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對你有意義的,對我而言就是垃圾
X擇路的最後一次團體演唱會定在1月15號,一個飄雪的夜。
我本來還在思考該如何瞞過季靖閑,結果還沒等我想出個萬全之策,那日一大早,季靖閑就被季江叫回了季家,每次他回季家的時候,沒個一兩天是回不來的。
我專程給季雨珂打了電話,确認季靖閑的确人在季家,才安安心心地去了演唱會。
X擇路雖然是以rapper的身份出道,但他唱跳俱佳,是一個全面發展的優質偶像,這并非我的粉絲濾鏡太厚,而是公認的事實,X擇路天生就是被上帝選來星光璀璨的。
這是我第一次在演唱會上離X擇路這麽近,看得這麽細致徹底,盡管我跟他私下裏連飯都吃過了,可那完全是兩回事。我不知道X擇路是怎麽想的,但比起做朋友,我更想像此時此刻這樣,把他當做偶像,當做明燈,當做良師,永遠崇拜他,感恩他。
我望着X擇路,好幾次入了神,只有他不經意間和我對視的時候,我才會猛然回過神來。票是他送的,他應該是知道我在哪,而且他每次朝我這邊看過來的時候,眼神都會往我的方向停留一下,搞的我連揮應援棒的動作都變得畏手畏腳了起來,更不好意思像其他粉絲一樣喊他的名字。
千萬雙眼睛盯着他看,我生怕我會被人順着他的目光從人群中揪出來,好在是我多慮了。
演唱會即将結束的時候,其餘幾個隊友把中心位讓給了X擇路,突然改變站位,臺下的粉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X擇路宣布了自己因個人原因即将退團的消息。
臺下一片嘩然,尤其是X擇路的粉絲,有震驚的,有高興的,有難過的,卻無不瘋狂喊着他的名字,他們顯然都沒想到,這竟是他的一場告別團隊的演唱會。
X擇路和其他成員一一擁抱,真情流露間讓網上“發生矛盾”的傳言不攻自破。
最後,他給臺下的粉絲們深深鞠了一躬,我周圍有好多舉着他燈牌的粉絲、站姐已經泣不成聲了,我也忍不住有些淚意。
我剛認識X擇路的時候,他才剛剛成團出道,還是個稚嫩的偶像,但現在,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這漫長的歲月間,他在我人生中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倘若沒有他,我說不定早就得了嚴重的抑郁症,現在正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裏呆着呢,更別談十年前在陽光明媚的籃球場邊偶遇季靖閑。
演唱會結束沒多久,X擇路演唱會宣布退團的事就上熱搜了,當場宣布這個操作應該是公司安排的,不然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用這麽大張旗鼓的方式。
盡管X擇路本人說了是個人原因,但還是免不了掀起一波陰謀論,再加上無良營銷號的一通拉踩,殃及了其他幾個隊友,導致粉絲們的罵戰。
我點開超話,粉絲們的小作文已經寫起來了,中心思想大多是“陪哥哥走完一段路,下一個征程也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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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于我來說,與其說是我陪着他走完了一段路,倒不如說是他領着我走完了一段路。
X擇路退團的原因我無從得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并非他的謝幕,而是全新的開始,盡管內幕可能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可如果是X擇路,就一定可以。
他最擅長的,不就是沖出重圍,突破自我嗎?他也曾教會我這些。
快走出會場的時候,我收到了X擇路的消息:我在臺上看到你了,本來想偷偷溜出去請你吃個宵夜,但這會兒脫不開身了。
面對X擇路再一次的邀請,我依然有些手足無措,只好發了一句:恭喜你,演唱會特別成功,今後的路也要星光閃耀。
看起來,他真的因為原野把我當成了朋友。
他很快就回複我:要不要這麽客套???
我回複:那我該說什麽呢?
我問完,X擇路就沒有回複我了,可能是忙去了,也可能是他也想不出我該說什麽。
從場館出來,我往地鐵站的方向走,路過街邊一個門面很小的音響店的時候,店裏好巧不巧正在放X擇路的歌,而且還是一首他出道之前的個人原創作品。
我停下腳步走了進去,一個三十多歲穿棉大衣戴絨帽的男人坐在搖椅上打盹,好像根本沒打算迎客,牆上有很多明星海報,X擇路的居多。
“老板,您也喜歡X擇路嗎?”
“是啊。”老板依舊閉着眼,“我從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聽他唱歌了,那個時候,他還經常因為寫不出曲子,自己跟自己賭氣,一睹氣就往荒山野嶺跑。後來他出道了,我聽得反而少了。”
老板的聲音很和氣,聽着有點耳熟,但我又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沒想到這老板居然是X擇路這麽早年的粉絲,我點點頭,往裏面走去。
最裏面的一排架子上,放着好多X擇路的早期雜質、報刊訪談和專輯,有很多我連見都沒見過,可見其古早程度,尤其是放在最角落的一張叫《莫非》的專輯,我更是聞所未聞。
我驚喜不已,連忙轉身回去問老板:“老板,這個《莫非》和那些X擇路出道前的老雜志怎麽賣?”
老板依舊閉眼躺着,沒回答我的問題,倒是冷不丁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喜歡他?”
“是他的歌帶我走出了低谷與困境。”
聽我說完,老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聲短促,但不失溫和。
我摸了摸被凍得發涼的鼻子:“雖然這樣說有點兒瞎矯情吧,但真的是這樣,上初中那會兒我老爸在給我買滑板的路上出車禍去世了,我為此抑郁了兩年,還好有那首《無常》,我才有幸走出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把這些傷心往事說給他一個陌生人聽,而且自然而然,毫無障礙。
他好像和X擇路有着一些很相近的特質,盡管他們簡直是一靜一動的兩個極端,但都能讓我整個心緒都安穩下來。
我說完之後,他就睜開了眼,人也從搖椅上坐起來:“那這些送給你了。”
“謝謝老板……”我剛準備支付,突然愣住,“等等,您說送我?”
“對,這裏開不下去,打算關門啦,現在音像制品的店子都不景氣。”老板笑着說,卻嘆了口氣,立刻化作白霧,“這些東西我也帶不走,只想給它們找到一個好歸所。”
離開音像店的時候,我給老板鞠了一躬:“祝您今後一切順利。”
老板揮了揮手,目送着我,又像是目送着我手上的那些一沓報刊雜志光盤磁帶。
等我上了地鐵才想起來,我應該找老板要個聯系方式的,畢竟像他這樣的骨灰級別的、甚至好像對X擇路少年時期都很了解的粉絲,我還從來沒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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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簡直是幸運它媽給幸運開門——幸運到家了。
從早上季靖閑回季家開始,到我參加X擇路的演唱會,再到我機緣巧合無償得到X擇路的早期專輯周邊
我很少這麽好運,回去的路上連走路都是飄着的。
到家的時候零點剛過,我頂着一身未化完的的鵝毛雪上樓,剛脫下羽絨服推開卧室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牆上所有關于X擇路的海報都被撕了,由于撕扯方式太過暴力,留下了滿牆的殘片,猙獰地垂挂在牆上。
猶如失竊。
我雙手發抖,空白的大腦中幾乎一瞬間就浮現出幾個月前,季靖閑從我房間浴室出來的樣子,那極度不善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割在這些海報上,如果眼神能化形,那日的海報就是此時的下場。
我立刻沖進去檢查其他東西,把我放在箱子裏的珍藏通通翻出來,還好,專輯沒被動過,寫真也都還在,只不過明顯有被動過的痕跡,那些被我用書簽夾好的有X擇路的地方都被抽掉了書簽。
我重重靠在牆上,一瞬間天旋地轉,整個人都虛脫了,說是上一步天堂下一步地獄也不為過。
正當我腦中亂作一團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什麽,腳步虛浮地往隔壁季靖閑的卧室走去。
我徑直走到那個我只開過兩次的大衣櫃旁,恐慌地打開櫃門。
眼前的場景如同一記迎頭悶拳,我站在衣櫃前,徹底傻了。
衣櫃裏,唐玦送給季靖閑的正裝還原原本本挂在那,而X擇路送給我的,那件被我視作珍寶的,每當我被季靖閑弄得洩氣的時候都會充當我動力的,寫着“時塵加油”的簽名T恤,卻不知所蹤。
身後不知何時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在耳邊,砸在心坎。
我回頭,是季靖閑,而他這個時候,本該在季家的。
“晚上幹什麽去了?不要騙我。”
季靖閑面沉如水,開口便是如他母親忌日那晚的質問,聲音危險至極。
那是發怒前的征兆,但我此刻卻無心分析他的情緒。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T恤不見了。”我愣愣地問他,連呼吸都在發抖。
“T恤?”季靖閑冷哼一聲,“早在第一天我就說過,別把你那些東西放在我這裏。”
季靖閑說“那些東西”的時候,語氣盡是嫌惡。
“那你把它放到哪裏去了?”
我懷着幾分希望,期盼季靖閑能說出T恤的下落,然而,對季靖閑的期待就是往傷口上撒鹽,越多,傷口就會越痛,越猙獰。
“我扔了。”
“你說什麽?”
我險些失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季靖閑,他表情紋絲不動,眼神微微向下看着我,臉上是毫不在意的冷漠,一如他以前對我的态度。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沖上頭頂,我鼻子一酸,瘋了一樣撲上前攥住季靖閑的領帶大吼:“季靖閑!你怎麽可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對我有什麽意義!”
“我不用知道,對你有意義的,對我而言就是垃圾。”
季靖閑的聲音如同法官冷漠的審判,不帶一絲情感,張張嘴就将我判入了地獄。
我心中一痛,又頓時失了知覺。
他說,垃圾。我寧可他說一文不值……
我突然想起江鄢對我說的“如果你有點良心,就該主動從季靖閑身邊滾蛋”。
我睜大雙眼,任由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流進嘴裏,盡管我咬着牙,可那苦澀卻依舊源源不斷蔓延進口腔。
這是我第一次,對自己不惜頭破血流的堅持産生了一點動搖,不是因為唐玦、駱宇、宋嶺、江鄢或是我老媽,不是因為任何阻礙過我的人。
我再次想起江鄢給我的罵名。
也許我真的很自私,我竟自私到試圖把自己的東西安放在唐玦送給季靖閑的衣服裏,不僅自私,而且愚蠢至極,可笑至極,膽大包天至極。
而此時此刻的一切,就是對我的報應。
我緊緊地攥着季靖閑的領帶,另一只手也握起了拳,猛地擡起之後,卻懸在半空中怎麽也落不下來。
我幾乎把全身所有的力氣都花在握拳上了,又哪來的力氣出拳呢?
無名指上那枚婚戒硌着我的皮肉,不合時宜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從隐隐作痛開始,到最後疼進了骨髓。
都說五指連心,這只戒指本該套住的是心髒,但此時此刻,除了痛和麻木,它沒有套住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