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想要大哭一場

醫院的結果出來了,排查其他病症之後确診為神經衰弱,醫生給我講了一堆專業術語,但好在結語是“還不算太嚴重”,總之不是抑郁症就行。

醫生按照我的症狀開了些藥,建議我接受心理疏導,平時旅旅游,多做些放松心情的事情。

然而,我并沒有完全遵照醫囑,因為我太疲憊了,以至于連放松的事情都不想做。

我辭掉了俱樂部的工作,回到那間我自己購置的房子裏,關機斷網,切斷除外賣之外所有與外界的聯系。季靖閑也沒找過我,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我就這樣沒日沒夜自生自滅地悶了五天,日常的健身運動也斷了,除了吃飯和上廁所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是睡着的,什麽時候又是醒着的。

只是偶爾噩夢中驚醒,我都會裹着一身冷汗去檢查那些東西是否安好,确定它們安然無恙之後,癱在地上,一坐就是半個晚上……

把我從渾渾噩噩中徹底喚醒的,是X擇路的一通邀請電話,我還以為是外賣到了。

聽着X擇路熟悉動聽的聲音,我一個大男人差點沒繃住淚意,想要大哭一場,想告訴他,我最愛的人,把關于他的東西毀了,還扔了他送我的簽名T恤。盡管他後來知道那些東西對我有意義,他也依然認為自己只是處理了垃圾。

然而,“心事”二字作為沒有偏旁的獨體字,意味着注定要孤獨承受,終歸無人能解,說不定還會惹別人心煩,我只能強忍住倒苦水的沖動,努力表現得正常一點。

“今天原野過生日,他想邀請你過來一起慶祝。”

“時教練,今天是我生日哦!”我聽見電話一旁原野的聲音。

“你在哪,我現在叫車過去接你吧。”在邀請人方面,X擇路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

“不用不用,我自己過來就好,我知道路怎麽走。”

“行,那你自己過來吧。”

到愛豆家做客,這恐怕是身為一個粉絲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吧?我掐了一下手臂,很疼。

盡管X擇路的意思是早已經把我當成私交,但我還是忍不住一個死忠粉的激動,低落的心緒也不免澎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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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邀約,豈有不去之理?我當即下床,拉開窗戶,正午刺眼的日光終于照進了塵封已久的黑暗房間。

我洗頭洗澡,刮胡子換衣服,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才把邋遢無比的自己打理好。

看到鏡子裏又恢複人樣的自己,我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

近來戶外斷斷續續飄了好幾天的雪,今天倒是一改常态的放晴了,但我出門的時候,還是被刺骨的寒冷撲了滿臉,不過我事先準備了圍巾和口罩。

菱北市的冬天,就連太陽也是冷的。

在這座繁華又多變的城市呆了十年,我早就摸透了它的各種規律,學會了諸多應對方法。

它可比人有跡可循多了。

赴約路上,我在商場裏買了一套樂高。到了上回送原野回家的地方,我緊張要死地按了門鈴,給我開門的是X擇路。

“外面可冷了吧?快進來暖暖。”

X擇路像個老朋友一樣,自然而然接過我手上的東西,給我拿了雙拖鞋,半分客套都沒有。看他這樣,不知怎麽,我心中的緊張感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謝謝。”我進了屋,并沒有看到原野,“原野呢?”

“原野還在做作業,做不完不準出來。”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嗎?”

“生日也不能壞了規矩。”

“看不出來,你是個這麽嚴厲的家長。”

X擇路摸了摸下巴:“我看起來很仁慈?那小子其實挺怕我的,只有你在他才會嘚瑟。”

我跟着X擇路往裏走,剛才進玄關的時候還沒發現,等經過一個短走廊進入客廳,我才徹底震驚。

入目可及的地方,四處都用相框挂着他的海報、照片,客廳的櫃子上整整齊齊碼着專輯、寫真、雜志,甚至還有一些應援周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粉絲的家。

看着我震驚的表情,X擇路笑道:“我超級自戀吧,是不是有點失望。”

“沒有。”我搖搖頭,“我只是覺得,這裏是粉絲的天堂。”

我這是由衷之言。

“喜歡的話,可以常來。”

我笑了笑,只當X擇路終于說了句客套話。

我走到那個陳列了專輯雜志的架子旁,一寸一寸看過去,大多數我都有了,只有幾份舊報紙和幾張他做地下歌手時發行量很少的舊專輯我沒有淘到,但我找來找去,都沒找到音像店老板送我的那張《莫非》。

我正在撥弄雜志,身後突然伸過來一只手,不偏不倚碰上了我的手背,我猛地縮回手。

“喜歡什麽,可以帶走。”X擇路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把那一摞舊雜志都抽了出來。

“這裏沒有《莫非》那張專嗎?”

身邊的人動作一僵,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差點做出擒拿防禦的動作。

“你從哪裏知道的?”

我擡頭,對上X擇路驟然笑意全無的臉。

“呃……是一個音像店老板送我的,他的店子快要倒閉了。”

“呵。”X擇路脫力般放開了我,冷笑一聲,憤怒之餘帶着諷刺。

“這張專,怎麽了嗎……”我吞咽了一下口水,自覺可能失言了。

“沒怎麽,那是我很多年前送給一個人的獨家專輯,全世界就那一張,沒想到被他賣給了音像店。”

“天,這麽珍貴?那我趕緊還給你吧。”我連忙道。

“不用,以後就放在你手上,不過,你可不許像那個人一樣弄丢了,不然我會傷心的。”X擇路一撇嘴,又恢複了原來的玩笑面孔,剛才的緊繃氣氛也瞬間蕩然無存。

“嗯!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只要是關于你的東西我都不可能,丢……”

本是抓緊機會對偶像表忠心的話,我說着說着,卻突然失了底氣。

我不是才剛弄丢一件T恤嗎?

心中驀地一痛,我讪讪地轉身,想要掩飾什麽,卻被X擇路擋住了。

“時塵,你不要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不然我會誤會你喜歡我。”X擇路看上去有些無奈。

我一愣,脫口而出道:“我的确很喜歡你啊,我都喜歡你超過十年了。”

“那一直以來,你都把我當成一個怎樣的人呢?”X擇路的目光隐隐有些期待。

“我把你當成……當成我老爸老媽一樣的人。”

“……”X擇路期待的表情徹底變成失望。

“行吧,我跟你都差輩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像尊敬他們一樣尊敬你,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X擇路“哼哼”了兩聲:“只有最後一句話聽起來舒服點。”

我不知道X擇路作為大明星,究竟喜歡聽怎樣的彩虹屁,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我想做的,只是把我真實的想法說給他聽,與其說他是我的偶像,倒不如說他是我的恩師,精神層面的那種。

“對了時塵,我一直想問,你和季雨珂季總是什麽關系,朋友嗎?”X擇路邊說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搖搖頭:“我是她弟弟的丈夫。”

X擇路差點把剛入口的咖啡噴出來,聲調提高了一個八度:“你是說,季靖閑?”

“嗯。”

看X擇路驚訝的表情,恐怕他也完全無法把我和那個大名鼎鼎的新葉總裁、季家小兒子聯系到一起去吧,何況我也很少有機會以他伴侶的身份抛頭露面,甚至除了季雨珂,我連第三個季家人都沒見過。

是個正常的人估計都想不到,身為天之驕子的季靖閑會和我這種普通人結婚。

X擇路看着我手上的婚戒,突然恍然大悟道:“天,原來你已經結婚了!”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的左手無名指,那一圈部位突然有些灼痛。

“是啊,我結婚了。”我左手握拳,不自在地背到身後。

“我之前還以為只是個裝飾品。”他有些探究地看着我,在我試圖躲閃之前又收回了目光。

“誰無緣無故往這裏戴裝飾品啊?”我裝作若無其事。

“嗨,也對,不過這事兒說也奇怪,我怎麽就自動默認了你沒結婚呢?”X擇路搖着頭,邊笑邊給我倒了一杯現磨咖啡,“我記得你在朋友圈說過,愛喝這個牌子的咖啡。”

我接過咖啡,說了句“謝謝”。

謝謝他記得我的愛好,也謝謝他轉移了話題。

至于X擇路為什麽會默認我單身,我想我知道原因,而他,也絕不會是唯一一個這樣認為的。

我很難給人以已婚的即視感,在我身上,既看不到初入婚姻殿堂的興奮和幸福,也看不到被歲月打磨過的平和與相守。

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其實X擇路算是歪打正着了,這個婚戒也不過是個裝飾。

而我始終懷着的,只有緊張和僥幸罷了。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原野做完作業出來了,一看到我,立刻像只小兔子一樣飛奔過來抱住我的胳膊,甜甜地喊“時教練”,我那顆被愁緒粘結的心一下就化開了。

晚飯是從高檔餐廳叫來的生日餐,盡管X擇路說他疏忽了對原野的照顧,但其實從方方面面我都看得出,X擇路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有多麽疼愛。

和X擇路一起給原野拍手唱生日歌的時候,我腦子一昏,第一反應居然是——要命,我和X擇路搞雙人合唱了!

跟X擇路和原野只呆了小半天時間,我憋悶已久的心情便出奇的好了許多,但偶爾走神想起季靖閑的那個“垃圾”的比喻,我心中難免還是銳痛不已。

我陪原野玩了一會兒樂高,離開的時候,原野依依不舍,連我穿鞋都要蹲在一旁看我。

“原野小朋友,到底誰才是你哥?”X擇路靠在牆上,一副吃醋受傷的模樣。

“時教練是教練,不是哥哥。”原野十分認真地解釋道。

“時教練走了。”我笑着摸了摸原野的腦袋,“擇路,我走了,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等等。”

我剛打開門就被X擇路叫住了,我回頭,他将圍巾挂在了我脖子上。

“你忘了這個。”他說完,還仔細幫我繞了兩圈。

“哦,哦……”我後知後覺地退後兩步,有些僵硬地點點頭,連謝謝都忘了說。

******

晴不過半天的菱北市又開始下雪了,在小區門口下出租車,我呵氣取暖的時候接到了X擇路的電話,他感謝我今天願意抽空陪原野過生日,我想說能被他邀請是我的榮幸,但一想到他白天說的那番話,就沒有說出口。X擇路可能不太喜歡被這樣大肆吹捧。

“我今天也很開心,不過原野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這是我的真心話,我打心眼裏喜歡原野這個孩子,不僅僅是因為通過他,讓我和X擇路有了不可思議的交集。

“時塵。”

“怎麽了?”

“你啊,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都能掏心掏肺,原野能認識你,真好。”

冷不丁被X擇路這樣說,我在寒風中臉頰微微發燙。以前的我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可以在電話裏聽X擇路誇我。

“明明你才是吧?”光是收養這一點,就足夠證明X擇路是位多善良多優秀的愛豆。

“嗯,我們都是。”

我剛準備說話,那邊的電話就被原野搶了過去。

“時教練,您以後還會來玩嗎?我馬上就要放寒假啦。”

“沒問題啊,等時教練有空的時候。”

“要拉勾勾。”

“好,拉勾。”

X擇路把電話拿過來和我講了兩句,又被原野搶走了。我憋不住笑了起來,和兩兄弟一一說了再見,挂斷電話的時候,笑容卻僵在了唇邊。

在路燈下紛飛的大雪中,我看到我家樓前停着一輛熟悉的路虎,而車旁正在抽煙的,是五天未見的季靖閑。

他肩頭積了一層薄雪,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看到我之後,他滅了煙,鷹隼一樣的目光牢牢鎖住我,讓我呼吸一窒。

他沒有動,看樣子,是在等我自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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