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按理來說,人在走神的時候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的,但我的大腦卻不顧意志,自願被時間拖着,一點一點往前走,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往不安的無底洞墜入一分。

我還在可笑地等着季靖閑。

硬是在餐廳等到了轉鐘。

面前熱過一遍的飯菜也早就冷了,魚肉和油稀稀爛爛凝固成一團,原本被廚師精心烹制的美食,此時看起來不僅沒有食欲,反而令人反胃。

從外面帶回來的寒氣直到現在還在發威,凍得我手腳連同心髒一起發麻,起身的時候,我愣愣地往前走了幾步,這才反應過來沒有收拾餐廳。

拿起那第三副碗筷的時候,我頓了一下。剛才我有好幾次想問季靖閑,這多出來的碗筷是怎麽回事,但他一直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收完一桌無人問津的飯菜上樓,我在季靖閑的卧室門前徘徊了許久。

他沒有鎖門,而是像往常那樣虛掩着,但我最終沒有進去,我實在太累了,發自內心的累。

然而,今晚注定難眠,疲憊的身心和清醒的意識拉鋸鬥争,讓我煩躁不堪。

我枕着冬夜的月色翻來覆去,好幾次想吃助眠藥,但那玩意兒對身體有害,我最近已經吃了不少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變成了一個愛想的人,思維遲鈍,患得患失。我都快忘了,曾幾何時,那個武術館和田徑場上灑脫積極的自己是個什麽模樣,又或者,那樣的我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尤其是遇到有關季靖閑的事情,只要扯上他,我就會彷徨得不像我……

無疑,今晚的季靖閑又是反常的,他對我的“關注”度突然提升了好幾個等級。

可盡管他之前所有的反常都已經得到江鄢的解釋,這次,我依舊沒能從他今晚對我說的話裏找到半點頭緒。

按照季靖閑的“補償定律”,他的反常應該還是和唐玦有關,我試圖往那個方向套答案,但失敗了。

那定律不是萬能公式,并非什麽都可以用心裏治療來解釋,再說,江鄢不是說醫生已經被辭退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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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悶進枕頭裏,直到喘不過氣也不想擡起頭來,我竟有些享受這種缺氧狀态下大腦閃電般花白的感覺,至少能讓我的思緒有短暫的停歇。

猜測往往是最折磨人的,害怕事與願違,又怕擔憂靈驗,與其這樣,倒不如伸頭一刀來的痛快。

然而關于季靖閑的事情,我從來就沒有痛快過,我猜他猜了很多年,也鬥志昂揚了很多年,可現在,我頭一次感覺到了疲憊,我這才發現,像我這麽精力旺盛耐折騰的人,原來也會累。

我猛地擡起臉,如同溺水獲救的人一般大口喘氣,內心充滿了求生欲望。

深深的無力感讓我無法再裝聾作啞下去了,我到底不是真的唐玦,有些東西如果我自己不去探究,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理由和結果,除非有第二個江鄢,第二個為了季靖閑“好”,恨不得讓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給季雨珂打了個電話。

“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如果你找我的事情沒有意義,就做好計價支付的準備。”

很快,中氣十足的女聲就傳了過來,陡然對比,顯得我更加萎靡。

“季總,你昨天晚上來過靖閑家嗎?”

“開什麽玩笑?”季雨珂的驚訝像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年末的最後一天是他母親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他都不允許任何人打擾,連我們家老爺子都不敢招惹他。”

“什,什麽……”

我腦袋一懵,陣陣耳鳴,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這恐怕,就是那副多出的碗筷的原因吧……我昨晚夜不能寐地想了那麽多的可能,唯獨沒想到這個。

我突然想起唐玦曾對我說過,季靖閑從不和他一起跨年,有一次跨年夜,他還閑着無事找我喝過酒……

我用力揪了把頭發,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季雨珂聽,包括他在俱樂部等我下班,包括我見X擇路的事情。

“他是想借這個機會把你介紹給他母親吧。”季雨珂頓了一下,“他來接你,可能是想帶你去墓園,結果你錯過他的一片心意,所以他生氣了。”

“不可能!”我下意識否定了季雨珂的推測,把對面的季雨珂吓了一跳。

季靖閑怎麽可能介紹一個替身給故去的母親,這未免過于荒唐。

“我從來沒有聽他提過他母親。”這個家裏,甚至連一張他母親的照片都沒有。

我難得地聽到季雨珂嘆氣:“怎麽說呢,他對他母親的感情很複雜,不過既然他願意和你一起祭拜,那就證明他內心還是希望他和你的婚姻能得到她的祝福。”

我苦笑了一聲,心道他怎麽可能希望他的母親祝福我和他,但轉念一想,季雨珂又不知道實情,反駁她也沒用。

這種情況完全是我始料未及的,在關于季靖閑的事情上,就算我再怎麽敏感,也不可能想到這一茬。但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探究他為什麽要我和他一起祭拜母親,而是怎麽亡羊補牢,把生氣的人給哄回來。

無論怎麽想,這次都是我的錯吧?

“那我該怎麽辦呢?他現在已經生氣了。”

如果他是因為唐玦生氣,我還能稍稍應對一二,可這次,卻事關他亡故的母親。

季雨珂沉吟片刻,安慰道:“靖閑表面上對誰都冷淡,實際上個性從小就別扭,他沒有看上去那麽不近人情,你去給他好好說說,實在不行,我去說他。”

“謝謝姐……季總。”季雨珂難得這麽溫柔,讓我忍不住喊了她“姐”。

她笑了一聲,也沒像以前那樣給我難看。

“對了季總,我還想問個問題。”

“你說。”

“靖閑讨厭嘻哈說唱嗎?”

“沒聽他說過,應該不讨厭吧,他小時候也聽一些流行音樂,怎麽了?”

“沒怎麽。”我下意識搖了搖頭,又想起季雨珂根本看不見。

既然季靖閑沒有偏見,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麽別的理由讨厭X擇路,明明在我告訴他之前,他都不知道X擇路是誰。

大清早,季靖閑擺着一張冷淡臉去了公司,自然是沒跟我講一句話,我認了,誰叫我“追星”錯過了他母親的忌日?

為了向他賠罪,我專門請了一天假,打算給他重新弄了一桌大餐。

在這之前,我先給季靖閑家裏的廚師李叔去了個電話,通知他今天不用過來了。

“時先生,昨天,昨天您和季先生還好吧?”電話裏,李叔小心詢問。

“怎麽這樣問?”我握緊手機,難道李叔也知道什麽嗎?

“季先生昨天提了好多菜品,讓我慢慢準備別着急,說是要先接您去一個地方,回來再吃,季先生出去了很有一陣子,結果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臉色也不太好,我想着您還沒回來,問季先生剩下幾個菜要不要等您回來再做,結果就被季先生直接趕回去了。”李叔說到最後,語氣透着無奈和冤枉。

李叔的話幾乎佐證了季雨珂的猜想,也再次提醒我錯過了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沒事兒李叔,與你無關,不必放在心上。”

“那是我多嘴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知道,李叔問這些無非是在試探,他怕季靖閑又把他辭了,我和季靖閑剛結婚的那段時間,他就被季靖閑辭退過一次。畢竟沒多少人甘心失去給季家人當廚師這麽高薪的工作。

但他真的多慮了,季靖閑只是對我一個人發火罷了,原則上,季靖閑很少做出真正遷怒的事情。

好久不做菜,手生了不少,我打開阿路的直播間看回放視頻,正巧碰到他上播教煲湯,便立刻學了起來。

季靖閑很吃阿路這一套,尤其是阿路教我做的那些養胃湯。

“咱們直播間總有人問我年齡,有沒有老婆,在家裏會不會帶孩子之類的,那我就告訴大家吧,我目前還是單身。咳咳,請大家不要激動哈,要我娶是不可能的,嫁就更不可能啦,因為我有喜歡的人,而且我非常非常喜歡他。”

說到喜歡的人的時候,阿路一向淡定柔和的聲音突然沉悶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言歸正傳,我雖然沒有孩子,但我帶過孩子,只是,不太會帶。”阿路苦笑了一聲,“我啊,只會給他做好吃的,他吃膩我做的飯之後就離開了我。”

彈幕上立刻出現一片震驚,就連我也發了一句“阿路這麽多花樣,居然也會吃膩”。

“當然會膩呀,就像我說過的,沒有最愛的口味,只有最愛的人。”

阿路低低地笑了笑,繼續做菜,不再和大家閑聊。今天的阿路似乎有點惆悵,有幾個地方還出了錯,不過都被他妙手回春挽救回來了,不妨礙我學會他的獨門秘訣。

我搶在季靖閑進屋的前一秒鐘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靖閑,你回來啦。”我滿面笑容,努力地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然而,他沒有看我,也沒有理會我的殷勤,帶着一身冷氣冰霜直接上了樓,我追到了樓梯口,卻不敢跟着上去。

正當我擔心他又像昨天那樣不下來的時候,他穿着居家服下來了,一句話沒說,直接坐在了餐桌前。

看我還站在樓梯口沒動,他問:“又在外面和随便什麽人吃過了?”

“沒,我就是怕你還在生我氣……”

我走到他面前,态度誠懇道:“對不起靖閑,我不知道昨天是那麽重要的日子。”

季靖閑哂笑一聲:“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把季雨珂給收買了。”

“季總人很好。”

季靖閑的臉色總算不似昨天那般難看,我立刻過去盛飯,盛了三碗,其中一碗鄭重地擺在正前方的位置,然後把準備好的新鮮果籃放在旁邊。

“不要總是自作聰明。”季靖閑說是這麽說,卻沒有阻止我的動作。

“就算你把她的喜好都摸透了,試圖讨好她,你以為她會領你的情嗎?”

我放花的手一頓,季靖閑一定看出來了,這些飯菜、水果,包括我手上的花束都是他母親的喜好,我專門向季雨珂打聽過了。

“我沒有想要讨好她,我只是想表達我的歉意和尊敬。”我把藍色玫瑰放在桌面上,低着頭自嘲地笑了笑,“她應該不會認我的。”

我畢竟名不副實,不是她兒子真正的愛人。

“她的确不會認你。”季靖閑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冷,“她最怕的就是我娶個男人回家,後繼無人,那樣她會失去唯一得到名利地位的武器。”

我猛地擡頭,看到季靖閑眼底閃過一抹罕見的倔強,猶如一個賭氣的少年,我愣住,心中沒來由的痛了一下。

我不太知道他的過往,他也從不讓我知道。我只知道他有個不光彩的私生子名分,至于他回歸季家之前究竟過着怎樣的生活,我不知道,但從他剛才的只言片語中我大概感受到了,那絕對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而且,他其實很在乎他的母親,盡管他表現得好像滿不在乎。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隔着衣領勾勒出硬物的形狀。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擁有這塊玉佩的女人,竟然會操控着自己的兒子争名奪利,我更想不出,季靖閑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的。

我放下手中的藍玫瑰,走過去,從他身後抱住他,這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沒有鼓起多大的勇氣,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抱抱他,并且還貼着他的肩膀說了一句無關的話。

“靖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永遠。”

他脊背明顯僵了一下,我頓時驚覺自己做了什麽膽大的事,我猛地放開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他身後。

“記住你說的話。”然而,他是這樣說的。

******

當晚,我收到江鄢的消息:只要你願意離開他,你可以随意向我開個價,請為了他好,不要再自私下去了。

江鄢居然用了“請”字,語氣還帶着破天荒的帶着一絲妥協。

但很可惜,他觸到我黴頭了,他居然妄圖給我的愛明碼标價。

我回複了他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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