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仇恨】

赫辛夷微怔,神色暗淡了許多:“主公具體怎麽講的?”

“就提了一句……”程雪疾揣測着他的表情,小聲說道:“你的尾巴是打架的時候丢掉了嗎?”

“不是。”赫辛夷盤坐在地上,無奈地笑笑:“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吧……主公為什麽跟你說起這些?”

程雪疾豎起尾巴搖了搖:“曾經有人想砍掉我的尾巴,但是沒下去手。我跟主人講了,他就說,砍尾巴很疼的,然後提起了你。”

“哦,這樣……”赫辛夷的眉眼舒展了一些,沉默半晌想再問點什麽,卻見程雪疾低頭薅草玩得正開心,便起身準備離開。

誰知他剛一轉身,程雪疾突然問道:“你是主人的手下嗎?”

“是的。”赫辛夷頓住腳步,回頭看了過來。

程雪疾仰起頭,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請大人吩咐。”赫辛夷忙颔首應下。

“我看池塘裏有魚,能不能幫我撈一條?”程雪疾指着清澈見底的小池塘,滿是期待地眨眨眼。

赫辛夷詫異地望了過去。池塘水不算淺,裏頭滿是鵝卵石與青苔,岸邊草叢隐約傳出幾聲蟋蟀的鳴叫,裏頭則靜無漣漪,并沒有所謂的魚。

然而程雪疾的表情極為認真:“我怕水,但是我真的很想要這裏面的魚。”

“那我讓他們馬上做條活魚給您?”赫辛夷看向遠處的守衛,剛要吩咐,卻被程雪疾拉住了衣襟,一低頭,正對上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不停央求道:“主人說這池塘裏的魚很特別,吃了大補!近來主人身體欠佳,我一直想為主人撈一條,可惜我不會水……”

“主公身體欠佳?嚴重嗎?”赫辛夷不禁緊張了起來,匆忙問道。

“還好,就是太累了。”程雪疾嘆息,走近池塘彎腰撩了下水:“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水有點深,很危險的。”

“不,我來,我會水。”赫辛夷沒多想,撸起褲腿咕咚跳了進去,站在沒過腰身的池水中四下尋找着:“大人,您看見魚在哪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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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疾嘴角微挑,随手指了個方向:“那邊的石頭底下。”

赫辛夷小心走了過去,小心翻開石頭卻見空無一物,不禁狐疑地問道:“真的有嗎?我在這裏當守衛數月,未曾……”

就聽砰地一聲巨響,一塊碩大的石頭緊挨着他的後腰砸了下來,濺起的水花撲了他一臉。赫辛夷一激靈,腳下打滑坐了個屁股墩。程雪疾在岸邊嘻嘻笑了起來,迎着他那迷惑不解的眼神呲牙道:“我騙你的!你怎麽這麽好騙?”

“……你……”赫辛夷愕然,掙紮了一陣想努力站起來,手下卻沒有支撐點,狼狽地嗆了好幾口,無奈地拍了一下水面嚷道:“我怎麽得罪你了,這般折騰我!”

“我就想逗逗你……你等一下,我去喊人拉你。我真的不會水,這回沒騙你。”程雪疾見他确實站不起來,忙踮腳沖守衛招手。這時突然有人在他後腦勺上輕拍了一巴掌,低笑道:“雪疾,你欺負他幹嘛?”

“主人,您回來啦!”程雪疾捂着後腦勺跳到一邊:“主人快把他撈出來吧!”

“笨死了。”夜讕嫌棄地瞪了赫辛夷一眼,手心幻化出一條繩索抛了過去,纏住他的胳膊釣魚般扯到了岸上。赫辛夷渾身透濕,克制不住甩起了腦袋,結果被夜讕一巴掌呼在天靈蓋上:“甩我一身!滾回去換衣服!”

“是,是……”赫辛夷打了個噴嚏,幽怨地沖程雪疾挑挑眉,腳下生風地跑走了。程雪疾凝視着他的背影,忽然扯了側夜讕的衣袖輕聲道:“是個好人,雖然笨了點。”

“不是笨了點……他笨到令我生氣。”夜讕微微搖頭,目光複雜地牽住了他的手:“雪疾,跟我來。”

程雪疾沒有作聲,乖乖走進屋中随手帶上了門,沒等夜讕開口,搶先道:“我不是故意為難他。”

“那你是一時興起?”夜讕蹙眉,揪着他的耳朵扯到自己跟前:“雪疾,我一直以為你不是這種刁鑽的性子。赫辛夷跟在我身邊許久,并非我的妖仆,以後你莫要拿他取樂。”

“我知道,我能感覺出來。”程雪疾歪了歪頭,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好人壞人。”

“你怎麽看?”夜讕來了興致,示意他繼續說。

“他問我,你有沒有提起過他,怎麽說的。”程雪疾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着:“我就想,如果他是壞人呢,肯定是在套我的話;如果他是好人呢,那又代表他很在意你對他的看法。所以我就逗了逗他,然後我發現……”

“你發現?”夜讕見程雪疾賣起了關子,擡手又要揪他的耳朵:“快些說!”

程雪疾忙把耳朵吧嗒扣在了腦門上,避過他那只鉗子般的大手:“我發現他沒那麽多心機當奸細,是條脾氣蠻好的傻子。”

“……所以你覺得他是好人……不,好妖?”夜讕靠在椅子上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雪疾,你為什麽會想這些?”

“我總要摸清楚誰是好的誰是壞的。”程雪疾叉着腰,尾巴在空中點來點去:“想來我要在您身邊侍奉許久,宮裏這些妖我得知曉他們的脾性,免得日後不小心說錯話,誤了您的大事。再者……”

他頓了頓,縮着脖子懇切地說道:“再者,主人您總是好寂寞的樣子。我想,說不定您身邊的妖都是值得交的……”

“朋友嗎?”夜讕垂眸,把他拉入懷中輕輕抱了一下:“雪疾,你能為我想這麽多,我很感動。可是……罷了,我同你講講吧。”

程雪疾被這突入起來的擁抱惹紅了臉,忙連連點頭,鑽出他的胳膊,站遠了些。夜讕指着對桌的椅子讓他坐下,慢慢說道:“很久以前,我跟赫辛夷還有連楓游,以及西境的女皇是頂好的朋友……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然而很快我便發現,赫辛夷跟我,永遠不可能當朋友。”

“為什麽?是因為你是主,他是仆?”程雪疾迫不及待地探了探身子:“其實這沒關系的!我的前主有位哥哥,他跟他的契約獸也是主仆關系,但是他們很親昵……”

“不止。”夜讕凝重道:“你可知,赫辛夷的真實身份?他的父親,本是南境狼王。在妖界混戰中,我父皇便是死于狼王的伏擊。”

“所以你恨他嗎?”程雪疾遲疑地再度靠了過來:“對不起,我不該這般多事。”

夜讕搖頭:“我不恨他。死在戰場上,是夜氏的榮耀。而且我并沒有見過我的父皇,更沒有經歷過那次大戰,所以不知真相如何。畢竟歷史都是勝利者所書寫的。”

“那……”程雪疾語塞,忽然意識到事情比他所想得要複雜很多。

夜讕指着自己的心口,嘆息道:“是他,仇恨刻在了他的心裏。赫辛夷的父親為南境立下汗馬功勞,南境之主卻怕他功高蓋主,設計将他的行蹤出賣給了北境。我曾祖為孫兒報仇,殺了狼王不說,還剝下狼皮,挂在他的房間裏長達百年……”

程雪疾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頭皮發麻地聽他繼續說道:“後來四境和談,赫辛夷被當做“禮物”送到了北境。次年我被尋回夜家,因不知實情,誤以為他是夜家家仆,随口透露出曾祖房間裏有張好大的狼皮。赫辛夷聽聞後,铤而走險,當夜去盜狼皮,結果自是被當場抓獲,曾祖便砍了他的尾巴以示懲戒。要知道,狼尾在狼族看來,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斷尾狼的地位甚至不如狗……所以以後不要提他尾巴的事情。”

“完了,我已經說了……”程雪疾小臉煞白,顫顫巍巍地問道:“那主人……他會報仇嗎?”

“他做不到。”夜讕替他拭去額角薄汗:“除了尾巴,還有第二道懲罰。曾祖在他的體內下了詛咒,那是一柄匕首,懸在他的心髒上。只要他動了想殺夜氏妖的念頭,匕首就會貫穿他的心髒。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我最忠誠的屬下,因為他沒有選擇。”

程雪疾越聽越不是滋味,喃喃問道:“既然如此,老祖宗為什麽要把他留在你身邊呢?”

“報複,報複死去的狼王,讓他的在天之靈看着自己的獨子受辱。”夜讕望向遠處懸挂在牆上的長劍,目光漸深:“我不信赫辛夷不恨我。有時候,我會故意疏離他,我想讓他離我遠點,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我不想讓他忍辱負重地呆在我身邊……你懂嗎?”

“我懂。”程雪疾一時間搞不清自己該同情誰,只覺夜讕跟赫辛夷之間不存在贏家和輸家,都是複仇的犧牲品罷了。

“說了這麽多,搞得我心情很不好。”夜讕佯裝惱怒,張開雙臂冷聲道:“變回小貓撲過來!”

“是!”程雪疾一挺腰板,迅速縮回貓形撞進夜讕懷中,任他順着背脊,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

赫辛夷本想回屋換衣服,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去了後山竹林。

細長的竹葉在風中瑟瑟搖動,令他莫名想起蛇尾掃過落葉時的聲音。他似是許久沒見過連楓游了,也不知這賊蛇去哪裏閉的關,出關後是不是又得比他強了許多。

“最近太懈怠了……這樣下去會被主公更讨厭的。”赫辛夷惴惴不安,尋了個幹淨地方靜坐調息,心裏卻始終靜不下來。

那只貓,有些奇怪,卻沒有惡意,令他摸不清到底是敵是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主公寵他,無條件的寵,這在他看來極不正常。

一直以來,能呆在夜讕身邊的妖只有一種——有用的。要麽實力強大,可沖鋒陷陣;要麽腦袋靈光,可出謀劃策。而那只貓妖似乎兩樣都不沾……到底為什麽呢?

赫辛夷想不通,只覺心裏發堵。這時一股微弱的血腥氣驀然掠過,驚得他彈跳而起向身後看去,卻是空無一人,只有幾片旋轉落下的竹葉。

遠處閣樓頂端,連楓游負手而立,臉上戴着面具遮去了疤痕,望着林中的赫辛夷哼笑一聲:“真是流年不利,想找個地方靜靜還被蠢狗給占了去……”然後轉瞬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輪空第八周…忽然四大皆空,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文有多醜。

不過我會繼續寫下去的,厚着臉皮寫,慢慢積累腦洞。

希望下本能讓你們看見更好的我!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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