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為何】

夜讕在森林中呆站了一陣,見時候不早了,方慢吞吞地往回走。這時夏蟬飛了過來,化作一矮小的少年脆生生地說道:“主公,屬下可找到您啦!”

“怎麽了?宮中又出事了?”夜讕蹙眉。

“倒不是出事了……就是連大人去看望了赫大人。”夏蟬一邊說着,一邊正了正臉上的面具:“在屋裏呆了好一會兒。”

“嗯……”夜讕心生狐疑。連楓游跟赫辛夷互相不對付許久,怎突然又走得近了?赫辛夷可別是被連楓游忽悠了,再套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而且他好像看見屬下了。”夏蟬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若屬下沒有猜錯的話,連大人應當是陰魅體。這種體質的妖族普遍感知力很強,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起疑。”

“陰魅體?”夜讕心裏咯噔一聲。對,連楓游天生陰魅體質,他怎麽給忘了!而當找到母親和他的藏身之地的……

是陰魅體的蛇族妖。

“主公,屬下該怎麽做?”夏蟬見他氣色不好,有些擔憂地問道:“主公,事态很嚴重嗎?”

夜讕回過神來,再三斟酌後說道:“先前飛蚊告訴孤,赫辛夷昨日去藥鋪買靈藥了。這樣,你與飛蚊換值。你去宮外查赫辛夷為什麽買藥,讓飛蚊來接替宮內事宜。別走漏了消息,再讓狼族對孤心生芥蒂。”

“是。”夏蟬應下後離去了。

但願不是他……夜讕又轉身看了看身後的草原,只覺得心裏也跟着空了起來。程雪疾真的不想回來了,這只冷心冷肺的貓連個挽留的機會都沒給他就走了,仿佛他們之前相處的那些個時光全都是鏡花水月一場。

我也許被詛咒了。夜讕想自嘲地笑笑,嘴角卻如同被凍住了一般揚不起來。能讓他掏心掏肺的朋友,全都離開了,如今終于輪到了程雪疾。看來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怪不得旁人。

然而他還是越來越煩躁。不甘在壓抑中逐漸膨脹,最後終于占據了他的內心。程雪疾太決絕了,難得他沒有一丁點的舍不得嗎?

“我不想做你的娈童。”這句話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令他覺得無比惡心。他從未想過這種下作事情,更沒料到程雪疾會誤會至深。在他心裏,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主人”呢?

……

“主公待我極好,可我不知道為什麽。”“樹屋”中,程雪疾捧着茶杯喃喃道:“我更不知道同命血契的事……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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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親口去問他啊。”白巫族長替他添了些茶水,小聲絮叨着:“讕兒這孩子吧,打小就喜歡往心裏藏事。這也怨不得他,夜家那些個妖啊,哪個不是兇神惡煞,他能講給誰聽呢?”

“這個血契能解嗎?”程雪疾看向自己纖細的手指,惶恐道 :“我配不上這個血契……我會拖累他的。”

“這種血契只有一種解除方法……”白巫族長放下茶壺,盯着他的眼睛低聲說道:“除非夜讕死了。”

“為什麽……”程雪疾眉頭一緊,簌簌地掉下兩串眼淚:“為什麽要瞞着我結這種東西?”

白巫族長笑道:“讕兒對你動心了。”

“不可能,我就是一只半妖,我還是男的,他怎麽可能對我動心思。”程雪疾吸了吸鼻子,濃郁的茶香萦繞在整個房間中,令他莫名有種頭重腳輕的微醺感。

白巫族長擡手輕輕撫摸着他的額頂:“傻孩子,這種事情一向不按常理的……就像是讕兒的生母,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夜氏前家主。她可是我白巫族的聖女啊……居然對妖族動了真心。”

“主公的母親……是位怎麽樣的人?”程雪疾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巫族長嘆息,眼角皺紋漸深,似是幹涸的溝壑:“白杞這孩子吧,是個好孩子,就是主意太正了。我跟她說過無數次,妖族不值得托付。結果她還是一意孤行,與那個男人私定終身……白杞她被辜負了啊……”

程雪疾局促地垂下了頭。也就是說,夜讕的父親抛棄了他的母親?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大家族一向注重顏面。

然而有個疑問依舊揮之不去,他思付再三後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前輩,主公他有次與我打趣,說自己可能是半妖……白巫族曾是人族?”

“算也不算吧……”白巫族長微微搖頭,前傾身子湊近後回答道:“白巫族,實乃仙族與人族的後裔。只可惜,千年過去了,再無人重登仙界……”

“怪不得主公這般強大。”程雪疾心生敬畏,忙又問道:“那你們為什麽變成妖族了呢?”

“唉……還不是被強迫的……不提也罷。”白巫族長擺了擺手後陷入了沉思。

“好爺爺,你就告訴我嘛,我又不會同外人講。”程雪疾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耳朵一抖一抖地豎了起來。

“哼,你這孩子。”白巫族長無奈地笑笑,指着棚頂壓低聲音道:“是我求的讕兒的曾祖,把我們變成妖族的。我必須守着點讕兒啊……女兒死了,外孫再被仇人擄走,如何對得起她的在天之靈。”

“老蛟這麽厲害!他怎麽做到的!我……我也可以變成純妖嗎?”程雪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這千年的修行不是白費的,将人族變成妖族不過信手拈來。”白巫族長點了點他的腦門:“傻孩子,我們就算變成了妖,也是半妖。當純妖沒什麽好的,務必收起這份心思。”

“我知道……”程雪疾難過地咬住嘴唇,放下茶杯握住了他的手:“前輩,您受苦了。”

“能看見讕兒平安長大,比什麽都重要。”白巫族長面露釋然,看他的眼神也化作一種疼愛:“你能理解老夫就好。”

“晚輩敬佩您的選擇……還有……內個……我有點餓了……”程雪疾不好意思地讪笑着。

“哈哈哈,我去給你拿點茶點。你用過後早些回去吧!讕兒肯定在等你呢。”白巫族長扶桌站起,穿過不可見的屋門,攸地消失了。與此同時,程雪疾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他端起茶杯仔細嗅了嗅,只感覺異香撲鼻,并未發現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剛剛白巫族長的說辭,聽上去感人至深,然而稍加深究便能發現,這裏頭漏洞百出。

單說求老蛟将他們變成妖族一事,這裏頭絕對另有隐情。老蛟連夜讕的生母都給殺了,怎會留下他的外祖父?再者,人族變成妖族哪兒能這般簡單!縱使是老蛟,也得有些手段逃過天罰才是。至于什麽手段,白巫族長避重就輕、一句帶過,又是為何?

程雪疾環視四周,見着狹小的空間裏除卻一些雜物,還挂着圖騰與符咒,便仔細多看了兩眼。可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看着看着,他模糊發現整間屋子裏的東西變成了透明的。伸手摸向茶桌,手指竟穿了過去,如同摸到了一團空氣。

他登時打了個激靈,眼前的虛影瞬間歸一。茶桌還是普普通通的茶桌,上頭的東西也都在。這時白巫族長回來了,手持一盤甜餅似的糕點,放在桌上拿起一塊塞到他手裏:“多吃些,不夠我再去做。”

“謝謝前輩!”程雪疾再度揚起笑容,慢慢嗅了嗅點心,孩童般甜滋滋地說道:“好香啊!”

“哈哈哈,喜歡就好!”白巫族長言罷又去倒茶,餘光悄悄瞥了過來。

程雪疾小口咬了一下糕點,裏頭是豆沙餡,還包了些栗子碎,吃起來像極了月餅,似是沒什麽特殊的。

是我疑心太重了嗎?程雪疾不禁開始動搖,卻又不敢多吃。他明白以自己的實力,就算裏頭真做了手腳他也看不出來。于是他靈機一動,握着糕點說道:“前輩,我能不能帶一些點心回去給主公吃?”

“讕兒又不缺這個。”白巫族長忙道。

程雪疾佯裝心事重重地将糕點放下:“前輩,我也不瞞您了。其實這次我是偷跑出來的……我跟主公鬧別扭了。”

“老夫猜到了。”白巫族長寵溺地戳着他的鼻尖:“讕兒這麽寶貝你,能讓你一個人來這裏?”

“所以……我總得有點借口……”程雪疾央求地搖晃着他的胳膊:“前輩,您幫我打個馬虎眼。就說……就說我、我是閑得無聊出來玩的,然後就來拜訪您了,還帶了茶點給他……內個……主公看在您的面子上,就不會罰我了。”

“用不着這麽麻煩,老夫一會兒就跟他說就是……等你吃飽了,讓西境之主派手下送你回去。天色晚了,你自己回去太危險了。”白巫族長又把糕點拿了回來:“瞧你瘦的。”

“嗯。”程雪疾眼神撲朔了一下,拿起點心三下五除二塞進了嘴裏。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風鈴聲,他便擡頭望了過去。見白巫族長也被吸引了注意,飛速掏出沒咽下的點心塞入袖中。

“那我早點走吧,不然真的解釋不清楚了。”程雪疾走向屋門方向,摸了摸牆壁,困惑地看向他:“前輩,您是怎麽出去的?”

“來,老夫帶着你。”白巫族長牽着他的手,一并踏前半步,驀地穿過了牆壁。外頭靜悄悄的,只有稀疏幾個帳篷。程雪疾左顧右盼,踮腳問道:“前輩,白巫族的人呢?”

“到吃飯的點兒了。”白巫族長快步上前,掀起一座帳篷的門簾,裏面果然有一對夫婦模樣的老者,坐在飯桌前詫異地望了過來。

“啊!打擾您了!”程雪疾忙不疊地道着歉,小跑了起來:“前輩!我走啦!以後再有機會一定會帶他一起來看望您!我自己回去就成,不用告訴西境之主。不然會被誤會的!”

“哎!別跑啊!路上多危險!”白巫族長追了幾步,卻沒能跟上他的速度,只得作罷。

程雪疾很快便跑出了樹林,放慢腳步回首望了一眼,見身後空無一人方松了口氣。然而很快他便再度焦慮了起來。

他該怎麽回去?夜讕還會接納他嗎?同命血契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真的如白巫族長所言,夜讕看上他了?

說真的,他好想大聲質問夜讕到底怎麽想的,憑什麽瞞着他結了血契。卻又覺得迷茫,他好像對夜讕要求得太多了。既想讓主人對自己好,又不願付出什麽。連同命血契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都不樂意擔着。

自己何時變成了這般讨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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