫老兒,好像一生與人并無瓜葛,你怎會恨他如此?”
冷紅溪直直地看着他,道:“這是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但是,卻不幸發生在我的身上!”
白老頭咳了一聲,道:“照理我本不該多問,不過,我實在想知道一下內情,小兄弟你能夠說說麽?”
冷紅溪恨聲道:“說起來只能更增加我的憤恨,白老,你既然和那老賊有過一度交往,我就把這段經過說與你聽聽也好!”
白老頭撫掌稱是!
于是,冷紅溪遂把那一段往事,沉痛地道了出來,白老頭只是靜靜地聽着,不發一語。
不過,他中途卻發出了幾次冷笑。
可是這種冷笑,冷紅溪只意味到是一種同情的表現,他說完這一段隐痛之後,仇火更熾,頻頻咬牙。
白老頭不由呵呵一笑道:“這的确是一段很動聽的故事!”
笑聲一斂,道:“原來你是如此出來的,這真是天意如此了!”
冷紅溪沉痛地道:“這是上天憐憫我,給我的恩惠,我如一生一世不出來,也只有罷了,可是既然出來了,這筆如海深仇,焉能不報?”
白老頭似乎也有些傷感,他低下頭,喃喃的念了一聲,目光中透出一片黯然神色。
良久之後,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那莫環,當年在山澗裏,只怕比你更苦,過的也是非人的生活!”
冷紅溪憤然道:“他是罪有應得,可是我卻是他一手所害,這九年來,我真不知是怎麽挨過去的,有一天我找到那莫環,我要他受盡了折磨才死!”
白老頭嘿嘿一笑,道:“大丈夫當如是也!”
接着他又道:“可是兄弟,就我所知那莫環可不是容易對付的人,這九年來,他當然也不會閑着,也許他也練成了驚人的武功,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冷紅溪微微呆了一呆,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曾想到了,萬一我技不如他,也是命該如此,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中止了我對他的複仇意念!”
說着站起來,冷冷地笑了一聲!
白老頭黯然一笑道,“小兄弟,你這九年來,學到了一些什麽功夫?”
紅溪搖頭一笑,道:“也沒有什麽,可是,我己盡了我所有的努力!”
說到此,一只燕子自樓臺下掠空而入,冷紅溪霍地回頭一指。
那燕子就空一滾,随即墜了下來。
白老頭驚慌地離座而起,擡起了那只燕子,可是那只燕子卻在他手心上翻了個身,呢喃一聲,又翩然的飛去!
白老頭面色顯然一變,道:“小兄弟,這是什麽功夫?”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也說不上什麽名字,只是,我常常用這種手法,戲耍山洞中那些來往的蝙蝠罷了!”
白老頭點了點頭,忽然冷笑道:“小兄弟,我可以告訴你,你這正是‘如意神指’的上乘功夫,你年紀輕輕,有此功力,真也該自豪了!”
冷紅溪一驚道:“這麽說白老你對于指法一道也是行家了!”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也說不上是什麽行家,只不過年歲大的人,見識多一點而已!”
方言到此,窗前黑影一閃,方才那只燕子,又自剪空而來。
這一次白老頭卻發了先招。
只見他揮手淩空向外一指,喝了聲,“下來!”
燕子像紅溪方才所點的一樣,“咭”一聲,跌了下來,冷紅溪走過去,彎腰拾起,嗟嘆道:“燕子何辜,白老哥,你真忍心!”
白老頭一怔道:“它死了?”
說着走過來,自紅溪手中,把那只燕子拿了過來,低頭一看,不由面色一變。
原來,那只燕子這時自口中吐出了一股鮮血,己然回生乏術了。
很顯然,是白老頭淩空指力所斃。
二人這種輕描淡寫的舉動,事實上等于是在較量內功。
這一個回合裏,就表面看來顯然是冷紅溪贏了!
各位只要想,以他二人的內功指力,要想殺死一只燕子,是不太難的!
可是要使燕子不受傷害,落地,就擒,那卻是不容易,白老頭顯然是明白這一點。
他呵呵笑道:“這也是它命該如此,它如不是先為你指力所傷,也就不會為我指力所斃,所以說,你我二人都是殺它的兇手啊!”
冷紅溪微笑不語,可是經此一來,他對這個古怪的老人,也就更生出了一種敬服之心,益發不敢輕視!
他很懷疑地道:“白老哥,你這一身功夫,又是跟誰學的?”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和你一樣,無師自通!”
說着他一抱拳道:“打攪多時,我也該回去了!”
冷紅溪正要出言挽留,白老頭已步出室外,笑道:“我就住在百裏內的景太崗上,過幾天我來請小兄弟去玩玩!”
冷紅溪道:“我送你走一程吧!”
白老頭沒再推脫,二人步出院外,紅溪忽然想起一事道:“也不知那些屍身如何了?”
白老頭嘿嘿一笑道:“我們去看看便知!”
談說間已來到三尾狐等陳屍之處,只看到了幾根頭發和黃水幾攤,紅溪大是驚異道:
“這化屍的藥真太靈了!”
白老頭微笑道:“我煉得尚有,下次見面可以送你一些。好了,不敢再勞步了!”
冷紅溪為了收拾隔晚尚未撤除的殘亂筵局,也就不再遠送,互相抱拳而別。
白老頭去後,冷紅溪不覺甚是高興。
想不到,這浣花溪上真有奇人,自己來此不久,先有一竿老人剖腹相待,後有這位白老頭的邂逅。
看來,真是人生何處無知己了。
他以一份異樣的喜悅心情,去接受這個陌生老人的交情,這份友誼在他來說,是極為珍視的!
小寒山莊前,林木蕭蕭。
在那鑲有琉璃扁石的大院牆外,是一行行的松樹,有翠綠茵茵的草地,有豔紅如火的夾竹桃花,風景绮麗,令人望之不忍移步。
人人都知道這小寒山莊,人人也都知道,小寒山莊內的玉鷹、雪雁兩位姑娘,可是說起來,見過這姐妹兩個人的,可就太少了。
本書前面,曾提到過那位風華絕代的玉鷹姑娘,對她有過一個大概的介紹。
至于那位雪雁姑娘,卻還未曾見她出現過哩!
其實,玉鷹、雪雁不過是她們二人的雅號,她們都各有本來的名字。
二女是同胞姊妹,玉鷹較雪雁要長三歲,為姐,芳名舒修文,雪雁為妹,芳名舒又青。
姐妹二人,除有一身絕高的武技之外,最了不起的是,還都生有一副姣豔如仙的容貌。
武林中對這麽兩個絕代嬌娃,真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怕也怕到了極點。
二女雖是同胞姐妹,但在作為及個性上,卻顯然有別。
就性情上來說,姐姐修文人頗自負,任性而為,稍不如意,就會殺人,她風華蓋世,一颦一笑,也不知颠倒了多少武林少年。
修文交游不忌,所以那些為數衆多的少年之中,頗多蒙受過她的青睐,嘗過她的甜頭。
可是侍候這位大小姐,真有如公蜂侍候母蜂一般,一個不好就有性命危險。
這位大小姐,可真是翻臉不認人的,即使是再親近的朋友,一個不對,她也是說翻就翻,殺個把人,在她來說,那是“隔壁死頭小牛”——小事一樁!
至于那位二小姐,雪雁舒又青,可就不同了。
這位小姐,就容貌上來說,可用“閉月羞花”四個字來形容,較她姐姐絕不遜色!
只是見過她的人,實在不多。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很少涉足江湖,偶爾出莊,人們驚豔之下,真有仙女下凡之感。
她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高身材、白皮膚,還有款款的細腰,和一對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
不要說,她對你看上一眼,你受不了,就是偶爾的眼波兒向你一瞟,你也會窒息得透不過氣來。
這位雪雁姑娘,正如同她的雅號一樣的玉潔冰清,她潔身自好,不大喜歡交游。
她驕傲,可是那只是一種女孩子的自尊,她風趣,卻不放浪下流。
在小寒山莊內,上上下下提起這位舒二小姐來,沒有人不豎大拇指的!
人們之所以懼怕她,是因為那首歌:
“小寒山上有雙禽;
玉鷹雪雁交相映,
鷹善解語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針,
勸君罷劍江湖來,
莫忘寒山拜彩裙!”
這首歌其中的那句“雁最可人啄如針”,正是形容她的,不知內情的人,由這一句歌詞,不知把她想成是一個如何厲害的人了。
其實她之所以被稱為“啄如針”,這其中有一個小故事,那是因為某年某日,大荒二老興師問罪,欲尋玉鷹拚一死活。
是時,适逢那位玉鷹姑娘不在,雪雁姐妹精深,出面應付!
她深知二老非比等閑,不易取勝、因此別出心裁,當場贈二老五言詩一首。
這一首詩,明捧暗損,一面歌頌二老威望,一面卻諷刺二老,對付一個女孩子,竟勞師動衆,傾巢而來,勝之不武,不勝可笑。
詞句美妙,诙諧譏諷兼而有之。
想不到這首詩,竟令二老大慚,收兵而回。
她這種化幹戈為玉帛的手法,博得了全武林的喝彩,因為這一次和大荒二老交鋒,不是憑武功,而是憑口才,所以才得了這句“啄如針”的美譽。
其實見過這位二小姐的人,無不贊頌她落落大方,謙和風趣的。
小寒山莊因為二女而得名,正因如此,也就時常有些武林中人,自命不幾的常常來此走動了。
這些人,自然大多數是為“寒山拜彩裙”而來的,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慕美色而來的。
因為他們只要能進得“小寒山莊”,總是能有機會,得以見到這兩位姑娘的!
在晴空萬裏無雲的酷暑之下,松林間的蟬聲,交鳴成了一片。
時間雖已接近日落,可是大地上熱氣并未少退,除了這小寒山上涼風習習,平地上,真是“人行一尺土,汗也!”
小寒山莊的一扇側門開着,兩個青衣的小子,正在買西瓜,忽然嶺陌間響起了一陣蹄聲。
兩個小子,一名柳串兒,一名楊七,乃是小寒山莊裏的聽差小子。
蹄聲一響,二人一齊側目而視。
只見一匹灰馬,風馳電掣而來,馬背上坐着一個頭戴大草帽的漢子。
這匹馬,就在他二人身邊,猛地停住,揚起了一雙蹄子,發出一聲長嘶。
柳串兒已選好了一個大西瓜,由于這馬挨得太近了,使他吓了一跳,手一松,西瓜“叭”一聲落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柳串兒破口大罵:“王八蛋,狗娘養的,沒長眼睛麽?”
擡頭一看,對方是一個大頭麻面,目光如炬,黃發黃須的老人,面色極為猙獰。
柳串兒不由怔了一下,那麻面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說話客氣一點!不要出口傷人!”
柳串兒和楊七,平素何等威風,憑着小寒山莊四個字,簡直無人敢惹,早已養成了他們驕狂的性情。
眼前這個大頭麻面的老人,一副莊稼人打扮,又能有多大來頭?
柳串兒把一雙小眼一瞪,叱道:“出口傷人?沒有揍你這老小子就是好的了,你給我滾下來!”
麻面老人一翻身下了馬,笑道:“下來了,又如何?”
賣瓜的一看要打架,忙把擔子挑到了一邊,柳串兒見對方居然敢對自己回嘴,早已忍耐不住。
這時見他下了馬,如何能夠忍受得了?
當時由地上撿起了那摔爛的西瓜,一抖手,直向着麻面老人面上砸了過去!
這西瓜眼看就要飛到麻老人面上,忽見那麻老人冷笑了一聲,右手平空一推,呼的一聲。
那西瓜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柳串兒再想閃躲,已是不及,只聽“噗”的一聲,那原本已摔爛了的西瓜,正好砸在了柳串兒的臉上,摔了一個稀巴爛!
柳串兒啊喲了一聲,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楊七見狀大怒,他也不想一想,對方既能平空用掌力把西瓜打回來,自己一個小厮,能有多大本事!
當時只聽他怒叱一聲,道:“麻子,你敢來這裏打人?”
話聲中,身子向前一竄,到了麻老人身邊,右拳猛地向前一伸,直向麻老人面上搗去。
可是他的右拳方自走出一半,那麻面老人一翻手,已叼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楊七疼得“啊喲”一聲尖叫,向後面猛然奪手,那麻子一聲冷笑道:“去吧!”
振腕向前一送,楊七整個身子驀地飛了出去,“撲通”一聲,倒栽在地上!
柳串兒見了,在一邊大嚷道:“反了,這簡直是反了,我去叫人去!”
說着轉身就跑,麻面老人聞言呵呵笑道:“小寒山莊,老夫今天真正的見識了,哈……”
經過如此一鬧,莊內焉能不知?一時之間,已自門內跑出了七八個人來,其中半數以上,都是女的。
她們看見鬧事的,竟是一個麻子,一時俱都破口大罵了起來。
這麻面老人,非是別人,正是受莫環所囑,來此投奔小寒山莊二女的滿天星範鵬!
滿天星範鵬在綠林道上,有着極高的聲望,他那一身本事。也确實不弱,因而養成了他目空一切的習性。
這一次雖是受了莫環囑咐來此投奔二女,可是在內心裏,他是非常不服氣的,總以為對方是兩個女流,自己卻是聲名顯赫的一個前輩,如果真就這麽投奔,實在說不過去!
有了這種心意,所以他才故意地惹事生非。
這時眼見驚動了莊中,滿天星範鵬哈哈大笑道:“我只當小寒山莊是卧虎藏龍的地方,誰知道卻只是一群烏合之衆!”
他聲音宏亮,氣态豪壯,目空一切。
話聲方了,那柳串兒和楊七,己各自拿着兵刃,帶了七八個小夥于,各自操着家夥,飛奔而來。
柳串兒走在最前面,手持雙刀,高聲叫道:“我宰了你這個麻子,作麻子湯喝!”
說着已撲了上來,手上的雙刀,一上一下,直向着範鵬頸項腰肚兩處致命的地方砍到。
滿天星範鵬一聲冷笑道:“你也配!”
只見他雙手向外一抖,不知怎麽,柳串兒手上的雙刀已到了他的手中,緊跟着他一擡右腿,柳串兒就像一個球似地飛了出去,頓時就摔得昏死了過去!
他身後那幾個小子,這時一擁而上,叫嚷聲中,刀棍齊下。
可是滿天星範鵬,如何會把他們這些人看在眼中?
當時就見他手中雙刀左右一磕,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刀棍一起飛上了半天,那些小子轉身就跑。
滿天星範鵬,哈哈一笑道:“要跑可是不行!”
話落身形一晃,已置身在人群之內。
只見他雙刀連點,不明白的人,只以為那些小子不死必傷!
可是卻不是如此,随着他的刀光閃動之下,那幾個小子,俱都頓時如同木塑似的不動了。
如此一來,才把衆人給鎮住了。
他們這才知道,這個麻子原來是個大有來歷的人,他竟能以刀尖,來點人身上的各處穴道,這種身手自然太驚人了。
滿大星範鵬以飛快的手法,點住了那幾個拿刀動棍的小子之後,嘿嘿笑道:“奴才被人打了,主人不能不出面吧!”
說着他一丢手上雙刀,向一邊衆人抱拳一笑道:“麻煩哪位入內通知一聲,就說我麻子說的,主人若不出來,嘿……”
雙眸子裏血光迸現,續道:“那可就怪不得我,我就要代你們主人懲戒一下這幾個奴才了!”
話聲一落,就見人群內走出一個妙齡少女,一身大紫,丹眉鳳眼,十分美俊。
這少女伸出一只玉手指着範鵬,道:“你是幹什麽的?懂得規矩不懂?”
範鵬見對方神态,不由一怔道:“姑娘就是玉鷹、雪雁二位姑娘之一麽?”
少女冷冷一笑道:“二位姑娘,豈能随便與生人說話?我不過是二位姑娘手下一個弟子,這莊子裏的事,我還能大小拿一點主意,你有什麽事,只管對我說就是!”
說到此,又冷笑了一聲,道:“不過,今日之事,也不能善罷甘休了,你先把這些人穴道解開再說!”
範鵬一聽對方,不過是二女手下一個弟子,頓時寬心大放。
他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說得好輕松!他們動手打人,莫非就算了不成?”
少女嬌叱道:“我叫你解開他們穴道!”
範鵬嘿嘿一笑道:“有本事小姑娘你自己動手解也就是了!”
少女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小點穴手法,又有什麽玄虛?待我解與你看!”
說着嬌軀一轉,已到了被點穴道的衆人身邊,只見她玉手連出,在每人背後拍擰了一下。
轉瞬之間,她又飛身回到原處,冷笑道:“這有何難?”
可是話聲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原來方才為自己所解救的幾個人,竟然仍自站在當地,紋風不動,那穴道竟是絲毫也沒有解開。
少女姓胡名小莉,乃是玉鷹手下的第二個弟子,人稱“玉手”,倒也有些實學。
此時見狀,不由又氣又愧。
當時身形一縱,又到了一名被點穴者身前,雙掌一前一後,同時按在了這人的身上,用解穴法再次一拍一擰,卻見那人血目怒突,身子晃了一下,仍是不能活動。
當時驚怒之下,她正要以真力解穴,卻忽見那麻子呵呵笑道:“小姑娘,這可是萬萬使不得!”
胡小莉怒目道:“為何?”
範鵬嘿嘿笑道:“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妄想用真力開穴,那麽這個人就死定了,那時可不要怪我!”
玉手胡小莉恨聲道:“你到底用的什麽手法?”
滿天星範鵬獰笑了一聲道:“你只當是普通點穴手法麽?哈哈……”
他說着又朗笑了一聲,道:“告訴你吧,這是‘分心閉血扣手’,豈是你這個小姑娘所能解得的?你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胡小莉一聽,不由“哦”了一聲,退後一步,道:“那麽你是……”
滿天星範鵬冷冷一笑道:“我姓範。姑娘,你不要耽誤時間了,還下去通知你的兩位主人……”
說到此,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你們兩位姑娘,能夠解開也不一定!”
胡小莉秀眉一豎道:“姓範的,你也太狂了,你要見玉鷹、雪雁二位姑娘,自是可以,只是二位姑娘一出來,只怕你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滿天星範鵬冷笑了一聲道:“你如不去通禀,那麽這些人也性命不保了!”
擡手指了指那些被點了穴的人道:“在一盞茶時間內,如不解開,這幾個奴才全要精虧血耗而死,信不信由你!”
玉手胡小莉聞言不禁一驚,她一打量這幾個被制的人,見他們無不是凸目怒張,狀極痛苦,這才心中有些着急。
她當時向一邊姐妹叢中遞了一個眼色,立刻有人會意,轉身向莊內走去。
這一邊,胡小莉冷笑道:“在你會見二位姑娘之前,先要看一看你是否能夠抵擋得住我!”
說着身形一轉,向滿天星範鵬撲去。
胡小莉出手,素以“快速”見稱,是以得了一個“玉手”的雅號。
她雙掌一錯,就逼到了範鵬肋邊。
滿天星範鵬來此雖非為敵,可是他用心卻是要使得玉鷹、雪雁對自己刮目相看,所以才會如此冒失!
這時眼看胡小莉掌到,範鵬哈哈一笑道:“你大概還差了一點!”
話聲中身子向後一坐,兩只大手由左右向正中一抄,向胡小莉兩只腕子上叼來。
胡小莉身形向後霍地一退,就勢雙掌掄起,以“大摔手”,猛然向範鵬兩臂之上打下。
可是滿天星範鵬身法奇快,她雙掌尚未上身,範鵬的大手就霍地向上一翻。
只聽“砰”一聲,胡小莉一聲嬌呼,一路向後退了回來。
範鵬趕上一步,正要再發掌力,當場令對方出醜。
就在這瞬息之間,門內一聲清叱道:“大膽!打!”
“哧”的一股掌力,正好迎上了範鵬所發的掌力正頭,兩股力道一接,範鵬身子微微一搖,向後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變道:“什麽人?”
只見門前彩衣連閃,走出來五個少女,前四後一。
前面四女,各着一身紫色風裙,綠色水袖綢衫,秀發之上,各系着一條金色帶子,看起來益發顯得亭亭玉立,婀娜生姿!
四女一出門,立即向兩邊一分,讓後面那個長身玉立,錦衣彩帶的玉鷹姑娘走到前面來。
範鵬對寒山二女雖是久仰,可是還從未見過。
這時他一打量這個少女,但見她雲鬓輕擺,娥眉淡掃,一雙瞳子不怒自威,卻又有說不出的妩媚!
她長長的身材,白如凝脂的肌膚,再睨着她身上那一襲玫瑰色的裙衫……
範鵬幾乎看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忖道:“這大概是正主子來了,難怪她姐妹使武林中許多人迷成那個樣子,原來竟有如此姿色呀!”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抱拳道:“這位想必是小寒山的主人之一了!在下失敬了!”
玉鷹一出門,眸子只向他微微一掃,并未發言,這時那個被打的玉手胡小莉,忙撲倒地上哭禀道:“請師父作主,這個姓範的,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