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銀子】

之後接連四五天,夜讕徹底失去了撸貓的資格。程雪疾終于拾回了“貓大爺”本性,對他愛搭不理,一靠近就炸毛,更別提往床上騙了。

早晨起來,程雪疾例行坐在窗戶旁邊吐納修煉,給夜讕一個圓咕隆咚的後腦勺表示“本大爺很不爽”。而叱咤風雲的北境之主此時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踮腳靠邊小步搓出去,囑托仆從多備些早膳哄貓開心。

程雪疾打窗戶縫裏看着夜讕離去,憤憤地變回貓竄上榻,攤平了開始補覺。

最近他一直睡在牆角,許是在床上睡慣了,根本睡不踏實。夜讕還總是蹑手蹑腳地溜過來試圖“輕薄”他,弄得他不得不鼓起勇氣使勁兒哈一聲,逼退不安分的主人。

至于為什麽要發脾氣,其實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或是因為在他心中,自己的身份一直停留在“愛寵”,稍高調些,則是“被照顧得很好的愛寵”。夜讕對他極好,他也喜歡被順毛揉腦袋抱在懷裏,但這僅限于貓形狀态。變回人形後,他就是清清白白的好男兒,任何不體統的行為都應被唾棄!

況且夜讕還想偷親他!這可不是一般的不體統。

程雪疾氣得在床上來回骨碌,發洩般抓着夜讕蓋過的毯子磨爪子。夜讕身為妖界霸主,理應謹言慎行,維持德高望重的境主形象,怎可以趁他睡熟了偷親呢!這跟那些龌龊的富家老爺有什麽兩樣!真是太讓貓失望了!

可他滾累了再轉念一想,發覺以自己的身份,好像不存在譴責主人行為的資格。身為貓,被主人親兩口無可厚非;身為人,被主人親兩口……也得忍着。畢竟他是被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回來的“賣身仆”,沒被非打即罵已是天大的恩惠,光憑他吃下去的那些個好飯好菜,被主人親兩口也算抵債了,哪兒還有挑三揀四的道理!

僅這麽一想,程雪疾忽然就蔫了,把被咬得皺皺巴巴的毯子抹平,甚是落寞地抱着尾巴看向窗戶。他似是有些恃寵而驕,忘了身為奴仆的本分。夜讕口口聲聲說着想跟他做朋友,可他們之間怎可能是平等的朋友關系。那一百兩銀子,是他的身價,而夜讕則是至高無上的北境之主。

他們永遠都做不了朋友。

“好煩哦……”程雪疾拉過毯子從頭蓋到腳,嗅着上面殘留的氣味,很沒出息地覺得很好聞。他又開始想入非非,僥幸地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了厲害的大妖,與夜讕談笑風生、指點江山。他不曾被當做貨物,也不曾是賣身仆,夜讕也不可以輕薄地随意試探他的底線,那一百兩銀子只是一個玩笑……

一百兩銀子……如果沒有這一百兩的賣身錢,是不是更有底氣了些呢?

……

這個月的開銷又大了好多……赫辛夷拿着萎靡的錢袋搖了搖,裏頭少得可憐的銀子發出沙沙的細響,算來算去,應當只剩下了兩三頓飯錢。

安置族中老臣、鍛造兵器、以及一些必要的日常開銷,如流水般不知不覺地掏空了他的積蓄。先前在他最窘迫的時候,夜讕會不動聲色地尋份美差送他撈銀子。如今他家主公鐵了心要放養他,他也只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不過混吃不等死才是狼中豪傑,赫辛夷繞到沒妖的地方合計了半天,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夜讕的書房裏有個白玉硯臺磕了個豁,被随意棄置在庫裏等着處理。不如去轉轉,看看能不能“順”點不要的寶貝拿出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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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想法有點危險,被發現了不但丢臉還得丢命。然而一分錢憋倒英雄漢,更憋壞了還有好幾十天才能領例銀的赫某。于是他決定賭一把,賭自己平日裏人模狗樣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兒的賊妖,縱使丢了東西也怪不到他頭上。

守倉庫的妖兵很少,一般就一個,使點手段便可混進去。赫辛夷貓在角落處伺機而動。正巧遇見守門妖兵打着哈欠瞥了眼日頭,賊溜溜地逃崗去喝酒了。他慌忙快步竄入倉庫,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中匍匐前行。

北境不算富裕,但夜家總是有些底子的。更何況老蛟對夜讕的衣食住行極為上心,生怕損了“皇室顏面”被旁妖笑話。可惜夜讕不善鑒賞,許多價值不菲的物件,用的不順手便随意扔了,連妖仆都看得心疼得慌,緊着攢起來壓進這廢棄倉庫裏,留作他用。

赫辛夷走向最裏面的幾口木箱,借着昏暗的光線翻找起來。裏面滿滿當當堆了一下子珠翠。這些東西一看便是女妖的物件,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還有段不得不說的淵源。

當年夜氏的前任家主,也就是夜讕的父親,遲遲未有子嗣。老蛟心急,不斷命各族進獻天賦好又貌美的女妖給他。然而前家主僅象征性地娶了個正妻,且收了兩位妾室,轉身将這三位美人冷落在宮中毫不問津,專情于某位不曾留下名姓的女妖,氣得老蛟吹胡子瞪眼卻也無可奈何。

後來宮裏的這三位“娘娘”被冷落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積郁成疾,早早就去了,獨留下一些珠翠玉器,在這不見天日的倉庫裏吃灰。而那俘獲了前家主芳心的女妖,到底也是紅顏薄命,留個孩子便香消玉殒,步了她們的後塵。至于這孩子,便是如今的夜讕,夜家唯一的繼承者。

“各位娘娘勿怪,錢財乃身外之物,娘娘們既已仙逝,這些個東西也用不上了……”赫辛夷低聲嘀咕着,伸手抓起一大把首飾揣入懷中,并脫下鞋子,把一些個玉扳指什麽的往腳指頭上套,總之能拿多少是多少。

大件他不敢拿,也沒手拿,只能斂一些小物件。第一口箱子裏能拿走的很快就挑幹淨了,他貪心不足地開了第二口箱子,見是些碩大的花瓶,只能作罷。捂緊衣衫轉身要走,卻冷不丁發現有一個小巧的紫檀木盒子壓在一堆畫卷底下,瞅模樣裏頭應當有些寶貝。

他欣喜不已,抓過盒子用力掰開,裏頭果真躺着一枚漂亮的銀質發簪,上頭鑲着綠色的螢石,在黑暗中幽幽地發着光。他莫名覺得這簪子比他剛才拿的那些都要貴重,忙吹了吹灰,拉開衣服就要往裏塞,卻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放下。”

赫辛夷大驚失色,勾指成爪轉身一掏,正對上那妖綠色的眸子,不禁微微一怔:“連楓游?”

連楓游默默地看着他,輕輕拿下他手中的簪子,低聲道:“赫辛夷,你別告訴我,你是來偷東西的。”

“不……我……”赫辛夷登時冷汗淋漓。這可要命了,連楓游何時進來的?還是說一早就在?辯解還有用嗎?!這家夥定會将他的不恥行徑禀告給老蛟,到時候想活命就難了!

“想動手?在這裏?”連楓游見他露出一絲殺氣,冷哼道:“我之前只覺得你有點腦子不好使,如今看來,你就是頭蠢驢。滾吧,我不會說的。說了丢的是主公的臉,把東西放下趕緊滾。”

赫辛夷愣住,萬沒想到連楓游會放他一馬,忙伸手入懷往外掏“贓物”。正猶豫着要不要把腳上的扳指也交出來,連楓游突然身形一晃,扶着箱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怎麽了?”赫辛夷下意識地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滿是血跡,手上還有道極深的傷口在淌血。

“趕緊滾……不然我就變卦了!”連楓游惡狠狠地等他一眼,轉身走向角落,攸地化作一條銀色的細蛇縮進裏頭沒了蹤影。

赫辛夷看傻了眼,這是他頭一次見識到連楓游的真身,原來竟是條不足胳膊粗細的小蛇?他莫名覺得好笑,又有點擔憂,便小心地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問道:“你真沒事嗎?你好像受傷了?”

“啰嗦……”連楓游微弱地回了一句後沒了動靜。赫辛夷聽他這語氣不太對勁,忙翻開雜物把他扒了出來,驚覺細蛇的身子底下滲出了一大片血跡,橫七豎八的傷口遍布他的身體,白色的鱗片外翻着,甚至開始脫落。

“連楓游!你怎麽……”赫辛夷一時語塞,忙起身道:“你在這等着別走,我去找主公!”

“你瘋了吧……”銀蛇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趴在血中閉上了雙眼:“主公不會管我的……不許告訴旁妖我在這裏,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可是你……”赫辛夷急得颠三倒四,總覺這條小蛇很快就要死了。他讨厭連楓游,但他并不想看着昔日的摯友死在如此肮髒的小角落裏。思前想後,他忽然咬咬牙尋了塊綢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薅住銀蛇的七寸塞進了綢緞中,随意裹了裹抱着跑出了倉庫。

銀蛇被毫無防備地悶在了布裏,慌亂了一瞬後尋到缺口探出頭來輕笑道:“我說赫老弟,你想毀屍滅跡?”

“別出聲,我帶你去個地方療傷……”赫辛夷緊皺着眉頭沒有看他,加快步子一路往宮外跑去。連楓游在一陣颠簸中很快失去了意識,最後一句話則是:

“你确實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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