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夢
晚飯過後,裴太太擔起整頓一片狼藉的重任。裴先生親送杜澤到小區門口,一雙銳利的深眸朝左右瞅瞅,見四周無人這才問:“杜老,您怎麽看?”
“你猜得不錯,或許宋妙可真的是蘇绮華。”
裴天曜聽聞卻未有任何得意之色,反倒周身氣息驟凜:“杜老,有個問題我一直想請教您,如果……”不知想到什麽,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謹小慎微:“在一個人精神脆弱的情況下對ta進行記憶植入,那麽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這話什麽意思?莫非他要……
杜澤震驚的瞪圓了兩只老眼,其中充斥着全然的否決:“你瘋了!那是少夫人的幼年經歷,你無權篡改,更沒有立場将它們一筆勾銷。”
那又怎樣?裴天曜不以為意:“不瞞你說,我已經這麽做了。”
“你……”
“杜老,我只想請教您最壞的結果。”他的态度依然決絕,毫不相讓。
“你太自私了!”
“最壞的結果。”
杜澤深深的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似是認命了,交代說:“說到底記憶植入就是一種心理暗示,跟以往少夫人接受的‘催眠遺忘’沒有本質區別,最壞的結果……虛假記憶被識破,但不排除真實記憶蜂擁而至的可能。”
“時效期。”
“這不能一概而論,可能持續一段時間,可能一眨眼就消失。”
果然,裴天曜冷峻了臉色:“如果反複暗示呢?”
“效果當然好一些。”杜澤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通常對于心理暗示,醫生與病人之間的默契至關重要,如果病人對醫生的信賴度很高那麽治療的時效期會相對長一些。”
果然,裴天曜臉色見緩。雖然蘇妮子從小被他騙,但據傳他在她心中的信賴度還是挺高的。
Advertisement
“三少爺,我雖然理解你這麽做的動機,但以一位醫生的本職我并不贊成。”
你贊不贊成幹我屁事?裴天曜無所謂的聳聳肩,手插兜吊兒郎當的轉身:“慢走,不送。”
“萬一将來少夫人得知真相……”
裴天曜朝身後揮揮大手頭也不回的走遠,留給杜澤一派自信風發的背影:“不可能。”他不會給瑤瑤那樣的機會,永遠不會!再者……
他身負着一個得天獨厚的金手指:他跟瑤瑤是夫妻,一旦發現異動他可以随時随地對她進行“洗腦”,相信維持一輩子的時效期并非難事。
回憶太過慘烈,傷痛刻骨銘心,既然忘不掉那就給她改,改得她分不清噩夢與現實,改得她把現實認成噩夢,把噩夢徹底遺忘,然後再為她編制一個美夢,全然不同的美夢。
擡頭仰望天空,西方餘輝已閃現一顆非常明亮的長庚星,熠熠生輝,逼逼灼人,昭示着今晚注定是個美妙醉人的夜……
(~^o^~)
晚間娛樂新聞,蘇绮瑤坐客廳沙發上拿吹風機打理着一頭濕漉漉的秀發。視線前方的電視屏幕定格在今時今日的某場婚禮,上的某一瞬:風靡全市的堂堂裴三少追着一位神秘女琴師落跑。
耳畔彌漫的除了嗡嗡嗡的噪音,就剩八卦主播的妄肆猜想了:神馬裴三少另結新歡;神馬市委千金以淚洗面;神馬此琴師必是一位不知名的大家閨秀,家世背景絲毫不亞于市委千金;神馬此琴師許是留學歸來的新貴,鮮少曝光……
各種猜測天花亂墜,不一而是。
蘇绮瑤看得瞠目結舌,天可憐見狗仔隊只拍到她的一張背影照片,不然……
有得鬧了。
方松口氣手機便響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她關掉吹風機疑惑的接聽:“喂,你好,請問哪位?”
“是我。”那頭傳來一個既陌生,又聽起來依稀有幾分熟悉的嗓音。
是個男的,誰呢?她将認識的異性在腦海中搜羅一邊,仍舊想不起:“你是……”
“林梓軒。”
蘇绮瑤身子一震,心裏叫苦不疊:哦買噶,這二世祖怎麽打來了?此時她真想幹脆給他來個挂斷,但理智提醒自己不能這麽做。遂好言好氣的說:“哦,是你啊,有事麽?”
“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語塞,竟無言以對。
“鄉下好玩麽?”
“呃……還行。”
“大學聚會定在這個周六,地點不變。”
“對不起,我……”
“那好,就這樣,不見不散。”
嘟嘟嘟,對方挂了。蘇绮瑤對着呆板板的手機愣愣出神,心裏糾結着她該不該打過去親自澄清事實,告訴他她前段時間并沒有去鄉下,告訴他明天或者後天才是她計劃動身啓程的日子。
不過如此想法被浴室裏那位及時給掐滅了,就聽“刺啦”一聲,裴天曜推開浴室的推拉門探頭喊:“瑤瑤,幫我拿條內褲。”
內褲!
蘇绮瑤驚得險些沒蹦起來,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極其嚴肅且吓人的問題:圓房。
鑒于昨晚發生了一段小意外以致于圓房事業無疾而終,但是今晚他們就要……
“額滴神吶……”她嘤咛一聲躺倒在沙發上,捂着火辣辣的小臉羞怯不已。
“瑤瑤……在不在?瑤瑤?瑤瑤……”
魔音繞耳,蟬聯不絕。一聲賽過一聲的“瑤瑤”叫得她心慌意亂、六神無主,好不容易找回一絲鎮定,她強迫自己穩了穩神,終于恢複幾分清明:“咳,來了來了。”
蘇绮瑤先跑陽臺給老公拎了條內褲,又跑客廳迅速把頭發弄幹,關電視,反鎖門,最後回卧室,扣掉燈,拉窗簾,趟床上,僵硬着身子一副任人宰割、任君采撷的架勢,同時心裏不斷地自我安慰:不怕,不怕,左右不過那麽回事,一閉眼,一咬牙,一下疼,就過去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又聽“刺啦”一聲,洗刷幹淨的裴天曜不負衆望火爆登場了。
嗖嗖——
敏感察覺到兩道炙熱無比的視線停在自己身上不放,蘇绮瑤緊張得呼吸一頓,柔弱嬌軀不禁掀起一層顫栗。她小心翼翼的側眸回望,昏暗中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唯獨見那高大挺拔的身軀驀地一轉,去了客廳。
靠!搞神馬?
蘇绮瑤氣急,罵娘的沖動都有了。心說以前這二貨纏着逮着她的要圓房,今晚難得她肯主動獻身那厮反倒不幹了。
搞不懂,真心搞不懂。
客廳隐約傳來吹風機的聲音,其中摻雜着電視劇主人翁的對白。
恩,那厮肯定是去吹頭發的,想通這一點她也不氣了,躺床上等啊等,等啊等……
越等越困,迷迷糊糊間感覺身側大床沉陷了進去,她冷不丁打個機靈,瞌睡蟲瞬間一跑而光:“你……你回……來啦。”蘇绮瑤結結巴巴的問候,小手情不自禁揪緊了胸前遮掩的毛毯。
黑暗中,男人俯身在她眉間落下一枚溫柔的吻,輕道:“睡吧。”
“你……不做嗎?”她竟然這麽問,話落卻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若非此時室內黑漆漆一片,她都能想象此時自己的這張小臉必定火燒一片,紅彤彤好不誘人。
得到的答複是一陣久久的沉默。
四周出奇的靜,蘇绮瑤一顆心狂顫着,幾乎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但她還是硬着頭皮問:“我們今晚……不……不做麽?”
感覺腰間圈上一雙鐵臂,緊接她被帶入一個溫暖而安心的懷抱,随之低沉黯啞的嗓音飄入腦海,聽起來平靜無波:“你想做?”
“我……”她欲開口,卻覺羞煞死人,只好火辣着臉頰默不作聲。
腰間的力道收緊了幾分,又聽男人繼而說:“明天還要回老家,今晚早點睡。”
“哦。”
蘇绮瑤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都是關于故鄉的。
唯美江南,夢裏水鄉。
自古流到今的清水波瀾不興,縱穿全鎮;黑瓦白牆的老屋歷經風雨,依然挺立;古樸典雅的石橋飛躍東西,連接南北;沉積了千年的故事源遠流長,經久不息……就是這些沾染了歷史風塵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風韻獨一無二的小鎮。
依稀間,自己的幼年就是在這樣的小鎮度過的。
穿鎮而過的河道,河水靜靜的流淌,大人們蹲在河邊洗衣、洗菜、洗鍋碗,當然也包括刷拖布和刷馬桶的,但沒有人質疑河水的不幹淨,大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正是如此吧?
趁着無人管束,孩子們借機摸些小魚,小蝦,螺絲,或者在靠近河邊的石階旁嬉戲打鬧。小鎮的街道不算很寬,青石路兩旁是不超過兩層的小樓房,店鋪和民居混雜。一般店鋪都位于底樓,猶記得那玻璃瓶裏的糖果呀話梅呀什麽的,使得記憶中的故鄉更增添了它無可比拟的絕妙滋味。
她是個孤兒,世上只有兩個親人——爺爺和奶奶,他們曾告訴她,她的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殇于一場意外。
但她過得依舊幸福,有爺爺奶奶的疼愛就夠了。
小時候,她每天都會拜別了爺爺和奶奶,穿過街道,走過石橋,踩着青石板去上學,放學了再自己溜回家,或者去跟隔壁和附近的孩子們瘋玩,通常都逃不過大人們一頓臭罵,不過明天照樣歡歡樂樂的,沒心沒肺的。
小鎮的節奏很平和,大家走着同樣的路,唱着同樣的歌,過着同樣的生活,可惜……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壽命到了,走前仍放不下她,一直念叨着她,拉着她的小手不肯松手。
後來她幼時認識的一個大哥哥來了,他幫她安葬了爺爺奶奶,他将她接出了小鎮,帶她去繁華的大都市,陪她飛往英國學音樂,為她找了一戶很好的家庭,給她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
她長大了,結婚了,新郎就是那個一直疼愛她的大哥哥。
他叫裴天曜,綽號小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