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這時一言不發。
她面色十分蒼白,緊緊咬着下唇。
忽見她身形一竄,縱上了樓頂,然後展目遠遠地眺望過去,隔岸是一片火紅,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裏起火,哪裏沒有起火,目光至處,只是火和濃煙。
“糟了……”
她緊緊的互捏着手,暗暗想道:“冷紅溪不知怎麽了?也許他已經……”
想到此,腦中一陣轟然,差一點從房上摔下來。
定了定神之後,她立刻跑回房內,換上了一套緊身衣服,匆匆趕出樓外,飛也似的向着溪邊趕去。
玉鷹見狀怔了一下,馬上也趕了過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幹什麽?”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過去……我……”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不知要怎麽說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這麽大的火,你要死麽?”
雪雁不由秀眉一揚道:“我自會處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說着又要縱身而去,玉鷹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擔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開,又要轉身,卻忽聽一聲冷笑道:“你們姐妹不要怕,這火是燒不到這邊來的!”
二女全是一驚,趕忙回身,卻見莫環,帶着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過來。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強作微笑道:“我怕它會燒過來,想去設法撲滅它!”
莫環嘿嘿一笑,搖了搖頭道:“你放心,姑娘!”
說着走上幾步,眼望着對岸,頻頻點頭道:“這火不久就會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說,一面輕撫着雙掌,二女不由甚是納悶,玉鷹忍不住問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環哈哈一笑,目光掃向二女,道:“兩個傻姑娘,這正是我老頭子苦心計劃的呢!”
雪雁不由一驚,面色發白道:“莫非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環哈哈一笑,道:“誰說不是,為了這把火,我費盡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難飛了,他雖有一身功夫,這一次,卻不得不認命低頭了!”
聽了這幾句話,雪雁的腿幾乎都軟了。
她靠在一株樹上,一言不發,只覺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陣子冷汗。
玉鷹也幾乎呆住了,她讷讷的問:“老師父,那冷紅溪武功精湛,只怕這場火,未必能困得住他吧?”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傻孩子,你知道什麽!”
接着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樓四周,我設有極為厲害的一種陣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處火穴……”
說到此,他笑了一聲又道:“那冷紅溪要是聰明,他最好是在樓內不要出來,雖然仍是一死,卻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簡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道:“這麽說,冷紅溪是不能活了?”
莫環森森的一笑道:“這是自然,姑娘,你的氣也可以消了。哈……”
說罷舞臂狂笑了幾聲,在他的笑聲裏,雪雁感到一陣無比的寒意,她自語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個盼望已久的人兒剛剛出現,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頓時感覺到生趣索然。
莫環目光望着對岸,喃喃地道:“為了慎重起見,你二人不妨過去看看。”
雪雁立時點頭道:“好!我馬上就去!”
莫環搖頭笑道:“現在不行,等火熄之後,你們再過去,否則,你二人困在火內,連我也是救你們不得了!”
雪雁沮喪的垂下了頭,如果這時莫環注意到她,定必會發現她的失常之态,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觀火,哪裏還會留意到其他!
那陣大火足足燒了有半個時辰,整個的桃樹林變成了一片殘灰!
在天色微微發明的進候,大火熄滅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處都在冒着煙,遠遠望去,滿目蒼涼。
附近的人們,一起圍攏到岸邊觀望。
當他們發現,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間,竟變成了焦土時,皆都不勝感慨,紛紛在指點談論着。
莫環在人群逐漸消散之後,對二女道:“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過去了!”
玉鷹皺了一下眉道:“冷紅溪如已燒死,只怕屍身莫辨,如何還能認得出來呢?”
莫環微微一笑道:“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兩相環,那是不會被火燒壞的!”
這句話,不由使玉鷹心中一動。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說着拉了雪雁一下道:“咱們走吧!”
二人立時縱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着對岸駛去。
上岸之後,地上的熱氣,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幾處地方,還在冒着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陣,已能看見冷紅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樓,只是此刻看來,實在太凄慘了。
那所原來爬滿了牽牛花,絕色可愛的竹樓,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幾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着,只要再來一陣風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陣心酸,她忽然站住腳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鷹驚問道:“你怎麽了?”
雪雁搖了搖頭道:“我不過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樣!”
玉鷹眼珠一轉,點了點頭道:“也好,那你就在這裏等一等吧!”
說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因為地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實在難聞,兩只腳站在地上,也燙得很難受。
她縱身來到了樓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見竹樓內的一切已整個的化為灰燼,實在是凄慘得很。
玉鷹腦子裏不由想道:“冷紅溪絕不會死在屋內,我還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于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尋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樹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顏色,卻是不見冷紅溪的屍體。
她不由甚是懷疑,最後只好走進了那半座廢樓,半座樓架仍存,不過變成了木炭,勉強的沒有倒下來。
她在樓下的廢墟裏找尋了一陣,仍未見冷紅溪的影子,就騰身上樓!
玉鷹、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飄然的落在了樓架之上,整個的樓身,輕輕地晃抖了一下,并沒有倒下來。
忽然,她目光觸及到一樣東西——那是一具屍體,玉鷹吓得戰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氣,輕輕的飄身過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橫架上,面朝下的垂挂着一具屍身,看起來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這屍身上的衣服,已燒成了碎片,只是并未裸露,整個的人,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
玉鷹不由叫了聲道:“天呀,莫非這就是冷紅溪的屍體麽?”
繼而一想,常聽人言,人如是被火燒死,定必會縮小甚多,看來這是一個人,是無疑問了。
想到冷紅溪昔日俊逸豪情,再看一看眼前這具屍身,她也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內心也起了一絲悲哀的感覺。
玉鷹是一個很現實的姑娘,她只講究現實,崇拜存在的一切,很少為過去或已不在的事情感傷。
略微定了定神之後,她縱身過去,用腳尖在那具屍身上一挑,“嗵”一聲,那屍體就摔落地上。
舒修文緊随着飄身而下,卻見那屍體已翻了過來。
她仔細的認了認,辨出果然是冷紅溪。
但使她奇怪的是,對方的臉面,仍然很是完整,沒有一絲損傷,不過臉色黝黑,似為火煙熏烤所致!
舒修文忍不住嘆了一聲,道:“傻小子,你這麽死了冤不冤呀!”
說着又用足尖挑起對方一只手,在右手手指上,果然發現了那枚兩相環。
玉鷹頓時心內一喜,她回頭看了一眼,并沒有什麽人在附近,當下匆匆把這枚戒指取到了手中。
她是一個聰明自私的人,兩相環乃是一件武林中人人皆欲得之的異寶,她怎能不謹慎小心?
為了這枚戒指,她曾費了多少苦心,此刻到了手中,怎能再拱手讓人?
她心中略微一動,匆匆又把這枚戒指,藏于頭上發內,然後轉身走出林外。
雪雁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找着了沒有?”
話才說完,突然向前面指了一下道:“莫老師來了!”
玉鷹不由心中一驚,忙自回身,就見莫環負手由一株樹下,徐徐走過來。
他穿着一件灰白的長衫,走起路來飄飄然地,冷冷一笑道:“怎麽,死了沒有?”
玉鷹點了點頭道:“是他,已經死了!”
莫環右手向天空中狂舞了一下,桀桀怪笑了一聲,道:“好!死得好!”
接着手向玉鷹一伸道:“拿來吧!”
玉鷹神色自若的搖了搖頭道:“那枚兩相環卻不在他手上,也許已被別人拿去了,這可怎麽好呢?”
莫環嘻嘻一笑,目光淩厲的望着她道:“修文,你不要來這一套,快拿過來!”
玉鷹強自鎮定道:“莫師父,真的……沒有!”
話聲才了,莫環已風也似的,撲到了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了她兩只手,看了看。
又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玉鷹不禁面紅耳赤的掙開來,道:“你……你不能這樣!”
莫環陰森森地一笑道:“諒你也不敢騙我,我就不信會有人比我還快!”
說着足尖微微一點,整個身子,如飛也似的竄進了枯樹林內,三數個起落,已到了那幢燒焦了的竹樓面前。
他忍不住狂笑了一聲,雙掌平空向前一推,只聽“轟隆”一聲,剩下的一半廢樓,也倒了下來。
在灰煙迷蒙之中,他發現了地上的那一具屍身。
莫環慢慢走了過去,注視了一下,森森一笑道:“姓冷的,這不能怪我,我老了,是沒有足夠的精力來對付你這樣的年輕人了!”
又仰天桀桀一陣怪笑,道:“我只當你已練成了玄功,不畏火焚,如此看來,你還嫩得很呢!”
說罷他走過去,細細看了看冷紅溪的兩只手,果然沒有那枚戒指,不過左手無名指上,卻有一個鮮明的戒指印跡!
莫環不由面色一沉道:“小丫頭欺我太甚!”
他正要喚玉鷹過來,無意間,忽見冷紅溪那黝黑的臉上一陣顫抖。
莫環大吃了一驚,道:“不好!他竟然還未死?”
話聲中,更見冷紅溪的面部肌肉顫動得更厲害了。
緊接着冷紅溪那雙閉着的眸子,猛地睜了開來,射出了兩道如炬的目光。
莫環口中啊了一聲,猛地一掌揮出。
可是他的掌風過處,冷紅溪那看來縮小的身子,卻一個疾轉,“呼”一聲,已飛出了四五丈以外。
只見他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陣伸動,在咔咔的骨節暴響聲裏,已恢複了他原來的形象。
莫環猛然色變,他後退了一步,“哧”地又劈出了一掌。
可是冷紅溪的身形,就像是一只空中的風筝一樣的,輕輕地一飄就躲了開去。
接着他又飄飄然地落下地來,身子劇烈的抖動了一下,臉上的煙灰,就好像是一層摔碎的蛋皮似的,全數脫落下來。
莫環這時整個的一張臉,已變成灰白的顏色,他讷讷的道:“你沒……沒有死!”
冷紅溪狂笑了一聲道:“白老頭兒,原來是你!”
他那如炬的目光中,幾乎要迸出火來,向前走了幾步,手指着莫環道:“原來你就是莫環!”
說到此,又狂笑了一聲,道:“我還一直把你當作朋友……莫環,十年來的這一筆深仇,我們今天要算一算了!”
莫環冷冷地道:“冷紅溪你要三思而行,你認定了是我的對手麽?”
冷紅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十年黑獄的切齒大敵,也就是這個人,使得自己幾乎冤死絕谷寒澗!
面對着這個人,他不禁一陣頭昏目眩,差一點坐倒地上,他太激動了。
他一雙手緩緩舉起,又緩緩放下,他對自己說:“我不能就這麽打死他,這樣太便宜他了!”
想到此,兩眶熱淚,在眸子裏打着轉兒,他用手指着他道:“莫環,在我們決生死之前,我必須要明白一件事!你要告訴我!”
莫環目光旁掃,他很快的就已想到了對付冷紅溪的辦法,當時陰森森的一笑,道:
“有話請說!”
冷紅溪雙手用力的互捏着,切齒說道:“當初在十萬大山裏,如不是我救你出來,只怕你早已死在澗內,你……你怎麽恩将仇報!”
莫環冷冷的一笑,道:“小子,這話你就說錯了,我這是報你的大恩,怎會是恩将仇報?”
冷紅溪氣得身子晃了一下,莫環怪笑了一聲,道:“如不是我,今天你哪會有這一身功夫?你非但不報深恩,卻反而對我如此……”
說罷,他桀桀怪笑了起來。
冷紅溪聞言之後,只覺得全身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來,他向前走了一步,冷然道:
“今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下,莫環,你有什麽本事,盡管施展出來就是!”
莫環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太沉不住氣了,方才我已說過,我們打起來,你也不一定準行,你不過被關了九年,我卻在那裏住了二十年……雖然說我年紀老了,不如你年少氣旺,可是你自信能打得過我麽?”
冷紅溪厲叱了一聲,道:“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你不必多說,快快動手吧!你可以劃出道兒來,我一概接受!”
莫環低頭思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如一再相讓,你還當皇我怕了你,冷紅溪,你看此時天光大亮,此處縱是偏僻,只怕仍難免有外人幹擾!”
說着,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要玩命,今夜三更,我老頭子在浣花溪畔的沙洲上候你,小子,你敢去麽?”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你又想玩什麽花樣?”
莫環詭笑道:“你放心,小子,我莫環也是響叮當的人物,我并不含糊你!”
冷紅溪咬牙切齒道:“我至時一定去就是了,莫環,你是跑不脫的!”
莫環冷冷一笑,道:“我這項上人頭,早就準備好了,小子,只要你功夫行,随時你都可以拿去!”
說到此,聳了一下肩膀道:“只怕你功夫還不夠,小子,現在你要是反悔還來得及,活着總比死了好!”
冷紅溪強持平靜,微微一笑道:“莫環,如果你這是向我讨饒,我告訴你,太晚了,今夜三更,我們沙洲上會。你去吧!”
莫環桀桀怪笑了一聲,道:“好,今夜三更,我可是過時不候,你記好了!”
話落雙臂一振,驀地騰身而起,落在了一株燒枯了的樹身之上,再次騰身,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轉瞬之間,已自無蹤。
冷紅溪微微呆了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當下忙縱身出林,卻不見了玉鷹的蹤影。
他微微冷笑了一聲,道:“你也跑不了的!”
淡月稀星之下,冷紅溪來到浣花溪旁。
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知道此時正是三更,已到了他們約會的時間。
眼前是一片狹長的沙洲,無數的貝殼,閃閃發光。
冷紅溪縱身落上了沙洲,驚起了幾只水鳥,啪啪的振翅之聲,打破了四下寧靜的氣氛。
就在此時,一聲冷笑傳來:“冷紅溪你來了麽?老夫候你多時了!”
冷紅溪擡眼望去,只見在一片亂石尖上,坐着那個老人莫環。
在銀色的月光之下,他那瘦削蒼白的臉,看來實在可怕得很,這時他輕輕地一按雙手,已自亂石尖上飄身而起,落在了冷紅溪對面。
他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子,你看這地方可好麽?”
冷紅溪點了點頭,十分悲切的道:“莫環,閑話少說,我們的一段冤仇,現在就了一了吧!”
莫環嘻嘻一笑道:“你不要慌,莫非還怕這浣花溪的水,淹你不死麽?”
冷紅溪瞳子一瞪道:“快請出招,冷某要不客氣了!”
莫環搖手笑道:“小子,你也太俗氣了!”
冷紅溪不明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由怔怔的望着他,莫環向溪邊踱了幾步,微微一笑道:“我們不妨來賭一次輸贏!”
說着那雙深陷的雙目一翻,道:“賭注是你我各人這一條命!”
冷紅溪忍不住一聲狂笑,道:“這是自然,莫環,你還想拖延時間,妄圖幸免不成?”
才說到此,他忽然轉臉向着一邊的小山望了一眼道:“什麽人?”
莫環冷冷一笑道:“小子,那是一只狐貍,不要庸人自擾!”
冷紅溪怒聲道:“既如此,我們不必再耽誤了,我已說過,只要你劃出道兒來,刀山劍樹,我也決沒有退縮之理!”
莫環嘻嘻一笑,道:“這樣很好,我先說出你聽聽可好!”
冷紅溪沒有出聲,莫環手指着水面上道:“我們在這水面上較一陣輕功如何?”
冷紅溪不由心中一動,十分納悶,暗忖道:“這老兒竟然要與我比試輕功,這是什麽居心?”
雖然他真恨不能當時一掌,把對方斃于掌下,可是對方既已劃出了道兒,自己卻不便拒絕。
當時心中思忖道:“這老兒可能輕功不弱!”
不過他自信困處寒澗九年,每日上下冰壁,以及觀察雪猴兒嬉戲動作,已練成了絕世的輕功,當不至于輸給對方!
想到此,鼻中哼道:“你要怎麽個比試法?”
莫環桀桀一笑,道:“尋常輕功,自不在足下高人眼內,我們不妨在這水面之上較一陣‘登萍渡水’,小子,你以為如何?”
冷紅溪冷笑道:“我方才已說過了,只要你說出方法,無不奉陪,只是這勝負如何分法,你卻要事先交待清楚!”
莫環呵呵一笑,道:“這個自然!”
說着跷起了一只腳,道:“我們就以腳上的水跡,來決定彼此功夫的強弱,你看可好?”
冷紅溪向他腳上看了一下,他穿着一雙軟底薄皮的涼鞋,自己再看看足下,是一雙鹿皮快靴,俱都是适宜輕功施展的!
當時點頭沉聲道:“很好,我們就這麽辦!”
莫環陰沉的咳了一聲,道:“小子!我把話先說到頭裏,你我可是大冤家,不死不休!”
他說着在頭上搔了一下道:“這麽吧,假如這一陣輕功比下來,如果是我輸了,我也不叫你費事,自己就一掌把腦瓜打開,橫屍在你面前,你說幹不幹脆?不過,小子你要是輸了呢,又怎麽說?”
冷紅溪冷然一笑道:“随你處置好了!”
莫環嘿嘿一笑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說罷伸出一只手來,冷紅溪在他手掌上重重地擊了一下,就算立下了誓約。
莫環又嘿嘿一笑,開始俯身,在沙地上,撿拾着貝殼,冷紅溪不由心中甚為吃驚。
他知道對方是要借着貝殼在水面上的漂浮之力,來起落身子,只此一斑,已可想見這老兒輕身功夫有多精純了。
他看在眼中,遂也順手折斷了幾根蘆葦。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子,用蘆枝固是好,只是黑暗中,只怕看不清楚!”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沒有理睬。
他把手上的蘆葦,一截一截的折好,目光投向水面上。
莫環這時已拾夠了貝殼,見冷紅溪直直的向他足下望來,嘻嘻一笑道:“放心,小子,這是很公平的!”
他手指着足下道:“你我二人鞋子現在都是幹的,我們上岸後各人脫下鞋子,互相一看就知道了。”
冷紅溪勉強忍着,憑心而論,他真懶得和對方多說一句,自己要目睹着此人即刻死在眼前,才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怨氣。
當時冷笑道:“我們現在就各試身手吧,我實在讨厭你這種不幹脆的人!”
莫環桀桀一笑道:“這叫冤家路窄,碰上了你沒有什麽辦法,不過,小子,你也別驕傲,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說不定你小子……”
冷紅溪怒道:“你倒是比不比?”
莫環胸有成竹,倒是不慌不忙,他森森的一笑又道:“聽着,我們并列由此前進,到了前面釣魚亭處,再轉回來,其間不可偷懶!”
冷紅溪一聲冷笑,只見他右手一揮,整個身子,嗖一聲已縱了起來,直向溪水面上落去。
然後他打出了一截蘆枝,足尖輕輕一點,水面上不過微微現出了一個極小的圈圈,他的身子,就再次的騰了起來,身勢之輕靈巧快,宛似一只點水的蜻蜓一般!
莫環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他真沒想到冷紅溪居然有如此的輕功造詣,自己雖然是輕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與眼前這少年比起來,仍然差了很多。
當下,他微微俯身探手,把兩只鞋上的活扣解開。
就在這雙鞋內,另有一雙同式樣的鞋子,必要時他只須一招手,就可脫掉外面的一雙,那麽可想而知,裏面的一雙,自然是一雙又幹又新的鞋子。
帶着一個神秘的微笑,這個陰險惡毒的怪老人,也把身子騰了起來。
他從容地打出貝殼,這些他已熟練了。
在那條如帶的溪水面上,二人身法施展開來,就像是銀漢中的流星也似。
一時之間,已是一度來回。
冷紅溪像一陣風似的,飛撲上了沙岸,竟較莫環快出了半箭之多。
就在他上岸背對着莫環的剎那之間,莫環身形一彎,已把穿在外面的一雙鞋脫了下來。
那雙鞋,自鞋面以下,已為溪水浸得濕透。
接着他身子向前一彈,也撲到了沙洲上,順勢手向前一送,已把手中的鞋,埋入河灘之內。
然後飄飄然的落在了冷紅溪的身邊。
二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各自向着對方的鞋子上望去。
冷紅溪那雙鹿皮快靴,尖端上,有一道寸許左右的水跡,其它地方,絲毫沒有為水所濕,這種輕身功夫,直令莫環咋舌!
可是他卻發出了一聲怪笑道:“小子,你輸了!”
說着脫下了右足上的一只鞋,抖手打過來道:“你請過目!”
冷紅溪右手往空一拍,那只飛來的鞋,“叭”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低頭,向鞋上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鞋上,由鞋面而鞋底,竟連一粒水珠都沒有沾上。
看到此,冷紅溪面色大變。
他不相信莫環能有如此高玄不可思議的功力,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容自己不信。
這一剎那,他內心驟然感到一陣不可言狀的痛苦,幾乎為之窒息了。
九年不分日夜寒暑,勤苦練功,一旦發現并不能制勝敵人,這種失望的震撼,就像是忽然被一道閃電擊中了。
他身子晃動了一下,目光中浸滿了淚水,長嘆了一聲,道:“你贏了……”
又苦笑了笑,道:“我已生趣毫無,足見得上天是有意把我這條命,交到你這種惡人的手裏了……”
說到此,他緊緊咬了一下牙,道:“下手吧,快一點!”
莫環輕咳了一聲,道:“所以說小子,什麽事都不可過分強求,你本來是可以活的……”
說着又陰笑了一聲,道:“我這個人,很不願看人流血,小子,你本來可以無聲無息的死在深山大澗之中,可是你偏不肯對命運低頭,現在又如何?”
冷紅溪長嘆了一聲,雙膝一盤,坐在了沙地之上,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是我命該如此,不必多言!”
說着,他瞳子裏,突又冒出了怒火,道:“如果說人死有鬼,我仍然是放你不過的!”
莫環發出了一聲狂笑,道:“小子,你是癡心妄想,在你死前,我還要向你要回兩件東西,你肯給我麽?”
冷紅溪一笑道:“兩相環已為玉鷹取去,至于這口劍,原非是我的東西,你也無須向我要!”
解下背上長劍,擲在地上。
莫環一俯身,拾劍在手,看了看,正是自己那口心愛的寶刃,使他所沒有想到的,是玉鷹果然欺騙了自己,她竟敢騙走了兩相環!
當時微微呆了一下道:“冷紅溪,你這話就令人難以相信了,你既是裝死,卻又為什麽任那玉鷹把兩相環取去?”
冷紅溪苦笑道:“我是要看一看,那位要制我于死的朋友到底是誰。”
莫環面色一變,呵呵笑道:“小子,你很聰明,只是一切仍屬枉然!”
獰笑了一聲,又道:“我不會用劍殺你,我制人于死的方法,永遠是別致的。哈……”
說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浣花溪,道:“我已經為你選擇好了死的地方,你看這地方如何?”
冷紅溪冷冷的道:“那裏很好,你快下手吧!”
莫環點了點頭道:“小子,你不會受什麽罪的,我要先點住你的穴道,叫你不能動彈,然後再用這一塊石頭……”
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塊鬥大的青石,石上竟連着一條繩索。
冷紅溪不由心中一動,冷笑道:“這種方法,果然很是別致,我自點穴道,免你費事!”
語畢并中食二指,向着右肋下“桑門”穴上一點,随即仰身而倒,人事不省!
莫環微微一呆,他走近以手在冷紅溪脈門補上一指,獰笑了一聲,道:“很好,這小子好硬!”
說着騰身過去,把那塊數百斤重的大石提過來。
就用上面的繩子,緊緊地捆在冷紅溪的雙足之上,然後左右看了一眼,把冷紅溪連人帶石抱了起來。
他疾行到了浣花溪邊,就在此處,溪水湍急,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漩渦。
這是浣花溪一處水最深的地方,轉動的漩渦,可以使鵝毛沉底,不要說是一個人了,何況又是一個失去知覺,足垂大石的人。
莫環注視了一刻,發出了一聲冷笑,只見他把冷紅溪連人帶石,向漩渦裏一丢,“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水面上浮起了一連串的水泡,轉瞬之間,一人一石,蹤跡不見。
莫環的身影方自消失,另一條人影随之出現。
那是一個姑娘,她神色至為焦急倉惶的來到了近前,向前面溪水微一注視,即縱身躍入水中。
水面上只微微激起一道細紋,這姑娘美妙的姿勢,宛如一條人魚似的。
她那傑出的水功,更是令人嘆為觀止。
在這鵝毛沉底的漩渦裏,她巧妙的運用着她的雙足,瞬息之間,己沉入水底。
然後她盲目的用雙手在水底摸着……
上天有眼,冷紅溪的身子,竟然為她摸着了。
這姑娘輕輕把冷紅溪僵直的身子提起來。反手拔下腰間一口短刀,把冷紅溪足上的繩子割斷。
這一切動作,她做得又快又熟練。
割斷了繩子之後,她并不馬上浮起來。
只見她插好了短刀,用一只春蔥似的玉手,緊緊捂着冷紅溪的口鼻,不使他再繼續的喝水。
然後,她上下打動着她的一雙腳,就在水底下,一直向前游去。
她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已游出了十餘丈外。
可是她仍然不敢浮出水面,怕的是為岸上莫環發覺,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能和那個可怕的老人相提并論的!
似如此,她又向下游潛游了數十丈,才緩緩的浮出了水面。
在一株楊柳樹下,系着她一葉小舟。
這姑娘分出一只手,輕輕的撥着水面,另一只手,卻把冷紅溪緊緊地抱在懷內;半仰着身子,把冷紅溪頭露出水外,這些動作寫來是如此的累贅,可是在她做起來,卻是那麽的輕而易舉。
漸漸地游到了小船旁邊,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船頭,身形霍地向上一竄,嘩啦一聲,已抱着冷紅溪坐在了小舟之上!
小船晃動得很是厲害。
這姑娘迅速的把身上那件油綢子的衣服脫了下來,放在船頭底下,然後搖了搖滿頭的秀發。
月光照着她那美麗的臉,大大的眼睛,為水浸濕了的眉毛,微微張動的鼻翅。
她秀眉微微皺了皺,又把冷紅溪抱起來,放在自己雙膝之上。
接着她用兩只手,重重地壓在冷紅溪的兩處後肋上,用力的向下一按,冷紅溪立即噴出了一大口水。
這姑娘面色一喜,她連續不斷的用力去壓,冷紅溪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吐着水。
忽然,她停住了動作,輕輕把小船向樹後的陰影內移去。
她那雙靈活的眸子,注定在遠處的岸邊上,臉上現出一種驚慌失措,而又有一些妒忿的表情。
岸上立着的,竟然也是一個姑娘,一身玄色夜行衣,面色蒼白。
她似乎發現了什麽,不時地向着這附近張望着。
小船上的姑娘,忙把身子俯下去,不使人船發出一點聲音。
似如此,過了一會兒,岸上那個少女,才嘆息了一聲,踟蹰的轉身離去。
岸上的少女走遠之後,船上的少女才又悄悄地劃動小舟,直向下流駛去。
江水湍急,舟行極快,不多時已行出了數裏之遙!
兩岸林木蕭蕭,也不知到了什麽地方。
小船上的姑娘,忽然橫槳把小船定住了,她美目左右的向岸上望着,這時夜幕低垂,除蟲聲噪耳,別無聲息!
她把小船緩緩的向岸邊攏去,岸邊生滿刺人的藤蘿,小舟隐入其中,便再也動彈不得了。
這姑娘似乎一心只惦記着冷紅溪的安危,小舟泊岸後,她竟來不及系好,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