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若離
纖白玉指點着手機屏幕,一字一字,寫了删,删了寫,寫了又删……
好不容易拼湊出一句話:“你在哪兒?”
這回應該不是跑英國那麽遠吧?蘇绮瑤心想。
等了有半刻鐘,才收到回複:“現代城,16-1-0301,房門密碼是你的生日。”
現代城是市內有口皆碑的小區,質量就如同它的口碑,一個字:好。
大都市從來不缺房子,唯獨缺好房子,現代城堪稱好房子中的佼佼者,位于市中心,毗鄰環水灣,綠化面積高達70%以上,風光秀美,空氣清新,內部均是兩層格局,精裝修成品房,即買即住,物業一流,服務到位。
毫無意外,這套房子要價不菲,可是……
蘇绮瑤瞄了瞄床頭櫃,的抽屜,裏面放着一張銀行|卡,根據裴天曜的說辭,這張卡是從婆婆手裏讨來的,給他們買婚房用。
既然卡在這裏,那麽,他哪來的錢買房?還有,他告訴她房門密碼是幾個意思?
出神間感覺手心的手機在震,她以為是裴天曜,看到來電顯示,頓感失落。
是房東。房東說有人替她付齊了未來三個月的房租,她可以一直住到今年年底,如果明年還想住的話,到時再議,價格優惠。
另外,在這同一天,她又接到一通來自銀行的電話,那頭工作人員說有一位自稱裴天曜的先生為她還齊了車貸,向她确認這件事。
挂斷電話,蘇绮瑤心裏五味雜陳,這才驚覺自己從始至終都忽略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堂堂裴三少,又豈會是個窮光蛋?
蘇绮瑤,你笨!你傻!你活該!活該被他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
裴天曜,你欠抽!要滾給我滾遠點兒,別叫我逮到,否則……哼哼。
(x___x)
Advertisement
蘇绮瑤将滿清十八般酷刑在腦子裏過了個遍,頗有底氣。
可惜此等氣場帥不過三秒,就在她再次面對那殺千刀的男人的時候,不争氣的自己減值弱爆了。
八月十五,團圓佳節。
唐家太後欲召回所有的兒子、兒媳和小孫子們,搞個家庭聚會熱鬧熱鬧。
清早。
牽着牛牛打算回婆家,方下樓,正撞見疑似人間蒸發掉的某男,斜斜倚靠上一輛紮眼的法拉利跑車,身形高挑颀長,俊美非凡。
人如其車,十分醒目。
他淡淡的觑了她一眼,道:“一起吧,我不想讓媽擔心。”
僅僅一個對視便令蘇绮瑤敗下陣來,只覺心跳突突發慌,她只能沒出息的低下了腦袋,避開他的視線。
“好。”她說,況且她也正有此意。
“回去以後在大家面前高興點,不要叫人瞧出破綻。”
她咬住嘴唇,直勾勾盯着腳丫子上穿的紅鞋,心裏發緊:“好。”
一人一狗上了他的豪車,牛牛似乎挺興奮,可能覺得坐豪車也是一種享受吧?
一路無話。
副駕駛位上,蘇绮瑤規規矩矩的正坐,眼睛不敢亂瞄。
可是心裏,已糾結得要死。
其實她想說的是:“裴大哥,搬回來住吧。”可是一想到他既然買了豪宅就是不打算搬回她這又小又窄的狗窩,她又何必自讨沒趣?
那天寧靜雅的話再次浮現耳邊,讨厭得很,她挑釁說:“蘇绮瑤,天曜是翺翔天際的雄鷹,不是居家的麻雀,你憑什麽斬斷他的羽翼,困住他的腳步,他飛不高,飛不遠,只能一輩子陪你窩在這間可憐巴巴的小公寓,默默無聞,了此殘生。”
是啊,她憑什麽?
蘇绮瑤也覺得自己很卑鄙。
與其說卑鄙,不若說自卑,自卑的認為自己配不上裴天曜,尤其是在得知她有病的情況下。
對于寧靜雅的挑釁,放以前,她肯定挺直了腰板,回擊說:“就憑我是裴天曜的太太,就憑他是我的丈夫,他願意陪着我,願意在這小地方守着我,你以什麽立場看不慣?小三麽?”
可是那天,她竟連回擊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看着那個女人,如一只鬥勝的母雞,趾高氣昂的從跟前飄過,然後消失在眼界。
……
二人相攜走進家門,笑容可掬,舉止親密,任誰看都是一對甜甜蜜蜜的恩愛小夫妻。
可是只有當事人知道,一切不過是做戲罷了。
他們到得最早,其他兄弟、弟妹、嫂子、和幾只野孩子都還沒到。蘇绮瑤覺得她有必要想個辦法逃離裴天曜的身邊,否則她渾身都會不自在,于是自告奮勇的幫婆婆打下手。
而裴天曜,則去找五弟唠嗑。五弟秦荛風是唐家唯一一位單身少爺,目前還未自立門戶,大部分時間住在家裏。
唠嗑的話題,仍是極地城那場官司:“贏得漂亮。”裴天曜贊賞道。
秦荛風失笑,謙虛道:“這都是三哥的手筆,初審故意輸掉官司,叫對手放松警惕,然後在他最得意忘形的當頭給他致命一擊,讓他嘗嘗從雲端跌落地獄的滋味,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但……”他皺眉,不敢茍同的問:“極地城的背後靠山是寧市委,三哥為什麽放過他?”
“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我有求于他。”裴天曜面露無奈的說。
“為了烏鎮的拆遷案?”
裴天曜不語,默認了。寧市委跟宗政家關系密切,現如今那個拆遷案也唯有宗政家可以扭轉乾坤。
想起什麽,秦荛風猶豫着說:“三哥,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裴天曜挑眉。
“你還記得秦玉藍吧?我聽那女人親口說她丈夫的死另有蹊跷,我懷疑……”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心思一怔,忙問。
“我懷疑當年三嫂家的悲劇另有隐情。”秦荛風說,“三哥你仔細想想,一家人平白無故的橫遭慘禍,接連四場意外,六條人命,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裴天曜眼神一凜,問:“蘇绮華呢?有消息麽?”
“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宋妙可,不過宋妙可九歲那年得過一場大病,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将從前的事忘個一幹二淨。”
……
蘇绮瑤陪着婆婆在廚房折騰,卻無法忽視對方三五不時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麽熱切,那麽哀怨,又那麽無奈。
顧映雪可着勁的盯着兒媳婦兒,然後陷入沉思,那莊重肅穆的神情,好像在思考什麽至關深奧的人生大事。哎,話說膝下有四個結了婚的兒子,但老三娶媳婦最早,卻遲遲沒有“好消息”,他們小夫妻不急,她這位當婆婆的可是急得火燒眉毛。
“瑤瑤,老三的身子沒毛病吧?”
這話太露骨。蘇绮瑤聞言手一抖,臉一紅,滾燙滾燙的:“沒……沒有……”
“看來給你求的中藥不管用,以後不要再喝了,停段時間看看,興許你的身子跟那藥犯沖。”
“好……好的……”
上午九點左右,沸沸揚揚的一大家子終于湊齊了。幾只混世小魔王難得聚在一起,由大哥大花生米小盆友帶領着,跑花園挖泥鳅,結果“不小心”(故意的)把雞栅欄撞開了,頓時一片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結果害得幾位媽咪當場發飙,各自揪着各家的娃兒胖揍一頓。
“奶奶救命……爺爺救命啊……”
“啊啊啊!三嬸兒,三嬸兒,救命!救命……”
“媽咪,媽咪……別打了,我知道錯了……真錯了……嗚嗚嗚,奶奶,奶奶,你在哪兒啊……你快來啊……孩快被媽咪打死了……”
嗚呼哀哉,好不熱鬧。
唯一氣定神閑的,當屬蘇绮瑤無疑了,在一邊樂呵呵看笑話。
笑靥如花,明媚嬌豔,險些晃暈了某男的眼。
“你喜歡孩子?”不知何時,裴天曜已經悄悄走近了她身旁。
蘇绮瑤吓得一驚,慌忙彈跳起來退開幾步,理了理衣裙,顯得手足無措,唯有咬唇不吱聲。
可是接下來他的話,愈發刺激了她的腦神經。
“不如我們生一個?”
“不!”拒絕的字眼脫口而出,可是幾乎與此同時,說出來的瞬間她就後悔了。
怯怯的瞄上男人一眼,果然在他眼中窺見一道陰霾,來不及掩藏。
“裴大哥,別鬧了,好多人在呢。”蘇绮瑤快速尋思一圈,才想到這麽個調解的理由。
裴大哥!
又是裴大哥!
聞言,裴天曜陰霾更甚。
這個稱呼他膈應了十多年,如今,愈發的膈應,尤其是在享受過她脆生生喊他“阿曜”之後。
大哥?真諷刺!
如果可以,他寧願她像小時候那樣喚他一聲“小猴子”,也不喜她現在叫他一聲“大哥”。
眼下若非場合不對,曾有那麽一瞬,裴天曜恨不能沖上去質問,問問她到底把他當什麽?丈夫?哥哥?甚至是……父親!
沒錯,就是父親。她是他一手養大的女孩,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飾、用的物品無一不經他的手,她的內衣內褲是他選的,她十四歲月經初潮是他講解教導的,她的生理期他清清楚楚記得,她的尺碼size他牢牢固固記着,她用的第一包衛生棉是他買的、她穿的第一件文胸是他送的、她睡的第一個男人,是他,還是他!
“瑤瑤,我們之前不是好好的,為什麽走到今天這步?”
他無聲的質問,輕嘆口氣,轉身,離開了這片鬧騰天地,背影有一絲絲落寞。
身後,蘇绮瑤一直望着他走遠,轉角不見的一瞬,她驀地眼圈一熱。那個夢裏夢外糾纏了她三年的背影,漸漸的,跟這個背影交叉重疊,揪得她想哭。
上次不告而別的夜晚,也是這個背影,叫她足足記挂了三年。永遠都記得他當時頹廢的話語,一樣揪的人想哭:“縱使我照亮全世界又如何,可我照不進你的心,蘇绮瑤,你的心是石頭做的,是鐵打的,我照不透,照不透……”
衣角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小手揪住,她回神,低眸,見花生米睜着炯炯有神的黑眼珠瞅着她:“三嬸兒怎麽啦?”
“沒事兒,去玩吧。”
d(^^)
好不容易湊齊了家庭團圓會,顧映雪精神振奮,卻是有一點兒小遺憾:“可惜淘淘不在,那丫頭跟老三一個德行,說走就走,招呼都不打。”說到這,她搖了搖頭,強行不去想牽腸挂肚的愛女,豪言道:“行了行了,不說她了。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中午這頓吃完誰都不準走,晚上接着吃,我可是特意拿出了你們老爸窖藏多年的香槟,都給我喝幹,一滴不剩。”
秦荛風瞧了瞧主位上老爸的臉色,笑說:“爸會疼死的。”
“不心疼,不心疼,對你爸而言,沒什麽事比得上一家團圓更讓他高興了。”顧映雪笑呵呵的說,或許是家裏許久不曾這麽熱鬧,她的心情極度高興,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
蘇绮瑤被婆婆開朗的話逗笑了,一時間忘記另一邊的丈夫,露出燦爛笑顏,美得就像清晨盛開的花朵。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入裴天曜眼底。
男人注視着嬌妻的笑顏,心裏卻是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一向覺得自己耐心不差,但是,他或許想錯了,他并不如期望中耐得住性子,而且最近,他愈發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耐心再跟她耗下去了。
現在,是時候為他們這段詭異的婚姻做個了結了。
不成功,便成仁。
……