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冷紅溪這一口劍,驀地掣出來,當空閃出了一道奇光,整個的劍身,直向着前行的白衣人背上逼過去。

眼看着劍鋒已挨在了那白衣人的衣邊,忽見他身子一個疾轉。

這時冷紅溪似乎才看出來,這是一個長臉、頗為清秀的瘦老人。

他身上穿着一襲肥大的袍子,只見他張口大笑道:“好小輩!”

袖沿向外一翻,“呼嚕嚕”發出了一大股風力,冷紅溪的劍身,為他卷了個正着!

白衣瘦老的內力極大,震得冷紅溪這一口劍一陣急顫,可是冷紅溪究非泛泛之輩。

他冷叱了一聲道:“大膽的老兒!”

劍身向前微微一送,就勢又驀地向後一抽,“嗖”一聲,已把長劍收了回來。

白衣老人不由微微吃了一驚,因為憑他袖口上的真力,竟然未能把對方這口劍鎖住,可想冷紅溪的真力也确實可觀了!

他呵呵發出了一陣笑聲,道:“紅溪小兒,你真要跟我動手麽?”

說着一雙手仍然夾着莫環,整個身子直線似的,沿着山壁上升起來。

只見他倒點着一雙鞋尖,起勢有如是“潛龍升天”,急速上升了七八丈高下!

冷紅溪眼看大仇得報,卻沒有想到,臨時會出現了這麽一個人物。

這人武功之高,可以說是自己生平僅見,而他偏偏對莫環有所垂青,于緊要之際把莫環救了。

冷紅溪這一口氣如何能忍受得下?

他大吼了一聲,道:“老頭兒,你是什麽人,快快報上名來!”

口中喝着,足下早已一頓,身子有如是長虹騰空似的縱了起來,掌中劍再次的抖出去,直點白衣人前心。

他劍上光華燦爛,劍身由于疾速的抖動,發出了一片輕嘯之聲。

這一招,明是“長蛇吐信”,暗中卻含着“三環套月”的驚險手法,“點咽喉”、“挂兩肩”,一劍三招,确是具有無比威力!

白衣人見狀壽眉微皺,白鞋在石壁上猛地一擰,如同一縷輕煙似的再次升起。

可是冷紅溪的長劍,卻由他颔下緊擦而過,冷冰冰的劍身,以及森森的劍氣,使得對方這位武林怪傑,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雖是逃過了這一招,卻也險到了極點。

只見他雙目一睜,一聲狂笑道:“小輩,你再來!”

說着雙足不停的連續踹蹬着,一路揉升而上,冷紅溪這時也展開了雪猴身法,在峭壁之上,一路輕蹬巧縱,緊緊跟着!

那白衣瘦老人見狀之下,連連冷笑道:“難怪你如此狂傲,原來是有些能耐,只是……”

他又發出了一聲狂笑道:“今夜你是碰見對手了!”

這個“了”字一出口,只見大袖一展,足足又升空八九丈之高,沒入黑暗之中!

冷紅溪厲叱道:“老兒,放了莫環,饒你活命,否則你我勢不兩立!”

他說完話,黑暗中卻沒有一點回音!

這時候,他一腔怒火,實在是忍無可忍,口中厲吼了一聲道:“你們兩個納命來!”

叱聲中,他雙足一點,用足了內力,直向黑暗中投去。

一個人在憤怒之中,常常會作錯了事情,尤其是觀察力常常有誤。

冷紅溪身子驀地拔起來,像是一只大兀鷹。

可是他顯然是中了計了。

冷紅溪內力充沛,自練成“雪猴”身法之後,輕功更已獨步宇內。

這時他全力縱起,足足拔高了十丈左右。

可是當他勢盡向下一堕的當兒,暗影之中,忽然有人叱道:“下去!”

一股奇大的風力,向外一吐,冷紅溪身在空中,又沒有發現掌風來處,一時為這股風力蕩出丈許以外。

他身子一個側滾,勉強掙回了數尺的距離,可是已失去了落足的準頭!

腳下一踏空,直向着百丈懸崖之下墜去!

這一驚,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黑暗中,他看到一些藤草之類的東西,連忙伸手一抓。

可是他下墜的勢子太猛了,他想攀附的東西、不過是一株野草,只聽“嘩啦”一聲,連人帶草,一齊向深澗之中跌了下去。

當悠悠的風,輕輕的吹過來的時候。

冷紅溪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金黃的顏色。

陽光似乎已過了最盛的時刻,顯得有些微弱。

他心中動了動,暗忖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我怎麽會在這裏呢?”

想着他翻身坐起來,可是身子一動,一陣刺骨的痛楚,令他打了一個哆嗦,不由自主身子又倒了下去。

這時,他才隐約的想起來,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試着用手摸了摸身下,真算是萬幸,下面竟是厚厚的一層枯草,否則恐怕早就沒命了!

他禁不住嘆息了一聲,自語道:“我是完了!”

他又試着舉了一下腿,只不過舉起尺許高下,就酸得受不了,又放了下來!

這時候,卻有一只雪白的玉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額上,一個少女嬌脆的聲音道:

“你現在還不能動。唉……真沒有想到!”

冷紅溪不由大吃了一驚,猛地轉過頭來,頓時呆了一呆,道:“你……”

就在他身後,一塊平整的石頭上,促膝坐着一個紫衣長發少女,不是別人,她竟是雪雁舒又青!

只見她秀眉微颦,碧海似的雙目,淡淡的掩着一層輕愁,在她黑而長的睫毛上,沾着一些水晶一般的淚珠兒,似乎方才傷心地哭過。

冷紅溪大是尴尬的道:“雪雁……是你!”

雪雁秀眉微微一揚,道:“冷兄,你還不便多說話,你的傷很重,我又不敢動你,這可怎麽好呢?”

冷紅溪笑了笑,道:“我與姑娘在此相遇,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雪雁向他注視了一會兒,才嘆了一聲道:“你的命真大,水裏也淹不死你,山上掉下來也摔不死你,不過我真奇怪……”

說到此,望着他憐惜的皺了一下眉頭,道:“什麽人有這麽大本事,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冷紅溪雖然對這位姑娘的印象不惡,可是到底她姐妹昔日是與敵人一邊的,此刻突然出現,更不知她心中打着什麽主意!

當時冷冷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問,只怪我運氣不佳,現在落在了你的手中,更是無話可說,只是我此刻負傷,卻是走動不得,姑娘你去通知那莫環一聲,叫他來殺我,或是就此給我一個痛快也就算了!”

說罷,閉上雙目,不再多說。

雪雁聞言粉面一紅,似怒似嗔的道:“冷兄,你看錯人了。”

冷紅溪不由一怔,急速睜開了眸子,有些懷疑的道:“怎麽,你……”

雪雁把臉偏向一邊,忿忿的道:“你莫非以為我是莫環一邊的不成?”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昔日在浣花溪,我險些吃了你的大虧,令姐玉鷹更是心毒手辣,你怎說不是莫環一邊的?”

雪雁聞言呆了一呆,遂嘆了一口氣道:“從前我和我姐姐是太糊塗了。”

說着慢慢又轉過臉來,有些歉疚的望着冷紅溪道:“自從那夜莫環和你在浣花溪上比武之後,我才發現到他為人的陰險,所以決心擺脫他,以前我們實在是太不對了!”

冷紅溪怔了一怔道:“姑娘能辨是非、分善惡,令人欽佩,只是令姐沉迷不悟,日後只怕沒有好的下場!”

雪雁立時一驚,道:“你見過我姐姐了?”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豈但是見過了她……不過,眼前她已離開了青城,不知到何處去了!”

雪雁呆了一呆,道:“我只聽說她在青城山,結識陰素裳,十分投機,想來勸勸她,想不到竟又撲了一個空!”

說到此,顯得很是傷感的道:“冷兄,你此刻不便多說話,如果你信得過,我背你去一個地方,暫時先休養幾天,等你身子好了再說,好不好?”

冷紅溪試着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百骸酸痛,那酸痛,系發自全身骨節,使他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沒有。

他癡癡的望着雪雁,只好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不過……”

雪雁聞言含笑站起來,道:“不要再多說了,來!我先扶着你站起來!”

說着她伸出兩只手,把冷紅溪慢慢扶起來,自己蹲了下去,微微有些臉紅,道:

“你趴在我背上!”

冷紅溪這時也确實是失去了主意,他只道了聲:“多謝!”

當時就把身子倒在了雪雁背上,雪雁舒又青站起了身子,遂展開了輕功,一路縱躍,直向着山嶺之上撲去!

她身子每一展動,冷紅溪都好似骨頭要散了一般,可是他卻咬緊了牙根,連哼也沒哼一聲。

雪雁身形展開,不久來到一片懸崖之前,她收住了步子,皺了皺眉道:“冷兄,你再忍耐一會,就要到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姑娘請便!”

說話之時,舒又青已長吸了一口氣,猛地自峰頭上投身而下,她背後雖背着一個人,落地仍是十分輕靈,像是一只穿房越脊的大貍貓似的!

冷紅溪不由大為贊賞,道:“姑娘好功夫!”

雪雁回眸一笑,道:“不要笑話我了,我這一身功夫比起冷兄你真是差得太遠了!”

冷紅溪伏在她背後,只覺得這姑娘身形起落之間,輕盈已極,她那漆黑的頭發,結成了一條長長的發辮,垂在背後,不時挨到自己臉上。

這時見她回頭一笑,吹氣如蘭,她那微微潤着汗水的臉,看來更是嬌嫩欲滴。

冷紅溪不由心神微震,忙自鎮定,不再言語!

眼前有一棵極大的黃果樹,遮住了夕陽,有如撐着極大的太陽傘。

舒又青行到了樹下,嬌喘道:“先歇一會,我走不動了!”

冷紅溪咬着牙道:“姑娘只需扶住我,我勉強還可以走!”

舒又青慢慢把他放在樹下,理了一下散在前額的秀發,用手向前面指着道:“過了那一片樹林子,有一個安靜的地方,你可以暫時住下,我設法為你找一個大夫來……”

方言到此,忽聽得一聲銅钹聲響。

二人轉臉望去,只見一個黑衣老者,頭戴草帽,足踏芒鞋,手上拿着一個竹竿,竿上挑着一塊白布,其上寫道:“跌打損傷,本人專治。”

老者正提着過長的黑袍下擺,跨過一塊山石,右手五指分扣着一面小鑼及一杆鑼錘,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

雪雁不由心中一動,上前一步,招呼道:“喂,看病的是嗎?”

老者停住了腳步,向這邊望時,舒又青不由驀地吃了一驚!

原來這老者,生就一副怪相,左邊臉上,貼着一塊膏藥,連左耳也全都看不見了,只現出右面一只獨眼,閃閃射出精光。

這還不說,他那一頭亂發,由草帽之下露出來,粗細不一的好像結着十來條辮子。

這老人皮膚作古銅顏色,尤其是臉上現出的皺紋,既多且深,一眼就可看出是久歷風霜的老江湖!

他向樹下二人望了一眼,慢慢走了過來,道:“姑娘,是你要看病麽?”

他語聲蒼老,含着很深的湖北口音,舒又青回身向冷紅溪一指道:“是他,你來看看吧!”

這老郎中行到了近前,他那一只獨眼,先在雪雁臉上轉了一轉,點了點頭,才把目光移向樹下的冷紅溪,點頭嘿嘿一笑道:“小哥兒,你八成是摔傷的吧?”

冷紅溪這時圓睜着一雙眸子,打量着這個怪異的老郎中,聞言點了點頭,道:“不錯,你能治麽?”

老郎中呵呵一笑道:“那可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說罷放下了手上的布幡,坐了下來,一只獨眼逼視着冷紅溪道:“我這個野郎中雖然難得有人請教,但卻有三不看的規矩。”

雪雁在一邊,不由有些生氣的道:“哪三不看呀?一個郎中還有這麽多規矩!”

老郎中豎起了三個手指,道:“第一,不為富家人看病,有錢的人命貴,我老頭子犯不着侍候,就是給我一萬兩銀子,我也是不看!”

冷紅溪點了一下頭,道:“倒是一個硬骨頭的臭漢!”

老郎中一怔,道:“怎說是臭漢?”

不知務何冷紅溪似乎很和這老郎中投緣,當下答道:“有錢的人并非全是壞人,你卻一視同仁,怎說不臭?”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狂搖雙手道:“罵得好!老夫我生性如此,說我香也好,臭也好,小哥兒,我全不在乎!”

雪雁正為冷紅溪的傷勢擔心,偏偏這個老郎中又說個沒完。

當時她皺眉向那老郎中道:“你還是先為他看傷要緊,盡說這些作什麽?”

老郎中搖了搖頭,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于是又道:“第二,不與奸巧陰險,以及綠林道上的朋友看病,對這些人物,我是敬鬼神而遠之,我惹不起他們!”

冷紅溪點頭笑道:“如此你又可說是一個迂漢了!”

老郎中一怔,哈哈笑道:“怎又說我是一個迂漢呢?”

冷紅溪一笑,道:“醫者有割股之心,豈有因對方身份不正而見死不救之理?”

言罷雙眉一揚,禁不住朗笑起來,不料氣充五內,骨節一陣疾痛,當時“啊喲”一聲,收斂住笑聲。

那老郎中聞言挑起拇指道:“好!好!好!說得好,老頭子看來确是要改變一下作風了!”

舒又青忍不住道:“唉呀!快點說出你的第三點吧!”

老郎中眨着那一只獨眼,怪聲笑道:“快了!快了!”

說着伸出第三個指頭道:“小哥兒,這第三點,說來也沒有什麽,那就是我老頭子,專看一切疑難大症,凡是別人能治好的病,我是絕對不看!”

二人聞言不由頓時怔住,舒又青更加有些生氣的道:“這是什麽道理?”

老郎中呵呵笑道:“沒有什麽道理,不是我老頭子自擡身價,因為別人能夠看好的病,我又何必多事呢?”

冷紅溪正要說話,舒又青已嘟着嘴走過來,道:“冷兄,我們走吧,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冷紅溪也覺得這老郎中是有意氣人,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姑娘扶我起來,我自己會走!”

舒又青答應一聲,方要扶他起來,那老郎中忽猛搖雙手道:“大姑娘,你可不能亂來,這樣一來,只怕連我老頭子也無法可想了。”

舒又青回過身來,皺眉道:“你說什麽?”

老郎中咳了一聲,嘿嘿笑道:“姑娘,你哪裏知道,這位哥兒所得的這種病,名叫‘力疲三跳’,傷入骨髓,不是我老頭子誇一句口,這種病,除了我以外,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夠治好!”

冷紅溪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什麽叫力疲三跳?”

這時老郎中已在他身邊坐下來,張口一笑,露出了黑色的牙床。

冷紅溪這才注意到,原來他一嘴牙全都掉光了,只是那上下兩片牙床,被磨得像兩把利刃似的又薄又利,看起來真像是兩把刀!

老郎中揮揮手,冷冷道:“快躺下來,快躺下!”

說着五指一伸,竟抓在了冷紅溪肩上,五指就像是五把鋼鈎,深深的陷入肉內。

冷紅溪雙目一睜,那老郎中擺手笑道:“我是在為你把脈!”

舒又青眸子一轉,道:“天下還有這樣把脈的麽?怪事!”

卻見這老郎中,那只獨眼,這時竟自閉了起來,他臉上每一條皺紋,深得有些怕人!

雪雁真拿不定主意,這個人倒底存心如何!

她雙掌暗提真力,只要對方敢對冷紅溪不利,她就要立即出手。

約莫過了有小半盞茶的時間,這老郎中,才緩緩的睜開了眸子。

只見他冷冷一笑道:“小哥兒,你還能提得住氣麽?”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能!”

老郎中站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哈哈一笑道:“今天你幸虧是遇見了我,否則只怕你就完了。小哥兒,你可知道這種病的原因是什麽?”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慎由高峰跌下來,除了骨節酸痛以外,別無感覺!”

黑衣老者鼻中哼了一聲,道:“我已經跟你說過,這種病,有個名兒,叫做力疲三跳,乃是你內力逆岔入骨,非三跳不足以使之排出,說來雖是簡單,可是如果不懂得方法,你卻只有死路一條!”

此言一出,二人都禁不住吃了一驚。

雪雁關心的道:“你看這種病要緊麽?”

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懂得方法,可以在一盞茶之內使他恢複如常,否則,他終究是死路一條!”

雪雁怔了一下,道:“你會治?大夫!”

老郎中冷冷一笑,四面看了一眼道:“姑娘,你去找一節青色的竹子來,不要太粗,要直,四尺長短就夠了!”

舒又青答應了一聲,道:“這個容易!”

說罷轉身,就在附近找了一截青竹送過來,老者接到手中,看了看含笑道:“青城天下秀,就是野生的竹子也異于一般。”

他說着,轉過臉來,向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小哥兒,你這條命老夫是決心為你保住了,你是一個身負奇技的少年,老夫我卻要奉勸你一句話,以刀殺人者,必死于刀下,你要謹記!”

說完遂坐了下來,笑向雪雁道:“姑娘,請借你的劍一用!”

雪雁不由暗暗一驚,因為自己的劍,是藏在肋下衣內,不過是二尺左右一口小劍,既未露柄又未出鞘,這老郎中竟然一眼看出,委實令人吃驚。

當下轉身把劍取出,老者接過劍,劍柄之上,霍然雕着一只巨鳥。

這老郎中在柄上看了一眼,微微驚異的望着雪雁,嘆道:“好劍!如果老夫眼力不差,這是一口古劍,大概是吳楚七修之一吧?”

舒又青又是一驚,道:“你如何知道,老先生你的大名怎麽稱呼?”

黑衣老人聞言呵呵一笑,道:“姑娘先不必問老夫是誰,小寒山二女天下知名,老夫鬥膽試猜,姑娘必是那位雪雁舒又青姑娘了!”

雪雁不由面色一變,蛾眉一挑道:“你是什麽人?”

說時杏目圓睜,頗有幾分雌威。

黑衣老者呵呵一笑,搖着手中的劍道:“舒姑娘不必誤會,小老兒有幾個腦袋,膽敢與姑娘為敵,只怪姑娘你在江湖上太出名了!”

說到此,抽出了劍來,削着竹子上的橫枝,冷紅溪早已看出這老郎中必是一個異人,深恐雪雁冒失出手,得罪了他,忙道:“姑娘不必多心,這位老人家不是一位惡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豈止不是一位惡人,而且是個大大的好人,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談話間,他已把那截竹竿上的橫枝全都削光。

冷紅溪見狀,道:“老丈,這竹竿要來何用?”

老郎中嘿嘿一笑道:“自有妙用!”

說着拿起竹竿湊在眼邊看了看,就口一吹,只聽篤!篤!篤!三聲脆響,竹管內的隔節,竟由管內全數飛出!

這一手功夫,立時使得舒又青吃了一驚!

冷紅溪見狀,微微一笑道:“老丈好精純的‘蘆笛功’,令人佩服!”

老郎中聞言,不由呆了一呆,他偏過臉來,向冷紅溪看了半天,微微一笑,徐徐的道:“能識得這蘆笛功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輩了!”

冷紅溪沒有答腔,他這時倚樹而坐,除了感覺到周身骨節酸楚之外,別的并無什麽不适之感。

黑衣老郎中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小哥兒,我就是要用這手蘆笛功,為你把岔入骨節內的內力吹出來,你可忍受得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你只管施為就是!”

老郎中點頭道了聲:“好!”

就見他探出竹管,道:“小哥兒,你先伏下身子來!”

冷紅溪依言伏下身子,這老者輕輕以手中竹管,在他背後各處骨節上點了幾下,每點一下,冷紅溪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這老郎中,試着以手中竹管,把他周身各處骨節都敲遍了,之後,他呵呵一笑道:

“你要注意了!”

說着雙手一送,竹管另一頭,正正的頂在了冷紅溪的尾椎骨節處,冷紅溪一陣酸麻,忍不住“噢”了一聲。

老郎中驀地身形一起,擺了一個下坐的架式,接着他把手中竹管含在口中,運氣猛地一吹。

冷紅溪大吼了一聲,只見他伏着的身子,猛地跳了起來,足足摔出去五尺以外。

老郎中哈哈大笑,身形一轉,又到了他的面前,第二次把竹管探出,卻點在他前胸的骨叉之處。

旋見他第二次運氣一吹,“呼”的一聲。

冷紅溪又大吼了一聲,身子竟如同風車似的,在地上打起轉來。

這種情形,使得一邊看着的雪雁舒又青大為吃驚,她滿面驚疑的道:“這是怎麽回事?”

老郎中哈哈笑道:“一閉關節,二走沙盤,三飛九天……”

他說着身子向前一躍,掠過了冷紅溪,竹管向外一壓,叱了聲:“停!”

冷紅溪身子果然停住,老郎中竹管第三次探出,卻對準了冷紅溪頭頂“百彙”穴上。

只見他大喝了一聲:“開!”

他那只拿着竹管的手,用力的抖動了一下,冷紅溪身子又第三次的飛了出去,卻如同是一只大青蛙似的,連續的向前跳動了起來。

老郎中這時丢開了手上的竹管,哈哈大笑道:“小夥子,真有你的。行了!”

果然,就見冷紅溪身子霍地反騰而回,向下一落,有如平沙落雁一般,落在了那老郎中身前。

他雙手抱拳,向老郎中一拜道:“前輩妙手回春,此恩匪淺,請受我一拜。”

老郎中向旁閃開了身子,道:“小哥兒,你千萬別來這一套,我受不了,你現在傷勢已然複原,我倒要問一問你了!”

冷紅溪早已看出這老郎中不是常人,這時聞言,點了點頭道:“什麽事前輩只管問在下。”

老郎中呵呵一笑,雙手搓了搓,道:“由你周身骨脈看來,你這一身功夫,已可以說是天下少有,難道以你這一身武功,尚遇見了什麽對手不成?”

冷紅溪呆了呆,淡笑道:“前輩此言差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身本事又算得了什麽?”

老郎中看着他發出了一聲低笑,道:“小哥兒,你的病好了,不過,你也不要謝我,說起來這還是你功夫底子好,我們兩個今天碰面,而且談來投機,這就是有緣!”

說至此,突然探手由懷中取出了一個紙包,打開看了看,遞與冷紅溪道:“這是我老頭子精心煉制的萬靈丹,你帶在身上,到時候也許會有用,尤其對毒瘴火傷最有效,你留着用吧!我還有事,走了!”

說罷背起了他的小約箱,把先前那口短劍,還給雪雁舒又青,彎腰道了聲:“後會有期,再見了!”

轉身就走,舒又青忙道:“大夫你回來,我們還沒有給你銀子呢!”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寫在賬上,以後一起算吧!”

舒又青不由愣了一下,那老郎中已擺着手中小銅鑼,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順着一條小道走了下去。

舒又青正要追上去,冷紅溪忙道;“姑娘不必追趕,已追不上他了!”

雪雁回過身子,張大了眸子道:“這郎中真怪,怎麽他不要報酬?”

冷紅溪這時仰望着天,似有所思,冷笑了一聲,道:“此老分明是一個風塵異人,不過是借着行醫,游戲人間,這類人物,視金錢如糞土,你莫非方才沒有聽到他所說三不治的話麽?”

舒又青點了點頭道:“我真是太傻了……不過,這位前輩的大名,你可知道?”

冷紅溪一笑道:“同是江湖飄泊人,相逢何必定相識,我們只須記着今日之事,以圖來日再報也就是了!”

舒又青望着他一笑道:“我幾乎都忘記了,你也是異人一流,看來今天我的福緣不壞呀!”

冷紅溪經過這短時的相處,對這位雪雁姑娘,已有了極深的印象。

他用那雙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逼視着舒又青,舒又青不由雙頰上驀然飛起了兩片紅雲。

她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以問一問,上次救你于水中的那位姐姐的芳名麽?”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自然可以,她姓簡叫春濃,她哥哥簡秋,他們是一對重氣節的兄妹,都是我救命的恩人!”

舒又青微徽一笑道:“我看那簡春濃對你不錯呀!”

冷紅溪尴尬的笑了笑道:“她只是見義勇為!”

說着他站起身來,向着青城山下望了一望,他不能忘記山上的莫環,可是在莫環身邊的那個白衣怪人,卻令他感到威脅。

這個人的本事太大了,他是誰?為什麽他會和莫環在一起,真是令人不解。

當他再偏過臉來的時候,雪雁正以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着他!

在她那迷人的目光裏,似乎流露着一種很深切的關愛之情,冷紅溪不由心中微微震動了一下。

舒又青忽然問道:“冷兄,你與莫環結仇的經過可以告訴我麽?”

冷紅溪目光之中,頓時充滿了怒火,道:“這已是過去的事了,姑娘何必再問!”

舒又青淺淺一笑道:“這事情并沒有過去!”

冷紅溪猛地雙眉一揚,看着她,有些不明白的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舒又青那雙明媚的眸子裏,這一霎時,似乎要流下淚來,她癡癡的看春他,吶吶的道:“冷兄,在這一段日子裏,你難道沒有一件事情使你感到遺憾麽?”

冷紅溪心中不禁又動了一下,他奇怪的道:“莫非姑娘已經知道我與莫環昔日結仇的經過了?”

舒又青點了點頭,她用幾乎淌下淚的一雙眼睛望着他,道:“在雲南十萬大山裏,你的那一筆血仇,我已經由莫環口中知道了,我是問你,你內心中有沒有懷念着一個人,一個好心去救你的人?”

冷紅溪不由臉色一陣發白。

他也就愈發的奇怪,當下劍眉一軒道:“姑娘說得不錯,我內心的确始終還懷念着一個好心的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的!”

說着,他來回的走了幾步,雙手用力的互捏着。

雪雁這幾句話,真正的刺痛了他,他怎能忘了那個千裏迢迢,登山涉水,為了救助他而遭橫禍慘死的姑娘呢?

可是,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別無第二個人知道,她怎會知道?

想到此,不由心中大是驚異!

他直直的望着雪雁,卻見舒又青似乎十分激動的站了起來,她含着淚道:“告訴我,那人是誰?”

冷紅溪呆了一呆,道:“是一個姑娘,一個好心的姑娘……”

雪雁淌下了兩行淚,吶吶的道:“是一個以雁為标記的姑娘?”

她這句話才一出口,冷紅溪禁不住身子大大的戰抖了一下,他猛然撲到了雪雁身邊道:“姑娘……這件事你怎會知道?你說!”

雪雁抽搐了一下,道:“紅溪,你……真的不知道?”

說着她嬌軀晃動了一下,似乎由于過分的激動,已有些支持不住。

冷紅溪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要倒的身子。

他星目圓睜,道:“知道什麽?”

舒又青這時淚流滿面,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冷紅溪肩頭上,道:“紅溪……

紅溪……你……”

冷紅溪不知怎麽,心中也跟着起了傷感。

他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姑娘,你不要哭,有什麽話你慢慢說就是!”

舒又青忽然一頭撲入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訴,道:“紅溪……你莫非還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你……”

冷紅溪只覺得全身一陣發熱,雪雁的話,已說得明白,他猛地戰抖了一下,當下猛地把她推開,大聲道,“你是……你就是雁姑娘……”

雪雁淌着淚,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

又忽然冷冷一笑,嬌軀晃了晃,道:“你不會想到吧?”

冷紅溪身子踉跄了一下,道:“天呀!”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沒有想到面前這個淚人似的姑娘,竟然是自己時念心中而認為已不在人世的那個人!

這驀然的變化,使得他一時為之呆住了。

他只是癡癡的望着這個姑娘,吶吶的道:“你真的是……那個姑娘?不……不,這太不可能了!”

雪雁聞言緊緊咬了一下唇,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道:“你莫非不相信我?”

冷紅溪偉岸的身子,就像是一棵松樹似的,一動也不動,但微微的抖着。

舒又青眼淚再次的淌了下來,她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了!”

說着就要轉身而去,冷紅溪突然像是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只見他飛快地雙手一伸,緊緊的抱住了雪雁的雙膝,屈膝跪倒地上,口中急促的道:

“雁姑娘……雁姑娘……真的是你麽?你就是那次救我的雁姑娘?”

雪雁由不住垂下頭來,她緩緩伸出一只玉手,似悲又喜的摸着這個大孩子的頭發。

她嘆息了一聲,道:“那次山崩太可怕了,如不是我所養的鶴兒救了我,我早已埋骨荒山了。”

冷紅溪這一剎那,幾乎要瘋了。

他驀地轉過身子,向天一拜道:“感謝上天,我終于還能找到她……”

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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