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在想什麽?”
林舒眉回神,發現陸潛居然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來了,正低下頭看着她。
她毫無預期的出神顯然讓他很不滿。
這麽暧昧的距離,她連他呼吸裏帶着藥的清苦都能感覺到。
他在慢慢康複,萎縮的肌肉漸漸飽滿鼓脹,站立已經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這段時間的努力,至少是卓有成效的。
舒眉往後退了一步,硬聲道:“我在想,你要是當了爸爸是不是對孩子也這麽冷淡!”
“原來你都想得那麽遠了。”他越發湊近她,“我太太都不肯跟我睡同一間房,怎麽生小孩?”
“誰跟你說這個!”她推他一把,“我去熱我的餅。”
他拉住她:“光吃這個不行。”
“不是還有點甜燒白嘛,我卷着吃。”
煎餅在微波爐裏加熱之後有點硬,口感并不算太好。
舒眉捧着燙手的餅回來,看見陸潛盯着剛才剩下的那一點甜燒白。
“你想吃?”
他嗯了一聲:“看起來味道不錯。”
“是不錯,我爸挺會做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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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好像沒有吃過。”
是啊,陸潛少年時因為父母生意的關系也在他們那裏待過幾年,對她家鄉的風物特産其實是很了解的。
可他并不記得吃過這樣菜。
“因為這不是我家鄉的菜。”舒眉在沙發上坐下,“我爸的二奶是外鄉人,他有很多菜都是跟那個女人學的,連甚至連口味都變得跟她一樣了。”
陸潛怔了一下。
“很極品是吧?”舒眉笑了笑,“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有外遇,只是不知道他會燒菜也是因為那個女人。後來長大了,他也早就不回我們那個家了,我才想明白。”
“……”
“他現在人倒是回來了,因為生病沒人照顧,又想起還有我媽這個原配。這種事兒其實挺多的,既然我媽都能接受,其他人又能說什麽。”
陸潛擡手摁住額頭,把突如其來的頭疼給捱過去。
“喂……你怎麽了,頭疼嗎?”
醫生交代過,他即使蘇醒了也并非等于痊愈。除了記憶之類的問題,随時可能伴随頭疼、暈眩甚至昏厥。
陸潛搖頭:“沒事,你……繼續說。”
“沒什麽好說的了,就這些,你以前也不愛聽這個。”
他對她一向沒什麽耐心,她也不願意多說自己家裏的事兒。
陸潛緊閉着眼,臉色蒼白,卻拒絕她扶他躺到床上去。
“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這讓人怎麽回答呢?
說是,挺不給面兒的;說不是,又有點昧着良心了。
畢竟他們倆真正做夫妻的日子,實在算不上琴瑟和鳴吧?
“我知道了。”他從她臉上已經看到真實的答案,那一陣頭疼終于過去,他又硬撐着直起身來,“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
他驕傲慣了,一向很少跟人低頭道歉。
“我讓老姚去請你爸媽他們過來,是想讓你有機會多陪陪他們。我知道這兩年你為了照顧我,過年都沒有回去過。還有,我并沒有看不起你的家人。也許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至少現在……我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不知道跟她有關的過去他到底有多麽糟糕,但他是個醫生啊不是嗎?怎麽會這樣簡單粗暴的就把人分作三六九等?
何況還是跟他最親近的人。
“如果我這麽做,反而讓你覺得為難了,我跟你道歉。”
“為難談不上,你別想多了。”舒眉道,“就算我每年回去看他們,不也一樣要面對的嗎?你放心,我爸比我更不自在。他從小教我編着謊話騙我媽,現在不用編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麽正常相處。”
她也看着面前僅剩的那一點兒甜燒白,已經全然沒了胃口,用手拈起來遞給他:“喏,你要不要?”
古人是三月不知肉味,他是三年,應該挺饞的。
陸潛盯着她伸過來的手,坐着沒動。
“怎麽了,你怕肥?這肉裏的油水都被周圍的糯米吸收了,只剩軟糯的一層,不會很膩。”
他腸胃功能還在恢複中,醫生強調補充蛋白質,但也并沒有說不能吃肉。
蒸得入口即化的嘗一點,應該沒什麽要緊。
“我吃光了,那你吃什麽?”
“我不是還有這個嗎?”她掂了掂手裏的餅,“你先吃吧,我也不是很餓。”
他于是張嘴,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把那塊不大的甜燒白慢慢吃掉。
她很有耐心,似乎也沒有覺得這樣喂他有什麽不妥。
到底是習慣了,而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
最後一口,他碰到她的手指。
不經意的碰觸她當然不會介意,可他偏偏放肆地舔過,最後還嘬了一下,才心滿意足地退回去,似乎這才是他真正想要吃的東西。
嗯,很甜,這麽甜滋滋的肉味,他還是第一次嘗到。
舒眉怔愣。
什麽情況?她是被陸潛這家夥給調戲了嗎?
“你……”
“我給你找點東西卷餅吃。”
他唇角漾開笑,自己推着輪椅到外間去,很快拿了一罐午餐肉進來:“有了。”
她立刻有了不祥的預感:“你這兒哪找來的?”
陸潛示意她過去,然後拉開冰箱:“我讓老姚買了些東西放進去。這裏有微波爐,也可以燒水,你肚子餓的時候想吃什麽可以自己弄。”
滿滿當當的水果、雞蛋、面包,還有牛奶和果汁,以及滿滿一格午餐肉,顯然并不是為他這個只能吃營養餐的康複病人準備的。
舒眉還是有種小秘密被窺破的羞惱:“誰告訴你我愛吃午餐肉了?”
“沒人告訴我,我自己猜的。”他把手裏的罐頭遞給她,“我還不夠力氣打開這個,你來吧。”
舒眉真的閉着眼睛都能吃到午餐肉。
以前罐頭上配個小鑰匙要卷着鐵皮才能打開蓋子的時候,很多女生不會弄,每次都是她負責打開,大家負責吃。
大學宿舍裏偷偷涮火鍋,沒有太多新鮮肉類可以選擇,就只好人手一罐午餐肉,既能吃飽,又能吃好。
她圖這東西方便,總是跟零食放一起,夜裏嘴饞的時候也會悄悄來一口。
最近不得不住在這康複中心,跟陸潛一起吃得清湯寡水,她也在外間辟了個小小的零食櫃,裏面當然也藏了兩罐她的心頭好。
還以為被他發現了呢。
她裝作鎮定自若,掀開了蓋子,露出壓得瓷實又粉嫩嫩的肉糕來。
陸潛問:“你平時喜歡怎麽吃?”
怎麽吃……用油煎,涮火鍋,都太重口了,現在也沒條件做啊!
陸潛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把整塊肉糕倒在盤子裏,拿了把削水果的小刀薄薄切了一片,用她熱好的那塊煎餅卷起來:“我以前就喜歡用這個卷餅吃,你嘗嘗。”
他學她剛才那樣,用手指拿着食物遞到她跟前,很自然,又透着親昵。
舒眉忍不住往後躲了躲:“你……你放着,我自己來!”
“先把這塊吃了,別浪費。”
“你卷的你自己吃!”
“我今天不能再多吃了,會吐的。”
他的手又往她嘴邊送了送,她被他弄得沒辦法,豁出去似的把他手裏那塊卷着肉的餅給吃了。
他拇指擦過她的嘴角,把餅屑給擦掉。
“咳咳……”舒眉嗆着了。
他端水喂給她,又差點把她噎着。她身子後仰,連連擺手:“你、你過去點兒,我自己會弄!”
他不勉強,很滿意地看着她吃完,又給她遞水。
舒眉喝了口水,拍拍胸口:“你看着我幹什麽?”
又有什麽話要說?
“沒什麽。”
他淺淺地笑,眼睛裏映出窗外的點點燈火,像有星星一樣,藏着一點點腼腆,一點點眷顧。。
“林舒眉,從今以後,我想對你好一點。”
…
晚上兩個人還是睡在兩間房,舒眉睡外面,卻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着。
伸長脖子看了看把裏外間隔開的那扇門,不知道陸潛這會兒睡着了沒有。
剛才她吃餅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拿那把小刀把切好的午餐肉放到她面前。他切得很仔細,每塊肉片都很薄很均勻,卷着餅吃,确實味道不錯。
她倒不知道他也曾愛吃這麽下裏巴人的東西。
他外科醫生的手,如今用來為她切午餐肉,真是可惜了。
她只記得以前推開他值班室的門,看到他和他的女神都剛下手術,對方伏案奮筆疾書寫手術記錄,他就在旁邊把盒飯裏她不吃的菜都悄悄撥出來。
思緒停擺了片刻。
林舒眉随手拉開床邊被她拿來放零食的櫃子,被塞滿的空間終于得到了釋放,薯片和餅幹啪嗒掉出來兩包,吓得她趕緊跳起來把它們塞回去。
塞進去又掉出來別的……摁下了葫蘆又浮起來瓢!
她之前哪有買這麽多東西!
就知道陸潛那家夥肯定發現了這個零食櫃!
這算嘲諷還是什麽?讓她拼命多吃,胖成豬了好不敢跟他離婚是嗎?
舒眉看着那一櫃子零食,她最愛的那個牌子的午餐肉藏在最角落的位置,還有他今天說的那句話……
林舒眉,從今以後,我想對你好一點。
……
哼,誰稀罕呢!
火大。
拉高被子,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